第75节
  谭玉点头,此刻他哪有心情管女婿知不知道,只想着哪个名字好呢,就吩咐谭庭芝道:“你写吧。”
  虽然这个姐夫欺负过大姐姐,让谭庭芝对此十分不满,但总体而言,他还是挺喜欢这个好玩又厉害的大姐夫。
  谭府里人人都喜气洋洋,没人注意到主母崔氏的失落,晚上她去三娘子屋里说话,难免就露出来不满,嘀咕了两句。
  三娘子嘴上虽说不在意,也不准下人提这事,心里其实也好奇到底谭雅生了什么。
  一听是个小娘子,不由嗤笑道:“宝贝了这么久,不过生了个小娘子,我要是她,羞也羞死了!”
  崔氏忙拦住她,环顾四周,厉声对伺候的下人道:“都给我把嘴管严实了,一丝风声传到郎君那里,我就唯你们是问!”
  转身对三娘子道:“你阿爹正兴头呢,说那大娘子的女婿文墨不通,起不来好听名字,自己在书房写名字呢,还打算写好送到庙里找人看八字再定呢。
  你阿爹可是喜欢那孩子,你这话让他听了,准又生气要罚你。哎,连带你都是十几岁才得了名字,这孩子倒是命好,才生下来就有了一大堆名字可以挑。”
  三娘子心中不忿,却也怕被罚,撇撇嘴,闭口不再说。
  其实如果崔氏现在去书房的话,肯定会更泛酸,那谭玉正嘀嘀咕咕给去了的张氏道:“咱们的小芽儿都做了阿娘,你想不到吧。
  长得可好看了,唔,比小芽儿也不差,还好长得不像女婿。起个什么小名好呢,得顺口又别致,小芽儿的小芽儿,该叫什么?
  难不成叫小芽芽儿,这容易弄混,罢了,这个小名就留给女婿起吧,我给她定个大名。”
  阮小七在漠北算计着谭雅要生也该这几日,日日在那里抓耳挠腮,全没心思做事。
  王小乙昨日才到北关,歇了一日起来看他这个模样,奇道:“小七哥,你不是挺高兴吗,怎么这会儿又着急起来,我办事,你放心,保证干净没后患!”
  阮小七摇头道:“不是那事,你办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担心的是你嫂子,算来该生了,我这几日老是做梦,心里不踏实。”
  王小乙笑道:“小七哥竟也有这天?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
  漠北此时已经笼起了炭火,阮小七围着炉子搓搓手,叹口气道:“哎,这生孩子就是闯鬼门关,你嫂子又柔弱,我哪里能不担心!”
  王小乙心道:我原也以为小七嫂子柔弱,现在你问问哪里会有人这样想?那可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
  阮小七又问道:“昨日人多我也没细问,你见我岳父时可还有别的话带给我?”
  王小乙摇摇头道:“我来之时去见谭侍郎,因时间紧迫又要避人耳目就没多说。不过我看谭侍郎那样舒心,嫂子应该很好。你也别急,那头一生,肯定立刻就往漠北送信来,最多一个月也就到了。”
  吴魁着人叫了阮小七过去,屏退下人,盯着他的眼睛,试探问道:“京城出了事,小七,你可知道?”
  阮小七装作无辜模样,反问道:“什么事?哎,京城现在除了我娘子生孩子,其他都不是事儿!”
  吴魁见阮小七这样,就知必是跟他有关,笑道:“算了,不管怎样,还是要与李安抚使相处,他这几日烦闷,我们拉他去喝酒吧!”
  阮小七对酒一般,建议道:“借酒浇愁愁更愁,咱们还是去赌坊的痛快,啥都能忘了!”
  吴魁笑道:“连娘子要生孩子也能忘?那好,正好让你也解解烦恼,省得你日日在这里唉声叹气,让人都不痛快!”
  一提这话头,阮小七又烦躁起来,觉得连骰子看起来都不大顺眼了。吴魁哈哈大笑,硬是拉着他去找李瑾往赌坊去了。
  ☆、第110章
  崔四娘千求万拜得来的孩子并没有让她松口气,反而因此在李府中的地位尴尬起来。
  虽然她在去之前就已经没了小日子,家里人也都知道可能是有了,但随后出来那一晚的被劫,人人嘴上不说,心里开始嘀咕起这孩子的来历不明。
  崔四娘欲哭无泪,根本什么事都没有,她当时被吓得动不了身,只知道背后有人拿帕子捂住她的嘴,然后就人事不知了。
  待再醒来就是在城门前,那守城侍卫问了几句,她那时还迷糊着就没应声,然后帘子“哗啦”被扯开,这才被人瞧个正着。
  事后崔李两家明明都已将事情压下了,但那流言就像是长了脚一般,总能在某个地方又传起来。
  李府里的下人被下了禁令,谁也不准提这事,可嘴上不说、那眼神却不对,婆婆话里话外都说信得过这孩子是李瑾的,可那副对孩子不在意的模样深深刺激了崔四娘。
  当初连个妾室有孕都像是怀了个金疙瘩一样宝贝,如今自己怀了这个嫡长子竟被如此忽视,说是不会将谣言当真谁信?苦闷的崔四娘无法可对,只能回娘家找尚书夫人商量对策。
  尚书夫人也没办法,她能想法灭了一个人的口,但不能灭了这京城所有人的口吧,只能劝导她道:“这流言么,越抹越黑,往往越是解释就越要被人猜疑。
  既然已经传开了,你就冷冷,这些日子不要再出来,正好仔细在府里养胎,时间长了就淡了。再说,等这孩子生下来,时间又对得上,长相要是再像李五郎,还有谁去说三道四?”
  崔四娘先是不吭声只咬牙摇头,蜡黄脸渗着惨白,小眼睛里淬了冰碴子一般,然后慢慢开口,那话却像是从嘴里蹦出来似的,一个字都不带感情,
  只听她硬邦邦地道:“这孩子就算生下来也是苦,连带着我那晚上的事儿越发说不清楚,还是趁小,让它早点儿投个好人家吧!”
  尚书夫人见她这样坚定,冷漠得仿佛说的是别家的孩子,不由心里一凉,虎毒尚且不食子呢,只是还没开口拒绝,崔四娘就跪倒在地,
  抱住她的双腿求道:“娘娘,您帮帮孙女儿吧,您不是最疼我的吗?这女子的名声就是性命,我以后还怎么做人啊,这个孩子就是我一辈子的把柄,以后谁见到他就要提起那晚的事。
  再说李家虽嘴上说信得过我,可这孩子长大是要接掌李家的,怎能有这个污点?
  如果是个小娘子那就更不好,以后找人家都难,便是嫁了人也得被人说嘴。
  这孩子是我好容易得的,哪里能舍得说不要就不要了?要不是为他考虑我也不能下这个狠心。真个有缘的话,让他等我有孕,再投胎我肚里跟我做母子吧!”
  尚书夫人凝眉不语,崔四娘说的有理,这孩子生下来的确尴尬,只是打掉这孩子。。。李家能同意吗?
  崔四娘一直盯着尚书夫人的脸色,见她有一丝松动,忙道:“我婆婆还说当初找大夫看看日子好了。正好我没请大夫,到时就拿这话说。”
  尚书夫人知道崔四娘这是打定主意不想要这孩子了,自己不帮,她也得想法子下手,不由叹气道:“你便是打掉这孩子,那晚的事也消不了啊。”
  崔四娘抿嘴想了一会儿道:“这谣言传来传去,不过就是拿这孩子说事,弄没了,那晚上的事我可以安排别人替我抗下,大不了再弄个别的谣言出来盖住。没了这孩子,一切就都好办。
  为了这么个不知男女的孩儿,还要连累我在李家难做人,实在得不偿失,不如不要了的干净!”
  尚书夫人犹豫半晌,唉声叹气一回,道:“你这头胎,打了的话,以后怕是难坐住胎了,到时候才为难啊。”
  崔四娘沉声道:“只能过了这关再说吧,等我查出来是谁害的我,我要让他给我孩儿偿命!”
  当晚,崔四娘借口住在娘家陪伴尚书夫人,悄声无息地打掉了肚子里这包血水。
  此时外头还不知崔府发生的事,张数的阿爹正举着棍子满屋子追着他要打,张数像是受了侮辱一般,一边躲一边梗着脖子喊道:“阿爹,便是你说我强了个男人,我也认了,可这事跟我真是万万没有关系。她长得那个丑模样,我还不如上个男人得趣呢!”
  气得他阿爹本来是吓唬他的棍子真个拍了下来,给他打个鬼哭狼嚎,嘴里喝道:“你还敢胡说!要不是你见面就挑事,你姑姑能怀疑上你?连尚书夫人都拿话来点我,你阿翁都要被你这个孽障给气死了!”
  好在张数阿娘及时出现,先是哭天抹泪说那崔四娘狠毒,人没事的时候就敢弄坏自己儿子的腿,然后说自己孩儿受了无妄之灾,崔四娘稍微出了点事,还要顺手害儿子一次。
  张数趁机逃脱,出了门给了跟上自己的小厮一块银子,赞道:“赏!狗东西,这回还算机灵!”
  那小厮嬉皮笑脸地捧着银子笑道:“还多亏衙内教导的好,我一看架势不对,赶紧就往夫人那里跑,还好来得及将衙内救下!”
  张数边走边气道:“那崔四娘就是个扫把星,隔老远被她沾上都倒霉!我也奇了怪了,她还能被劫色?谁占谁的便宜还说不上来呢。
  便是真被劫色,那人肯定也是天晚没看清,要不就是喝得多了,以为是个官家小娘子就美貌,等一看清楚那张脸,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那小厮竖起大拇指,点头哈腰地附和:“衙内高见!”主仆两人施施然往府外去了。
  崔四娘卸掉了包袱,顾不得小产需要静养,起身回了李府,如往常一般开始理事。等到了晌午,就有下人伺候拿着小衣去洗,原来竟是小日子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李家人面面相觑,崔四娘脸上涂得好厚的粉,强撑着力气装作无事,只说小日子不准,自己没有怀孕。
  这到底有无孕事谁也不敢说,毕竟当初她死活不愿找大夫,非要先去庙里上了头香再请脉,结果后来出了事。
  既然无孕,那传的什么崔四娘为了占个嫡长子的位子跟人苟合就是笑话了,毕竟当时亲眼看见崔四娘衣冠不整的没几个,这些人事后又都一直说看的是个男人绑在里头;
  后来就有传言说,原是有匪人见马车好就想要劫财,其他人却被这个李府侍卫护着逃跑了,那些人就将这侍卫绑在马车里羞辱用来泄恨,虽然理由勉强,倒也说得过去;
  再后来圣上见闹得差不多够了,也发话道:敢说皇后的嫂子德行有失怎么可以?又遣人去查到底是谁胆大包天,竟敢在天子脚下做那般勾当!这下人人自危,便是市井人家也不敢再传,这谣言才慢慢地淡了。
  等日子都消停了,李家收到了李瑾的家书,上面写着自己信得过崔四娘,这孩子要好好养他,自己十分期待,万不可忽视。
  还特意给崔四娘写了封信,安慰她不要听人闲语,好好养胎。崔四娘拿着这得来不易的家书,躲在屋里嚎啕大哭,李瑾从来没给她写过只言片语,现在却为了这个孩子特意写了信来,可自己早将孩子打掉了。
  打掉孩子这回事是千万不能认下的,崔四娘痛哭一场冷静下来,着人磨墨写信,只说自己小日子晚了,让大家白高兴一场。又说不着急,自己在家等他回来,附加了一番嘱咐之语,虽没甜言蜜语,倒也和普通夫妻的家书没两样。
  李瑾接到家书,又看了里头崔四娘的亲笔信,当即就站立不稳,真个病了起来。他是读书人,讲究六艺皆通,医理也稍微懂点,他走前趁着崔四娘睡去已经摸过脉,虽月份浅摸不清,但也有走珠之感。
  再结合前阵子京城的流言,李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苦笑起来,以前就知道崔四娘狠心,原以为她对别人下辣手,没想到对自己孩子也能下得去手,竟不知道自己的娘子乃是豪杰啊。
  他虽然不喜崔四娘,但对这个孩子一直怀有期盼,结果得了这么个下场,当时就病倒起不来身了。
  阮小七前些日子刚刚收到了家书,一看谭雅生了个小娘子,母女平安,高兴地一蹦老高,这些日子到处寻摸好东西给家里送回去。
  早起见日头好,阮小七拿起箭筒就要出去打猎,说要给家里大小两个娘子猎几张好狐狸皮做袄子过年穿。
  吴魁进来一把拉住兴冲冲往外奔的阮小七道:“狐狸跑不了,皮就长在它身上,明天再抓也一样,你现在陪我去看看李安抚使。”
  阮小七放下箭筒,又比比划划说了一番自己女儿如何可爱乖巧,自己娘子多么厉害能干,然后看到吴魁无奈的表情,才想起来他找自己是要看李瑾去,不由奇道:“可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不待细说,吴魁扯着他踏雪往前走,那雪有小腿那般厚,一踩咯吱咯吱响,北风呼呼吹,伴着阮小七不停的追问,吴魁只好答道:“说是收到家书就病倒了,你这些天整日惦记弟妹生孩子的事,魂也不在这里,到处找你都不见人,也就没人跟你提。”
  阮小七“哦”了一声,以为是天寒地冻,李瑾到底是个读书人,身体弱才病倒了。
  去了一看,李瑾瘦的两腮深陷,倒是没有遮掩,将此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吴魁看了阮小七一眼叹口气。
  心狠手辣的阮小七在看到李瑾这副憔悴模样,竟也生出了不忍之心。
  阮小七觉得要是不惦记自家娘子的话,李瑾真是个不错的人,这么个自己都看得上的好人竟找个那般女娘做娘子,实在可怜。
  等阮小七回去以后,在感叹崔四娘这个娘们不一般的同时,也不由开始同情起李瑾来,实没想到崔四娘能对孩子下得去手。
  他才做了阿爹,那种孩儿如同种在心头的血脉之感特别强烈,但要是重新回过,他认为自己还是会那么干,自家娘子受了委屈,怎能就那么算了?
  鲜少长吁短叹了一番,看看外面的日头,依旧拿上箭筒打狐狸去了。
  ☆、第111章
  十一月初一,谭雅终于出了月子,这一个月真是难熬,比去年在元洲那不见光的暗室里还要不好受。
  那时阮小七半夜还总能趁着没人带她出去放放风,这会儿却只在屋子里硬挺,笼着炭火还关紧窗,便是透气也不能直吹,还要隔了好几层,谭雅觉得自己快要馊了。
  这面满月酒才开了席,那边崔府下人披麻戴孝送信来,说是崔和崔老尚书昨晚没了。
  崔氏当时就懵了,楞了一会儿才嚎啕大哭起来。她小时这个阿爹对她也是极好的,便是后来出嫁以后淡了些,但有这么个人,自己好像就还是尚书府出来的千金,如今他没了,自己的靠山倒了,兄嫂总是远一层,这女子没个娘家人护着可怎么好?
  本来有些怜悯她的谭玉听到崔氏这番哭天抹泪的嘀咕,不由无奈摇头,她这人还真是能糊涂一辈子到底,也算是本事。
  崔氏如此跟谭玉诉说,不过想得个保证,就是怕谭玉以后因为崔和没了而对自己冷淡,偏谭玉看了她两眼,就换衣服打算去崔府吊唁去了。
  酒席也没法继续吃,除了谭雅,其他几个谭家儿女都要给这礼法上的外阿翁哭丧去。
  谭玉怕谭雅觉得委屈,走前还专门去了她那里,给她说这满月酒草草罢了,待到百天时候好好给小妞妞补上。
  谭雅摇头道:“她这么个小人儿,这样已经很好了。多了也折福气。”
  要说小妞妞的名字,想了一个月到现在谭玉还没定下来,被别人问得烦了,就埋怨阮小七的姓氏不好,干什么姓阮?起个名字都不硬气!所以现在就小妞妞这么先叫着。
  谭玉摸摸熟睡中孩子的小脸,端详了半晌,低低哄了声:“小妞妞不气啊。”那边崔氏等不及,让三娘子进来催了好几次,谭玉到底还是嘱咐了谭雅几句看好孩子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