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
  我只好点了点头,毕竟目前人手不够。所以最后,大家同意了大刀刘的请求,一起杀回战俘营,希望能够带出这里的七八百个弟兄。
  我们本来的计划是还要晚几天的,谁知道这天公也算作美,往年的十月,直接下大雪了,可这天居然下起了暴雨。四哥建议,有暴雨的掩护,成功的机会要大很多。因为下雨时,小鬼子巡逻的次数不那么频繁。
  郑大兵对于回到战俘营的路很熟悉,或者应该说他对于整个远山外围的路线都很熟悉。他的过去像谜一样,至于他是如何成为了合体人,三年前如何逃出了九日基地以及远山,又如何被猎鹰团重新放回到战俘营等,大家均不知情。我们都是些手粗脚大的大老爷们,他没有主动说,我们也一直没有主动问。
  大伙顺利地钻出了丛林,远远地就看见战俘营孤零零地坐落在荒地之中。隔着模模糊糊的雨帘,门口的岗哨最先发现了大家,用中国话喊道:“什么人?站住。”
  我回答道:“是我!邵德!”
  岗亭里立马跑出三四个人来,一边朝我跑,一边把握在手里的枪背到了背上。
  到了面前才看清,为首的是一个老兵油子,具体什么名字我邵德的意识里还真不太记得。好笑的是雷子的记忆里,居然记得这家伙叫彭淮南。就在我正要喊出他的名字的当儿,杨建却抢先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他,吼道:“烂屁眼,你还没死啊!”
  被叫做“烂屁眼”的人一愣,再看清楚面前的杨建,也乐了,咧着嘴说道:“杨长官,你也还没死啊!我们都以为你三年前就嗝屁了,牌九少了个好庄家。嗨!杨长官,你咋真回来了呢?怎么还和邵长官一起回来了呢?”
  说完也没等杨建回话,烂屁眼便指着杨建冲身后的兵说道:“快叫杨长官,他就是我经常提起的杨建杨长官。”
  我哭笑不得,只能故意地咳了一下。烂屁眼才缓过神来,忙转过身来冲我敬了个礼,说:“邵长官,你们这一去就是一两个月,我们还以为你和杨长官一样,进去了就不出来了呢!”
  我微微笑笑,冲他点点头,指了指五花大绑的四哥和郑大兵说道:“这是带回来的逃犯。”然后我又指了指我身后的大刀刘和小五说:“这是皇军派的押解长官。”
  烂屁眼连忙指挥两三个兵上前押解四哥和郑大兵。那两个小兵也摘下枪,枪口比在四哥他俩的背后,骂道:“兔孙快走。”边说边扭过头来冲大伙笑。
  我和小五对望了一眼,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四哥和郑大兵绑的活结,手掌处有一个绳头,只要一拉就可以松绑。这两小兵没有仔细检查,自然不会发现。
  杨建勾搭着烂屁眼的肩膀,满脸坏笑:“你这兔孙这三年手气怎么样?赢了还是输了?”
  烂屁眼恬笑道:“哥!你不在我怎么赢得到钱,您老知道的,我好抓那两颗骰子过两把庄瘾,抓了就不想放下来,怎么可能有钱赢呢?”
  杨建更加开心了,小五在后面有点听不下去,重重地咳嗽了一下。杨建会意,止住笑,问:“邵德长官走了后,现在咱皇协军这一个加强连,谁是连长?”
  烂屁眼答道:“没连长!就以前的那个鸡巴副连长苟富贵在管着咱,弟兄们没一个待见他的,看见小日本他就成了人孙子似的,倒是在自家弟兄面前整得自己像个溥仪一样。还特别抠门,欠好多兄弟的赌债都不给。”
  杨建应该不了解这个苟富贵是什么人,扭过头来看我。我点点头,苟富贵是我当时下面的副连长,挨着俄国那地儿长大的家伙,故而对于国家兴亡没感触。我往前赶了几步,走到烂屁眼身边:“彭淮南,你现在就召集全部弟兄,到操场集合下,我和杨长官有话要说。”
  烂屁眼点头,说:“中!不过现皇协军士兵,也没以前那么多了,只剩下一百多号人,上月底小日本不知道哪根筋快活,调走了三百个弟兄,说过几天加派两个小队的日本兵过来。邵长官,你看这雨这么大,我觉得就没必要叫大伙操场集合,咱直接去食堂吧!那群兔孙除了这一会儿当班的二三十个弟兄,其他人现在都在里面推牌九。”说到这儿,烂屁眼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挤眉弄眼地冲杨建说:“开了五个摊,每个摊都二三十号人,豪赌啊!昨天刚刚发钱。”
  杨建又乐了,有点忘记了此行的目的,高兴地说:“好啊!快带咱过去。嘿嘿!烂屁眼兄弟,哥哥我最近手头紧,你先借点钱给我做本呗!这么久不见了,以后我还会好好关照你的。”
  小五再次咳了一下,我哭笑不得。烂屁眼露出一个便秘的表情:“哥!假如我没记错的话,您老三年前走的时候,还欠了我几个大洋没给哦。”
  杨建不知道是因为小五的咳嗽,还是因为烂屁眼重提这欠账,勉强回到了状态:“少废话了!做正事要紧。回食堂,我和邵长官有重要事情要和你们这些兔崽子说。”
  烂屁眼连忙立正,嬉皮笑脸地答道:“是!”
  我们让那两个小兵继续回到岗哨,一席人,冒着雨大踏步地往食堂走去。烂屁眼推开了食堂的大门,可以容纳五百个伪军士兵就餐的食堂,此刻烟雾缭绕。伪军士兵们把餐桌拼成几个大台,叫骂声,骰子声此起彼伏。烂屁眼清了清嗓子,大喊道:“喂!大伙静静,你们看看谁回来了!”
  正赌得热闹的伪军士兵们,压根儿就没人理睬他。杨建来劲了,往烂屁眼站的位置走去。我和小五带着四哥和郑大兵,找了个角落站好。大刀刘双手交叉放在裤裆位置,笔直地站在大门口,那气场俨然还是挥刀砍向我们的日本宪兵。
  杨建走到烂屁眼身边,吸了口气,一声暴喝:“兔崽子你们都给老子停下来。”
  杨建的吼声管了用,大家均扭头看他。之前的老兵也还是有一些,也认出了杨建,咧着嘴笑了:“这不是杨长官吗?扎个马尾弄得像个大姑娘似的?”
  人群中一个大个子挤了出来,说道:“你谁啊!在这儿大呼小叫的?”
  我看过去,见说话的是苟富贵,苟富贵自然不认识杨建,他来战俘营时候杨建早在远山里失踪了。我看了小五一眼,小五点点头,我走上前,对苟富贵说道:“这是杨建长官,战俘营以前的连长。”
  苟富贵连忙冲我眉开眼笑:“嘿!邵长官,您总算回来了,这群兔崽子我都要管不住了,你回来了正好。”
  正说到这儿,门口处传来的一声暴喝打断了对话,只见坂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那儿,瞪大眼望着我和杨建。而他身后,七八个鬼子兵,哗啦啦地拉着枪栓,瞄准了我们。
  坂田用生硬的中文吼道:“邵德,你们什么状况,通通反了,通通死了死了的。”
  大刀刘本就守在门边,只见他走上前,像个铁塔一样站在了坂田面前。整个食堂里顿时鸦雀无声,一两百号人站在里面,安静得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我远远地朝着小五、四哥、郑大兵所站的位置望了过去。
  不可否认,对于让大刀刘一起来战俘营,我们心里或多或少有些顾及。如果大刀刘身体里依然还是那个小鬼子的意识,只不过迫于形势而伪装,那么,这次回到战俘营的计划,就无异于放虎归山,大家也不可能活着走出去。同样地,大刀刘如果确实已经变回了他自己,那么他在日本人眼里,就是知晓九日研究所终极机密的高级宪兵,再加上,他原本就懂一点儿日语,按照我们原定的计划,就由他来拖住坂田这些鬼子。所以说,他的作用不可忽视。
  甚至有可能,计划的成与败,均取决于大刀刘。他是我们今天计划中最大的赌注。
  小五站在远处也正看着我,眼神里很平静。小五的镇定让我稍微安心了点儿,我了解这个谜一样的男人,不管做什么事,他似乎都有着一些不得不隐瞒大家的秘密。这些秘密却又在最关键的时刻,能够发挥出重大作用,最终让大家化险为夷。我吞了下口水,也回复到平常的心态,镇定地看着已经站到了坂田面前的大刀刘。
  只见大刀刘冲坂田黑着脸,用日语大声地说道:“邵德是和我一起押解犯人回来的,这些都是军部计划内的行动,坂田君你不用这么激动。”
  坂田愣了一下,握在手里的手枪放了下去。不过看他表情应该没有完全放下心来,迟疑了一会儿,坂田扭头对后面的士兵说道:“先把他们这几个人都捆起来。”说完坂田对着大刀刘摇了下头,说:“等我和军部以及九日基地确认一下。”
  几个鬼子兵端着枪朝我们走了过来。我和杨建站在食堂最前方,杨建在我耳边轻声问了一句:“要不要动手?”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望向小五。只见小五已经朝坂田走了过去,边走边用日语说道:“坂田少佐,看来土肥将军的所有计划都需要得到你的同意了?你的意思是你直接归军部管?”
  坂田扭头将小五上下打量了一番:“支那人,这里不是你放肆的地方。”说完这话,他的手就已经放到宽皮带上,看情形准备抽小五。
  我的手下意识地去摸手枪,与此同时,面前的两个鬼子兵也端起枪对准我和杨建。那边的四哥和郑大兵慢慢地移动着身子,应该也准备动手了。
  就在这关键的一刻,只见小五阴沉着脸,大踏步地走到坂田面前,抬手给了坂田一个大耳光。坂田不知所以,愣了一下,正要发作,小五头凑到了他耳边,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么。坂田的脸色当场就变了,“啪”地立正,对小五敬了个军礼,继而朝那几个日本士兵挥手,喊道:“通通住手。”
  大家愣住了,包括食堂里站着的一百多个伪军士兵。小五扭过头来,冷冷地打量了大伙一圈,眼神游到我和杨建的位置时,双眼却狡黠地眨了一下。然后他一挥手,说:“走!”说完大踏步地朝食堂外走去。奇怪的是,一贯蛮横的坂田,居然像一只斗败的公鸡一样,跟在小五身后,领着那几个鬼子兵也出去了。大刀刘迟疑了一下,回过头来看了我们一眼,也跟着出去了。
  烂屁眼一直站在我们身边,出了一口长气,喃喃地说道:“坂田可是个少佐啊!邵长官,你带的这兄弟难道……最起码都是个大佐军衔?”
  我和杨建也还没想明白过来,食堂里的气氛伴随着一行人走出去,稍微放松了点。杨建嘀咕了一句“出了一身汗”,然后对烂屁眼说道:“废话!我和邵长官身边的鬼子,会是小官吗?”
  我没接腔,和杨建对视了一眼,示意他赶紧抓紧时间策反。然后朝郑大兵和四哥身边走去。四哥见我走近,低声问道:“小五跟坂田说了些什么?”
  我摇摇头,我确实不知道。
  此刻,我们与杨建面对面站着。杨建接下来即将说出的一番话势必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而我们,为以防万一,故意选择站在所有人的身后,方便处理不肯接受策反的家伙。
  杨建虽然粗,但心眼还是有的,由他跟一干伪军策反,绝对是不二的人选。原因有二:第一,他以前是战俘营伪军连长,老兵可能不买我的账,但对他不敢有二;第二,杨建说话直率,虽然都是歪理,可占理。他本就是一个典型的有着血性但委身在皇协军里的东北汉子,所以他那套扯淡的理论,当兵的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