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任谁看了一眼之后,也不想看第二眼,有新来的衙差没见过世面,看了之后忍不住转头扶墙吐了。
  公孙策蹲下身来检查了一下人头脖颈处的切口,发现也十分整齐,这头也是在死后才被人砍下来了。但不知这人是被害死的,还是自然死亡,不过八成应该是前者,不然何必这么折腾。
  李大娘身体哆嗦得更加剧烈,直流眼泪,双腿都软了,无法仅凭自己直立。因有两个衙差架住了她,她才得以保持现在半站立的姿势。
  公孙策检查完头颅之后,起身询问李大娘这是何意。
  “我……我要见包大人!”李大娘忍下泪水,勉强地从她哽咽的嗓子里挤出一句话。
  公孙策再问,这李大娘就不说话了。
  包大人还不在府中,公孙策只能暂且让人先将李大娘收押,等包大人回来后再议。
  “怎么会这样?搞得我以后再也不敢吃炸豆腐丸子!”春来不爽地对着李大娘被押送走的背影喊道,“我做了什么得罪你了?你要这么对我?”
  春来非常不懂,给他断指豆腐,还给他送人头。这李大娘到底是有多恨他?而且她干了杀人之类的事应该悄悄地不让人知道,为什么主动送上门?还是往开封府这里送!
  被押送走,要过夹道的李大娘听到了春来的质问,人更瘫了。
  李大娘心声:豆腐是多好吃的东西,我做了一辈子,从来都不敢浪费一块,就是卖不了送人那也是一份人情。怎么会有人头、手指,我迫不得已,真不想的,真不想,我没办法……
  因为李大娘距离太远的话,赵寒烟是听不到李大娘的心声。这心声就像正常人说话一样,和赵寒烟距离远了就听不见了。所以赵寒烟干脆就跟着衙差们走,不过后续却没有什么了,一直是李大娘在心里的哭,很痛苦的哭声,听起来又无奈又无助无。
  赵寒烟跟到牢房门口,就停下了脚步。
  展昭刚好骑马回来,本是想问李大娘本人情况,但是看到赵寒烟在,就直接过来问她:“听说人自己送上门了,手里还提着一个人头?”
  “对。”赵寒烟问展昭去豆腐铺子有什么收获。
  “没有人。问了几个邻居,说是她丈夫贺刚昨天就带着两个女离开了。赵虎已经打听到可能去的地方,去找他们了,我则回来复命。李大娘可说明情况没有?到底因何又送断指,又送断头?”
  “没有,半天只说一句话,要见包大人。”赵寒烟的眉头难以舒展,“我觉得她可能是被威胁了,正常人即便是凶手,也不会傻到干这种事。她来的时候神色慌张,看起来要命般地害怕,却很坚持和隐忍。”
  展昭听到这话之后脸色更沉,问赵寒烟:“那你觉得她因什么事而受到威胁?”
  “女人虽弱,为母则刚。”赵寒烟猜测道,“这种事情可不是一般的威胁能让人就范。虽然没有太多的证据,但我觉得应该是跟她孩子有关。昨天说他夫君带着两个女儿离开,那他们夫妻二人只有两个女儿么?”
  展昭立刻否定:“不是,还有两个儿子,小的在半个月前失足落水身亡,另一个听说在青山书院读书。”
  展昭反应过来后,立刻派人去查她儿子的情况。
  “先分别以官府的名义,暗中探查,尽量不要引人注目。我担心威胁者如果真绑了她儿子,可能会有什么要求,咱们暂且不要打草惊蛇。”赵寒烟建议道。
  展昭点头应承。
  包拯得到消息之后,很快就从刑部赶回,立刻提审李大娘。
  李大娘跟包拯磕头认罪,道出自己当年做接生婆时曾收人钱财,害死了张员外之妻刚出儿子的经过。
  起因就是这一家的正室和小妾争宠,李大娘当时是县里面有名的接生婆,她受张员外小妾佟氏的指使,在刚出生的孩子嘴里塞了一块糯米糕,等孩子憋死之后就说是天生不足所致。而李大娘在拿小妾给的钱财之后,便离开了那地方,来到东京城,用那笔钱开了一间豆腐铺子,供养他生病的男人吃药,后来她男人死了,就改嫁给贺云,也有了四个孩子。
  包拯听过之后,自然谴责李大娘当初的所作所为,但是他更为疑惑李大娘现在投案自首的缘故,还有她为何要送断指和断头到开封府。
  “民妇不知,是有人威胁民妇这么做。但民妇并不知道豆腐有断指,更不知道我提的那个桶里竟然放的是人头。民妇只是听他的吩咐,拎着东西过来。他说民妇只要照做了,坦白当年的事情,他就会把民妇的儿子放出来。”李大娘哆嗦地说罢,就非常疯狂的给包拯磕头,恳请他一定要救救自己的儿子,她就只剩这么一个儿子。半个月前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这个绝不能有事。
  “半个月前?”包拯询问经过到底为何,得知她前一个儿子是玩耍的时候失足落进了护城河,溺水而亡,觉得此事有些巧合,略蹊跷。
  展昭再询问李大娘,她的丈夫带着一双女儿去了哪里。
  “青山县唯一的一家客栈。威胁我的那个人说,等我坦白之后,他就会把我儿子送回那家客栈。”
  “那人都是如何威胁你?又长什么样?”
  “没看到脸,他戴着蒙黑纱的草帽。三天前我收摊之后,忽然把我拉住,跟我说我儿子在他手上,如果想要活命的话,就不要声张。我本来是不信的,但他给我一天时间确认我儿子是否安全。我就让我的丈夫赶紧去书院查实,结果他告诉我,大儿子真的不在了,还有人看到他被一个戴草帽蒙黑纱的人带走了。
  我回来的时候我正琢磨要不要报官,那人就我送来的我儿子的血衣裳。他说这一次只是划破手掌,如果我不听话的话,他会砍掉一个胳膊给我。他让我做一锅豆腐,我照做了,之后他就让我在外等候,吩咐我把他切好的一盆豆腐送给春来,然后又让我拎着桶过来。”
  李大娘声泪俱下地把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毕,几乎已经哭干了眼。
  包拯立刻命人去青山县的客栈搜查,但凡有嫌疑人等,一律缉拿归案,并将李大娘的丈夫及儿女全部都带回。
  展昭心中暗叹这事又被赵寒烟猜准了。
  “死者你可认识?”赵寒烟忽然出声,问李大娘。
  李大娘摇头,回说:“刚刚没敢看,我听说是人头后就……吓傻了。”
  包拯示意公孙策,便把已经装入盒中,梳好乱发的人头送到李大娘跟前辨认。
  李大娘偏着脸,有点抗拒不想看,但她知道她非看不可,所以就轻轻地去瞥一眼,这一眼看完之后,她整个眼睛都瞪圆了,张大嘴惊声尖叫,声音尖锐得几乎刺穿了每个人的脑袋。
  “我、我……的儿啊!”
  李大娘大喊,捧着死者的脸,哭成一滩烂泥,最终瘫在地上。
  公孙策让人拿走人头,命人把李大娘扶了下去。
  李大娘离开后,公堂里的气氛并没有半点缓和,众人一反常态地没有立刻去讨论案子,反而都个个安静得可怖。
  不管是谁,这位凶手的做法都相当的残忍。让李大娘提着自己儿子人头来自首,竟还给李大娘‘希望’让她以为坦白之后儿子就能保命。
  凶手在利用母性反杀报复。李大娘当初犯了杀人案,凶手却没有去直接杀李大娘解恨,而是用折磨她儿子的方式让她遭受更生不如死的痛苦。
  “蒙着黑纱的草帽。”展昭率先出声,打破了沉静。
  是了,证人的证供里还有一个‘蒙黑纱的草帽’的描述。这对在场的人来说都再熟悉,这是上一个‘欧二春’的案子里,凶手犯案时最为特征的打扮。
  “这个凶手该不会是‘欧三春’吧?”马汉道出所有人心中想到却没有说出口的话。
  包拯面色沉闷,让他大家还是照往常一样查案,“此事还没有证实之前,任何人都不要随便声张。”
  众人皆齐声应下。
  退堂后不久,赵虎就带了消息回来,并没有在李大娘的老家找到其丈夫和女儿的身影。
  随后过了半个时辰,另一队去青山县的人马也回来了,向包拯回禀说他们也没有在青山县唯一的客栈内找到李大娘丈夫和女儿们的身影。
  “会不会他们父母三人已经遇害?”赵虎问。
  在场的人都沉默以对。
  大家有这方面的怀疑,因没有找到尸体,也不好乱说。
  从三思堂出来之后,展昭就和赵寒烟道:“你觉得有几成可能是‘欧三春’?”
  “听起来就是。”赵寒烟缓缓吸口气,“但我很不解这个幕后黑手和开封府到底有什么瓜葛,以至于他每一天次唆使人干这种事之后,都要送点消息到开封府。”
  展昭摇头,他更不懂了,在没有遇到这些之前,他都完全想象不到这种案子会发生。
  这次定查到那个戴草帽蒙黑纱的男人,争取这一次就把这个幕后黑手揪出来。
  赵寒烟闻言,眼色有些复杂地回看展昭,到嘴边的话,最终转变成一句:“辛苦展护卫了。”
  展昭笑着对赵寒烟拱手,“而今因有案子要处置,段小王爷那边就劳烦赵小兄弟帮忙接待。”
  展昭等赵寒烟应承后,就匆匆而去,便是日夜奔波,不眠不睡,他定要查清此案。
  秀珠望着展昭离去的背影,凑了过来,有些瑟瑟发抖:“这案子怎么越来越吓人,公子,我觉得这开封府再呆下去会出事儿啊。”
  “休乱言,我们回去。”赵寒烟说道。
  “回去?那包着手指的豆腐还在厨房呢!”秀珠用双臂抱着自己,怕怕的。
  赵寒烟好笑瞪她一眼,让她不想去就别去,然后自己转身去了。秀珠赶紧跟上,紧贴着赵寒烟走,她怕什么都不要紧,郡主的事才是第一。
  到了厨房后,赵寒烟见那盆豆腐还在,就打发春来去倒掉,再把木盆劈了烧柴。
  春来早缓过劲儿来,应承之后痛快地就把事儿做了。然后他又带着自己的弟弟春去,一起把厨房擦洗了两遍。
  这时候,段思廉派人过来召唤赵寒烟。
  赵寒烟立刻去见了他。
  “整日闷在在开封府好没趣儿,想出去走走。本来我是想找展护卫,但听说他为了查案已经离府了,便只能找你了。”段思廉解释道。
  赵寒烟应承,表示他会代展昭接待段思廉,“小王爷想去哪里?”
  “出了门我再告诉你。”
  赵寒烟沉默在前领路,率先出了开封府。
  “平康郡主府。”段思廉道。
  赵寒烟愣了下,回头惊讶地看段思廉。
  “别问我为什么,就是想去。”段思廉急忙补充道。
  赵寒烟:“我说话有些直率,小王爷可莫要见怪。”
  段思廉点头,示意赵寒烟说。
  “我听说郡主在府中清修不见外客。”赵寒烟接着道,“而且就是不清修,以小王爷外男的身份,恐怕也是见不着她。”
  “我知道见不着,我也没打算现在要见她,就是想在府外看一看。”段思廉提起平康郡主,表情有抑制不住的愉悦情绪,可以说是特别开心了。
  要不是赵寒烟根本就不认识他,此时此刻还真以为段思廉和平康郡主处在热恋之中,以至于让段思廉变成了这副傻子样。
  既然段思廉坚持,赵寒烟也不好多说什么,就真带着段思廉去了平康郡主府。
  她故意绕点路,表示自己略有点记不清楚府邸具体在哪儿。段思廉倒也不介怀,到地方之后,他就在正门下了马,仰头望着平康郡主府的门面一会儿,骑着马又往平康郡主府的后门去。
  赵寒烟心里一阵无语。但她倒是很好奇,段思廉怎么会盯上自己,所以这会儿她保持着一定要弄清楚的耐心。
  到了后门,和正门那边一样,干干净净的,没什么人。因对外宣称清修,一定是闭门谢绝见客,故门外没有人守卫。
  偏巧不巧这个时候有一个身影从距离后门不远的墙头上飘了下来。
  这大白天的郡主府就遭了贼,赵寒烟正要喊人,定睛一看,却发现这人自己认识。
  白玉堂从墙头上跳下来之后,回头发现有一群人在看自己,也没觉得什么,正要潇洒而去,却偶然瞥见那人群里有他熟悉的身影,他转身走了过来。
  “巧啊,在这遇见了。”白玉堂对赵寒烟招了下手,好像担心她看不见自己似的,说话的时候嘴角还带着一抹浅笑。
  第42章
  赵寒烟看了眼那边的段思廉, 勾勾手指示意白玉堂和她去墙根儿底下说悄悄话。
  白玉堂愣了下,到底乖乖地跟着去了。
  “你怎会从郡主府出来?”赵寒烟眼色不善地审视白玉堂, 还特意看了看他的袖子 、腰间和胸口里是否藏了什么东西。郡主府的库房里可有很多她珍藏的宝贝,都是太后和皇帝赐给她的独一份儿, 而且赵寒烟都喜欢,所以她肯定要护住自己的宝藏。
  白玉堂站得与赵寒烟很近,下巴再往前走一寸,就能撞到赵寒烟的额头了。对方身上淡淡沁人的茶香味儿很好闻, 从他的角度看赵寒烟, 正见她低眉顺眼的看着自己的身体, 一副很探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