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白沭北将镜头微微旋转,视线里出现了楼下的住户。
  窗纱徐徐摇曳着,林晚秋家里没有人。他刚准备调回视线,忽然见她从卧室走了出来,身上穿着简单的棉质睡裙,只到及膝的部位,四肢纤瘦白净,整个人看起来小小的透着一股伶俐。
  家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伸着懒腰的模样好似一只猫,懒洋洋的沐浴在阳光里,乌黑长发散落在腰间。
  白沭北看了会就收回视线,直起身,鹰隼般锐利逼人的眸子沉着果决:“在这等着。”
  刘思明不解地打量着他。
  白沭北当着众人的面就把身上的迷彩服换了下来,屋子里没有女人,都是一群精-壮结实的老爷们,等他利落的换上一套便服,刘思明才开口:“对面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过了,想从楼上楼下突破难度非常大,绑匪很狡猾,一直有人在观察上下的情况,只要有陌生人进去就会特别谨慎。”
  白沭北勾了勾唇角,把手套卸下扔到身旁的队员手中。
  刘思明无奈,他听说过白沭北其人,做事雷厉风行,可是手段向来不按常理出牌,他性子冷淡孤傲,不少圈里的人都送他外号“机器人”。这么一说就该明白了,这人冷冰冰的不爱笑,更不爱说话,办事更是从不向周围人解释。
  刘思明有点头疼,要不是这次上头硬要把他调过来,他还真不想和这机器人扯上关系。
  白沭北的背景,他还是惹不起的。
  白沭北没留下一句交代,转身就走了,只是刘思明见他出门时拿了手机拨号,不知道是给谁打的。
  -
  林晚秋刚脱了睡衣准备冲凉,盛夏的天气温爆高,每天睡醒身上都是黏糊糊的难受得厉害,可是放在外面的手机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大有不屈不挠之势。
  林晚秋怕是公司临时有事儿,只好重新穿了衣服跑出去,她刚才已经在调水温,这时候指尖还有些湿漉漉的,一边擦着手指,另一边都没细看手机上的号码。
  “喂?”接通后对方却没马上说话,只隐约有窸窣的声音透过话筒传了过来,有点像风声?
  林晚秋刚想再问一句,醇厚低沉的男音隐隐有些不耐:“下来接我。”
  “……”林晚秋怔在原地,这声音她太熟悉了,好像刻在了骨子里想忘都忘不掉,还有这语气也是熟稔的,只是话里的意思,她怎么反而有些不明白了。
  “接你?”林晚秋有点懵,傻乎乎地追问,“去哪里接。”
  白沭北似乎一直在走路,好像还通过什么密闭的空间,有时候信号不太好,但是能听到他微微的喘息声。
  林晚秋喉咙发紧,还有点干涩,咽了口口水。
  “我在你楼下。”白沭北只说了这一句就把电话挂了。
  林晚秋看着黑了的手机屏幕发怔,过了几秒才急急忙忙往卧室走,快到卧室门口又觉得不对,着急的折回浴室把头发梳理整齐。
  等她弄完一切下了楼,白沭北果然站在小区前面的树荫下。
  她穿过马路走到他面前,气息不稳,缓了缓劲儿才疑惑道:“你怎么——”
  白沭北视线越过她的肩头朝里看,他们住的居民楼坐落在文化局的旧家属区里,建筑的外围只有低矮的一道铁栅栏包围着,上面爬满了绿色植被,夏天倒是阴凉舒爽。
  他微微抬眼朝楼上张望,楼层太昏暗,阳台的地方更是堆满了杂物,光凭肉眼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但是白沭北可以保证,此刻正有一个绑匪躲在未知的角落,阴郁地观察着他们俩。
  白沭北垂眼看了看面前的女人,林晚秋额头附着着一层浅浅的小汗珠,颊边有微微的红晕,不知道是匆忙跑下来的结果还是别的……
  “嘘。”白沭北蓦地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微微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安静,别说话。”
  林晚秋哪里还说得出话,脑子里的弦“嗒”一声崩裂了,她机械的转头看着他宽厚的手掌,修长的指节温柔地落在她肩头。
  这姿态仿佛他们是最亲密的恋人。
  她抬眼看他,只看到他冷硬的下巴和性感的喉结,纵然心里充斥着十万个为什么,她还是乖顺的跟上他的步伐,配合着他。
  白沭北从始至终都没把半点心思分在她身上,只是眼神凌厉地扫视着周围的情况。
  从马路对面到居民楼里,其实只是短短的一段路,可是两人都走得一身冷汗,白沭北甚至能感觉到此刻或许正有一个枪口对准了自己的眉心。
  他刚才是从商务楼的地下车场,搭广告公司的车混出来的,现在装成林晚秋的恋人就是想混淆绑匪的注意力,可是对方太狡猾,他表面镇定自如,心底却依旧是慌的。
  也许下一秒,他和林晚秋都可能完蛋。
  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呆呆木木的,眼神不知道落在了哪里,只是笨拙的跟着自己往前走。
  甚至都不问一声缘由。
  白沭北忽然有点暴躁,他是讨厌林晚秋,可是不该这么肆意拿她的生命开玩笑,万一她真因为自己有什么意外,那萌萌……
  林晚秋感觉到搭在肩头的手指紧了紧,迷惑地抬头,对上他湛黑深邃的眼眸,他似乎有话想说,最后却沉默了。
  白沭北不知道其他情侣都是怎么做的,他恋爱的经验不丰富,本身也不懂浪漫,可是白小黎爱看肥皂剧,他多少也接触过一些。
  要演的更逼真,除非——
  白沭北黑眸微沉,低头就含住了林晚秋小巧的唇瓣,软软地,四片唇紧密贴合着。
  不知道是谁在发抖,那么近的距离,只剩彼此模糊的影像,林晚秋脑子“嘭”一声炸开了,白沭北不是没吻过她,可是在日光之下,这是第一次。
  耳边都是风声,轻飘飘的,还有树荫晃动落下的细碎阴影,两人立在院子中央,好像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
  白沭北的脑子也有点不利索,他明明只是想演的更逼真,可是这么毫无理智的亲下来之后,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有些记忆涌进脑海里,那是他尘封的,不屑面对的,可是此刻和唇上那柔软馨甜的触感相印证着,心底竟升起一股异样的情愫。
  白沭北暗暗鄙视了自己一番,倏地退开,眼神沉郁地转过头:“跟着我。”
  他有力的手臂这次落在了腰间,却比刚才还要用力,似乎带着些戾气,又好像有些烦躁。
  -
  或许因为他最后的那场戏,一路总算有惊无险,站在林晚秋家门前时白沭北感觉自己的后背整个都是汗湿的。
  林晚秋开门进去,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她想问一问的,可是白沭北肯定不会告诉她,索性体贴的去倒了冰水递进他手里,触到他深沉的眸光就惊慌地垂下头:“给,喝水。”
  他们刚才竟然接吻了,这个事实让她心脏胀满得快要裂开一样。
  白沭北接过水,看到她这副样子就更加暴躁,口气不善:“我又不是狼,怕我做什么。”
  林晚秋嘴角动了动,还是没说话。
  在她心里他哪里是狼,分明是高高在上的神祗才对,够不到,望不见,永远活在他的微光里。
  白沭北见她不答话,也没心思和她墨迹,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冰水,左右打量了眼屋子:“有镜子吗?化妆镜之类的。”
  林晚秋小嘴微微张着,大概有些懵懂,白沭北的视线不知怎么的就落在她唇上几秒,想起刚才那软绵绵的触感。
  妈的——
  他恼怒的别开眼,林晚秋看他总是一副特别焦躁的样子,猜到他肯定有别的用途,跑回卧室找来自己的化妆镜。
  白沭北站在推拉门的地方拿着镜子不知道看什么,林晚秋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形,收敛好心里异样的情愫,探了探脑袋:“你在看什么?”
  那些绑匪很小心,这栋楼里的其他居民还没得到任何消息,白沭北不想林晚秋紧张害怕继而乱了自己的计划,寒声道:“没事。”
  林晚秋拧着细眉,若有所思的又朝外面看了一眼,白沭北伸手拽住她的后领就把人提溜回来:“进去呆着。”
  林晚秋像小猫儿似得被他扔回了沙发上,撇了撇嘴,心想这男人可真够霸道的,这里是她家吧?
  ☆、第八章
  白沭北拿着镜子只是粗略观察了一番楼上阳台的情况,设备有限,看得也并不分明,但是透过微风拂起的窗帘下摆,还是清晰地看到了阳台有人。
  他慢慢踱回客厅,若有所思地坐回了沙发上。
  林晚秋全身紧绷,悄悄看白沭北一眼,白沭北微微侧过头,好像这时候才记起屋里还有这个人似的,沉吟几秒问道:“楼上的人,认识吗?”
  “怎么好端端问这个?” 林晚秋心里的疑惑更甚,随即想到白沭北的职业,忽地瞪大眼,“是不是他们家出事儿了?”
  白沭北皱了皱眉头,却不答她,只是低头看腕间的手表。
  林晚秋看他这副模样基本是默认了,心里焦躁急了,楼上住的是吴大爷一家,吴大爷年纪已经很大了,儿子自打结婚买了新房,已经很久没回来住过,只剩吴大爷带着小女儿单过,有时候吴大爷儿子还会把小孙子送回来让她帮忙带着。
  林晚秋欲言又止的看了眼白沭北,小声说:“吴大爷很可怜,你一定要帮他们。”
  白沭北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片刻后点头:“他家屋子的构造设计,和你家差的多吗?”
  林晚秋几乎不用回忆:“这是文化局的旧居民楼,有十几年了,每家的框架都是一样的。”
  白沭北沉默着,只是墨黑的眉峰深深拧着,林晚秋知道这是他思考问题的标志,沉默着没敢打断她。
  白沭北静了会,再看向她时眼神复杂:“林晚秋,我想请你帮个忙,但是会很危险。”
  林晚秋一双乌黑的眸子亮澄澄的回视着他,白沭北在那一刻,忽然有些开不了口,不知道怎么想的,又加了一句:“我可以给你钱,你开价。”
  林晚秋脸上的表情凝滞住,有些黯然的摇头:“不、不要钱,我答应帮你。”
  他第一次对她说“请”,她怎么能不答应呢?
  白沭北微怔,这样的林晚秋和他接触过的太不一样了,在这种时候,不知道她是不是还需要伪装?
  白沭北眼神微沉,适时提醒她:“也许会送命。”
  林晚秋一愣,用力咬了咬嘴唇,坚定的点头:“我知道的。”
  -
  白沭北向林晚秋详细说了自己的计划,最后还是不放心的叮嘱:“一定要尽可能自然,要是不对劲,很可能连累到人质。”
  林晚秋紧张得手心都是细汗,可是看着白沭北近在咫尺的面容,那么期待地注视着自己。
  “嗯。”她暗自握紧拳头,心跳却莫名的急促起来。
  毕竟还是普通人,从没接受过什么严厉正规的训练,白沭北能看出她紧张的额头直冒汗,可是却还故作镇定的冲自己微笑。
  迟疑着,他的声音软了几分:“林晚秋,你现在做的事很重要,如果激怒了绑匪,引爆炸弹,不只是这栋楼的居民,就连周边的人都会受到牵连。你既然答应了就不可以临阵退缩。”
  这栋楼周边都是人流聚集的超市和商场,周末人非常多,如果一旦计划失败会造成的伤亡是难以想象的。
  林晚秋呆滞的看着白沭北,他从没和她说过这么多话,眼下的这番解释让林晚秋看清了面前的形式,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的这件事不仅仅是帮助白沭北,更多的却是一件非常荣膺的任务,能挽救很多生命。
  她克制着发抖的指尖:“我明白了,你放心。”
  白沭北笑不出来,换做面前的是别人,他也会用同样的方式来协助自己完成任务,在他的认知里,只要能完成上级交下来的事情,付出一些代价是必须的,可是当眼前这个人换成林晚秋时,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卑鄙。
  或许是太清楚自己有多讨厌林晚秋,所以才会这般怀疑自己。
  “以前我也老给吴大爷家送东西,没事的。”林晚秋这话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白沭北,她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走到冰箱那拿了几盒超市采购回来的速食。
  白沭北和林晚秋一起上的楼,藏匿好之后对她作了个手势。
  林晚秋心跳得厉害,手心都是汗涔涔的,抬起手僵硬的敲了敲门板:“吴大爷,在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