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节
  她目光慢慢下滑,落到他的腿上,犹豫了几次,还是试探的开了口。
  “你的腿…为什么会…”她知道,这件事肯定是凤倾璃心里的伤疤。她在这个时候提起来,无异于将他应该还没有完全痊愈的伤痕揭开。那会是血粼粼的痛楚。
  果然,凤倾璃脸色一白,眼瞳刹那灰暗死寂,绝望铺天盖地袭来。他紧握着双手,全身都在颤抖。
  秋明月面色一变,立刻下地,迅速按住了他的手。
  “对不起,我不问了,你…”
  凤倾璃突然伸手将她抱住,紧紧的,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灵魂一般。手指却在不停的颤抖,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在害怕,非常害怕,仿佛世界末日。
  秋明月心里升起一股愧疚和怜惜,她不该问的,早知道那是他心里不可触碰的伤疤,为何要问呢?
  “萱萱…”
  秋明月抱着他的头,轻声安慰。
  “没事了,已经过去了,不要再去想了,没事了…”
  凤倾璃闭上眼睛,靠在她身上,低低的问。
  “你会嫌弃我么?会看不起我么?我的双腿残了,可能永远都站不起来了。你…”他眼里又覆上了绝望之色,比之方才更甚。
  秋明月手一顿,推开他,低头看着他惨白的脸色,目光沉静。
  “没有了双腿,你还有手,你还有一颗头脑。何况,你不是也说了吗?那只是可能,证明你还是有机会站起来的。不是吗?如果你先放弃了自己,那么没有人能够帮助你。”
  凤倾璃低头,唇边溢出一丝苦笑。
  “还有机会么?”
  秋明月眼神逐渐变冷,猛然推开他。
  “我所认识的凤倾璃,执着,坚定,永不服输。就像你对我那样。为何你不能拿出对我的那份心来对待你自己的未来?这世界本来就没有所谓的公平与公正。所有的一切都是靠我们的双手去奋斗,去创造。不要期待别人的同情和怜悯,现实的残酷让我们没有资本去相信别人会给我们带来温暖和阳光。我不知道你的过去,我也不了解你的家庭。但最起码我知道,你有一颗坚毅如磐石的心。只要有耐心、信心和决心,那么我相信,人定胜天。”
  凤倾璃身子微微一僵。
  秋明月又道:“你相信人定胜天吗?”
  凤倾璃缓缓抬头,看着她的眼睛。
  秋明月不退不让,甚至微微一笑。
  “我相信,所以我希望你也相信。你看,我也活得如此艰难而艰辛,可生活就是这样,哪怕厌恶,我也必须去接受和适应。”
  “我们不能增加生命的长度,但是我们可以扩大它的宽度。”
  “这个世界,不是只有你最可怜,你没有自卑的资格。”
  “很多人,他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他们天生羸弱,疾病缠身,然而他们照样在命运的泥淖里苦苦挣扎。只因为,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只有活着,你才有资本去争取,去奋斗,去努力得到你想要的。只有活着,你才能够去保护你所在意的一切。”
  “在我们一无所有的情况下,最起码,我们得活着。”
  第一百零六章 二人相争,非她不可
  离开雪月阁后,凤倾璃并没有回荣亲王府,而是进了宫,由宫人带着去了太后的金凤宫。宫女都守在外面,整个金凤宫内静悄悄的。满屋子的朱玉华盖,似乎也只剩下寂寞的辉煌。
  凤倾璃自己推着轮椅进去,立即就有宫女迎了出来。碧绿色的宫装,头发梳了双丫髻,眉清目秀,面无表情,却是那俏丽婢女书雪。
  “奴婢参见世子。”
  凤倾璃抬眸看了她一眼,“皇祖母还在午睡么?”
  书雪点头,“刚睡下一会儿。”顿了顿,又道:“太后这段时间睡眠好了很多,也不起夜了。”
  凤倾璃垂下眼帘,“既然皇祖母还在午睡,那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吧。”
  书雪正准备说什么,就听到里面响起脚步声。
  “怎么刚来就要走?”
  凤倾璃回头,就见太后由宫女扶着走了出来,睡眼惺忪,显然是刚刚醒过来。
  “孙儿参见皇祖母。”凤倾璃低头行礼。
  太后坐下来,挥退了大殿内伺候的宫女,接过书雪奉上的茶,吹了吹,才道:“你可有些日子没进宫来了。”
  凤倾璃淡淡道:“孙儿自知晦气,怕惹来宫中贵人厌烦,只得不孝了。多日未曾进宫给皇祖母请安,还望皇祖母宽宥。”
  太后刚抿了一口茶,听得这话眼神便是一闪,而后不动声色的放下茶杯。
  “什么晦气?你是皇家贵胄,哀家的孙子,谁敢给你脸子看?说出来,哀家打断他的腿。”
  她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
  “谁又惹皇祖母生气了?孙儿替您去教训他。”
  凤倾璃皱眉,太后抬眼望过去,只见来人穿着一袭绣绿纹的紫长袍,束发金冠,眉目朗星,面容刚毅且精致,只眼神微笑中带着几分凌厉,给人一种压迫感。
  此人便是大皇子,凤倾寰。
  他走进来后,先是扫视了一眼大殿,在看到凤倾璃后,丝毫没有讶异,甚至目光中带着几分笑意。
  “阿璃也来了?”
  凤倾璃淡淡颔首,“大皇子。”
  亲王世子见到皇子是要行礼的,只不过凤倾璃身有残疾,是以皇上特有诏谕,他进宫觐见后宫妃嫔和皇子时,可不必行大礼,只微微点头便罢。
  大皇子也给太后行礼,“孙儿见过皇祖母,愿皇祖母凤体安康,长命百岁。”
  太后看了他一眼,眼中带着几分笑意。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怎么个个都跑到我这里来了?早上不是才请过安吗?可别是又有事求我这个老婆子?”她边说边示意宫女给他看座。
  大皇子低笑一声,“皇祖母真是未卜先知啊,孙儿今日来确实有事相求。”
  太后挑眉,“什么事?”
  大皇子坐下来,干咳两声,“前些日子,母后不是在给儿臣安排选妃么?”
  “嗯。”太后点头,“你母后前两天还与哀家说起过,说是名单都列好了。哀家也都看过了,都是朝中显贵之家,且都才貌双全,品性良好,足以做你的正妃。”
  太后叹了口气,道:“你年龄也不小了,你那侧妃嫁过来都快一年了,到现在都还没给你添个一儿半女的。当初我就不同意你娶她,你偏不听。”太后边说还埋怨的瞪了凤倾寰一眼,“哎,算了,都过去那么久的事了,不提也罢。你早点娶了正妃,也好给你添两个子嗣。哀家可是早就想抱曾孙子了。别等到哀家都入土了,连个影儿都见不到。”
  凤倾寰轻笑,“皇祖母寿与天齐,日后只怕曾孙子抱都包不过来呢。”
  太后被他的话给逗笑了,也不再纠结于薛雨霏一直未有身孕一事,道:“说吧,你究竟想要求哀家什么?咱们先君子后小人,要是太出格的事儿,哀家可不应允。”
  “皇祖母,孙儿可是您看着长大的,孙儿的为人,您还信不过么?”
  太后笑笑,祖孙俩你来我往的,倒是把风倾璃给忽略到了一边。
  “行了,别贫嘴了,快说,到底是什么事?”
  凤倾寰也正了正脸色,道:“母后说,这次除了要给孙儿选正妃以外,还欲填充剩下三位侧妃。”
  太后脸色未有起伏,“嗯,皇后考虑得周到。你是皇长子,早日娶了妻,也该填充四妃,多多为你诞下子嗣。”
  凤倾寰道:“孙儿明白皇祖母和母后一片苦心。只是…”他似有些犹豫。
  太后又发话了,“你今天都来这儿了,还支支吾吾的作甚?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哀家最讨厌拐弯抹角的,听着都头疼。”
  “是。”凤倾寰正色道:“孙儿想,可否在选妃的名单上,再添置一人?”
  一直坐在一边没有说话的凤倾璃此时抬了眼,眼神幽光泯灭。
  “哦?”太后显然对凤倾寰的话有些讶异,笑了笑。
  “什么人值得你特意求到我这儿来了?若是名门贵女,品格端庄,你直接去告诉你母后就行了。”太后话到此,脸上笑意不变,语气却又似乎有了些微的起伏。
  “她打理六宫多年,办事也是个有分寸的,况且又是你母后,定能如你愿。”
  这话看似平常,实则寓意深厚。太后和皇后面和心不合,在整个后宫已经不是秘密。当今皇后是由贵妃上位,前皇后驾崩之前,凤印是掌握在太后手中的。后来中宫争权,还闹出不少事。太后一直对皇后的强势耿耿于怀,皇后这些年来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太后却也始终不待见她。
  说皇后把后宫打理得好,不是说皇后当初争权争得对吗?而太后,本就该呆在这金凤宫里安享晚年。
  所以太后这话可是含有玄机,如果顺着说下去,便是触到太后的心病。如果反着说,便是认为皇后不堪执掌六宫大任,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虽然目前为止皇后在后宫地位稳固,而且也颇得人心。但是后宫中各妃势力交错遍布,还有个与皇后娘家势力一样雄厚的德妃。
  其实两人现在争的,无非就是太子之位了。后宫当中向来是母凭子贵。谁的儿子成了太子,就是日后的皇帝,地位自然稳固。大皇子是嫡子也是长子,本来早就给册封为太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今圣上却迟迟未有裁决,朝中大臣已然上谏多次,皇上仍旧不理不睬。旁人无法揣测圣心,后宫之中也是各有心思。
  凤倾寰垂眸道:“母后说了,皇子选妃乃是大事,名册已定,所要更改,章程有变,不能坏了后宫制度,是以让孙儿来求皇祖母拿主意。”
  太后是皇上的生母,皇后是她的儿媳妇,属于孝道也应该敬重她,这样说的话,太后的面子也说的开了。
  太后看了他一眼,脸上笑着,眼神微微的深邃。
  “说吧,她是谁?”
  “她…”
  “皇祖母。”凤倾璃突然打断了他。
  太后和凤倾璃都有些惊讶。
  “璃儿,怎么了?”
  凤倾璃坦言道:“孙儿此次进宫,也是有事相求,还望皇祖母应允。”
  按照规矩,他是王府世子,凤倾寰是皇子,身份比他高。皇子说话,他若打断,视为不敬无礼。但是太后和凤倾寰却并没有在意也没有生气。
  凤倾寰只是看了他一眼,似有所悟,脸上有几分笑容。
  “阿璃可是鲜少有事进宫的,更不要说求皇祖母了,我倒是好奇了,什么事能让你如此在意?”
  凤倾璃丝毫不觉得自己抢在大皇子面前有什么不对,面色依旧淡然。
  “皇祖母说过,要为孙儿指婚对吗?”
  凤倾寰脸色变了变,依旧不动声色。倒是太后,竟然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件事,立即就感兴趣了起来。
  “哦?从前让你娶妻,你总是左右推脱,这一次,怎么自己想通了?说吧,是哪家的大家闺秀?难得你心里记挂着一个人,皇祖母定然为你做主。”
  凤倾璃抿了抿唇,却是道:“皇祖母曾经见过她的,更深夜重,木槿花藤,故人重逢。皇祖母…可是记起来了?”
  他目光紧紧看着太后,太后脸色微微一变。
  “她?”她没有说名字,但是两人心照不宣。
  “对,就是她。”话到这个地步,凤倾璃自然也不会再继续隐瞒,况且,他今日的目的本就源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