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知道了。”几个叔姆浑不在意道,各自给了牛伯一文钱,就一起离开了。
  叶君书也给了钱,“谢谢牛伯。”
  牛伯接过钱,露出一口黄牙,“舟小子,坐不惯吧?”
  叶君书苦笑,“啊,是有点坐不惯。”他已经很多年没坐过牛车,坐了一个多时辰,被颠了整整一路,感觉屁股都不是自己的了。
  “没事,坐多了就习惯了。”
  叶君书笑着点头,努力控制住揉屁股的冲动,“那我先走了。”
  “去吧。”
  他告辞了牛伯,慢慢走了一会儿,总算缓了过来。
  只是他肚子饿得咕咕叫了,来之前就吃了那半个饼子,之后一直没好意思吃,叶君书将几个饼子全拿出来,找了出阴凉的地方坐着全部吃完,才感觉活过来。
  这会儿叶君书才有兴致看县里的状况。
  街道上的行人并不多,除了今天不是赶集的大日子,还因为是天气太热,人们如果不是必要,根本不想顶着这么大的太阳出来。
  叶君书即使是尽量挑着遮阴的地方走,没一会儿就热出一身汗。
  人不多,两旁林立的店铺生意自然也不太好,叶君书走一圈,没发现哪家有招工,望进去,店里的小二都闲得无精打采的。
  叶君书琢磨地想,难不成要他亲自做生意?可是天气这么热,人流量不大,无论做什么生意也好不到哪里去啊!
  除非他的生意十分吸引人。
  民以食为天,不如做份吃食小生意?
  但是就算是纯古人,这些哥儿的厨艺比他好了不知多少倍,且花样百出,比起现代世界的美食不遑相让。
  他只能在新颖这一方面取巧……叶君书暗恨自己没苦练过厨艺,没背下几篇菜谱来,不然他还真能尝试一下。
  这条路不通,找工作也不易,叶君书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出自己应该做什么。
  他抹抹汗,随意站在一处屋檐下纳凉,感受到喉咙干涸,火辣辣的好像要烧起来一样。
  叶君书左右看一眼,准备找个地方喝口水歇会儿。
  这一看,叶君书注意到左前方风格迥异的一家店,在这千篇一律的店面里,硬是透露出几分闲情雅致,充满书卷气。
  这是县里唯一一家书肆。
  叶君书想起来了,他以前念书时经常来,家里的笔墨纸砚都是在这家店买的,虽然店里的掌柜脾气不太好,他以前和同窗来店里翻书看的时候会摆出一副不欢迎的臭脸,但也不会硬赶他们出去。
  县里的读书人都来这家书肆,也只能来这里,毕竟整个县城就只有这一家种类比较齐全的书肆。穷困一点的读书人,顶着掌柜嫌弃的视线在店里多待几天,脸皮锻炼出来了,也就习惯了……
  不知有没有换掌柜。
  叶君书的神情颇为怀念,正要过去看看。
  突然,一个白衣儒衫的年轻书生被书肆掌柜推搡着出来。
  “去去去,别再捣乱了,我这店里不收你那破烂玩意儿!”和书生一起扫出门的,是一本书。
  书生很宝贵的将书拾起来,抱在怀里,愤怒地反驳道:“怎的就是破烂玩意了?我人你可辱,这本书,决不可辱!”
  “就这么一本玩意儿?”老板嗤笑,“狗屁不通的故事,一点儿新意也没有的剧情,这种书放我这卖还降低我家书肆的格调!”
  “你你你!”书生气得横眉竖眼七窍生烟,“你太过分了!这书哪有你说的那么差!你这个有眼无珠的家伙!一点儿也不懂得欣赏!等着吧!总有一天,本少爷出名了,我……我让你高攀不起!”届时,求他他也不踏进这书肆一步!
  “哟嚯!那本掌柜就等着你出名那一天,可别等本掌柜一脚踏进黄土了,还没等来你的好消息!”掌柜嘴一挑,怪笑一声,拍拍衣袖,背着手转身回书肆。
  书生气得直瞪眼,啊啊啊啊气煞他也!
  等着吧!本少爷一定会出名的!
  书生双手叉腰,满脸不忿地瞪着书肆大门,脑内已经在幻想几年后他功成名就,掌柜伏在他脚下痛哭忏悔自己有眼不识泰山的画面。
  肩膀忽然被轻轻拍了拍。
  正进行得精彩的剧情被打断,书生十分不爽的扭头粗声问:“谁啊?”
  水平的视线没看到什么,他低头一看,矮他整整一个头的少年正看着他,笑意盈盈的。
  书生瞅几眼,越看越眼熟,他不确定地道:“子……子舟?”
  叶君书眉眼一挑,露出一抹灿笑,“好久不见!”
  “子舟!哈哈!好小子,真的是你!”书生大笑,忍不住伸手抱了又抱,拍肩又拍肩。
  “是我啊!”叶君书也笑。
  “哈啊!我真是太高兴了!子舟,哥哥可想死你了!”书生整个人激动得脸都红了。
  叶君书含笑不语,任由对方发泄高昂的情绪。
  等好不容易平复点情绪,他伸手一搭在叶君书的肩膀上,亲热地揽着人就往前走,“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叙旧,这地儿太热了!哥哥请你去凉快凉快。”
  “好啊……”
  第30章 第三十章
  叶君书没有想到, 他时隔多年第一次进县城,才转悠半天,就遇到熟人。
  这个世界说大也大,说小也真是小。
  没错, 这个熟人就是秦耀良, 先生的小儿子, 他的师兄。
  虽然已有三年多未见,两人之间却没有一丝陌生感。
  这几年,他们一直保持书信往来,互通有无, 对彼此的消息不说了若指掌,但也了解得七七八八。
  不过, “师兄,你怎么跑出来了?”上一次通信,不是说他被先生禁足两个月吗?算算日子,还没到时间啊, 怎的就出来了?
  秦耀良嘿嘿笑,拉长调调道:“山人自有妙计!”一副快来问我的表情。
  “哦。”
  “??”秦耀良一直等着叶君书继续问,结果等半天,就只有一个“哦”字!
  秦耀良抓耳挠腮,子舟真是一如既往地坏水, 都不满足一下他的倾诉欲!
  秦耀良和叶君书去的是一家雅致的茶社,院子里小桥流水,亭阁别致, 红花绿树点缀其间。一向是县里读书人最爱来的地方,他们经常在此开座谈会,讨论时事经义,谈诗论赋。
  秦耀良显然是这里的常客,都不用小二招呼,直接寻了一处隐蔽的雅座,此处视野极佳,还能听到大堂里学生们高谈阔论。
  叶君书一坐下就先喝了几杯水。
  渴死他了!
  在屋里待了一会儿,暑气消去不少,叶君书渐渐就没流汗了。
  秦耀良一直在喋喋不休的说着话,叶君书一开始还有兴致听,但是听来听去还是他在信里给他抱怨过的那些事,他那时看信都看了密密麻麻好几页,可不想再听一次。
  叶君书的注意力转移到大堂里围坐着的几个儒服装扮的书生身上,侧耳倾听他们谈论的事。
  酷暑并没有打消他们约谈的热情,即便外面烈日炎炎,他们丝毫不受影响,七八个人坐在方桌上,激昂地讨论时事。
  在叶家村这个半封闭的小村庄待三年,他的很多消息都落后了,这几年朝廷内外发生什么事,隔壁城府县城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事,他几乎一无所知。
  唯一的消息来源,就是秦耀良的来信了,只不过他满页的通篇大论里很难找出一个跟外面的事有关系的信息来。
  他所在的这个朝代,民风比较开放,言论向来自由,他还没听过谁因为言辞不当获罪的。
  皇帝算是个开明之人,国家总体还算太平,只是周边外藩国对本朝不太友好,虎视眈眈,似乎想随时扑上来咬一口肉。
  更别提外域异族时不时进犯边塞,如果不是有护国将军李大元帅镇守边关,那些强悍嚣张的异族绝对不会像现在这般龟缩在一角,只敢小打小闹。
  不过叶君书听着听着,才知道他守孝的这三年,外边也发生很多大事,原来他们国家的守护神李大元帅,在他刚来的那年冬天就突发恶疾去世了。
  外族听闻这个消息,趁朝廷悲痛惶惶之余,大举来犯。
  幸好有李大元帅的大儿子,李小将军临危受命,率军一举打退外敌,在那一场战役中展示出不弱于他父亲的实力,正式向世人宣告,就算李大元帅不在了,还有他这个小将军再此,想要踏进领土一步,就先踏过他的身体!
  其他蠢蠢欲动的藩国见状,迅速收起爪牙,摆出温顺的样子。
  叶君书想,怪不得年后的徭税比以往多了一层,估计也有这个原因在,只是叶家村距离得远,消息闭塞,而且大家只关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徭税多一层,咬咬牙还是出得起,反正仗不打到他们家门前,他们是不会去八卦这些的。
  县令大人可能会知道点消息,但他怎么会将这个消息散发出去,引得人心惶惶呢?
  左右他们这个小地方是很难有战争的。
  叶君书想得入神,等回过神,学子们的重点已经从边塞风云转移到朝廷后宫风云去了。
  “当今天下明相势力遍布天下,又得今上宠信,后有明贵妃三千宠爱在一身,皇后也要避其锋芒……主宫一脉式微,自李大元帅逝后,更难以与明家抗衡。
  如果不是还有李小将军在,说不得,会产生古往今来的第一个废后……”
  “一派胡言!”另一个书生拍案反驳,“皇后贵为一国之姆,德才兼备,在后位二十五年,兢兢业业,一直无犯过大错,皇上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废后?就算他想,这天下也不容他这么做!”
  “这可说不得,大皇子如今已入朝廷听政,不久之后将入六部办差,而七皇子还是幼学之龄,等七皇子长成,大皇子的羽翼已经丰满,七皇子拿什么来争?将来今上为了让大皇子名正言顺,说不得真会废后。”
  “荒谬!自古立嫡不立长,今上怎可能会这般糊涂!”另一书生是坚定的嫡子继承制的拥护者,他反驳道,“皇后一脉虽势弱于明家,但未必没有一争之力,当今睿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当今绝不会任由明家只手遮天。
  公正地说,今上对皇后外家李家也不差,李大元帅虽逝,但虎符仍交由李家后人掌握,而李家三公子,据说从小养在宫中,今上和皇后视如己出,盛宠之甚,连亲儿都比之不及……”
  “不过……”
  叶君书听得津津有味,好一出宫廷大戏,简直比说书的还精彩。
  他身在局外,看得比他们透彻些。
  相比他们对身为元帅之子,却深受两位至尊至贵宠爱表示钦羡,叶君书反而觉得这个李三公子,有点可怜。
  生存在吃人不生骨头的后宫里,至亲不在身边,就算有皇后护着,还不是如履薄冰,过得战战兢兢,所谓皇帝的宠爱,更是将他架在火架上烤。
  所谓的替大元帅养儿子好让大元帅安心在边关打仗,不过是将一个稚儿当成质子……
  这位李三公子能平平安安活到现在,还真不容易……
  秦耀良说到口干舌燥,随手拿起桌面的杯子咕噜咕噜的润口,随后一放,正要继续说,却看到倾诉的对象两眼放空,明显在神游中。
  他俯身过去观察一会儿,确定叶君书的注意力放在外边?而大堂上,学子们还在高谈阔论。
  秦耀良顿时不满道,“子舟,我在和你说话,你怎么不听呢?”
  “在听呢。”叶君书随口道,将注意力转移到秦耀良身上,“你在说先生对你有多冷酷无情无理取闹不理解你非要你去考科举但是你一点儿也不喜欢前阵子写申论写得一塌糊涂导致先生一气之下禁你足幸亏你聪明机智终于在今天找到机会溜出来了是吧?”
  叶君书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一句话就可以概括的事,师兄能一口气不歇的说大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