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节
  换成别人,会亲自面见唐夫人。
  萧护在京中,特别需要京外的消息。探子打听的,与当事人亲身经历的是两回事。
  怎奈大帅是傲气的,又不愿意离别的女人太近。就让马明武代自己去见唐夫人,要了她的呈状拿来看。
  并没有郑重地去见他。这也与萧护年青气盛有关,他是不屑于见。
  萧夫人就更淡淡,微昂起下巴,把唐夫人当成来传播谣言的那一个,冷淡道:“夫人你说。”唐夫人忍忍气,论封诰,是唐夫人有。
  唐夫人就把曹文弟的事说出来,有两家是唐夫人亲自去看的。她当时躲避在没有标识的马车里,看了一个清楚。
  “这主人,是我的表姐夫。求到大帅面前的,是我。大帅不答应我也罢了,也须答应一个可靠的人才是。我并不管这事了,不过听到一两句,说他打着大帅招牌乱行事,请夫人去查,就知真假。”唐夫人也不掩饰自己的抱怨。
  慧娘听得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曹家的人敢打着夫君名字在外面讹钱?
  她知道这是一件很大的事情,如果是真的,萧护会把曹文弟撵出京去。想到这里,慧娘又质疑唐夫人:“你怎么不去见大帅,偏来告诉我?”
  微红着脸想,人人知道曹少夫人指着自己骂。
  虽然为着做着萧护看,可回想起来也是面上发烧的。
  唐夫人就殷殷勤勤地回话:“妾求见大帅,一是呈报先夫死因,二是为表姐夫铺子里欠钱不还。妾不懂世务,当大帅是上司才求见,就忘了大帅和妾有男女之别。如有冲撞夫人处,请夫人多多海涵。大帅不见,只能求见夫人。”
  “你并没有冲撞我。”慧娘说了一句实话。她也知道自己吃醋心重,这是对夫君患得患失所致。要是萧护是个不好的人,慧娘也不会如此患得患失。
  低头又掂量唐夫人的话,慧娘觉得不能等待,必须马上告诉萧护。就对唐夫人露出浅浅笑容:“夫人,请自去吧,再有什么事,可以来告诉我。”唐夫人险些就脱口而出,把曹家的差事捋了,给我去收吧。
  幸好是头一回见面,还能忍住没有说。
  唐夫人只行一礼,先到到高台下花林里看萧夫人动静。见她随后就下来,丫头跟着往萧帅在宫中歇息的地方去。
  唐夫人屏气凝神也要跟去,她倒不用过去偷听,事实也偷听不到。但唐夫人很想看一眼萧大帅知道后的面色。
  大帅当然会掩饰面容,不过至交好友打着自己招牌乱收钱,眼睛里总能看出点儿什么来。
  才要走,背后让人一拍。窥视萧夫人的唐夫人吓了一跳,回身看却是乌夫人。乌夫人满面嫉妒掩不住:“你和萧夫人在说什么?她倒肯听你说话。”
  萧夫人和萧大帅一样,对这些女人几乎不假以辞色。
  乌夫人,与张太妃有千丝万连的亲戚关系。乌夫人由京外来,揣着亲戚们的信,因此张太妃肯照顾她。
  京官们,有一部分不是生下来就是京里人,他们是外省应试后到京中做官,原藉还有宗祠或族人。
  张太妃有族人在外省,这下子很清楚了。
  乌夫人是无意中见到唐夫人和萧夫人在高台上,高台那么高,让人想不看到都难。乌夫人难免要不舒服,她是张太妃的亲族,打过张太妃名义去见萧护也是很少给面子,见到唐夫人居然和萧夫人走在一起,不问个明白只怕晚上觉也睡不好。
  乌夫人讽刺唐夫人:“你现在倒不打大帅主意,打起萧夫人主意来了?”唐夫人回她一笑:“女眷嘛,当然是和女眷走动。姐姐你看呢?”笑着走开。
  身后乌夫人气得发抖过,才狐疑,这蹄子打的什么主意。乌夫人是丈夫去世后,膝下无子在夫家一族颇受欺负。
  这是古代才这样,现代也有这样的事。单身女性,还会遇到有色眼光,不过不多了就是。乌夫人知道他们打自己家产主意,一怒之下,卷家产往京中来投奔张太妃。张太妃宫中岁月难免寂寞,多一个人来说话,她还是喜欢的。
  见唐夫人,乌夫人沮丧着也走了。她把萧护大帅领进宫门后,大帅拜见过太妃,就不再和她周旋。推有事,也是真的有事,大帅就不见踪影。
  萧帅人物英俊,又平白不肯会人,有如香花不见影子,只有那香不时的出来一下,再出来一下,让人割舍不下。
  萧大帅要知道乌夫人这样想,肯定会义正词严告诉乌夫人:“香花有香,和本帅英俊一样,是天生的,不是有意招惹你们而为之!”
  这还是匹夫无罪,怀壁有罪。
  依然还是京都以至于全国焦点的大帅萧护,此时在宫中自己的房间里。过去的人吃饭换衣服,喝茶换衣服,喝过茶吃过饭再换衣服。
  男女都如此。仅限有条件的人,穷人例外。
  一些得宠的官员们在宫中就有自己的房间,没有自己固定房间的,会专门有一些房间给他们更衣。
  萧护,自然是有的。
  他见过张太妃,和几个官员们寒暄过,就推说换衣服往这里来。大帅主要是受不了夫人们的香薰味儿,他又还和十三在赌气,不愿意只陪着十三,由着她自己去玩。
  也有一个心思,看十三来不来找自己。
  大帅和慧娘的生气,现在发展成大帅一个人乐陶陶的玩着,天天不回房,就等着慧娘过来。倒不用慧娘怎么求,反正她过来萧护就觉得有趣。
  现在,只能算是孩子气的赌气。
  萧大帅,今年二十一岁。放在现在,也是爱玩的年纪。古人不知道什么原因全老成,可能是与绿色天然食物有关,要么就是年纪小小全当官,也就这样过来了。
  再老成的二十一岁,也是有玩心的。
  可怜的萧护不能贪玩,是以和妻子逗乐,自己先乐得不行,当着慧娘的面,还很能沉住气地表示自己依然在生气。
  其实夫妻房闱眷恋,*到极致时,还能有什么气这么难出去?
  不过是不能玩的萧大帅在自己玩乐罢了。
  有过净手唐夫人也敢过去,萧护对这附近让搜查得更仔细。见宫宴还早,他坐下来慢慢品一杯香茶,慧娘来了。
  萧北在宫门口儿回报,萧护一乐,十三这个醋坛子,夫君才坐下,茶才端到手里,她就来了。小桌子上茶碗是一套,釉里红缠枝莲。
  慧娘走进来时,见自己夫君当好倒第二碗茶,带着悠然自得,和他平时忙于公事时的严肃面容不同,是流于春风般的悠闲,把茶碗推一推:“你的。”
  “多谢夫君。”慧娘谢过,又踌躇了。难得萧护放松一下,现在对他说曹家的事,不管是真是假,他都不会喜欢。
  萧护是个重情意人中的重情意人。
  为将军们,可以自己伤重还领军棍;为慧娘,不惜清君侧;为蒋延玉等人留下,不惜给少夫人们一万两银子的私房。
  那一万两银子的买花钱,看似为少夫人们陪慧娘而取乐给的,其实也有冲着公子们的心。慧娘寂寞,在京中没有谈天说地的女眷。奶妈就看着不要乱吃,天天想着夫人随时会有身孕。妯娌们各有各人的事,还帮着慧娘管家,也不是一个性格的人,只是同生死过,有了尊重有了感情。
  丫头们,更隔了一层。那种在丈夫和贴身小婢以外的女眷们,慧娘也是没有。
  因此,更能理解萧护珍惜公子们到来的心情。
  再看到一万两银子的买花钱,慧娘还能不明白吧?虽然她落的私房最多,多出一倍来。
  于朋友上面寂寞的慧娘,就更理解自己夫君的寂寞。
  夫妻再好,也有一些端口是为朋友而喜悦,少了朋友就会寂寥。也有一些端口是为家人的,少了家人,也一样孤单。
  哪怕有再多的朋友在。
  慧娘端起茶碗,就犹豫了,她怎么忍心打落萧护轻闲的笑容。才颦眉山,萧护在对面笑:“你又愁什么?”
  大帅微笑,一定是吃醋,肯定是吃醋。十三,你就是个千年万年醋坛子托生,这话真是不错。
  慧娘低头心思回转,这事太大,还是开口吧:“有一件事儿,怕你不喜欢,可是一定要说。”萧护皱眉:“你又来了。”
  “你且听听再训我不迟。”慧娘难掩忧愁。萧护不置可否:“你说。”慧娘就把唐夫人的话说了一遍,这是对自己丈夫回话,就把说的人也回上去。
  萧护没有慧娘意料中的勃然怒了,反而是哈地一声:“唐夫人来告诉你?”慧娘也转瞬明白,忙问道:“夫君又有什么深意?”
  “没有,就是她找我找的急,我就听了一听,见是这事情,我就想到文弟,想给他几个钱回家,不想,他竟然干出这样事情来。”萧护眯着眼,继续品茶状。
  慧娘松一口气:“你不生气就好了。”
  “生气,这种事情怎么能不生气。”萧护还能逗乐子:“我的名声又要黑得一塌糊涂,你说我生不生气?”
  慧娘就急忙想主意:“不然,让蒋公子去和他说说,想来嫌夫君送他的银子不足够,再送一些也罢。”只要他肯安生的走。
  萧护大笑,笑过道:“你倒大方,还嫌我送的不够?”慧娘琢磨不出他话中是责备还是什么,一急,说出实话:“这不是他和我不好,就是他和我不好,我听到唐夫人说,知道唐夫人有挑唆的意思,我还是赶着来告诉夫君。就是夫君疑心我挑唆,为着夫君名声,我也得快点儿来说才是正理儿。想来既送他银子,还外面揽钱,只能是贪心上来……”
  感觉说来说去解释不好自己心情,慧娘最后噘起嘴:“凭夫君处置罢了,我又不说什么。”
  萧护微笑:“喝你的茶,这茶再凉,就不中喝。”
  殿外,小厮们用个小火炉煽火,又送进热茶来。
  慧娘说多了话,正口渴,就捧起茶碗细细的品,就眉开眼笑:“这是雪水。”萧护又要笑:“你也是个舌头尖的,也只有我呀,才能养得起你。”
  “人家很能吃苦,怎么不说。”慧娘又悄声嘀咕。再想到曹文弟身上,喝一口,又悄悄的看看萧护,再喝一口,那眸子又飞过来。
  萧护含笑:“你是讨茶呢,还是讨故事听?”
  “听故事。”慧娘马上溜圆了眼,精神头儿十足。窗外明明有微风过来,宫室中不十分的热,大帅也招手:“过来打扇。”慧娘笑眯眯过来,拿一把美人绢团扇,轻轻打着,又无意把自己衣香送到萧护鼻端。
  大帅舒舒服服地歪下来:“这件事儿啊,唐氏也太厉害!”慧娘由此一想:“与她有关?”萧护微笑:“不和她有关,文弟手中的借据是从哪里又有的。那天拿着十万两的借据来,有一万还不全,只能算没有,我说这个就算了吧,谁还会还钱。除非那人是君子,要是君子,也不用来找我。”
  “十万两?”慧娘这管家的中馈夫人,难免心思一转,就要想要回来多少,送给曹家多少?萧护不用看,也知道妻子在计算。慧娘要是管家不行,萧护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舒服。他懒懒揭破:“你不用算,我告诉你,先开始拿来三千两银子借据,那个人不会上来就相信他,这也是有的。后来三千两银子要来,我一文没要,全给了文弟。后来,就狠了,居然十万两。我要是全要回来,不是成了他家的打手?”
  慧娘忍不住“扑哧!”
  萧护也笑:“我只要回来两万,送一万还给人家,一万留给曹家,对他说我没功夫,他要是个知趣的,也就知足。偏偏,也是不知趣啊。”萧护到此,才幽幽长叹一声。慧娘加意的给他打扇子,坐在他身边,关切地道:“只怕是曹少夫人怂恿?”
  又用扇子掩口自己轻笑:“我现在怕的人,就是曹少夫人。”要是能一拳打过去,也就没事。只是看着大帅面上,怎么动手?
  萧护正奇怪:“你怎么不给她一巴掌,我的人全是让你丢光的。”慧娘见他吟吟有笑容,就凑趣儿道:“人家最近在当女眷,再说,”她羞羞答答低下头:“怕你怪我。”
  萧护一笑:“我是怪你,她都骂成那样子,你还能忍,活似我能忍是的。这就该打,这是你只想做给我看,才哭着回来。”
  慧娘面上一红,低头羞惭,再把扇子轻轻地给萧护打起来。
  “曹少夫人也可能见钱眼开,唐夫人也可能见钱眼开,不过唐夫人怂恿的可能性更大。唐夫人要是不怂恿,文弟早就归还借据。唐夫人是要不怂恿,她不会关心文弟后面要钱的事,她没跟在后面,怎么知道文弟的丢人事情?”
  萧护这样一分析,果然是料事如神。慧娘是因为这是曹家的事,来见萧护以前左右担心。自己说出来,怕夫君以为自己和曹家不好,才故意说他们家。不说,还是当家的夫人?
  千怕狼后怕虎,也不是慧娘的性格。
  她要犹豫,只会是为自己的夫君。
  听萧护说得如亲眼见到一样,又不是大怒生气模样,慧娘放下心,慢慢的摇着扇子,看宫室外无名红花,开得火般热。
  他们夫妻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慧娘没有再问萧护如何处置,告诉他知道就尽到责任,再多说,只怕多给萧护添气。
  她只是边打扇边想起来,曹家离京,路菜还是要送的吧?
  随即有人来请去宫宴上,夫妻携手并肩而去。
  但是晚上,大帅依然在闹别扭,不肯回房。月下,慧娘又往书房里来,顺便抱来自己的梳头匣子。
  当成调剂,倒也有趣。
  ……
  又是一个炎热的中午,蒋少夫人百无聊赖地对着窗外绿荫,长长的一声:“唉…。”外面两个丫头都听习惯,这几天里天天这样,只笑着继续作针指。
  不大会儿,又是一声:“唉……”蒋少夫人还在难为情。她喝醉酒跑到曹家去说话,说话她才不难为情,只是醉得几乎糊涂去了曹家,还让曹公子见到,蒋少夫人从那天起,就没有再出过门。
  就是萧府里也没有去。
  慧娘也忙,见天儿送东西,有时候小点心,有时候果子,却不是天天请。萧夫人最近心思,天天在自己夫君身上还来不及。
  这倒方便蒋少夫人悲怀自己的醉酒,在家里无事长伤心。反正她这伤心,也不是真的伤心,只是真的难为情,羞于见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