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那女人叫骂着将手里的衣服重重地扔在水盆里,才转过身,见那人背着一个女娃娃,不禁怒道:“你干嘛捡一个女娃娃回来,还嫌咱家不够穷的,你个杀千刀的,你……”
  不等她骂完,那中年人已经把二喜扔在了房檐下,伸出食指挡在嘴边嘘声道:“别叫,这是俺找到的发财门路,表嫂家不是想要一个媳妇吗,这不俺给她找到了。”
  女子撇嘴道:“就她家那傻儿子,谁愿意嫁到他们家啊,还住在那深山沟里,哪家瞎了眼才会把闺女往火坑里送,你还是别搭理那家穷鬼,省得招麻烦。。”
  中年男子呵呵笑道:“媳妇娶不起,但可以买个童养媳啊。”他说着,还看了看昏倒在地上的二喜。
  那女子也顿时明白过来,眼睛一亮,但随即又黯然下去:“就他们家穷的叮当响,能榨出几个钱。”
  “没多有少的,不管多少,咱们不都是白捡的吗。你搜搜这个女娃子,她应该是从家里跑出来的,还能买得起烧鸡呐,身上肯定有钱。老子先去洗洗,出了一身的汗,你是不知道这个小妮子可鬼精着呐,险些逃了,还咬了俺一口,死丫头片子……”他骂骂咧咧的进了后院去冲洗了。
  第45章
  那女子把二喜翻过来, 在她兜里摸索出一个手绢,打开一看, 里面竟然有十几块钱, 不禁高兴的赶紧塞进了自己兜里。她满怀希望的把二喜搜了个遍,却再没有搜出一点东西, 忍不住失望的打了她一巴掌,但随即想起她还能卖钱,才收回了手。
  二喜再醒来的时候,感觉四处都是漆黑的,还不住的晃动,她挣扎了一下, 才感觉出来, 自己的手脚都被绳子绑着,还被塞进了麻袋里。她应该是在架子车上, 车在崎岖的山道里行驶, 颠簸的很。
  二喜想要呼救, 可是嘴里塞着一块破布, 任她用尽全力,也喊不出一个字来,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二喜挣扎的累了就又睡着了。
  架子车吱吱扭扭的在乡间的山道上行驶,越过了很多高山,穿过很多树林, 才在一处山脚下停了下来。
  山脚下有一户人家,三间茅草屋依山而建,也没有院墙,外面的景色一览无遗。房间外面乱七八糟的的扔着许多柴火,几只小鸡在柴火堆里刨食。
  驾车的中年男子把车停靠在院中,就扬声叫道:“表嫂,快出来,看俺给你带来什么稀罕物了。”
  一个老年妇人的声音在草屋中响起,充满了嫌弃:“丁奎啊,你小子有什么稀罕物件能想起俺这个死老婆子,你不来刮莫俺就万幸了。”她说着,已经从屋里走了出来。
  那农妇大约五十多岁,头发虽然已经花白,但精神矍铄,一双小眼睛骨碌碌的乱转,显得很是精明。
  中年男子丁奎哈哈笑道:“表嫂,你真会开玩笑,怎么俺每次来你都以为是来抢你粮食的。”
  那妇人瞥了一眼架子车上的麻袋,嗤笑道:“你这麻袋都带来了,还不是想要粮食,你赌博输的钱够买一车粮食了,整天的瞎混……”
  不等她啰嗦完,丁奎就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话:“表嫂,俺可一心想着你交代的事情,你怎么老一见面就训斥俺。”
  妇人惊喜的叫道:“你给俺找到儿媳妇了,是谁,哪家的闺女,家是哪里的?”
  丁奎撇嘴:“表嫂,谁家愿意把闺女嫁到这深山老林里啊。”
  妇人沉下脸色道:“你是逗着俺耍呐?”
  丁奎笑道:“表嫂,娶不到媳妇,咱可以买啊。”他说着一拍车子上的麻袋道:“这可是俺朋友家的闺女,没钱花了,死活央求俺给找个人家,俺就想到嫂子你了,毕竟咱们还是一家人吧。”
  夫人将信将疑的道:“打开看看。”
  丁奎把麻袋上的绳子解开,在黑暗里呆的久了的二喜,骤然被热烈的阳光照耀在脸上,瞬间就醒了过来,但眼睛也睁不开,只得半眯着眼睛向外看。
  妇人看了看二喜,嫌弃的撇嘴道:“才十来岁的女娃娃,有什么用。”
  丁奎把她拉到一边道:“年纪大了,嫂子能栓的住吗,就要这样的小孩子,从小打骂教育,大了就乖顺听话了,再过个两三年,不就能给你生孙子了吗?”
  妇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但还是满脸嫌弃的道:“这还要养好几年,那得浪费多少粮食啊?”
  丁奎也不勉强,呵呵笑道:“表嫂要是嫌弃,那就算了,俺再另外给找下家。”他说着,把麻袋又拉了上去,作势要拉走。
  妇人慌忙拦住,嗤笑道:“看你的脾气,表嫂怎么着也要帮你这个忙的不是,怎么说咱也是一家人啊。”说完又神神秘秘的接道:“那边要多少钱啊,多了俺可没有。”
  丁奎眼角密切的关注着妇人的脸色,缓缓说道:“人家孩子的父母要二百呐,但咱们是一家人,俺就做主给嫂子你少点,怎么着也待给个一百七八,一百五六吧。”
  妇人跳脚:“你这是要抢劫呐,那能要这么多呐?”
  “嫂子,不是俺要,是孩子的父母,实在是家里穷养不起才舍得买的,你说一个娃娃养这么大,也待花不少钱是吧。”
  “不行,反正这样太多……”
  两人讨价还价了半天,最后一百二十成交,妇人还不放心的把麻袋解开,把二喜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看了一边才点头。
  二喜急的眼泪都出来,拼命的摇头,可嘴里塞满了布,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根本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妇人从屋里拿出了一个破旧的小木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堆零散的纸票来。
  丁奎也不嫌弃,两人仔细的数了几遍,还是差了几块钱不到一百二,但丁奎怕再有什么变故,便故作大方的摆了摆手笑道:“算了,那几块钱就当俺随礼了,恭喜表嫂得了儿媳妇。”说着,便迫不及待的把木盒子合上,就想要拿走。
  妇人死命的拽着,磨蹭了半天才咬牙松开了手:“你把盒子还俺,那可是傻子他爹留下来的。”
  丁奎一边向架子车走去,一边头也不回的道:“给你,俺咋拿这么多的零钱,盒子回头俺给你还回来。”话还没有说完,便拉着车子就走。
  妇人还假意的谦让:“奎啊,你在家吃了饭再走吧。”
  丁奎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就走了,看着他的身影逐渐远去,二喜是惊恐交加,她跳出了狼窝,现在就落入了虎穴,她可不想给人当童养媳啊。
  她只能寄希望这个上了年纪的妇人,会像奶奶王敏那样好说话,可以放自己回家。所以等那妇人一掏出她嘴里的破布,就迫不及待的开口说道:“大娘,你放了俺吧,俺不认识那个人,是他把俺绑来的,大娘,求求你,放了俺吧,求你了……”
  那妇人没有看二喜一眼,而是抖擞着那块破布,看能不能用,一边撇嘴道:“放了你,你刚才可是看到了,俺可是花了一百多块钱把你买下来的,那可是俺们家一辈子的积蓄。”
  二喜急的直哭:“大娘,你放俺回去,俺让爹娘把钱还给你。”
  妇人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想到还是一个机灵的丫头呐,行,这样生下的孩子肯定傻不了。”
  她说前半句,二喜忍不住一喜,可是后半句直接把她打落到了地狱,她自己还是孩子,怎么能生呐,她不想生孩子,那次二婶生孩子都险些没命,她不想死。
  二喜吓的跑腿就要跑,可是她的手被捆绑的结实,那妇人也不追,只是把绳子绑在了院中的柿子树上,任二喜怎么拼命,都无法跑走,她只得转身回来。
  此时那妇人已经进屋去拿了一堆的脏衣服出来,扔在水井边,骂骂咧咧的道:“赶紧把衣裳洗了,如果洗不出来,你今天就别想吃饭。”
  炎炎烈日,什么都不干,站在太阳底下,那汗都不住的流淌,何况去洗衣服。他们家的水井很深,没有轱辘车水,只有一个铁桶靠在水井的旁边,上边连着一根长长的麻绳。
  二喜把桶扔进水井里,可桶直硕硕的漂浮在水面上,水桶不沉下去,根本打不到水。二喜就提着麻绳左右的摇晃,水桶终于歪倒在水面上,但也只是打上来一点点水。二喜也顾不得了,抱住桶就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一天一夜水米没打牙,她是又渴又饿。
  喝了些清凉的井水,二喜精神好了点,就高声叫喊道:“大娘,给俺点东西吃吧,俺饿了一天,身上没劲怎么洗衣服啊。”
  妇人不愿意出来晒着太阳,便气呼呼的当门站着:“把大字去掉,你现在是俺的儿媳妇,要叫俺娘。”
  二喜一把扔掉手中的水桶,倔犟的说道:“你才不是俺娘。”
  “你个死丫头片子,还敢犟嘴,看俺不打死你。”说完,她从门后拿出一个光秃秃的笤帚就跑出来,没头没脑的照着二喜就打了下去。
  二喜被绳子绑着,根本就逃不开,被打的哭爹喊娘的,可是那妇人也似乎不手软,只打得自己没了力气,才住手。双手叉腰叫道:“你是俺儿媳妇,俺是你娘不。”
  二喜的脸都被打青了,但她依然硬着脖子道:“不是,不是……”
  妇人气的又打了她两下,终了没了力气,便也作罢,用笤帚指着她道:“死丫头,等明天再收拾你。”
  二喜饿的有气无力,现在又平白被打了一顿,更加的筋疲力尽,就歪倒在院中的柴火上昏迷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灼热的阳光照耀的醒了过来,见院中静悄悄的,她便摄手摄脚地走到柿子树边,想要解开那绳子。
  可是任她用尽力气,也无法解开绳子,此时那妇人的声音凉凉的从屋里面传了出来:“别白费心思了,那可是他爹活着的时候教俺的绑法,任谁也解不开。”
  二喜惊的身子一抖,但她脾气倔犟,又死命的解了半天才任命放弃,靠着树干坐了下来,这里至少比阳光下凉快一点。
  见她偷懒,妇人也不出来阻止,只是冷笑道:“你不干活,就休想吃饭。”
  二喜不理她,靠在树上就睡着了,正睡的香甜,却忽然觉得绳子一紧,她便栽倒在地,惊醒了过来。睁开眼便看见那妇人拿着镰刀站在她面前,她身边还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呆傻男子,他嘿嘿傻笑着,嘴角的涎水都滴拉到胸口了。
  二喜慌忙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警惕的看着两人道:“你们要……做什么?”
  第46章
  妇人撇嘴:“你来的是时候, 刚好赶上收麦,走吧。”说完拽进了绳子, 快步向前走去。
  二喜趔趔趄趄的跟在她的身后, 走在弯弯曲曲的山间小道上,二喜细心的观察着四周, 却越看越心凉。
  这个地方十分偏僻,周围都是深山老林,相隔很远才有几户人家。而且其中二家很久都没住人,屋顶的茅草蓬塌落在地上,被风刮的乱七八槽的落了一地,院子里荒草丛生, 很是破败。周围也没什么人, 天地间都静悄悄的,只有金蝉不知疲倦的嘶声鸣叫。
  二喜正在观察四周, 却看见一个年长的男子从远处走来, 显然也是要到地里去割麦子。二喜大喜, 慌忙快走了几步, 迎上那男子叫道:“救命啊,爷爷,俺是他们抢来的,求求您救救俺吧,求求您了……”说着就想要去拉他。
  那妇人却拉住了绳子,牵制住她,笑眯眯的开口说道:“他叔啊, 这孩子是俺花钱买的童养媳。”
  有些疑惑的男子笑道:“恭喜老嫂子了,终于给傻子娶上媳妇了。”
  二人寒暄了几句,那老人就抬脚走了,绳子被紧紧拉住,二喜寸步难行,眼睁睁的看着那人走远。任她怎么呼叫求救,那人都没有再回头看一眼,在乡里买童养媳的多了,已经司空见惯。
  妇人用镰刀敲打了二喜几下,冷哼道:“你给俺安分点,别白费心思了,赶紧走,别耽搁时间。”
  二喜只得机械的抬脚跟在她的身后继续向前走,到了地头,妇人把二喜的双手分开绑住,让她的傻儿子抓住中间,还交代如果二喜不割麦子,就打她。
  傻子不知轻重,见二喜磨蹭就扬起手中的棍子打来,正中二喜的头,二喜只觉得眼前直冒金星,险些晕倒。她倒是希望自己能够晕倒,也许是因为她睡的时间太长,竟然奇迹般的没有晕倒,二喜只得弯腰去割麦子。
  山里温度低,麦子成熟的也晚,靳山家的麦子都收割完了,他们这里才成熟。握住一把麦子,用镰刀割断麦秸杆,然后放到一边,继续割。
  山里人少地多,站在地这边,都看不见尽头,二喜叫苦不迭,可是却不敢磨蹭,不然那傻子手中的棍子就会落下。
  二喜身上被妇人打的遍体鳞伤,如今在太阳下暴晒,还要割麦子,汗水流淌而下,浸湿了伤痕,更加的疼痛。再说她在家虽然也干活,但靳安和蒋勤却舍不得孩子们受罪,收麦子的时候,也只是让她们干些杂活,不会让他们割麦子。
  二喜不熟练,那镰刀也不是很锋利,这样割了一会,她的手臂就开始酸痛,最后简直不是自己的了。便回头对那妇人期期艾艾的道:“大娘,休息一会吧,俺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饿的没有力气,求你了,大娘……”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那妇人却弯腰在地上捡起一个土坷垃砸了过来,正砸在二喜的背上。妇人还不解气,怒骂道:“你来俺家都干什么了,就割一会麦子你就瞎叫唤,快割……不然就叫傻子打你。”
  傻子好似觉得打她很好玩,听见他母亲说打,就真的动手开始打,棍子重重地落在二喜的身上,打的她惨叫不止。
  那妇人怕耽搁割麦,就叫住了自己的儿子:“赶紧干活,不然打死你。”
  二喜只得忍着疼痛,噙着泪低头继续干活,等到夕阳西下,干完活回到傻子家,二喜就昏睡了过去。
  等醒来时已上月上中天,皎洁的月光轻柔的洒在她的身上。二喜想要起身,只是微微一动,便觉得浑身都是疼的,睡着了不感觉疼,现在一清醒,觉得全身好似被车碾了一样,疼痛难忍。
  可是她却睡不着了,因为她太饿了,两天一夜,又干了一下午的体力活,她早饿的前心贴后心。可没有见傻子母子,屋里也黑漆漆的一片,显然他们已经睡下了。
  二喜也不敢再叫,生怕他们起来再打自己,就去解那绑着自己的绳子。可是也不知道那妇人到底是怎么绑的,二喜手脚并用,甚至连牙都上阵了,还是解不开。
  她泄气的靠在柿子树上,借着月光才发现脚下有一个煮熟的土豆,只是个头太小,二喜没有看到。她慌忙捡起,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连皮都没剥就迫不及待的啃咬了起来。只是土豆太小,三两口就吃完了,二喜就摸索着在附近找,可是再没有了。
  干了一下午的活,傻子家只是给了她一个这么小的土豆,二喜不禁委屈的哭了起来。家里生活再苦,蒋勤都会想法子给孩子们弄吃的,即使自己不吃,也绝不忍心饿着孩子。
  二喜好多年都没有这么挨饿过了,她记得小时候家里太穷,一连几天揭不开锅,地里的野菜都被附近的村民们拔光了。二喜饿的在地上捡东西吃,不知吃了什么,卡在喉咙里,险些噎死。
  抢救回来后,蒋勤抱着她大哭,靳安默默的进了县城,去卫生所卖血,换了一点粮食回家。
  蒋勤脾气再火爆,可对孩子们是真心疼爱,没有因为大春她们是丫头就嫌弃,也不会因为五福是男娃娃就偏心,吃食上对每个孩子都是很公平的,力求一碗水端平。
  姐姐大春从小就照顾她,什么好吃的都紧着她,靳安因为小时候的事,对她也格外的疼爱。三春虽然讨厌,但是在外面谁给了好东西,绝不会自己吃独食,肯定会带回来分给他们吃。
  娟子那丫头干活冲在前面抢着干,吃饭的时候却次次都磨蹭到最后,等大家都盛好饭了,才会去盛,背地里只要二喜开口要,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把饭拨给她。
  五福那小子,虽然调皮在家欺负她们,但是到了外面,有人敢欺负他几个姐姐,他也不管自己年纪小,就敢上去和人干架,很是维护她们。
  往事一点点的从眼前闪过,二喜越想越伤心,那泪止不住的涌出,沾湿的她的脸颊,火辣辣的疼。因为太阳底下晒了一天,还被傻子打,眼泪滑过伤口很疼,二喜便用手背去擦眼泪,可是却越擦越多……
  蒋勤他们是在当天晚上发现二喜不见的,因为忙着收麦子,二喜一直没出现,大家还以为她躲在哪里偷懒,都没有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