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宋瑜的宅子离西市不过一条街的距离,一早起,在院子里便能隐隐约约听到鼓乐之声传来。
  宅子里不过加上江余不过七个下人,宋瑜让管家给所有下人发了半个月的月钱,放他们一日假,许他们出去玩,连江余也得了500文钱。
  主家如此大方,出门之时,宋瑜一个眼神,江余又如何能说不去。
  宋瑜在前,江余跟卓承兴一人一侧跟在他身后,没走几步便看到西市的坊门。
  从坊门开始,一眼望去,西市长街两侧,满目皆是用盛开的花朵装饰的小摊点,有卖零嘴的,有卖小玩意儿的,往来人群比肩接踵,江余这辈子也没看到过如此盛景,跟在宋瑜身后看什么都觉着新奇。
  那些插在稻草上的一串串红红地果子不就是那日宋瑜给他带的奖励之一,江余问过宅子里的厨娘,知道那叫糖葫芦。
  那个糖人原来是如此做出来的。
  那个泥偶好精致。
  江余看的目不暇接,如同一个泥腿子头一回进城一般。
  街面上不仅有这些吃食小玩意,还有各式各样的人,头戴幂篱身后跟着仆妇丫鬟的女子,穿着远山书院标志性蓝色书生袍子的学子,穿着短衫带着小童的妇女,还有些盛装结伴出行的年轻男女。
  如此热闹非凡的人群之中,宋瑜混在其中,却依旧显眼的一眼便能注意到,路过之人皆有意无意地会将目光转向他。
  江余看新奇之余,有意无意的打量视线让他又分了些心思出来,只是如此一分心,他便察觉出异样来。
  街上既是连盛装打扮的女子都有许多,为何偏偏除了宋瑜和他自己,竟似一个哥儿也未曾见着。
  再如何,女子的规矩可比哥儿还要严厉一些,没道理女子许多,哥儿却不见一个啊!
  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宋瑜突然变停下了脚步。
  江余疑惑骤然被打断,抬头便见卓承兴自觉的掏了铜板给了路边那个举着插了满棍子糖葫芦的老人家。
  看着一个妇人牵着手拿糖葫芦的五六岁稚童转身离去。
  他眨了眨眼,惊异地看向卓承兴。
  人高马大的卓大哥原来是这样的人嘛!?
  江余觉得实在是无法想象。
  等卖糖葫芦的老人从棍子上抽出一串糖葫芦递给宋瑜之时,江余一双眼睛更是瞪的溜圆。
  觉得似有一道雷劈在脑门之上,心中满是不可置信。
  当然,最终摇着扇子,满身贵气的男人并未伸手,站在一旁的卓承兴转头看向江余,等宋瑜也转头看向江余之时,他终于明白咯,感情是买给他的。
  江余抬头看向前方已经不见人影的母子两,只好赶紧伸手接过那老人举了半天的糖葫芦。
  宋瑜半个字也未说,见江余接了东西便又慢悠悠地抬脚朝前走去。江余也只能举着那串裹了厚厚一层糖浆糖葫芦继续跟在宋瑜身后。
  接着,糖人,糕点,兔子状的泥人...
  江余手中零碎的小东西越来越多。
  宋瑜站定,卓承兴付钱,江余接过来,重复再重复。
  还没走过半条街,江余却已经拿了满满一手的吃食和各种小玩意,引来路过的小孩们羡慕的目光。
  -娘/爹,我要那个姐姐/哥哥手中的...
  江余:quot;......quot;
  江余除了一张脸,从来不曾被人羡慕过,首次因着旁的东西被人羡慕,但是他一点也不觉得开心。
  走在身旁的两人半点也没有想要帮他拿一些东西的意思,付了钱便齐齐等着他去接过来。在宋瑜又停在一个凉糕铺子之前,江余再也忍不住了,拉了拉宋瑜的袖子,“公子,拿不下了。”
  江余穿了一身灰褐色短衫,脑袋上规规矩矩地束了个小髻,一簇鬓发垂在圆润的颊边,一副再平常不过的大户人家小厮打扮,只是他脸庞秀美,双手中皆是零嘴小玩意,看着倒又不像是下人,反倒像是跟着兄长出门玩耍的小公子或者豆蔻少女。
  “吃到肚子里不就腾出手来了。”宋瑜摇了摇扇子瞥了眼江余说道。
  确实是给他吃的没错了。
  “公子吃吗?”虽然心中有数,江余还是谨慎地开口问道,免得显得太过自作多情。
  宋瑜摇着扇子继续往前,“公子我看着像三岁小孩吗?”
  江余:“......不像。”
  目光转到宋瑜另外一侧的人身上,卓承兴撇开头。
  原来我才是三岁小孩吗?
  江余愤愤地咬下一颗裹着糖浆的山楂,三两口便吃了一串,又接着拆开包在糕点外头的油纸,梅花形状的白色糕点,卖相是相当的好,精致且分量也少,不过四块糕点便要100文。
  在从来也没富裕过,也不曾享受过的江余看来,可不是一般的贵。
  现在倒是满手这种吃食,江余也不客气,一口一个,吃够本。
  虽说边走边吃实在是粗鲁,只是他那个主子都不管,他又怕什么,反正他此时不过一个下人而已。
  宋瑜说的没错,吃了确实便能腾出手来了,但这个前提必须是,宋瑜必须停下他继续撒钱的行为,江余即便是半大的小子,吃的速度也快赶不上宋瑜买的速度了。
  莫非是想撑死他!
  江余愤愤地往嘴里塞各式零嘴儿,边看街边。
  一个坠满鲜花的木架上,挂满了各式的各样的花脸的面具,摊子边上一个年轻的摊主正坐在一旁,手里托的一个画了一半的木质面具,正一笔一画的往上添颜色。
  江余看着色彩绚丽的面具,心中一动,如今这个场合,戴上面具的话,既不违和,也能避开江家之人,一举两得。
  他心中不过这么一想,便见宋瑜在面具摊前停了下来,直接取下一个红色的花脸面具,往江余头上一套。
  江余:“......谢公子。”
  总有一种被当做小孩照顾的奇怪感。
  在肚子撑着不行而宋瑜再次在吃食摊子前停下来时,江余哆嗦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公子,我...吃不下了。”
  就快撑得走不动道了。
  江余穿着小厮的短打,头上顶着一张滑稽的花脸面具,看着倒是更显的年幼,此时睁着大眼儿巴巴地看着宋瑜,样子倒是说不出的可爱。
  伸手抹掉他嘴角的一点糕点沫子,宋瑜依旧道:“承兴,付钱。”
  “公子...”江余无奈了。
  宋瑜收回手,“带回去吃。”
  江余收回拽着宋瑜袖子的手,轻微一个动作,怀中的一个包裹便从他胳膊间隙漏了出来,吧嗒一下掉在了地面上,江余无辜道:“真的...拿不动了。”
  他连将面具拉下来遮住脸的动作都做不了。
  卓承兴接过刚买的糕点,江余总算松了一口气。
  再沿街走了几步,宋瑜突然又拐进一家布庄。
  江余脚步一顿,这到底是个什么套路?
  难道不买零嘴改买衣物了!?
  下人还有这么当的吗?
  第22章
  “小姐,”一身青衣的丫鬟满脸疑惑地跟在头戴幂篱的女子身后,“我们为何不与表公子一起?”
  人来人往的西市街道上,如此打扮的女子倒是多的很。
  “表公子,表公子,说是表公子,可我毕竟不是亲表妹,合该避嫌才是。”女子声音婉转,柔声对身边的丫鬟说道。
  “大姑娘也不是亲表妹,不是还黏着表公子。”丫鬟嘟嘴道,表公子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却已是举人,可比万家的大公子好的多了,三姑娘为何却对他如此冷淡。
  “巧慧,”江玉娘纤细白皙的手指划过描画得精致的花脸面具,“这话下回可别说了,若是被母亲知晓,既是我也要跟你吃挂落。”
  明明该是斥责的话语,女子说起来却轻轻巧巧的,温柔的很,只是巧慧确是一个激灵,立即认错道:“巧慧知错了。”
  江玉娘隐在白纱后的嘴角挑起一个笑,带着几不可见的讥讽之色。
  裴夫人不过是裴大人庶妹,还是不甚亲近远嫁的庶妹,江家之人谁不晓得,但是谁也不会如此不知趣地说出来,只是即便如此,裴夫人还是靠着这么一层关系让江德义好好供着她。
  裴泽身份高,江玉娘当然知道,只是她对自己身份更是清楚,几日下来,她与裴泽“巧遇”过许多次,裴泽却从未主动与她说上一句话,颇为冷淡的样子。
  甚至裴泽的眼中尽是与裴夫人一般,看她的眼神与看丫鬟并无区别,似是高人一等一般,想来也是看不上她的。
  虽每每想到如此,江玉娘便心有不甘,却也看的清楚。
  裴泽看江家女子皆是如此。
  于她来说,裴泽绝对不是良配,他对她无心,无意,想来裴家皆是如此狗眼看人低,只是江珍娘对裴泽却是一副倾心的样子,江玉娘微微一笑,既是如此,那可别怪她横插一脚。
  “申时快到了,蹴鞠场可是在前方?位置可是定好了?”
  “是的,昨日便遣人定好了。”跟在另外一侧的仆妇回道。
  祥庆布庄两侧被皆被小摊贩占据,唯留正门入口一条道进到布庄里头,夹道两侧应景地摆着一溜的垂丝海棠,在西市热闹的花海中也依旧显眼的很,而与那海棠花道一般显眼的,便是门上方祥庆布庄的牌匾了。
  即便江余不常出门,也听说过祥庆布庄的名声,后院女子,聊起天儿来,说的不是胭脂水粉,便是美衣华服,祥庆布行每一季出的料子都比其他布行快上一步,且出的皆是上京最时兴的料子。
  他们布庄还有上京请来最好的制衣师傅,每每到了裁新衣之季,祥庆的名字总能传到江余耳中。
  布庄的门面极大,进门后,入眼的便是两侧木质柜台,以及左右两边那摆满各式布料的木头架子。
  祥庆布庄很大,里头的人不多,但是个个都是衣着鲜亮之人。
  三人一进门便有一布庄伙计迎了上来,“客官要些什么,本店有上京最时兴的成衣布匹样子,可要小的为您...”
  “阿福。”不等伙计继续,便有人在一旁叫道。
  “哎...刘掌柜,何事吩咐?”名叫阿福的伙计应声转头看向站在一侧柜台中的中年男子。
  江余的目光也跟着转向声音处。
  只一眼,江余便认出这个刘掌柜便是前几日在城门口接引宋瑜的男子。
  江余惊讶地看向宋瑜,他记得这个掌柜当时可是对宋瑜恭敬的很,连他们这几人住的宅子都是他准备的。
  这时,门外又进来几人,刘掌柜不过瞥了一眼,便对那个阿福的伙计使了个眼色,让他去迎客人,自己从柜台后走出来,迎向宋瑜。
  只是还不等他说话,江余便听到身后一声清脆娇笑声,“这不是江家三娘么,向来清高自持的江三娘竟打扮成如此...还真是让人意外。”
  江余原是不知这话是对他说的,只是“江三娘”几个字还是让他下意识的转头看去。
  说话的女子一身粉色衣裙,与她的声音一般,长得娇俏可人,只是看向江余的目光却不甚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