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一看平时就没有少这样睡啊。
  奉玉并非不知长渊什么想法,也没有正面回答,只说:“她比较好养的。”
  说着奉玉微微一顿。
  其实白秋的确回到天上以后,愿意睡在他膝盖上的时间还不是很长,若真说熟练,多半还是在凡间那阵子遗留下的习惯。凡人的寿命短暂,即便是几个月短暂的光阴,也足以让身体留下记忆,哪怕他并非是真正的凡人,终究是留了痕迹。
  另一边,长渊对奉玉的说辞其实是不太信的。若只是累了,将白秋暂时送回东阳宫去就是,这里离得又不远,撑死一盏茶的功夫,或者让白秋同以前一般在天军营里自己午睡也是可以的……奉玉将她护得这般紧,多半还是因前阵子灵舟将她随意抱走了的关系,弄得将军不将小白狐放在眼皮底下就心慌。
  由于是自家娘子做的事,长渊看着奉玉一本正经的模样,也有点尴尬,轻咳了一声。
  奉玉与长渊两人之间自有默契,他们适时地将话题转到了别处,只聊了几句,就将注意力重新转到公职之上。他们效率很高,不久就将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长渊不由得舒了口气,抬头见奉玉神君仍蹙着眉,正低头看他身上的小白狐,便奇道:“怎么了?你怎么还在想什么事的样子?”
  奉玉的确是在想事情,他声音略微一沉,答道:“……再过半月,便是秋儿的生日。”
  第82章
  白秋是在凡间春闱结束之后, 被他连哄带骗打着山神大会的旗号带回的天军营,如今山神大会了结也有好一阵子了, 再加上习剑, 不知不觉就入了秋。
  白秋的名字取自“秋为白藏”, 自是出生在秋天, 算算时日, 竟已临近至此。
  这个秋日一过,她就要年满十八岁了。
  长渊听奉玉在这时提起白秋的生辰,不禁愣了一下, 问道:“将军可是有意要大办?”
  奉玉稍滞, 停顿了片刻, 才摇头说:“大办倒是不必。只是我先前在凡间时,因碰上出征,便误了她十七岁的生辰……她嘴上是不曾与我抱怨过这个, 但我担心她心里总有几分失落。她年纪尚小, 现在每一个生日都还是重的。如今既然又到一年,我自要帮她补上。”
  说到此处, 奉玉不禁抬手摸了摸怀里的小狐狸。她睡得正浓, 后背随着呼吸小小的起伏着,大约是感受奉玉的气息靠近,她被摸了脑袋, 还无意识地将脸颊凑过去给他碰碰, 在睡梦中很开心地拍了拍尾巴。
  那个时候他们都已成了婚做了夫妻, 若非回天, 他心里亦是想着回家之后要替她补过生辰,要伴她此生冬夏寒暑。只是那时他们都未想到他会是神君,奉玉没有仙界记忆,白秋又没有往别的方向想过,倒是枉费了许多蹉跎。
  如今……时光着实过得颇快,算来自他回天,竟也快过去了一年了。
  奉玉自然是记得白秋出生的日子的,事实上,他并非是今日才想起,而是已经思衬此事许久。
  另一边,长渊听到奉玉如此说,亦是一愣。大约是因他与小夫人的事多少有违天规,奉玉没有记忆倒是没事,但小夫人却是要惨的,故而将军向来很少提起他们在凡间的事……长渊自认在天军营中知道实情最多,但其实至今对对他们两人在凡间的情况仍是一知半解、只有些自己大致猜测,他此时听奉玉说起,倒是有些稀奇。
  长渊的视线随之移到奉**上趴着的小白狐上,他道:“这么说来,小夫人过了这回,便是十八岁了?倒也是个好年头……”
  奉玉膝上的白秋睡得正沉,仙界之人的年纪都难以用外表分辨,但白秋的原型却还是只半大不小的狐狸,这么小雪团似的小一只,光是看着就令人心情愉快。
  奉玉“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长渊不禁有些好奇地问道:“说来,不知将军可是已经有了打算?目前看来,小夫人今年许是都要待在天军营里了,白及仙君和云母仙子都还云游未归,想来应是见不到面。她兄长玄英倒是在天军营里,到时是不是也要叫上?”
  被问及此事,奉玉稍稍沉了沉声,遂回答道:“我倒是考虑过些,但还尚未决定。”
  其实若是按照他的本意,生辰倒不必大操大办的铺张,主要还是他想补偿些凡间未了的遗憾,与其说是为热闹,倒不如说是偿还更合适些。若是白秋乐意,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起好好待一会儿,由他替她庆祝,也是可以的。
  奉玉顿了顿,凝视着白秋,想了想,接口道:“况且毕竟是她的生日,最重要总还是秋儿自己高兴才好。等她醒来,我再问问她可有什么想法,看看她可有什么想要的……若她自己有主意,自还是按照她的意愿行事。”
  说着,他又不觉揉了揉白秋睡着时垂着的耳朵,揉得她往自己这边缩。奉玉看着她的模样,不觉弯了弯嘴角,神情温柔,周身难以亲近的冷傲气质不知不觉就缓和下来。他脸上不自觉地就浮现出淡淡的笑意,许是自己也未察觉。
  长渊看着奉玉的神情,微怔,心里难免有些感慨,只觉得将军这次只怕真是栽了,而且栽得厉害。作为下属来说,长渊有点吃惊,却又终究是为将军高兴的,他笑着道:“……如此也好。那等小夫人醒来,将军不妨与她商量。将军,我这边事情已经结束,就先告辞了。”
  “去吧。”
  奉玉沉声回应。
  于是长渊起身朝奉玉行了个礼,待奉玉颔首后,他就转身离开了青元殿。殿门“咔吱——”一声打开,又“咔吱——”一声关上。奉玉目送他离开,顿了顿,看白秋还未醒,便又以右手拿起毛笔,轻轻沾了点墨,提笔书写起来。
  ……
  白秋慢吞吞地醒过来的时候,身子还带了点久睡后不愿起来的、懒洋洋的松散之感,她迷迷糊糊地艰难睁开眼睛,等视线触及到窗外黑沉的天色,还有漆黑之中挂着的皎白明月和夜布上那一点点碎屑似的星光,白秋突然瞬间就清醒了,“嗷”地一下飞快地跳了起来,用迟钝的脑袋茫然地打量着周围。
  她还睡在奉玉膝上,外面的天色却已经黑了。奉玉感觉到她动,便低下头来看她,凤眸中有些微的戏谑之色,他并不算特别吃惊地问道:“……醒了?”
  “……嗯。”
  白秋尴尬地点了点头。她看四周的景物,他们两个应当是还在青元殿中,而奉玉手中还提着笔,桌案上摆满了堆成小山似的竹简和文卷,好像一碰就能塌下来似的。
  现在显然已经不是奉玉的工作时间了,虽然他的确常常会在青元殿中留到很晚,但近日来为了陪她,已鲜少有滞留过夜的情况。白秋不由得晃了晃尾巴,问道:“你今日的工作还没有做完吗?”
  “今日的已做完了。”
  奉玉看了她一眼,平静地答道。
  “还有些闲工夫,就顺便看看明日的。”
  说着,奉玉的笔在文书上飞快地写了几笔,落了章,将其卷收起,丢到已处理好的文卷之中,又顺手去拿下一卷。
  白秋的脸红得都快滴血了,她自是知道肯定是因为她睡在奉玉的膝上一直没醒,这才使神君一直坐在这儿没有回去。
  她眨了眨眼,耳朵羞愧地垂到脸边,愧疚地道:“那你怎么不早点把我叫起来呀?我也没有想到我会睡这么久的……而且,而且其实……”
  而且其实直接将她抱回东阳宫里也行。
  只是这样说就好像是将自己没起来的过错,怪到奉玉没花力气把她抱回去的头上似的,于是白秋只说了半句就没继续往下说,留下前半句话在那里,自己羞红了脸低着头。
  然而奉玉只是看了看她,便笑道:“叫你起来做什么?看你睡得那么可爱,就不忍心打扰你。”
  奉玉这句话委实说得直白,弄得白秋僵在那里反倒不知道该接点什么话才好,呆呆地望着他。
  奉玉看得好笑,搁了笔,伸手过去将刚才醒来一跳就跳远的狐狸捞回自己腿上。其实白秋这么慌张,他是觉得无所谓的。天军营里万年的岁月是何等的孤寂无趣,若是无人相伴,人在哪里都是一般,再说他已习惯了批阅军书和检阅士兵的日子,过去也是这般。
  他顿了顿,望着白秋的眼睛,索性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便道:“说来,秋儿,你的生辰再过几日就要到了,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我可赠你一份寿礼。”
  “诶?”
  白秋愣了一瞬,没有料到奉玉会突然问这个。但她连忙摇了摇头,既感激又不好意思地道:“不用啦,不用啦,我又不是十五六岁的小孩子了,不大需要过生日的,爹娘都很少过,哥哥现在都是逢整十的生辰才过了。礼物也不用啦,再说,你之前也已经送过我玉坠子了呀。”
  仙界岁月悠长,仙人的寿命既然可以永恒,且仙宴或是闭关都动辄几月几年的,什么地方一进去就是三五年,每年都过生辰也就愈发显得没有必要。在仙界出生的神仙后裔,因着年纪小,还不觉得岁月漫长,尚且还觉得每个生辰都很重要,但随着时光流逝、岁数增加,每个生日之间也就隔得越来越长。
  玄英如今是隔十年过一次生辰,娘亲那里倒是每年生辰还会受到祖父竹林那里寄来的酒和小礼物,不过认真办生辰也要等整数的。另外,爹的生辰上就有些麻烦,若是往最早了追溯,是还没有纪年月日的,而凡间出生的年月又不可考……后来还是娘去问来了爹飞升的日子,高高兴兴地拿来张罗。
  白秋先前还是小孩子,每年生辰爹娘都还会哄她象征似的摆一下,及笄之后,因白及和云母双双外出游历,也放了她出山,也就没有再办了。不过她虽是在家门外,生辰的时候倒也受到了爹娘和哥哥送来的信和礼物。
  因她下凡后没有多久就被奉玉救了,后来就围着奉玉转,竟也未觉得十分寂寞,反倒是奉玉出征时,是当真难受极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在奉玉身上坐着,想等奉玉说话了再劝他。谁知奉玉听完她的话,只看了她一眼便道:“……玉坠子是换给你的定情之物,如何能一样?”
  “……嗷?”
  白秋懵然了一瞬,急着脸顿时就烧了起来。她也不是不知道那个多少有些这样的意思,甚至于自己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奉玉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到底让人羞涩得很,她整只狐狸都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第83章
  奉玉看着白秋的神情, 虽是在意料之中,可终有几分担心她不明白, 故而轻轻敲了她额间的红印,道:“你心头命毛做的护身符,我抽仙意成的玉坠子, 若是如此还不能算定情信物……还要如何才能算?若是要结发……”
  他似有深意地一顿,看了白秋一眼,道:“那是成亲时才结的。”
  奉玉说完,就看着白秋的耳朵一点一点垂了下来,内侧也渐渐地变红了。她自以为有毛就看不出脸红,就连这一点也让人觉得可爱。
  白秋晃了晃脑袋, 小声地说道:“反正……反正就是不用了呀。”
  “你许是觉得不必。”
  奉玉笑着望她。
  白秋自己没什么要求是一回事,他却想想方设法将能给的东西都给她。
  于是奉玉想了想,道:“既然你没有要求的话, 便完全由我替你准备了。到时你若是不高兴……”
  奉玉本就生得好看, 平时不笑也就罢了,一旦笑起来杀伤力是很足的。白秋被他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早就被对方宠溺的笑和声音迷得头晕目眩,一时没反应过来奉玉的意思,只呆呆地重复了一遍道:“若是不高兴?”
  “……若是你不高兴, 就明年再改进。”
  奉玉一笑, 抱起白秋, 在她的额间吻了一下。
  白秋都没来得及再婉拒就被吻得眯了眼, 她索性也没再拒绝, 尾巴甩了甩,悄悄绕到了奉玉的胳膊上。
  ……
  于是接下来几日,白秋见到奉玉的时间就有些减短了。
  见面时间减少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奉玉是不会极少占用公务时间做私事的性子,而他本来的闲暇时光就不是很多。白秋有时候醒得早,会听到奉玉比以往还要早得提前离开院落的声音,还有时候她回到东阳宫里了,还要再多等一两个时辰才能等到奉玉回来。
  白秋对于奉玉最近在做的事情自是有几分好奇的,可是奉玉好像也没有提前让她知道的意思,因此连带着白秋这几日练剑时,当着灵舟仙子的面,亦有些心不在焉。
  “……发什么呆呢?”
  见白秋练剑休息得间隙,又忽然出神地望着天空不动了,灵舟仙子忍不住眉毛一挑,一出手就在她脑袋来了一下,敲得白秋忍不住抱住了头。
  奉玉之前就说过,男子与女子用剑的技巧多少有些不同,他不能教得尽善尽美,故而准备请天军营里善剑的女仙再做些补充。因灵舟仙子先前醉酒入天军营,按照军规领了停职检查半年责罚,现在比其他女仙都要清闲,索性安排过来教白秋。虽说她和长渊一样其实最善弓箭,但到底是年过万岁的女仙,在刀剑方面的造诣终究比一般仙人来得好,指点指点白秋还是没问题的。
  白秋被抓到当着灵舟仙子的面还是怪不好意思的,她抱着头,定了定神,这才道:“没、没什么……”
  灵舟仙子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毛,心里却是不信,她道:“我之前说过你若有什么事需要帮忙,过来找我便是,这并非是虚言。你要是有什么不顺意的地方,但说无妨……除此之外,我记得你上回对将军的事感兴趣,你要是有什么想问的,只要我知道又不涉及天军营机密,必定答你。”
  灵舟仙子这话说得仗义认真,一双仙子的眼眸清澈澄亮。白秋被她看得窘迫,自知可能是自己愁眉苦脸的表情让仙子误会了,忙道:“真的没什么事需要帮忙的……”
  然而白秋说完这句话,又忽然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迟疑一瞬,便问道:“不过……元君,说起来,你知不知道关于妖境的事?”
  白秋问得犹豫,事实上,自从上次奉玉带她看为陨落的天兵天将点的莲灯、在仙台偶然说起这个词以后,白秋就有点在意,只是奉玉近日来去匆匆,她见到奉玉一高兴又容易把什么都忘了,光顾着围着他转摇尾巴,这才一直没有找到机会问。此时灵舟仙子主动问起她有没有什么想知道的,白秋脑袋一转,也就想起了这个。
  与此同时,白秋也想起了自己是如何围着奉玉乱转,结果每回都将要问的事忘掉,不禁脸上冒红。
  而灵舟听她提起这两个字,亦是一愣,问道:“妖境?这个事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神君带我去看了天台,那个时候他随口说了一句。”
  他说妖王身死之死,留下十处妖境,如今天军营已经寻到九处,只余下一处尚未捣毁。奉玉说她虽未参与仙妖大战,却可陪他捣毁最后一处妖境、陪她见证两万天兵重生归来。
  白秋听这话时自是感动,只是事后回想,又有点不明白妖境是什么,故有此一问。只是见灵舟仙子这般神情,白秋便有些担忧地问道:“这个不能问吗?”
  “……也不是。”
  灵舟仙子沉了沉声,答:“这件事当年仙妖之战留下的神仙大约都知道,并非不能提,只是未曾想到你这般年轻的女孩会问起。”
  说到此处,灵舟仙子停顿了一会儿,似是在整理思路。只是等她再开口,却未立刻说起仙妖大战或者妖境,而是问道:“秋儿,我听长渊说,你之前被妖花吞过?你可有感觉到,将军知你被妖花吞掉之后情绪特别紧张?或者之后也有些与平时不同的地方?”
  白秋微怔,回忆之后,便点了点头,接着便红了脸。
  其实她被妖花吞掉不止一次,而是两次。头一次也就算了,山神大会第二次被妖花吞掉之时,即便白秋意识朦胧,也能感到奉玉神君的情绪明显不同于寻常,像是一团隐含着风暴的翻滚的怒气。即便当着她的面奉玉有意隐藏,白秋终究不太可能一丝一毫都没有察觉到。而且她养伤那段时间,白秋也能感觉奉玉对她的紧张,他既不希望她出门,也不希望她乱动弹,最好是放在视线底下好好照看。
  不过因白秋知道自己没什么修为,又短短三两年里就被千年妖花吞了两次,奉玉会特别担心、特别嫌弃她冒失也是正常的,故而她先前只是对奉玉的照顾有些愧疚,倒没有往深处想。
  这时,只听灵舟解释道:“将军对恶妖格外警惕,便是因为此事……如你所知,修为有一定水平、经历的岁月又悠久的神仙,记忆能够自成一境。如使用一些仙术,便可将记忆调取,甚至进入其中。世间的妖邪心境不纯,故而修为有余却不足以为仙。当年引发仙妖之乱的妖王,乃是上古留存的大妖,年岁可与天帝相较,修为极高,而性情残忍高傲、羁傲不逊,凭着极高的道行,自是也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