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节
  大年初一的下午,郭父才出现,劝郭母带郭宰前往跑步地向兰姐拜年。
  郭母不肯,俩人几乎打起来。
  郭父怒摔枕头,“我不明白,这对你来讲有什么过不去的!你就当家里多个人,一家三口变一家四口,很难吗!就算真的很难,你不能为了宰仔自我牺牲一点点?!宰仔留在香港绝对比在乡下好!”
  郭母:“放屁!宰仔在乡下一样可以生活得很好!”
  郭父:“呵,是吗?那我以后不给你家用了,你有本事就去上班赚钱,我看看一个月才八/九百收入的你怎样维持现在的生活水平!”
  郭父拂袖而去,再一次将俩母子扔在宾馆。
  郭母气得收拾行李,带郭宰坐车返回乡下。
  她对儿子说:“你阿爸从头到尾没一句真话,我们不能再相信他。如果留下来,人生路不熟,无依无靠只能靠他,到时他讲什么我们都要听,任他差遣,这样太危险了!宰仔,我们回乡下。不怕的,有阿妈在,阿妈绝对不会像他那样扔下你不管,以后我们相依为命。”
  ……
  郭宰对程心说:“我憎死他!我不要他了!以后以后都不再去香港!我要和阿妈相依为命!”
  他的嗓音差点哭哑了,听似充满骨气的立誓,话音才落,人就扑到程心怀里放声痛哭。
  程心被自己听到的事惊得出神,郭宰一扑过来,她吃不住力,直往沙发上倒。
  郭宰随之倒下去。
  程心想坐起来,双手扶着郭宰的肩膀轻轻一推。
  郭宰无动于衷,只顾趴在她身上呜呜的哭。
  他明明哭了很久了,理应哭到累,哭到喉咙痛眼睛痛了,可他偏偏还有力气哭下去。
  程心于心不忍,便静静躺着,任由哭泣的男孩伏在自己身上抽搐颤抖。
  那个昔日在郭宰心中慈爱伟岸的父亲形象,是他自小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
  犹如垒堆积木,今日阿爸赞我了,垒一块,今日阿爸送我礼物了,垒一块,今日阿爸亲我了,又垒一块。
  积木一块一块越垒越高,终成一座城堡。谁知一根棍子无情挥过来,将垒了十几年的城堡破坏得粉身碎骨,不留一砖一瓦。
  挥棍子的人不是谁,正是郭父自己。
  曾经程心不敢告诉郭宰,她其实挺羡慕他,羡慕他对父亲不在身边的想法与心态,羡慕他对不在身边的父亲的行动与热情。
  如今她呆望阴沉沉的天花板,听着身上人呕心抽肠的哭声,默念:哭吧,美好与残忍之间的大坑,惟有用哭出来的眼泪去填平了。
  第92章 第 92 章
  “铃——”
  平地炸起的电话铃声将程心惊得浑身一震。
  她掀起眼皮,视野未清晰,神志没缓过来,注意力就被双腿的麻麻痛痛分走了。
  呲牙咧嘴叫了一会,程心本能地伸伸脚,却踢到什么东西。
  此时电话铃声戛然而止,四周陷入消音般的寂静,程心思维滞了滞。
  她记起来了,她正躺在郭宰家的沙发上,眼睛上方是他家的天花板,脚踢到的是郭宰的脚。
  郭宰保持趴在她身上的姿势,一动不动。
  程心昂昂头,能看见他头顶的发旋,细听有他均匀的带点鼻音的呼噜声。
  先前他哭得厉害,估计也实在累了,便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程心想着就让他睡一会吧,睡个十分八分的,谁知道连她自己也莫名其妙地睡着了。
  转头看看墙上的罗马钟,十二点。
  腾出只手,轻轻扬了扬搭在沙发背的窗帘一角,外头的日光登时熠熠耀眼。
  这是中午十二点,不是凌晨十二点。
  该回家煮饭了。
  “郭宰,郭宰,起来了。”程心轻拍男孩的后背,低低叫唤。
  起初郭宰没反应,后来有反应了,却只是在程心怀里蹭了蹭,调了调趴姿,接着继续睡……
  程心:“……”
  她轻打他脸颊,“起来了郭宰,天光了!喂喂?”
  锲而不舍叫了十来分钟,终于将郭宰叫醒。
  郭宰满脸倦怠,睡眼懵松,不情不愿地撑起身体。
  他木木讷讷往沙发背一靠,整个人意识不明。
  程心顺势坐起来,四肢一动,双腿便更麻更痛,甚至传染到臀部,难过得她“嘶嘶”惨叫。
  手势僵硬地揉着双腿,歇了半天,才算挺了过来。
  她扶墙站起来,对郭宰说:“我要回家了,你妈中午回来吗?不回的话你来我家吃饭吧。就我和程愿程意,还有阿嫲。”
  侧头趴睡的原因,郭宰的左脸枕得红红的,还有一条条交错的压痕。
  哭太多了,他的双眼浮肿得厉害,只睁开一条缝,看不清瞳仁,难以判断他是又睡了,抑或醒了。
  “来不来?来就一起走。”程心腿活络了,站稳后小声追问。
  郭宰眨眨肿胀的眼皮,摇头。
  程心默了默,说:“那我先走了。”
  他点头。
  程心走到刚才闹响的电话前,记下那串贴在上面的号码,再悄然离开。
  半边身子迈出了客厅,身后隐约传来唤声。
  程心回头,与郭宰投来的狭促视线对望。
  他张口说话,声音羸弱沙哑:“见到小孖的话,帮我同他讲对不住。”
  程心小跑回家,饿得呱呱叫的大妹小妹没时间投诉了,追着大姐的背影进厨房帮忙。
  没有心情搞菜式,程心随手焯了几个生面饼,焯开后捞出来用凉水冲洗,再放入烧开的水中,煮两分钟,出锅脱水沥干,倒两汤匙蚝油,捞匀,洒一把葱花,完成。
  大妹小妹大口大口吃,又咕咚咕咚猛喝水。
  程心没食欲,闷坐半天,忽尔问阿嫲:“阿嫲,你知道郭宰家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