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节
  “从未听说过有哪位无修为之人被流放过。他究竟怎么进来的?”
  声音愈低,自古流放之地能进不能出,齐枫轻叹出声。
  被人夺了造化,竟能炼化麒麟血再造金身,若说谁的命门不在心脏,放在以前齐木是不会信的。
  许是经历了生死,齐枫变得大不一样,如锋利的剑装上剑鞘,收放自如。这位举国上下众望所归的下任齐皇,哪怕被手足残害,落到这等地步,竟然也没有埋怨半句,处事不惊。
  齐木眯起眼看他。
  齐国正在五钟齐鸣另立齐睿为太子时,举国一边哀悼一边欢腾之余,也万万不会想到,齐枫会活过来。
  “回去吧。”
  等候半晌,没有动静,没见着那人又是无功而返。
  齐木转身暂居的洞府方向走去。突然身体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扶住了一侧的巨石。手指用力极大,根骨分明。
  “你怎么了,又浑身发冷……”齐枫快速上前,想要搀着他,却被推开。
  黑芒一闪即逝,漆黑短剑横在两人间,齐木握住煤球,颇警惕地看着齐枫,迫着后者后退。
  “我没事。”
  齐枫微微皱眉,就算一路同行数月,齐木还是对他抱有敌意。
  “放心,我不会对你动手,毕竟你救了我,更何况有至尊神器在,我也不是你的对手。这里就只有你我二人,还是同心协力为好。”
  青年眸光冰冷刺骨,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你的算计比齐睿高明多了。你早就知道齐皇要杀你,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于是不惜假死瞒天过海,我把你带到这流放之地却是在你的预料之外,谈何救命之恩一说。”
  “齐皇族一律不可信。”
  齐木说完转身就走,回了洞府。
  那一刹那能看到青年脸色惨白,额上冷汗直冒,像是经历极致的疼痛,嘴唇都要咬出血来。
  齐枫眸光复杂看着他的背影半晌,后嘴角上扬,跟了上去。
  山体之内开凿出的洞府,别有洞天,桌椅一应俱全。
  齐枫一进来便看到了这样一幕。
  枯木燃烧,齐木抱着白玉坛子缩在一角,火焰倒影在琥珀色眸子中跳跃,他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火光。眉眼很清秀,眸光清冽如水,就这人畜无害的模样,任谁也无法把他和让人闻风丧胆的地府府主联想到一起。
  看他这个样子也不是一次两次,明显是身体出了状况,可既然齐木不想说他也没有多问。
  但抱着的那是——骨灰坛。
  似乎从一开始到这上古绝地,这人的表情都没有变过,从来都是淡淡的,冷静而理智。只是每晚抱着娘亲的骨灰坛入睡,这点倒是让齐枫惊了几把。
  他不敢想象,这些年从众所周知的废体到万人之上的一大势力之主,这青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齐枫拿起一旁的枯木扔进火堆中,火光更旺了些,发出噼啪的声响。他笑道:
  “你怎么一点也不担心出不去。”
  齐木道:“你不也一样。”
  “连弟弟都不担心,做兄长的怎能失态。”
  齐木无意识摩挲着玉坛壁,躁动的骨中蛊沉寂下来,疼痛缓解了不少。他吐出一口气,闭上了眼:“不担心是因为我随时都能出去。”
  齐枫错愕,倒是没想到齐木还会开玩笑,于是弯起嘴角,配合地说道:“真厉害,那又为何不出去。”
  “因为不想白来一趟。”
  没多久齐木便沉沉睡去,至尊神器握在手中,泛着凛冽寒意,齐枫无法抹除他的提防连靠近也难,只得无奈苦笑。
  到后来没多久,齐枫发现,被他当笑话一样无视了的几句话竟然是真实的!那时候一国太子彻底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271·冷静而强大
  第二日第三日,一如既往那人并未出现,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
  齐木陷入沉思。
  齐枫思忖道:“齐国打开的流放之地入口便是这一方领地,若说那人惨遭齐皇放逐,肯定对齐国有怨,许是看出了你我二人均是皇族,这才不肯出来。”
  齐木想法一致,他的衣袍略为随意,血脉更是不曾觉醒。齐枫则一眼便知是皇宫之人,举手投足间尽显皇族威严,皇气与生俱来遮掩不住。
  齐木收回视线,平静出声。
  “你是齐皇族,我不是。”
  齐枫道:“旷世神战之后,五大上古皇朝与魔族不共戴天,更是对魔域深恶痛绝。你幼年便流落在外,齐皇才不愿认可你,若你肯一心只为修真界,从此和魔域断绝往来,不以魔尊为主。齐国定然……”
  “够了,不可能!”齐木冷声道:“事到如今落到这般田地,竟还讲那可笑的皇朝君臣礼仪?齐皇不仁,杀我娘亲灭我全族,深仇血恨不共戴天!别把我和你等混为一谈,简直是耻辱!”
  齐枫一愣,皱眉道:“你这又是何苦,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齐国毕竟是上古皇朝,很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做不到面面俱到。若你有恨,那我给你赔罪。”
  “就凭你?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不能感同身受说得义正言辞有屁用!齐皇族百般刁难于我,败我名声无所不用其极,也算是上古皇朝,还不如覆灭了好。”
  “你——”齐枫怒了,浑身气势凛然,抬手一记光刃直袭齐木面门。后者面无表情地侧身躲过,手臂被火焰包裹焚尽万物。
  整座山头轰然炸开,轰鸣声响彻云霄。两道身影硬撼在一起,青色真气与猩红火焰想碰,迸发出一道粗壮的电光,横劈而下,层土翻滚,山体崩碎,景象极为震撼。
  两人从一头打到另一头,打出了真火,所过之处极境以下凶兽受到波及,神魂震碎而亡。
  “不知好歹!拖累我流落至此,当初就该杀了你,永除后患!”齐枫面目森然,喘着粗气。五指爆发神威聚成婴儿头颅大小的光球,电光环绕跳跃引得天地共鸣,朝着青年急速掠去。最强一击横断天际,空间震荡不停。
  齐木双手结印,猩红与森白神火交织而成巨大的火球,天地极光临尘,夹着滔天神威对上那道杀伐。
  二者撞击在一起,爆发无量光,撕开空间,轰鸣震耳欲聋,引得万兽奔逃,地面震动不已。
  恐怖波动猛地炸开来,两人倒飞而出,一路咯血,撞断枯木狠狠砸向地面。尘土飞扬。
  齐木正好在僻静处附近,昨日放置的兽肉还没被拿走,眼前有些模糊。他脸色苍白浑身战栗,口口鲜血顺着嘴角流出,近乎痉挛。
  不远处的衣料摩擦声传来,另一人似乎起身了,齐木身体一紧,正要起身。
  突然,漫天灰尘中,伸出一只枯槁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而后轻轻捂住他的嘴。
  陌生的声音在耳朵边响起:“别出声,跟我来。”
  齐木眼睛眯了一下。随即起身,跟着那人左闪右避,按住树桩一处,一旁的巨石上竟然出现一人高的门户!
  他们在此地翻了好几遍一无所获,竟没发现有暗门,如此机关技巧,简直鬼斧神工。这人着实不凡。
  老者皮肤枯槁身形佝偻,动作却很利索,不显老态,想拉着齐木进去。
  “小子,你骂得很对!齐皇道貌岸然阴险狡诈,根本不是个东西!看在你日日救济老朽的份上,救你一命,日后再有机会帮你坑死刚才那位……”
  话说到一半便被打断,老者顿觉有异,见青年挡在巨石门户前。正眸光晶亮地看着他,嗓音模糊不清。
  “终于抓住你了。”
  老者手臂被紧紧握住,动弹不得。
  然后他看到另一人从枯树林边无声走出。正是齐枫,虽灰尘满身几分狼狈,却笑着对齐木点了点头。和方才不共戴天的模样大相庭径。
  “你!”老者指着齐木,手气得发抖,暴跳如雷,“你们!”
  齐木微微鞠躬,语气颇真诚:“不好意思为了让您现身才演了出戏,我们没有恶意,只是落到这地方人生地不熟,还望前辈能不计前嫌,加以指教。”
  话虽如此,出手却毫不含糊。
  “当年老夫纵横八荒,受尽尊崇,就连叱咤苍穹的教主级大能见了老夫也只能退而却步,想不到一生英明竟然毁在两个小辈手里!”老者怒了。
  齐枫暗叹不已,料想此人被流放事修为尽废,这混乱之地,却还能过得风生水起,着实高人一等。
  齐木只觉这话甚是耳熟。笑而不语。
  ……若非煤球贪心不足吞噬大量麒麟血蜕变,沉睡至今更不知苏醒之日,听到这话,估计识海又不得安宁了。
  两人不顾老者一路吹胡须瞪眼气得发疯,将其带回洞府。
  不管老者如何谩骂苛责,两人自顾自地烤肉畅谈,并无半分怠慢不敬之意。
  对峙坚持了三日,就以老者完败而告终。
  倒也不是这人没骨气,作为活得够久的普通人类,坚决不吃嗟来之食,赌一口气不吃不喝这么久,确实太有骨气了!直到饿晕了醒来脾气才好了不少,更何况两人假战时所言近十成是真。
  “若非老夫孤独百年没见活人,动了恻隐之心,你们根本活不到现在。趁老夫心意未改,有话快说,要问就问。”
  老者闭口不提身份,言语间不乏傲气,但凡问及,两人倒也真诚,如实相告。昏倒时细心照顾,仙灵圣药毫不吝啬倒是让老者惊了一把。
  “胡闹!这等灵药日后还是少拿出来为好,否则被妖兽领主知晓,除了上缴,也只有死路一条。”
  齐木问道:“这地方凶险万分,强悍妖兽无数,不知领主一共多少位?”
  自上古而来,这片隔绝空间杀戮延续至今,各大强悍血脉天赋断绝了一辈又一辈,这块混乱的恶土划分了领域也变得稍微安分了些。
  流放之主麾下一千零八位领主,让人惊诧的确是这千余强大的领主是敌对关系!
  弱肉强食,天经地义。
  齐枫不禁咋舌。极境巅峰妖兽都不过是领主麾下的小喽啰,可见这里究竟强大到何种地步,但凡被流放的新人均会被洗劫一空,齐木两人算是先例。至今还毫发未损,估摸着也快引起领主的注意了。
  齐木问:“您和领主相熟?”
  “领主算什么,流放之地的主宰也不在话下,老夫名誉天下之时,你们这些人都没出生。”
  齐枫忍不住问到:“您究竟是谁?”
  “老夫便是神威盖世,且流芳百世而不朽,鬼斧神工独具匠心号称巧夺天工的第一匠师,鬼匠!”齐枫浑身一震,就连齐木眼睛都直了,老者满意地看着两人的反应,捋捋胡须,头往上一扬:“……的徒弟胡一指。”
  平和如齐枫不禁脸皮抽搐了下,勉强欢笑道:“鬼匠之名天下皆知,技艺高超着实受尽尊崇,阁下师父的确了不得。不过鬼匠前辈隐匿多年不出,齐皇佩服其人,命举国上下前去寻他,并护佑其弟子。”
  自称胡一指的老者冷笑出声,道:“别提齐二字。背着世人干尽龌龊事,明面上风光仁善,齐皇唱得一出好戏,唱完黑脸唱红脸,甚至还蒙骗其弟子相助,老的控制不住就来控制小的,流放了也就没有后顾之忧,注意打得真好。”
  好端端的人既然没死,翻遍整个修真界也没找到那位前辈的踪迹,竟是在这里!
  齐枫顿时眸光一亮:“鬼匠也在流放之地?”
  胡一指扫了他一眼,言语间没了耐心:“他自然也在,只是很少外出,虽为师徒,老夫不过略知皮毛罢了。和流放之主相熟的也是鬼匠,老夫一无所知。更不知道齐皇为何如此?”
  齐木微微皱眉,问道:“既然得不到鬼匠归顺不如直接杀了,齐皇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不只是杀你我,而是流放,斩草不除根这点也很可疑。”
  齐枫思忖片刻,皱着的眉头松开,叹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