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但是,也不知道是捂上了耳朵,或是别的缘故,我竟然没有感觉到难受。
  完全不像王荣华弹的时候,那般气血翻腾,难以忍受。
  一旁的德叔已经把手放了下来,道:“看来太古真人才是用这荡云磬的行家,虽然是多年没用了,但是现在用起来,也是只伤敌,不伤自己人。”
  我也把手放了下来。
  铺子里,被玉珠掀起来的阴风,此时此刻已经止住了。
  那玉珠还要再逞能,太古真人一手托着荡云磬,一手又在其上弹了一下,我还是不觉难受,但玉珠却已经双手抱头,死捂着耳朵,嘶声惨叫起来!
  “啊!”
  这歇斯底里的叫声,令闻者变色,太古真人凌然道:“玉珠,你说还是不说?”
  “不说!就是不说!”
  玉珠嘶声叫道,白影一晃,想绕过太古真人,从他背后进入冰窖,但是太古真人又弹了一下荡云磬,数道肉眼几乎可见的声波纹路在空中弥漫开来,扫着玉珠,砰然一声,早将玉珠打落尘埃!
  玉珠这次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挣扎着在地上许久,终于还是没能站起来。
  “你说,还是不说?”太古真人又问了一句。
  “人人都说出家的道士无情无义,心狠手辣,今日一见,果然不差!”
  玉珠脸色白得像一张纸,惨淡道:“可怜我玉珠,究竟做了什么孽,以至于生前蒙受不白冤屈,被逼自尽,死后还要受这牛鼻子的折磨!天啊,你不是天,你要是天,你怎么不长眼,你怎么不看看你眼底下,都是些什么人,这人间是个什么人间!”
  玉珠这后面的一段话,说的我心中一动,对其生前之事更加好奇,对其本身,也更加怜悯。
  玉珠哭诉之后,却又寒了脸色,厉声道:“老杂毛!我玉珠今天就算是被你灭了,我也绝对不说!我宁可到外面的光天化日之下去晒死!”
  说着,玉珠便挣扎着往外爬去。
  我急忙喊道:“玉珠,我们是帮你的,你何苦如此?你生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说出来我们帮你,这于你又有什么坏处?”
  “你们?”玉珠回头嘲弄地看了我一眼,道:“你们凭什么帮我?你们怎么来帮我?你们都是一样的人,无情无义!”
  “老道要是无情无义,早就辣手灭了你,还能容你在这里鼓噪?”
  太古真人森然道:“不是老道心狠手辣,而是人鬼殊途!你是两百余年的鬼祟了,又得了道行,不是寻常的孤魂野鬼,老道必须弄清楚你生前之事,看你究竟是什么样人,若就这样不管不问,让你随意流窜人间,荼毒生灵,那后果又该由谁来承担?”
  玉珠默然。
  我也道:“玉珠,只有你把你的事情讲出来,我们才能知道怎么帮你,我们不是坏人!也不是伪君子!我们只是想帮你化解你的戾气,消除你的怨气,让你好好的被超度,去投生转世,重新做人!”
  玉珠看着我,似乎已经动容了,嘴上却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我道:“你想一想,咱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之前我们不知道你,你也不知道我们,并没有利益冲突,所以我们对你是不会有阴谋的。再说,你就算把你生前之事都说了出来,对你也没有什么损失啊。”
  德叔冷冷道:“玉珠,就冲着你之前不分好歹,上来就要杀我们的凶狠劲儿,我们早可以将你灭掉!若非陈铮心地纯善,一意护你,岂能留你到现在?你自己好好想想清楚吧!”
  玉珠看着我,半晌,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好!”
  我大喜道:“多谢信任!你说吧,只要我们能帮到你,就绝不惜力!”
  玉珠没再回应,而是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坐着,自言自语似地说道:“我是乾隆十年生人,也算是出自书香门第,家中世世代代都有读书人,我父亲是当地缙绅,虽只得了我这么一个女儿,平素里对我却也是百般宠爱,未加嫌弃。乾隆二十六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将我许配到城西的徐举人家,商定来年三月过门成亲。到了这一年四月,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天是四月初八,因为是浴佛节,我是礼佛的人,便到后宅的家庙里去上香诵经,可是刚走到后院,便平地刮起一阵旋风,把我卷了起来,飘到半空中!我当时又惊又怕,想大声喊叫,但是又叫不出来,一着急,便晕了过去。后来,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我已经不在自己的家中了,而是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躺着。”
  “嘶……”
  玉珠正在讲,王荣华忽然倒吸一口冷气,道:“乖乖,这么厉害!是被妖怪给摄走了?”
  “不是妖怪。”
  玉珠瞥了王荣华一眼,继续说道:“那一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天地常有异象,那是旋风,常常莫名其妙刮起来,毁过房子,也伤过人,但是我从未想过,有一天这风,竟然会把我给吹走。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落在了一个陌生人家的院子里,这个陌生的人家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姓纪的读书人,一个是管事儿的老婆婆。当时只有老婆婆在家中,我凭空落下,把她吓了一跳,但是她看见是个人以后,还是把我给救了起来,拖到了屋中,安置在了床上,又熬了汤,把我给灌醒了。这时候,那个姓纪的读书人也回来了,看见家里多了一个人,便问老婆婆怎么回事,老婆婆也不知道,我自己呢是又害羞,又害怕,话也说不利索,许久才解释清楚,说我是被旋风刮来的。”
  “那姓纪的读书人是个秀才,听了我的话之后,沉吟不语,只是拿眼来回扫看。我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安,只是也不敢说破。那老婆婆就问我是哪里人,哪户人家的女儿,我也都一一交代清楚。纪秀才听了之后,却是吃了一惊,问道:‘姑娘闺名可是唤作玉珠?’我惊奇道:‘是,您认得我?’”
  第六十六章 腌臜秀才,贞烈闺秀
  听到这里,王荣华又忍不住插嘴道:“我知道了,这个纪秀才一定认识你爹!”
  太古真人瞪眼道:“你别插嘴!”
  王荣华便不说话了。
  玉珠继续讲道:“当时我奇怪纪秀才认识我,纪秀才自己解释说:‘你是不是许配给徐举人的儿子徐秀才了?’我又点了点头。纪秀才道:‘徐秀才跟我是同窗好友,平时常在一起念书游乐,他的事情我都知道,既然是你,那就好说了。’”
  我一听这话,心也放了大半,心想世上还有这般巧事,被风吹走,居然也能落到未来夫家的朋友院子里。”
  纪秀才又嘱咐老婆婆,说我受了惊吓,要好好照看,等到身体无恙的时候,才可以走。我当即表示无碍,立时就可以走动,那纪秀才点点头,说马上就去找徐秀才,让他通知我家里人,把我给接回去。我连连道谢,纪秀才便去了。”
  这一去,纪秀才久久都没有回来,我等得无比焦急,那老婆婆一直在安慰我,让我放宽心。直到夜里正亥时候,纪秀才人才回来,见了我说:‘不巧的很,徐秀才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外出了,并不在家,我一直等到亥时,都不见人,料想他今天夜里是不会回来了,所以只好先走。玉珠小姐,你且在这里待上一晚,等明天,我再去找人。’”
  当时,我听了这话,半天无语。我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夜不归宿,在一个陌生的男人家里待上一宿,这要是传出去,算是什么事情?更何况这纪秀才家里除了他和那老婆婆之外,再无别人,我心里也没底。于是我说,我要自己回去。”
  纪秀才听见,便道:‘你认得回去的路吗?’我摇了摇头,我几乎从来都没有出过院子大门,怎么会认得回去的路?纪秀才便说:‘一来,天已经很晚了,你不认得回去的路;二来,你是小脚姑娘,不擅走路,我这家里也没有马车、坐骑;三来,马上要到子时,外出也找不来马车。你怎么回去?我就算是有心送你回去,可现在也无力了。去找徐秀才,实在是将我折腾坏了。’”
  纪秀才这么一说,我又变得一筹莫展,因为他说的话也都是实情,我不认得路,天色又那么晚了,没有马车、坐骑,没有人引路,我怎么回去?下午本就麻烦纪秀才去寻人,直到这晚上才回来,我又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他?”
  左右都是为难,我便哭了起来,那老婆婆赶紧在一旁劝慰,说就让我在这里待上一晚上,明天一大早就送我回去,还让我放心,她晚上陪我一起睡。无可奈何,我也只好听从他们的安排,在纪秀才家里住了下来。”
  前半夜,我是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入睡,那老婆婆躺在我身旁,一直在跟我说话,说着说着,我终于熬不住,犯困了,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在梦中觉得有人在动我的衣服,于是我一下子就惊醒了!趁着朦胧月色,我看见竟然真的有一个人趴在床上,窸窸窣窣地动!我吓了一大跳,立时便惊叫起来,那人跳将起来,一把捂住了我的嘴,道:‘别叫,是我!’然后我才听出来他的声音,不是别人,正是纪秀才!而那老婆婆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哎呀,你遇到了禽兽!”王荣华忍不住叫了起来:“这个人半夜趴到你床上,肯定是要……”
  王荣华话说到一半,被太古真人用眼睛一瞪,便闭了嘴,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玉珠继续道:“我当时又惊又怒,拼命挣扎,把纪秀才的手给扒掉,喝问他道:‘我是你朋友未过门的妻子!你要干什么?老婆婆他人呢?’纪秀才没有回答我的话,反而在床上跪了下去,祈求道:‘玉珠,我一见你的人,我就被你迷住了,你是我见过的女人中最美的人!你就是九天的仙女,落了凡尘!我纪秀才从来没有对任何女人动过心,可我现在无法自持了,你就可怜可怜我的一番苦心,救救小生吧!’”
  我当时看着他那一副嘴脸,真是又恶心又惊恐,我道:‘我不愿意看见你,你赶紧走!老婆婆呢,她去了哪里?你让她来!’纪秀才嬉笑道:‘婆婆从小看着我长大,最疼我的,她老人家也相中了你,愿意撮合咱们在一起呢,现在她肯定已经睡了,不会再来打搅咱们俩的好事儿。’”
  我心中一凉,自觉是落入了虎口,更不知该怎么办,论力气,我打不过他一个大男人,要逃跑,也不可能,要声张,我又害羞,于是我只想着苦苦哀怨于他,希望他能良心未泯,放过我,我先是说:‘原来你们是串通好的!亏我把你们都当成了好人,你们就这样子对我?’”
  纪秀才说:‘就是爱怜你,才这样子对你的,我不想对你用强,你就从了吧。”我啐了一口,道:‘我是你同窗好友未过门的妻子,你怎么就能下得去手?’纪秀才当即骂道:‘我呸!徐秀才是个什么东西?他不就是家里有点钱吗?他又哪点比我强了?他长得不如我一表人才,文采更不如我风流,整日里骑马斗狗,寻花问柳,玉珠小姐,你嫁给他,那是往火坑里跳!我现在虽然不得意,但是有朝一日必定能金榜题名,那时候,咱们荣华富贵,一辈子享用不尽!’”
  我厌恶道:‘且不管徐秀才是什么人,你表面上跟他相交,背地里预谋抢占他未过门的妻子,又在他未过门的妻子面前说尽他的坏话,你又是什么人?我问你,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去找他?’”
  纪秀才一口承认,道:‘当然没有!我对你一见倾心,怎么可能还会把你送回去?玉珠姑娘,你看你是被天风刮到我家里来的,这预示着什么?这是上天的安排啊!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是老天爷要把你送到我身边的!我对你又一片痴心,你何不顺应天意人心,从了我?’”
  他如此无耻,我知道是再也说不动他了,只好骂道:‘姓纪的,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就做梦吧!就算我玉珠死了,你也别想得逞!’纪秀才见我这么说,也变了脸色,骂道:‘好你个贱人,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起了染坊!你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我怎么炮制你!’说着,他就扑了上来,要对我用强!我也不甘示弱,立即大声叫了起来,纪秀才赶紧捂我的嘴,恶狠狠道:‘你再叫,我就杀了你!’我也豁出去了,道:‘姓纪的,我虽然是个女流,但我也绝非逆来顺受之人!你要是敢动我,我就拼了命地叫!就算你得逞了,我也要去告官!你要是能放下一辈子的功名前程,就杀了我!否则,你就别动我分毫!如果你现在回去,好好睡觉,等到天明,再好生把我送回去,我就当今晚的事情什么都没有发生。”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在心里暗赞了一声:“好!一个古时候的女子,能刚烈到这种地步,绝不多见!就算是放到现在,也算是奇女子了!怪不得死后成了鬼,也这般厉害!”
  德叔、太古真人、王荣华、王贵华都已经听得入神,玉珠也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将那二百多年来,掩埋在水中,隐藏在她内心深处,无法倾诉的苦楚,全部都倒了出来,再不保留。
  第六十七章 无耻秀才,瞒天过海
  我看向玉珠的时候,她的眼神空荡荡的,仿佛什么都看不见,只是讲述往事:“那纪秀才听见我说这话,愣了半晌,然后冷笑道:‘好一个刚烈的大家小姐!你想要保住贞操,我偏不让你得逞!今晚,就算我不占了你的身子,你也保不住清白了!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无缘无故失踪了一个下午,连带着夜不归宿,嘿嘿,这件事,要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整个城,我看到时候,你怎么去解释!我看到时候,你还怎么嫁到徐家去!’”
  我当时心想,只要能保住我的贞节,总会有人相信我是清白的,所以我便朝纪秀才冷笑道:‘怎么解释是我的事情,能不能嫁出去,也是我的事情,不劳烦你操心!今天夜里,只要你敢动我一下,我就喊出去,让你身败名裂!’纪秀才瞪着眼睛看了我许久,然后爬下了床,连连说道:‘好!好!好!’说完,便整理好自己的衣冠、头发,扭头出去了。我在那屋子里,抱着两腿坐在床上,不敢再睡,就这么一直守到天明。而直到天明,那老婆婆和纪秀才也都没有再来。”
  等到天亮了以后,我听见外面有了人说话的声音,便急忙跑了出去,在街上拦住一辆马车,告诉车夫,我是哪家哪家的人,央求他送我回去,答应他送到家后,会给他一大笔酬劳。就这样,我坐着那人的马车回到了家中。家里已经完全乱了套,因为我失踪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父亲、母亲以及一家的上上下下,全都一夜没睡,见到我回来之后,先是高兴,然后又对我怒骂呵斥,将我带到屋里,盘问我去了哪里,为什么彻夜不归。我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从头说来,但是,我还没有说完,便听见前院里人声鼎沸,不知为什么,闹了起来。”
  父亲、母亲都出去看是怎么回事,我在屋中坐立不安,等了好久,才有丫鬟跑来报信,说是徐举人家里来了人在闹,他们要退婚!我当时就呆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还未出嫁,就被退婚,我们全家全族都要蒙羞,我这一辈子也算是到头了。”
  过了好久,我才回过神来,不顾丫鬟的劝阻,跑到了前院。当时,有一老一少两个人,正在和我父亲大声争吵,我问了下人才知道,那正是我未来夫家徐家的父子俩,徐举人、徐秀才父子带着家人来闹,我这才是第一次看见我未来的丈夫。我还看见纪秀才混在人群中,不时地出言插话,模样看上去像极了正人君子,真是道貌岸然!我便知道,这一定是纪秀才在徐家说了我的什么坏话,所以徐家才会这么快就来退亲。众人看见我出来,都不说话了,我却忍不住大声喊道:‘为什么要退婚?我犯了什么过错?’父亲不让我说话,让我回去后院,我不愿意,仍旧质问徐秀才。徐秀才厌恶道:‘你还问我为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我说出来都嫌丢人!’徐举人也说:‘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这么多人,就敢抛头露面跑出来大喊大叫,成何体统!就冲这一点,我们徐家也绝不会要你!’我当时被这些话挤兑的羞愤至极,几欲寻死,但是仍想着给自己证明清白,所以我也豁出去了,就非要徐家给我一个理由,一个退婚的理由。”
  徐秀才被我逼的没有办法,才问道:‘你说,你昨日下午还有昨天夜里,是在哪里?你只要说的上来,我就给你理由!’我道:‘那有什么说不上来的,我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昨日午时,我去佛堂上香,一阵旋风把我卷走,我在半空晕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落在了一个陌生人的家里,那里有一个老婆婆收留了我,等到晚上,又有一个秀才回来,问明了情况!这个人就是纪秀才!纪秀才说是你的同窗,他要去找你报信,但是直到夜里亥时,他才回来,说没有找到你,要等第二天再来。当时我本想回来,可是天色已晚,我又不认得回家的路,所以在那老婆婆的劝说下,待了一夜,等到今天天亮,我立即就赶了回来!昨日午时,这里刮起旋风,有很多人都知道!那旋风有多厉害,也有很多人知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你说谎!’徐秀才还没有说话,纪秀才就叫了起来,他指着我说:‘你这个不要脸的淫妇!你是被风刮去我家的吗?你是主动送上门的!诸位,我紀某人是什么人,你们都清楚,接下来我就给大家揭穿这个女人的真面目!昨日戌时,我回到家中,就听见我家婆婆说家里来了一个年轻女子,说是来寻我。我当时就奇怪,我并不认识什么年轻女子,怎么会有人来找我找到家中呢?我当时进去一看,就是这女子,说自己叫做‘玉珠’,我当时便想起来了,因为我跟徐兄是多年的挚交好友,他刚定亲没多久,我知道,他定的是哪家的亲,我也知道,玉珠这个名字,我当然也听说过!所以,我当时就惊奇,这玉珠怎么会到了我的家里,于是我便问她缘故,她却说有一件事难以启口,要等晚些才能说。我当时虽然觉得奇怪,却也不好逼问,就让婆婆好好款待她,我也准备去找徐兄说这件事。但是没想到,这位玉珠把我叫进屋里,我狐疑地跟进去,没想到她,她竟然一把扑进我的怀里!’”
  纪秀才的话音刚落,全场一片哗然,所有的人都看向我,各种议论此起彼伏,我父亲、母亲的脸都是铁青,父亲的手都开始哆嗦起来,我也气的半天没说出话来,已经完全呆了。那纪秀才又接着说道:‘我当时吓了一跳,赶紧躲避,问道:‘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这位玉珠道:‘公子,我仰慕你许久了,你相貌堂堂,满腹经纶,人人都夸你好,但是我父亲却把我许配给了徐家的秀才,我心中实在是不愤,我就想来看看我中意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今日一见,我才知道不虚此行,也不枉我一番痴情。’说着,她竟然又来往我身上扑!我一边躲避,一边言辞呵斥她,道:‘你且住!你我素不相识,你还是我同窗好友未过门的妻子,你现在这个样子,成何体统!’这位玉珠又道:‘你家中贫穷,我家中殷实,你是才子,我是佳人,你怎么这么傻,就不愿意?’我冷笑道:‘我虽然穷,但是绝非腌臜小人!你生性放荡,却是小看了我!你这样的女人,实在是配不上我那徐兄!我这就去告诉徐兄,让他看看你是什么样的人!’她见我如此决绝,这才知道我是真的对她无意,她也慌了,苦苦哀求我,说就当这事情从未发生过,我怎么肯?她见我不允,便又以死相挟,说只要我把这事情说了出去,就自杀在我家中!我一来怕她真的自戕,二来也是怕惹祸上身,所以不得已便没有当晚来找徐兄,而是让我家婆婆看着她睡了一夜,等到第二天天亮,她自觉羞愧,便独自走了,我思前想后,觉得不能瞒着徐兄,便赶紧跑来报信。事情的前因后果便是这样,诸位,我紀某人平素里吟诗作赋北窗里,从不问风花雪月,所有的士林儒友都可以为我作证!今天,我本想着是让徐兄退婚便可,可是没料到这位玉珠竟然还不依不饶,我也是不得已,被逼着,当面说出这件惊世骇俗的丑事!好让大家认清楚她的真实面目!’”
  第六十八章 前世沉冤,今生厉怨
  “纪秀才太无耻了!”
  这次不是王荣华喊得,是王贵华忍不住拍地而起,怒气冲冲地问太古真人道:“师父,世界上怎么还有这种不要脸的人?”
  太古真人淡淡道:“你平日里只在山中修行,没有到过红尘世界,又怎么会知道这世界上三教九流之人,多得是无耻卑鄙的丑恶小人。”
  王贵华道:“师父,那弟子今后要多在江湖上走走,见到这些人,便都收拾了!”
  太古真人道:“先不忙说这些,听玉珠继续讲。”
  玉珠道:“纪秀才的话,在场的许多人都信了,因为他在平时确实是一个没有劣迹的人,相貌俊秀,文采风流,为人和气,也从来都不去勾栏瓦肆,人人都拿他当正人君子,在士子界,名气很大,声望也很高。所以,虽然他说的话漏洞百出,可是许多人都信了。许多人都用鄙夷的眼光来看我,骂我,吐口水。只有我的父母,他们是知道我的,但是他们却已经气的不能说话了。”
  我当时哆嗦着手,指着纪秀才,颤抖着说道:‘姓纪的,你这么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就不怕遭报应吗?你也是读书人,你也是圣人门下的弟子,你就不怕圣人怪罪吗?’纪秀才打个哈哈,笑道:‘我紀某人实话实说,我怕什么?’”
  我道:‘你实话实话,你说的是实话吗?’纪秀才说:‘我哪句话不是实话?’”
  我说:‘明明我是被风刮去的,你却说我是自己去了你的家中?我怎么会知道你家在哪儿?我根本不认识路!’纪秀才说:‘你是不认识路,但是你不会雇个马车去吗?你今天不就是从我家这么回来的吗?’”
  我怒道:‘你强词夺理!还有昨夜,前半夜是你家婆婆陪着我睡,但是到了后半夜,老婆婆却不见了,你跑来纠缠我,我誓死不从,你怎么说是我纠缠你?’纪秀才说:‘这可以叫来婆婆作证!看是你说的真,还是我说的真。’我道:‘她是你家的人,她当然帮着你说话!’纪秀才说:‘那可以找来左邻右舍作证!你说我去纠缠你,如果如此,你一定会呼叫救命,看看左邻右舍有没有听见。’”
  我听纪秀才如此惫赖,气的是浑身冰冷,骂道:‘我是爱惜名声,没有叫,他们怎么会听见!’纪秀才冷笑道:‘你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一点真凭实据也没有,就敢说我在说谎?今天你不给大家伙一个交代,我们就去告官!告你这个无耻无良的淫妇!’”
  我惊呆了,也气呆了,我还没有说要告官,他们就要先去告官,恶人先告状,简直丧心病狂!可我也没办法了,我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是清白的,我说不过纪秀才,众人也都相信他,而不相信我,所以我别无他法,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官家身上,我也要去告官!”
  王荣华忍不住插嘴道:“那告赢了没有?”
  我在一旁听得已经是颇为心酸,十分难受,听见王荣华这么问,便道:“要是告赢了,会有现在的冤魂厉祟吗?”
  这一说话,我才发现,自己的嗓子都有些喑哑了。
  王荣华叹息一声,嘟嘟囔囔的骂了几句,那边,王贵华的眼圈都红了起来。
  只听玉珠继续说道:“等告到官府,全县的人都知道了,审理的时候,衙门外围观的人多的站都站不下,负责审理此案的县令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旋风能把我刮走,还恰恰毫发无伤的落下,又正好落在徐秀才的好友纪秀才家里,所以这场案子的输赢,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了。”
  纪秀才在衙门里胡说八道,又有那老婆婆从旁作证,我一个人,百口莫辩,竟真的被县令扣上了不知廉耻、败坏世风的荡妇称谓,同意徐家退婚,我父亲当场气的吐血,我也彻底绝望了。我已经没有办法活了,我不知道自己究竟上辈子做了什么坏事,以至于天降横灾,让我落了个这般下场,我怨恨,我怨恨纪秀才、纪婆婆、徐秀才、徐举人还有县令!”
  我怨恨一切道貌岸然的好人,他们心中一定都是龌龊不堪的腌臜东西!我当时已经立志要寻死了,我笑着对县令说:‘你代天牧狩一方,是我们的父母官,可是你是非不分,黑白不辨,你尸位素餐,枉为人臣!你白长了一双眼,白长了一双耳朵,我诅咒你以后生生世世都出生在富贵人家,却生生世世都是瞎子,都是聋子!’”
  县令听了之后大怒,派人来掌我的嘴,但是我还是说,我还是在诅咒!”
  我对徐举人和徐秀才说:‘我是你们徐家未过门的媳妇,这十几年来,我都没有污名在外,你们却不相信我,只相信那个衣冠禽兽!我诅咒你们世世代代还是父子,却世世代代父子反目成仇,父慈子不孝!你们不是想我是荡妇吗?我诅咒做儿子的,世世代代都娶荡妇、娼妓回家!败坏门楣!”
  我又对那纪婆婆说:‘你长得慈眉善目,心肠却如此歹毒!你白白活了这么大的年纪,你枉为人!你诬陷我,害我,逼我到了这般田地。我诅咒你世世代代都做女人,世世代代都被夫家冤枉与人通奸,世世代代都被丈夫、公婆打骂,世世代代都被世人唾骂!永世沉冤不得昭雪!”
  最后,我看着纪秀才,笑道:‘你,你如此狠毒,如此无耻,你不是人,你枉为人。我要把最恶毒的诅咒赠予你!我诅咒你未几便死,然后轮回二百三十世,一百一十五世为猪,一百一十五世为狗!一年一轮回!为猪,则世世被宰,骨肉为人尽食;为狗,则日夜吃粪,至一年便饿死!无论为狗或者为猪,都记得生前事,都记得自己曾经是人,曾经是纪秀才!”
  “咒的好!”王贵华大叫道:“自己不做人,就不让他做人!让他当猪狗都是便宜他了!”
  玉珠惨然道:“我当时已经被那县令呼喝掌嘴,等说完最后一个诅咒的时候,已经是血流满口,牙齿尽落,不成人形。在场的人,无不变色,尤其是纪秀才和纪婆婆,都是面如死灰,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做了亏心事,他们怕夜里鬼敲门!我大笑着说了最后一句话:‘上天,如果你在看,如果我是被冤枉的,就让我所有的诅咒都应验!’说完这一句话,我便当场撞死在了堂中的石柱上,魂归渺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