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盛舒爃不敢多言,讷讷谢恩。
  盛舒爃憋着满腔怒火,一回府就立刻将书房砸了个稀巴烂。
  不一时,芳华阁掌事宫女过来传话,看到一屋子狼藉,眼皮都没动,淡淡劝道:“娘娘让奴婢给殿下送来过冬的衣物,眼瞅着天气转寒,殿下务必要好生保养!”
  盛舒爃压抑着怒火,点点头道:“有劳姑姑,告诉母嫔,府上一切安好,让母嫔放心,待过两日有空,定会进宫看望母嫔的。”
  掌事宫女一板一眼地开口:“娘娘说了,让殿下不必牵挂宫中,她在宫里一应都好,殿下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行。娘娘还说了,殿下被训斥想必会胸有怒气,望殿下千万忍下来,小心隔墙有耳,若让皇上知道了,怕又会责罪殿下心怀怨恨。”
  盛舒爃深深吸了口气:“我知道了!”
  掌事宫女将话带到,放下东西便告辞离开了。
  盛舒爃沉着脸让人将书房收拾整洁,严令府上下人闭紧嘴巴,不可将今日之事外传。
  这些年,中宫一派简直在坐视大殿下拉拢权势,甚至近来更是故意将盛舒爃捧上了天。
  盛舒爃的势力遍及朝中,皇帝有心查探,自然一切尽在他的眼中,心中不由愈发厌弃,更觉得这个儿子急功近利、结党营私,难怪市井之间都开始流言百出了,果然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剥夺盛舒爃的职务只是开头,一连几天,每次早朝皇帝都要当庭发作些人,贬斥罢官的,流放千里的,一时间帝都人心惶惶。
  细心的人立马就嗅出了风向不对。这些天落马的一连串官员,几乎全是大皇子精心提拔安插的心腹,如今皇帝毫不留情,直接砍其羽翼,对盛舒爃来说,不啻为灭顶打击。
  盛舒爃在府里急得团团转,奈何自己还在“闭门思过”的阶段,一时间鞭长莫及,大皇子府上每天被杂碎的物件越来越多。
  皇帝看过密报,面上怒气更显,咳了几声恨恨道:“他这是对朕有怨呐!”
  路公公连忙奉上温热的药茶,低声劝慰道:“万岁切莫动怒,太医都说了要万岁静养,还望万岁为了天下百姓,好生保重!”
  皇帝将密报搁在一边,沉沉叹道:“早晚要被那孽畜气死!”
  路公公上前轻轻顺着他的背,连声劝道:“万岁可别说这等丧气话!大殿下年轻难免好胜,行事上有些冒失也算正常,待以后稳重了,定不会再如此的!”
  “冒失?”皇帝嘲讽一笑,“端看他这些年的布置,就知道不是冒失的人能干得出来的!这种心机城府,若任其发展,恐怕要不了几日,朕这龙椅就该拱手让贤了!”
  路公公不敢接话。
  皇帝发了会儿呆,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轻轻叹了口气,端起半凉的药茶,一口气喝了下去。
  皇帝这边刚刚好些,寿康宫又传召了太医,说是梁太后身子有些不适。
  正巧皇帝在中宫,庄皇后放下茶盏,微微一笑道:“母后怕是这些天担心陛下,所以身上有些不爽利了!陛下如今已经大安,不如一起去看看母后,也让她老人家能够放心?”
  皇帝以仁孝治天下,自然点头赞同。
  寿康宫里,梁太后躺在床上,额头上搭一块帕子,微微闭着双眼,有气无力的模样,瞧着挺像那么回事。
  帝后请了安,皇上在床边坐了,握着梁太后的手关切道:“母后定是牵挂儿子,才会病倒了……都是儿子不孝,让母后担心了!”
  梁太后本来都和太医串通好了,等皇帝询问的时候,太医就说是郁结于心,被气坏的……到时候孙嬷嬷就能顺理成章地禀告之前庄皇后顶撞她的事了。
  哪晓得皇帝率先开了口,一张嘴就将她的病因定了下来,以至于她想反口都不能。
  梁太后憋得够呛,没好气地拍了他的手臂一记,嗔怪道:“知道哀家会担心,皇帝就该好生保重身子才对!怎能为了些小事就这般动怒?也怪赵御史,好不好的将些乌七八糟的流言上奏给你,没的污了皇帝的眼!”
  皇帝陪着笑道:“母后不用操心这些事儿!赵卿是御史,本就风闻奏事,更何况王子犯法与民同罪,老大行事不当,方有这些流言,与赵卿何干!”
  梁太后皱了皱眉:“爃儿是极好的孩子,平日里最孝顺不过!这几个皇子里头,哀家最看好他,行事稳重,忠厚克己,定是有人眼红他御前得宠,才故意制造这些谣言来离间你们父子之间的感情!”
  梁太后说着,目光还有意无意地往庄皇后身上瞟。
  庄皇后淡淡一笑,岿然不动。
  皇帝不大高兴地皱起了眉:“母后年纪大了,只管在宫里安享富贵,若还需要母后来为儿子操心前朝政务,那岂不是做儿子的无能和不孝?”
  梁太后气闷地瞪他一眼:“你这话是怎么说的?莫不是叫哀家在后宫里混吃等死!”
  皇帝起身,叹气道:“母后这话,让儿子无地自容。有关老大的事儿,自有大理寺调查,母后还是安心养病吧!前朝政务繁忙,儿子就先行告退了!”
  庄皇后跟着站起来,款款行礼道:“那儿媳也不打扰母后的清修了。”
  真是个蠢货,大皇子的事情让皇上这般动怒,显然是触到了帝王的逆鳞。皇上现在正是忌讳有人争权夺势的时候,你还来干预朝政,岂不是往皇上心口上戳?
  梁太后这下,是真觉得自己要郁结于心了。
  ☆、第64章 赐人
  宫里风波不断,近来是尤其不太平,华老太太很是担忧,晚上还跟老安定侯念叨:“也不知道清丫头过的好不好,要不赶明儿还是找个借口把她接回来过两日吧?也躲躲清静!”
  老安定侯瞥她一眼,不赞同地哼哼道:“哪里是能太太平平的?躲得了一时,还能躲得了一世不成?若宫里但凡有点子风吹草动就让她躲回家来,以后我们不在了,她还能往哪躲呢?不趁着现在好生历练一番,以后清丫头遇事儿了怎么办!”
  华老太太和老安定侯少时夫妻老来伴,情分不比一般,闻言圆眼一瞪,气咻咻地道:“你们男人知道个什么,天天眼里心里只有权势地位!你不心疼孙女,我老婆子可舍不得!”
  老安定侯蒙头一倒,闷声闷气地咕哝道:“慈母多败儿……谁说我心疼孙女儿了,我这不是扮黑脸么!”
  华老太太捶了他一记:“敢说你心里没藏私?”
  老安定侯不说话了,没多会儿鼾声震天,气得华老太太翻来覆去半宿才睡。
  傅清扬其实在宫里的生活没他们想象的那样艰难,这么些年来都是这般,早已经习惯了。只要庄皇后的位置够稳,底下妃嫔争斗,再如何也波及到自身。
  梁太后称病,不管真假,该奉承的还得过去奉承。
  傅清扬换了素净些的衣裳,一大早就跟着庄皇后去了寿康宫,不想宫里其他妃嫔公主也早就到了,品级低的都在外头候着,敬妃和芳嫔等人坐在屋内陪太后说着话。
  华如玉起身行礼,笑着道:“殿下被父皇叫到前头听政去了,说是一会儿下了朝直接往寿康宫来给太后娘娘请安,我就寻思着,定能一块儿见到母后的!”
  庄皇后让她起身坐下,微微一笑道:“那我说不得要多打扰母后一会儿了,母后可别嫌了媳妇儿烦啊!”
  梁太后假模假样地牵动起嘴角,露出个虚伪无比的笑容:“这话怎么说的,有你们陪着哀家说说话,哀家这儿也热闹些,心情开怀,自然病就好得快!”
  庄皇后笑着赞道:“可不是吗,太医也说母后是忧思过度呢,母后把心放宽,只管安享富贵,旁的琐屑之事自有子孙们代劳!”
  梁太后笑容实在难以维持,面色扭曲地刺了她一句:“皇后一向行事周全!”
  庄皇后羞涩一笑:“是母后偏疼我!”
  梁太后胸闷不已,实在很想出去吐一吐。
  孙嬷嬷捧了刚刚熬好的补药进来,芳嫔连忙起身接过,亲自坐在梁太后床边,温婉笑道:“让臣妾来给太后侍奉汤药吧!”
  梁太后欣慰地笑了笑:“芳嫔素来是个贴心的,多亏有了她时时来陪哀家,不然宫里连个能说佛论经的人都没有!”
  芳嫔细心地舀起一勺药,吹了吹递到太后唇边,笑着道:“太后娘娘多年深受佛祖教诲,一瞧就是有佛缘的人,臣妾能得太后指导,是臣妾的福缘!”
  梁太后喝了药,面色已经笑了开来,拉着芳嫔说个不停。
  芳嫔若有似无地看了庄皇后一眼,状若不经意地笑道:“对了,前个儿听敬妃姐姐说,二殿下府上的冯侧妃小产了,想必殿下心里必然不好受,待会儿殿下来请安,太后还得多安慰安慰呢!”
  梁太后眼中精光一闪,转向华如玉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如何会小产呢?煜儿这样大了,好容易盼到个孩子,竟这样不注意!”
  华如玉内疚地叹道:“可不是么,都是我的错,冯氏有了身孕,她瞒着不说,我竟也没注意,谁想误食了忌口的东西,月份不足,胎儿不稳,太医也没能保住……”
  庄皇后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垂下眼并不多说。
  梁太后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双手合十喊了声佛号,叹气道:“你们成婚也两年多了,煜儿年纪不小了,可得抓紧啊!”
  华如玉脸色红了红,声若蚊蝇地道:“知道了……”
  芳嫔忽然一笑:“是得抓紧了,爃儿这年纪,孩子可都会跑了呢!不然传个太医仔细瞧瞧,别是身体上有什么妨碍。”
  华如玉微微笑道:“太医也是经常来请平安脉的,并无问题,孩子是天赐的,想必是还没到时候,这种事情,急是急不来的!”
  梁太后淡淡开口道:“身为皇室子孙,为皇家开枝散叶是理所应当的!你们年轻小夫妻面皮博,怕是有什么也不好意思开口……这样吧,水蓉是哀家身边的老人了,哀家亲自调理出来的,最稳重本分不过了,就赐给你们,让她给你们端茶倒水,服侍洒扫,哀家也能放点心。”
  华如玉连忙笑道:“哪里好劳烦太后身边的人呢?太后娘娘得用的人手本就不多,自然还是留着服侍太后……”
  “无妨。”梁太后不容拒绝地道,“长辈赐,不应辞!哀家一个老婆子,宫里服侍的人那么多,哪里用得着什么人手?水蓉在哀家身边,闲着也是闲着,就给你们用好了!”
  华如玉看了庄皇后一眼,无法,只得跪谢谢恩:“那就多谢太后赏赐了!”
  梁太后满意地笑道:“你们日子过得好,早点生几个孙儿给哀家抱,就不能辜负哀家的心意了!”
  梁太后到底还在称病,中午自然不好留她们用膳,便打发了她们离开。
  华如玉面色不动,带着水蓉上了马车,全程无话地回到府上。
  水蓉笑着请示:“皇子妃只管使唤奴婢,太后娘娘将奴婢赐给殿下,奴婢就是殿下府里的人了!”
  华如玉姿态雍容地摆了摆手,淡笑道:“你是太后亲自调.教出来的人,哪里好随意使唤你呢?”
  水蓉连忙谦恭地垂下头:“那是太后娘娘抬举奴婢!太后说了,让奴婢做些粗实活计,好生服侍两位主子,皇子妃殿下只管把奴婢当做府上寻常的丫头就行!”
  华如玉不甚在意地笑笑:“行了,今个儿先让管事儿的带着你熟悉下府里环境,待明个儿,你就去冯侧妃身边服侍吧!冯娘娘刚刚失了孩子,身子还没调养好,正需要你这样稳重可靠的人在身边劝解着,太后娘娘让你到府里来,怕也是因着这个缘由呢!”
  水蓉垂下眼:“奴婢谨遵殿下吩咐!”
  傅清扬和华如玉颇有些感情,两家又是姻亲,很为华如玉的处境担忧,不由叹道:“也不知道玉姐姐怎样了。”
  庄皇后微微冷笑:“能怎么样,她既然心里不在意,就是太后多赐十个八个美人给煜儿,她依然好好的!”
  傅清扬赔了笑脸道:“怎么会,玉姐姐和表哥可是正经夫妻,他们成婚这么久也没见有过什么矛盾,小日子过得好着呢!玉姐姐是脸皮薄不好意思说,心里怎么能不在意表哥?表哥可是她的夫君!”
  庄皇后叹气,揉了揉额角:“太后赏了人,煜儿就算再不喜,也得让她近身,不然少不得更加得罪太后,就是玉丫头,以后进宫恐怕也要吃太后的挂落。”
  傅清扬安慰道:“表哥和玉姐姐都不是没计较的人,太后娘娘这般明目张胆地往皇子府安插人手,倒还好防范,就怕她神鬼不知地背后下手,那才是防不胜防!”
  “你说的也对,好歹将人搁在眼皮底下,等闲有什么小动作,也好及时处理!”庄皇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嗤笑一声道,“由着他们折腾去吧!都成家立业的人了,还能让我替他们操一辈子心不成?”
  傅清扬扑哧一笑:“姨母这话可假,表哥再大,也是姨母的孩子,说不得姨母要为他们操一辈子心呢!”
  庄皇后也笑了起来,心里烦扰总算散去一些。
  休沐日,傅清扬请旨回了家,衣裳都没换就去了华老太太院子里,正巧大家都在,便笑着一一打过招呼,绕道屏风后头换了衣服。
  华老太太笑着拉她在身边坐:“前两天就想借你家来,宫里事多,怕给娘娘添麻烦,便没去……怎么样,宫里一切可好?”
  傅清扬点了点头:“都好,祖母可是想我了,才这么着急要接我回来?”
  华老太太笑嗔地戳了戳她脑门,开口道:“你啊,真是个没羞没臊的!是你大姐姐的事儿,这不,这些时候官媒又送来许多人家的信儿,我都挑花了眼,也不知道哪家好了,想着你眼光素来不错,给你大姐姐参详参详!”
  傅清扬顿时笑了:“这事我可帮不了什么忙!是大姐姐要嫁人,自然要合大姐姐的心意才是,我看上了有什么用呢!是吧,大姐姐?”
  傅怀淑红着一张脸,一本正经地道:“婚姻之事,自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太太见识最广,要说咱家谁的眼光好,非老祖宗莫属!孙儿的亲事交由祖母操办,是再放心不过的了!”
  华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那我就先帮你掌掌眼,挑几家不错的,再让人细细打听了品性,成不成的,最后还得你说了算!”
  傅怀淑十分感激老太太的开明,放在别家,少不得政治联姻给当做棋子送出去了,哪里还有她说话的份儿,不由笑着道:“祖母只管先挑了人家!”
  ☆、第65章 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