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国师_113
  龙阳君怔了怔,抬起头来,正见蒹葭对着他皱眉。
  “可是要我帮忙?”龙阳君没听清方才那句话,见蒹葭抱着木桶,又皱眉瞧着他,那定然是在向他求助了。龙阳君二话不说,伸手便去托那木桶。
  龙阳君曾是魏国有名的剑术高手,只是从他渐渐退到魏王男宠,和魏国使臣的位置上,才慢慢让人忽视了这一点。
  蒹葭也愣了会儿,不自觉地撒开手,木桶一掉下去……
  “噗通”一声,冷傲多年的龙阳君差点直接被木桶砸倒在蒹葭的脚边。
  他面色微微白了白。
  蒹葭看不过眼,伸手又将木桶抱了回来,“你让一让就好。”
  头一次被当做障碍物的龙阳君心塞地挪开位置,然后看着蒹葭轻轻松松地抱着木桶远去。
  龙阳君:……
  ·
  徐福和桑中走出院子,一眼便能看见聚集在村中空地上的村民们。他们伞也不撑,就站在那里,任由雨水从身上冲刷而下,只有这样才会让他们感觉到,这并不是梦。
  徐福并没有看见那些妇人,她们应该已经上了药在治烧伤了。
  接下来,就只剩下那个巫术了。
  徐福想了想给写个什么咒语,难道他还要教人学英语吗?
  “觋大人……”
  村民们回过头来,看见了徐福的身影,这些人也顾不上大雨和地面上的泥泞,直接冲着徐福跪了下来,他们匍匐在地上,口中高声呼喊着什么,或许夹杂了俚语方言,徐福并不太能听明白。
  或许是感谢的意思吧。
  虽然徐福并不喜欢这群人,但总归得到了一个好结果。
  雨越下越大,纸伞眼看着就要撑不住了,徐福毫不犹豫,转身就往院子里走,“阿良,跟上来。”
  阿良愣了愣,忙跟上了徐福。其余人此时看着阿良的目光就充满艳羡的味道了,此时倒是没有人会怀疑徐福的身份,和他的举动了。村子里的人虽然愚昧,但也正是因为愚昧,所以才更容易相信徐福。
  进了院子后,徐福问他:“村子里有什么推荐的人吗?首先,我要告诉你,挑选来学巫术的人,必须年轻,心思澄澈,男人女人无所谓。”
  这处村庄虽小,好歹还无什么重男轻女的风俗,瞧一瞧能有女人做巫师便知道了。
  阿良沉思了一会儿,笑道:“不如……不如大人就教青女吧?”
  “青女?”
  “就、就是村子里的巫师。她原本是跟着她爹学的,她爹没了,就成了村子里唯一的巫师,这其他人……也、也没接触过这个东西啊……学、怕是,怕是也学不会的……”阿良尴尬地说道,他一边说话,还一边打量徐福脸上的表情,深怕不小心触碰到了徐福的怒点。
  徐福是不太喜欢那个巫师,不过想一想,整个村庄他也未必喜欢得起来。
  不都是一样吗?
  而且他一来就把人家的巫师位置给撤掉了,多招仇恨?
  “那便将人叫过来吧。”徐福冷冷道,“不过,她须得向我认错。若连屈膝低头都不肯,日后必定也是个骄傲过头,难以驯服的性子,这样的人,如何能让我放心将大事交给她?”
  阿良连连点头,“是、是……”说罢他这才忙转身出去找那巫师。
  青女大约是遗传的缘故,肖似其父,身形生得高大,甚至有些健壮,乍一看便会令人误会她的性别,而她嗓音又有些粗哑,裹着黑袍,这一做巫师,便是多年。
  因为孤独与身份的特殊,她的脾气孤傲,甚至有些坏。
  不过她与村中人相处多年,加上身为巫师是难以成婚的,村中人自然便会对她宽容一些。不过更大的原因在于,村中人都有求于她,自然便对她多有迁就。徐福一走便无事了,而青女却是要继续留在村中的,不管她主持的仪式有没有用,她巫师的身份,依旧令村中人感觉到敬畏。
  青女进来的时候,脸色还有些难看。
  不过阿良或许已经向她说过了,如今大雨已至,青女也惊骇于徐福的本事。
  如今见到徐福,哪怕她心中再有怨怼,也还是鞠躬俯身道歉,“请觋大人原谅我的粗鲁。”
  徐福知道她心中多有不愿,不过既然已经被村子里的人选出来了,那就她了!
  “过来,我先将咒语交于你。”
  青女走上前来,便听徐福对她念了一串怪异的音调,等徐福念完,青女半句也没能记住。
  “……什、什么?”青女有些脸红,支支吾吾道:“没有刻下来的竹简吗?”
  “没有。”徐福十分冷酷地道。
  他难道还要拿竹简在上面刻下英文字符吗?别闹了。
  “我说与你听几遍,记熟了。”徐福冷声道。
  他的语气实在不怎么客气,青女不自觉地绷紧了神经,倒是听得认真了不少。
  担心对方记不住,徐福也就把英文句子缩短缩短,缩短到不能再缩短,他翻来覆去地将“byas”念给青女听,折腾了大半个上午,才勉强让青女记住了,青女回去之后,还特地找了竹简来,用当地的文字刻下同音的字,来方便记忆和流传。
  后来,这段话还被刻在了青铜片上,作为神秘的咒语流传于世。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而这段咒语,其实不过是在进行沐浴时念来增加力量的。
  徐福认为是没什么用处的,就拿来当个唬人的东西挺好。而那青女的确也如获至宝,她将那咒语背熟之后,下午便登门来询问徐福仪式的过程。
  徐福随手拿过树枝条,在院子里的泥地上,画了个简易的图出来。
  青女愣住了,“这是什么?”
  “容器,仪式中需要用到的容器。”
  他的乃是鼓锣的形状,他细细讲给青女听,这两物是由何制成。
  “因你身上的巫力不及我。”徐福厚着脸皮扯道,“所以,你要求雨的过程,比起我来,便要艰难许多,繁复许多,制成这两种容器后,你们寻一处云层后,气流强烈的地方……”
  “何为气流强烈的地方?风大之处?”
  “……”徐福沉默了一会儿,他的地理学得实在不怎么样,气流强烈,上升气流……这些要如何解释呢?于是徐福只能破罐子破摔,扯道:“寻一高处,越高越好便可。”
  他记得历史上,似乎也有这样的先例吧。
  求雨先要登高台,方能增大成功的可能性。
  青女忙暗暗记下。
  “尔后便用此容器,敲击发出声音,要发出很响亮的声音,以求神灵在天外听见我们呼唤的声音。”
  “尔后,便要燃起火堆,要燃得十分旺!热浪滚滚!”这没有什么稀奇的,无数仪式之中,都必须要点起火堆,方能得到与神灵沟通的机会。
  而这一个步骤,也正是徐福准备的后招。
  当热浪滚滚,气流上升,与云朵碰撞,将云朵蒸发成水汽,便极有可能携着灰尘坠落下来,形成雨。只是这个方法也并不能绝对保险罢了,但在没有充足条件下的时候,也是可以使用的一大选择。
  “最后,便要制出此物。”说着徐福又在地上画了个形状出来,“此物也是容器,最后将它放置于高地之上,朝着这个方向旋转,不停旋转……同时口念咒语,便能等到雨降下来。”
  那玩意儿在古代叫做引雨器,徐福估摸着如今还没有发明出来。
  如此一番过程,看上去十分玄乎,将那青女忽悠得脑子懵得更浆糊一样,虽然她对徐福怀有敌意,但此刻心中更多的却是惧意。这人真的有本事……
  交代完青女之后,徐福便直起了身子。
  “可学会了?”
  青女原本心中还有不解之处,但她不愿徐福小瞧自己,便强硬记在脑子里,支吾道:“记下了。”
  “将阿良叫来。”徐福出声道。最后这一件事儿办完,他就可以包袱款款回咸阳城去了。
  日子久了,倒是真有些想念咸阳城中舒适又悠闲的日子了。
  徐福觉得自己的脸有点隐隐作疼,他打自己的脸打得太快了,之前去蜀地的时候,还想着他不适合出远门呢,这次偏又作死,跑遍了魏韩两国。
  他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脸颊,那头阿良已经进来了。
  见徐福已经将青女教完了,阿良对待徐福更为恭敬了,头都快点到腰部那个位置上去了。
  “觋大人……”
  “你们若是要获得传承,便制一个我那样的鼎,做同样的仪式便可。而获得传承之后,不使用是会渐渐退化的,所以你们要更努力地耕种,遇到问题,便要及时请教你们的母亲。你们的母亲已经在仪式中获得了神灵的赐福,自然会给你们指出路来。这才是传承真正发扬下去的方式。”徐福又瞎扯了两句。
  其实很简单的道理。
  要想提高耕作技术,那就是实践,不断耕作,从中遭遇困难,便从老一辈子那里汲取经验。若没有老一辈的帮扶,他们自然会走上许多弯路。吃母的方式,说是传承,还不如说是在断掉传承。老一辈的经验何等宝贵?若是直接杀死了她们,还有谁能给这些人提供经验?到时候,族中很可能出现大危机。
  只是话不能这样朴实地说啊。
  虽然这些人都是农户,应当是朴实的,但你跟他们说朴实的话,他们根本不信啊,所以必须得跟巫术扯上关系,要说得像那么回事儿。
  阿良听完,忙道谢不已,如今他对徐福的信任,已经深到骨子去了。
  “派一人送我们出去吧。”
  “就,就小的吧。”阿良狗腿地笑了笑。
  “嗯。”徐福摆足了高冷的谱,这才进屋去通知他们收拾东西了。
  事实证明,虽然从一开始徐福就以高冷又欠揍的姿态,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但最终的结果,却是反而让他更被高高捧起了。
  “这么快?”蒹葭听见离开的时候还愣了会儿。
  村庄虽小,但风景不错,这几日蒹葭转悠得还挺欢快。
  桑中从背后拍了他一掌,让他闭嘴。蒹葭不想回去,要是给王上知道,还不宰了他?
  收拾好东西之后,一行人便迅速上了马车。
  本地人果然熟悉路不少,阿良将他们送了很远,差不多再走上一天便能进入秦境了。
  分别时,阿良深吸一口气,高声问道:“求问觋大人的姓名!良村上下必将铭记大人之恩……”
  徐福掀起车帘,露出清冷的面容,淡淡道:“徐福。”
  阿良重重点头,将这个名字牢牢记于心中。
  但是徐福怎么也没想到,良村的人口音走音严重,他的名字就这样稀里糊涂,被阿良传回去传成了“习糊”。
  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
  走在路上,蒹葭仍旧好奇徐福为何能算到,不出两日便能下雨,他年纪小,性格比桑中等人要跳脱一些,便忍不住问出了口。
  徐福也没什么好掩藏的,当即便解释了一番,“观天,便要先观风、观云、观虫鱼鸟兽。”
  “那日无风,气温闷热,烈日当空,云团巨大,悬在空中,正值午时,天边的云却由远而近,由少变多,云层相交变厚,又从远方飘来。正是将有风雨交加的坏天气出现的预兆。而鸟儿躁动不安,地上有小虫出洞,也是天气闷热转阴雨的表现。有时候,雨前闷热也是要下雨的征兆。更何况,干旱多日,依照时间算来,自然也就是最近几日了。”
  “所以……与那巫术毫无关系了?”蒹葭愣愣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