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国师_154
  ……
  耳边闹嗡嗡地响成一片,徐福一句话也听不进脑子里去。
  他的脖颈处跳一跳的疼,太阳当头,还火辣辣的,就跟被割了几刀,还搁炉子上烤似的,那种滋味,真是徐福多年没尝到过的了,再与咸阳宫中时嬴政对他的百般呵护一比,徐福登时觉得自己真是瞎找事儿!
  疼死了!
  要是他稍微怂一点,为了躲那箭矢,说不定就蹲在那里不起来了,反正扎进人群,对方也就找不着目标了。但是徐福能蹲吗?且不说秦军也已经忙不迭朝他围上来了,何况徐福本身就是不乐意露怯的人。
  对方不是厉害吗?
  不是敢放着放着就朝他放箭了吗?
  这么疼的滋味!总得还回去吧!
  但他不会射箭啊……
  徐福慢慢地直起身子,扶着桑中的手臂站稳了。秦军牢牢围在他的身边,就跟保护王翦一个样儿地护着他,生怕他出半点差错。
  “拿弓箭来。”徐福冷着脸道。
  有一名秦军无意中对上他的眼神,生生打了个冷颤。
  那目光,怎么说呢?冷得就跟看死人似的。偏偏徐福长了张格外好看的脸,通体气质出尘,秦军顿觉他瞧着就跟那无情的神灵似的。
  有人忙递上了弓箭。
  他们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都等着看都尉如何大展身手,他们还默默道,都尉瞧上去虽然瘦弱了些,但功夫想必是厉害的……吧……
  下一刻他们便眼睁睁瞧着都尉将手中的弓箭塞到了别人手里。
  徐福冷声吩咐桑中:“给我射死他!”
  桑中原本胸中也是一腔火气,对方当着他的面伤了徐福,他心中正不痛快着呢,恨不得冲上去将那人扯下来,把头先给揪了。
  桑中想也没想便将那弓箭握紧在手,抓着旁边马儿,麻溜地爬了上去,停顿都不带的,迅速搭弓射箭。
  一击未中……
  便再次搭弓。
  第二次射出去,徐福只能看见那箭矢的尾巴,其余的却是看不清了。
  不过赵军那方突然吵闹了起来。
  徐福的心落了地。
  看来是射中了。
  而此时王翦已经率军往后撤了一些,弓箭手匆匆挤到前方来摆好军阵,也不过是瞬息的事情。
  赵军见势不好,忙往后撤。
  他们可都大都未穿盔甲,此时被射中,绝对死得透透的!
  还有些被遗留下的,那些身手太过敏捷,都蹿进秦军中来的,顿时便成了弃子,很快被秦军们一拥而上,死得不能再死了。
  桑中捞住徐福的腰,将他带上了自己的马。
  桑中一扬手中弓箭,指着对方那头道:“先生,方才便是那人射箭划伤了你。”
  因为位置陡然转高,视线开阔了起来,徐福终于再度看清了对方。
  还是那个弱冠男子!
  此时他正恨恨地咬着牙,眼神阴鸷地频频看向徐福和王翦的方向,瞧他模样似乎还不大肯走,还是他身边的人将他硬生生扯进了城门内。
  尽管赵军撤得如此之快,却也尝到了秦军弓箭的苦头,许多人惨叫着倒下去。
  城门上还钉了不少的箭。
  因徐福受伤,加上方才赵军那一手太过出其不意,王翦也不便令大军在城墙前久留,当即便命众人回营。
  大军撤退,回到驻扎地后,徐福才发觉,自己还一直坐在桑中的跟前呢。
  桑中将他轻巧地放了下去,徐福回头惊讶地看了一眼他,没想到桑中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骨子里也藏着那么大的力量。
  桑中从马背上跳下来,脸色有些怪异,徐福只瞥了一眼,倒也没太在意。
  或许他也是第一次上战场,与自己一样不适应吧,只是自己更会伪装罢了。
  军中大夫马上赶了过来,王翦亲自将徐福请进了自己的帐中,其他大小将领也跟了进来。
  之前与徐福呛过声的,此时免不了脸红。
  他们打了太久的胜仗,难免有几分自傲,瞧不上前来指手画脚的都尉,当然他更多瞧不上的还是那软趴趴的赵军。若非城墙还足够牢固,阏与屯兵也尚且足够,他们早就能破城而入了。
  连个正经将领都没有的阏与,如何能抵抗威武强悍的秦军?
  这些个将领,如何能与王翦将军相比?
  他们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态,全然没想到赵军能有什么出其不意的手段。
  偏偏打脸来得如此之快,那箭矢飞来的时候,众人都是傻了眼的。
  如今秦军装备精良,而赵军多有不足,人手也不足,弓箭手难与秦军匹敌,谁知道他们偏偏就挑出一人来,专门盯着王翦将军射呢?
  如今再想人家都尉口中所言,大夏天的,却是硬生生惊出了一身寒意。是他们错将珍珠当鱼目啊!
  都尉如此神通广大,他们竟是不信!
  大夫蹲在徐福身边为他上药,徐福微微偏着头,露出一截雪白与鲜红交织的脖颈来,众人都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帐中静谧非常,一时间,竟是无人敢发一语。
  第98章
  还是有人突地掀起帐子,大马金刀地阔步走进来,问了句“如何了”,这才打破了沉寂的气氛,众人都不约而同仰头向他看去,其中也包括了徐福。
  徐福眼眸里乍地闪过那道挺拔精瘦的身影。
  是之前接他们的那个领头人。
  待到那人走近了,徐福才看清他脸上已经洗清了血污和泥灰,那张脸,可是好生熟悉得很啊……徐福细细将回忆一捋,便找到了记忆中的那个名字。
  “李信?”徐福出声问。
  越瞧那张脸,徐福便越肯定了,之前时间匆忙,他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其实只要稍微多注意一些,便能忽略掉那些血污,直接看到底下的脸是个什么模样。毕竟脸上的骨头是固定摆在那里的,没有谁能和李信拥有一样的骨头和命格。
  李信也一声不吭,神色复杂地到了徐福的跟前。
  王翦正要开口呢,偏偏李信又突然开口说话了,“原来你还没忘了我。”
  徐福歪了歪头,好让那大夫更方便为他上药,无比自然地道:“你那张脸,如何能忘?”
  这话,由一百个人来听,自然就有一百种不同的猜测。
  周围的人听见这话,便神色怪异地在他们身上来回打量,桑中的脸登时就拉了下来,虎视眈眈地盯着李信。
  王翦也不知道这是哪一出,轻咳一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此次,实要多谢都尉。”
  正巧此时又有人进来了,徐福便遥遥一指,“王翦将军还是谢他们二人吧。”
  众人顺着徐福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高一矮两个风流人物,端的好相貌!而王翦心中再度升起了那怪异的熟悉感。那个高个子的,他究竟是在何处见过的?这样的好相貌,他若是见过应当不会忘记啊。
  打帐外走来的正是龙阳君和蒹葭,龙阳君注意到了王翦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让神色变得温柔了一些。他的眉眼一旦温柔起来,便与那个跟在魏王身侧的男宠龙阳君有了天差地别。
  王翦不自在地收回了目光,暗道,或许只是错觉罢……
  当时有人是看见龙阳君和蒹葭那敏捷身手的,大家都是军中武人,对于有本事的人,自然再佩服不过,此时见他们来了,自然有人忍不住站起身来,冲着龙阳君便道:“阁下一手好剑法,能否请教一二?”
  身上带点功夫本事的,多少有点好斗的脾气,看见厉害人物,总想要一较高下。
  莫说是他们,或许哪一日徐福碰见了比自己更厉害的人物,他说不准也想上前跟人比试一通。
  偏偏龙阳君突然一指身旁的蒹葭,道:“那得问他了?”
  那人愣了愣,没明白什么意思。
  蒹葭却是脸色一黑,冷着脸闷头也往徐福跟前去了。
  王翦这才回味过来,忙问徐福:“这几位都是都尉的随从?”
  “正是……嘶——”徐福硬生生地将倒吸气的声音掐没在嗓子里了。若是呼痛,实在太有损形象。
  众人见他那张俊美的脸都透着白了,顿觉心都跟着揪了一下。王翦微微有些尴尬,若非为了他,徐福倒也不至于随军上战场,他本就毫无战力,偏偏又生得一副尊贵模样,往人群中一站,就好像生怕谁认不出他的地位一样,他的身上便不自觉地放出光华来了,敌军怎么可能忽略过他呢?
  不过这尴尬也只是一瞬的,王翦很快便恢复了平静的心态,他郑重地向徐福、龙阳君、蒹葭三人道了谢。
  此时有将领忍不住问道:“都尉可否再瞧一瞧,接下来可还有什么祸事?”
  其他人也连忙附和,“是啊,将军可是不能出事的啊……”
  此时徐福脖子上的伤口也已经处理结束了,大夫从地上站了起来,徐福也能直起脖子了。众人看着徐福的目光登时便升起了几分敬畏。不管遭遇什么,都能面不改色的人物,实在厉害啊!他们却不知,这只是徐福多年练就出来的本事罢了,如今已深入骨髓成了习惯,自然不会改变。
  “王建将军应当十分清楚,卜筮之术并非那样容易。”徐福神色淡淡地说出这句话来,众人闻言,脸顿时就红了,忙向徐福道歉,“都尉,我们不通此事,多有冒犯,还请都尉原谅!”
  “是啊是啊,我们也没想到这一茬,想来那卜筮之术应当是十分麻烦的,嘿嘿,那就不敢再劳烦都尉了……”
  虽然他们口中这样说,不过徐福猜大部分人是没放在心上的。
  什么都尉?自然不能同与他们朝夕相处,同上战场的王翦相比!他们说不定此时正在想,若是劳累一些又怎么了?若是能让王翦将军避开危险,那不是十分划算吗?何必再扭扭捏捏?
  徐福的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大致就知道了这些人的性格,和脑中所想。
  倒是王翦并未强求,能躲过一次危险,已是大善!怎能奢求更多?许多贪心的人,不都是因为自己的贪得无厌而丢了性命吗?
  王翦命人去留意那赵军领头人的来头,之后又与徐福闲聊几句,碍于跟前人实在太多,而王翦还要与诸位将领调整战术。徐福便很自觉地带着自己的人出了帐子,只是他走时,李信回过头来瞧了他一眼,那目光怪不是滋味的,带着几分沉闷的味道。
  徐福只觉得李信这模样,与之前巷子里的模样不大相同了,转念一想,或许是军中历练,越发成熟了。
  如今李斯已是客卿,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李信便也是将军了。
  他和侯生的批语都应验了,也不知到时候算是谁胜谁负。
  身后的帷帐落下,徐福已经和他们走远了。
  军中士兵小心地打量着徐福一行人的模样。
  俗话说军中无女人,久了见着母猪都觉得是香的呢。更莫说是瞧见几个长得比姑娘还好看的人,那还不得憋足了劲儿瞧?不过他们的目光也并无恶意,多是带着好奇和惊叹,似乎很难想象,同是人,怎么就有人能长成这副模样呢?
  徐福一行人就顶着这样的目光进了帐子。
  桑中也不知突然抽了什么风,为徐福布置好床榻,为他端来食物和热水,随后便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徐福一怔,问蒹葭:“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