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曹凝儿为母亲抱不平,与柳氏在家中吵过几次架,气到及至,曾在官家小姐的圈子里发泄抱怨过。
  这事很多人都知道,云菀沁自然也听说过。
  碍于千金小姐和京城才女的名号,曹凝儿不好意思与柳氏闹得太大,可狠柳氏入骨、恨不得将柳氏扒皮的心情,谁都看得出来。
  曹凝儿什么不缺,惟独柳氏是她的一块心病。
  沉默半晌,云菀沁凑了头过去,附在沈子菱耳边,商议了一番。
  沈子菱听得连连点头,又有些惊疑。以前云菀沁少言寡语,恹恹无神,哪里像这样成竹在胸,计划周全,想必经过这场有惊无险的小劫难,看透了白氏母女,转了性子吧。
  商议完曹凝儿的事,沈子菱眉毛一结:“曹凝儿还算有软肋,那陆清芙……”
  话一落,面前闺蜜笑靥加深,梨涡若隐若现,轻轻俯过来:“陆清芙那边,就要靠我表哥了。”
  ☆、第九章 恶人还需恶人磨
  许慕甄?
  沈子菱只知道是云菀沁的舅家表哥。
  许家是大宣朝红顶皇商,主营胭脂水粉行业,贯通南北,驻扎京城邺京。
  许家客人多是官夫人、千金小姐,长年为皇宫供货,与皇亲国戚有不少来往,尽管暂没官衔,比一般官员还要意气风发。
  许慕甄是云菀沁亲舅舅许泽韬的独生子,风流倜傥,交友广阔。
  大宣京城邺京人才汇聚,美男云集,但出类拔萃、名气最大的有三名。
  在千金小姐的圈子里流传歌谣:“商户美公子,侯府俊二爷,夏侯皇族隐龙胜”。
  侯府俊二爷,指的是归德侯府慕容老侯爷的二房嫡孙慕容泰。
  夏侯皇族的“隐龙”,这个比较神秘一些……说是当今三皇子夏侯世廷。
  三皇子是北方和亲公主赫连氏为圣上诞下的皇子,据说体弱多病,在国师和御医的建议下,三岁时便送往宫外养育,平常并不怎么见人。但见过的人,都说其人五官俊美无铸,若是穿戴女人服装,绝世美人都要比下去,可身上有一半北方血统,气势又是冷稳沉着,彪猛英伟。
  商户美公子,便是说的许慕甄。
  可——许慕甄怎么能够搞定陆清芙?
  莫非陆清芙是他情人?或者……陆清芙暗恋许慕甄?
  不可能啊,没听说过陆清芙和那许慕甄有过交往啊……况且那陆清芙比曹凝儿还要清高几百倍,谁都瞧不起,许慕甄再英俊也毕竟是商户家的少爷。
  云菀沁捕到了好友脸上的猜疑,但笑不语。
  表面上乖乖地替舅舅料理家中产业,是个悠闲风流、不理朝政的公子哥。
  可那个表哥是个什么人……她最清楚不过。
  野心十足,抱负不小。
  绝对不甘只做一个红顶皇商。
  不出意外,表哥这时候应该跟大宣朝时下某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开始走近了。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的太子夏侯世惇。
  **
  云府后门外拐角处,一名女扮男装的青衣小奴婢迎上出来的沈子菱,轻喊一声:“小姐出来了。”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在街上,东儿忍不住道:“小姐待云小姐可真是好。”
  沈子菱薄唇一扬:“她是我的好姊妹,我不待她好,还待谁好?”
  东儿眨了眨眼,笑道:“恐怕不止是因为好姊妹的缘故吧?”
  这丫头,被自己宠坏了,向来口无遮掩!沈子菱眼一眯,一个爆栗不轻不重挖了东儿一下,可还是叹了一声。
  东儿没瞎说。
  家里某人,一直威逼利诱叫她处处帮着云菀沁呢!
  重色轻……妹的家伙!
  虽然帮好友是沈子菱心甘情愿的,但被人威胁就是另一回事了,沈子菱摩拳擦掌,哼了一声:“走,回去,这次要他将爷爷送他的西域大良岁贡血玉马给我,就当报酬!”
  **
  沈子菱离开后,云菀沁的盈福院来了个身着孔雀蓝比甲的婆子,气势高傲,连传都不传一声,哐啷推开门,准备掀帘子进来,尖利着嗓子:“夫人得知大下姐能下床了,特派老奴来瞧瞧——”
  是白雪惠身边的陶嬷嬷,也是与白雪惠当年一起到侍郎府的娘家人。
  白雪惠爬云玄昶的床,当妾室时与许氏夺宠,这个陶嬷嬷帮过白氏不少忙呢。
  后来白雪惠成了继室夫人,陶嬷嬷这个大功臣自然也鸡犬升天,成了后院第一人了,平日虽不敢对云菀沁太嚣张,但在白氏的默许下,对云菀沁的冷脸没少摆,也没什么礼貌。
  云菀沁给初夏使了个眼色。
  初夏将帘子摁下去,冷道:“主子的闺房,下人能随便进吗?”
  陶嬷嬷一讶,还没被拒绝过,加了把劲拉扯帘子,呸了一口,叱道:“哼,小蹄子,是夫人叫奴婢来看望大小姐,敢拦阻奴婢,仔细夫人将你丢柴房去关禁闭——”
  一个肯定的眼神抛来,初夏再不犹豫,隔着帘子往外猛力一推:“叫你来看望小姐,可没就叫你乱闯小姐闺房!小姐叫你进来了吗?你这犯上的行径,到哪里都说不通,我才不怕跟你去夫人那儿对峙!”
  陶嬷嬷没料初夏竟敢对自己动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大粗腰正磕到后方的八仙桌桌角,腰都快撞断了,又疼又气地冲过来:“刁奴!刁奴!走,咱们去主院,看我家夫人不将你碎尸万段!丢到青楼去!”
  “哟,嬷嬷好大的口气啊,竟能代替夫人做主罚下人了?!”闺房内传来嘲弄,让陶嬷嬷身形一滞,吸了口气。
  “刁奴?到底谁是刁奴,嬷嬷心里清楚,自己先闯主子闺房,主子在面前还敢大呼小叫,不懂礼节,去夫人那儿评理?好,我巴不得,哪里用去夫人那儿,直接去老爷那里吧!再不行,咱们去邺京的衙门去,看看天底下有哪一家的奴婢能像嬷嬷这样!”语气多了几分冷意,仍是不徐不疾。
  陶嬷嬷早惊住了,在这大小姐面前放纵随便又不是第一次,哪里知道这次大小姐竟拿起了架子,耍起了威风。
  若是真的闹到老爷甚至府外去了,再得宠也没好果子吃。
  白氏虽袒护她,但真正遇到事了,也是个自私自利的,怎么会为了她一个奴婢得罪老爷?陶嬷嬷忍下来,挥了挥袖,准备走为上策。
  “慢着。”这回,语气含着笑。
  陶嬷嬷着魔似的脚步一驻,这声音仿似木偶背后的拉线,将她扯得不能动弹。
  “嬷嬷说来就来,吵完了,说走就走,拿我这儿当什么?”帘中人语笑嫣然,却令陶嬷嬷脊背发凉。
  声音陡然发直发凉,忽的一高:“到底我是侍郎府的嫡亲大小姐,还是——你是?”
  陶嬷嬷冷汗直冒,只得暂且忍气吞声,转身趴下来:“是奴婢错了。”
  “错了,便得罚,不然认错有什么用?嬷嬷看,是按着我刚才的建议,闹到夫人老爷甚至邺京衙门那儿去呢,还是你自罚?”
  云菀沁性子陡一变,陶嬷嬷还没回过神,斟酌下来,只得咬咬牙,不情不愿地磕了两个头:“奴婢自罚,再不会对大小姐散漫无礼,今日的事情还求大小姐不要说,不要闹大了……”
  初夏大步过去,“啪啪”几下刮到陶嬷嬷擦着厚粉的老苦瓜脸上,讥道:“磕两个头就算自罚?嬷嬷还真不把自己当奴才啊!”
  “你——贱人——敢打我!”陶嬷嬷飞跳起来,脸孔扭曲得形如巫婆,要掐初夏脖子。
  初夏年轻,力气到底要大些,将陶嬷嬷推回去,手来不及收,指甲在老婆子的皮肤上划过去——
  “啊——”陶嬷嬷惨叫,脸上的皮肉翻起来了,触目惊心。
  “嬷嬷乱动什么?”初夏笑意满面,叉着腰,“这不,失手了!可别怪我!”
  这丫头,威风抖起来,挺像个样子的!
  还真是恶人还需恶人磨啊。
  云菀沁扫了一眼狼狈不堪的陶嬷嬷,站了起身,朝帘子外走去……
  ☆、第十章 抢男人?!
  几个大耳刮子下来,陶嬷嬷晕头转向,早没了嚣张气焰,脸上布满五指印,再看见云菀沁朝自己走过来,当她要打自己,撅着屁股尖叫起来,两个小年轻若是合伙来打,她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住!
  “又在主子面前鬼吼鬼叫!不知礼仪!”初夏又一个耳光抡过去。
  云菀沁只是故意吓唬陶嬷嬷,这婆子不会有好下场,但不值得她亲自动手。
  见这婆子已经被打成了猪头,云菀沁停了步子:“够了,初夏——嬷嬷不是说不想叫别人知道吗,打重了,嬷嬷还不知道怎么瞒外人呢。嬷嬷回去告诉夫人吧,我没事了,稍后便去给夫人请安。哦,对,别说我没提醒你,跟夫人汇报前,先敷一下脸,消个肿,免得,不闹大——也闹大了。”
  陶嬷嬷含恨点头,捧着猪肝色的猪头脸出去了。
  “哈哈!”初夏痛快极了,笑得花枝乱颤,太喜欢病好后的大小姐了,外表犹是优雅纯净,可嘴巴却厉害多了,身子骨里就像住了个小霸王,“大小姐教训得好,叫这不要脸的老婆子挨了打还不敢告诉别人!”
  云菀沁被这丫头笑得有点无语,看来以前真的过得有点儿憋屈,不然这么点小事何至于乐成这样?
  考虑了一下,她道:“叫妙儿以后盯着那老婆子。”手一举,将发髻上的一只翡翠珐琅钗拆下来,递到初夏手掌心:“就说是我送她的。”
  今日妙儿将沈子菱偷偷请进来,便与大小姐脱不了关系,成了大小姐这边的人,大小姐再对妙儿下些甜蜜药,那丫头定会对大小姐死心塌地,初夏将钗子收好,嗯嗯应下。
  云菀沁的眼神又落到屏风上刚换下的素色旧衫上,道:“给我换刚才的衣服,再将发髻和首饰都拆了吧,唔,妆也卸了。”
  “啊?小姐您这样很漂亮啊!”初夏奇怪,可看到云菀沁的神色,还是照办了。
  现在的小姐,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
  **
  云府,主院,厢房内室。
  紫鹤香炉袅袅吐着幽香,闻者舒心,较一般普通熏香,多了个过人妙处,香味每过半刻,就从清淡转浓,如此循环往复,叫人时刻体验不同,心醉神迷,尤其能叫男子动情。
  这熏香名“迷境香”,中原稀少,京城几乎没有,是白雪惠不惜重金托人从西域寻来的,四季不辍。
  从见到云玄昶的第一面开始,白雪惠就懂得了怎样抓他的心意,哪怕一点小细节都不放过,男人都一样,受不了美人福,更禁不起美人诱。
  这就是为何从平民爬上来、心智应该很强悍的云玄昶,从第一眼瞧见白雪惠就如痴如狂,冷落了襄助自己起家的结发妻子许氏,任许氏气得要死,也要将白雪惠纳为妾,许氏病逝后,还将白雪惠扶正。
  绣榻上的少妇明紫色绫罗对襟勾金长衫,乌发珠翠缭绕,身材苗条而饱满,前凸后翘,脸色却并不算太好。
  “娘!”白雪惠面前的少女蹙眉不依:“您到底还要气到什么时候啊,我说了不是故意的。”
  少女玲珑美丽,就跟自己当年一样,甚至青出于蓝,只是性子还需要磨练一下,实在是没有耐性。
  白雪惠纤细的柳眉一挑,声音淡而柔:“还在撒谎,继续站着。”
  云菀霏一听还要罚站,眼眶红了,学着娘亲以前当妾时在爹爹面前装可怜,揉了揉眼,哽咽道:“娘,就算是我……不小心推那个人下去的又怎样?您怎么还为她罚我啊。她可不是娘的亲骨肉!”
  白雪惠轻摆袖口:“娘亲罚你不是为了你那个姐姐,而是气你沉不住气,再不喜欢那人,怎能光天化日下害她?蠢!闹到你爹那里,可知道你会被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