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眼镜恢复正常,假性近视被矫正过来,沈曦又开始皮。
  比如,某天沈曦的支付宝忽然收到一万元整。而十分钟后,对方疯狂地发消息:【我转错人了!我要给我侄女,她也叫做沈曦!】
  “……”沈曦晃动着支付宝,对夏九嘉说,“上次买我二手电脑的……”印象当中是个胖子,四十几岁。
  说完吊着嘴角呵呵一笑,噼里啪啦地打:【转过来,就是我的。我不会转回给你一分钱的。】
  夏九嘉震惊地看着自己同桌,因为这并不是印象中的沈曦。
  而后,他便发现,在对方哭天抢地又求又骂时,沈曦转给对方9999块九毛九。
  夏九嘉:“……”果然是“不会转回给你一分钱的。”
  过了一分多钟,沈曦又转回去剩下的一分钱,叨咕:“吓吓他……让他长点教训,糊里糊涂的……迟早吃大亏。”沈曦自己其实非常细心……不细心的人数学不会次次满分。
  夏九嘉觉得十分无语——沈曦,不分时间地点,不分对象,跟陌生人也要皮。
  不过,看见对方恢复从前,不再苦恼于近视,夏九嘉也挺开心,虽然他挺怀念那副蓝光眼镜。
  第51章 联欢会(一)
  新年前, 夏九嘉70多的奶奶亲手给夏九嘉缝了一套衣服。夏九嘉小时候经济条件颇差, 奶奶总是直接负责他的“造型”。老太太几十年前是服装厂女工, 用起缝纫机来总是得心用手。
  今年姑姑回到cc,要带爷爷奶奶到某周边城市看江上的雾凇。而r中高二高三只放一天半假,夏九嘉不能跟着, 于是改成提前去看爷爷奶奶。
  奶奶拿出那套衣裳,叫夏九嘉穿上。
  墨绿色,上面坠着一些牡丹花的图案。袖子、裤管样式都是直上直下, 但是袖口裤脚敞开、十分宽大。
  其实夏九嘉早就已经长大, 但他奶奶并不明白状况,总觉得十六七的孙子还是一个孩子, 不知道如今商场当中年轻人的衣服有多花哨,更不知道中学校园里面同学之间也会互相攀比, 还是按着自己审美在做衣服。
  她说:“好看!真好看!”
  夏九嘉自然顺着对方讲话。
  奶奶又问:“新年几天有安排吗?”
  夏九嘉说:“31号学校上午有联欢会,下午放假, 1号全天休息,我会留在学校,也可能去同桌家过, 2号上课。
  “好。”奶奶笑道, 拍拍夏九嘉身上的衣服,“就穿这身去联欢会,好看,精神。”
  “嗯。”夏九嘉应了。
  …………
  2019年元旦,夏九嘉比2018那两天还要寂寞。爸爸一如既往出国、带旅行团, 爷爷奶奶也离开cc,至于外公外婆,在“一年只能过去两次”的规定下,也是见不得了。
  不过幸好,今年学校有联欢会。
  r中并非年年都搞这个东西,据说高中三年只能赶上一次,毕竟联欢会也就是图个热闹,可同学们却要花时间排节目,不值当。
  联欢会的形式也是十分简单——大家把教室内外布置布置,在黑板上写“欢度元旦”,灯管上挂些彩带,墙壁上贴点气球,桌椅围成两圈,买几兜零食饮料,大家轮番表演节目,并不新鲜。
  夏九嘉还真的是穿奶奶做的衣服去的学校。
  早上其实他也稍微思考了下“今天要穿什么”,最后挑了那套。一来,他答应过奶奶,而他一向骄傲,堂堂正正坦坦荡荡,从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只要他说“ok”那就一定照做。二来,可能因为没有家人一起过节,对31号1号这两天,他本能般希望有象征亲情的东西一直陪着。三来,也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亲人眼里出设计师,夏九嘉没感觉出来那套衣服非常难看,自己还觉得不错。
  夏九嘉到教室时,沈曦不在屋里。夏九嘉也并不奇怪——沈曦是个踩点大王,总在各种活动前一分钟出现。
  他随便寻到一个位置坐下,听见旁边上官凌霄等等同学正在聊天。
  大花痴蒋洁说:“我表哥在硅谷工作,一大公司的工程师。上个礼拜,相亲认识一个女生,长得还行,但没学历,挺穷。他们聊天,互有好感。这次回国说好见见,就问对方喜欢什么,随便提,他买回去当作礼物。结果,那女生要香奈儿leboy!一开口就五六万块!”
  “当然不给。”上官凌霄嗤笑着道,“对这种人,还得好好骂上一顿,让她知道我有钱但不买。智障,连装一装、放长线钓大鱼都不懂得。”他的性格是要掌控整个过程。
  众人纷纷赞同,而当蒋洁问夏九嘉,夏九嘉却说:“我不知道。估计会买,而后再也不联系了。”
  大家皆惊:“你傻逼吗……”
  夏九嘉淡淡地:“我答应了,说“随便提”,不会因为与想象不同就毁约,会保持风度,不会为这撕的。但见面后会讲明白,她的个性有些……嗯,两人不大合适,不想再做深入了解。至于教育或者教训,与我无关,相亲而已,她又不会因此转性。她懂不懂放长线钓大鱼,我不管,但会和介绍人讲讲,让介绍人注意。”
  夏九嘉答应的事不会反悔,比如穿奶奶缝的外衣外裤。比起对别人,他对自己要求更高。
  周围同学:“……”
  夏哥可怕,五六万呢,白白让人占便宜啊。看来对于夏哥而言,“端着”比什么都重要,即使是对再也不会联络的人。
  半晌以后,蒋洁哈哈笑了两声:“也行,叫她每次用时都后悔曾错过土豪,还是有风度的土豪。”
  很快又有别人落座,围着的人换了一批。
  一个女生忽然注意到夏九嘉身上穿的衣服,伸手指着:“哇,夏九嘉。你这衣服我二奶奶也有一件……”
  这叫唤声,终于让人注意到了“衣服”。
  墨绿色的纱制上衣,十分宽松,上面绣着两朵牡丹,一白一粉,下面写着一行小字“唯有牡丹真国色”。黑色长裤,也是纱制,也有牡丹,与夏九嘉平时风格完全不符。
  几个平时口无遮拦的男生大笑:“夏奶奶。”“哈哈哈哈老太太装。”“谁买的……”“淘宝那种写着“6080岁进”的店铺才有的。”夏九嘉再高冷毕竟也是男生,被开玩笑十分正常。
  被同学公开说丑,夏九嘉不太高兴,说:“我奶奶亲手做的。我只是穿着上学。”
  “哦……”
  虽然反驳回去,夏九嘉还是不太高兴。
  他借口去上厕所,在走廊站了会儿。
  奶奶做了很久很久,希望自己穿着上学,让同学夸“好看”“精神”,结果却被公开嘲笑。
  他说不好这种感觉。其实只是一件小事,米粒大的小事,但是,他这些年十分独立,很少能感受到来自家人们的关心、细心、耐心。因此,对于这些布料,这些绣花,他想珍惜,不愿辜负,谁知却被说丑,他不能不难受。
  正好沈曦晃晃荡荡地从走廊入口走来。他看见夏九嘉,奇道:“冻宝?”
  夏九嘉收拾心情,与往常并无不同,说:“沈曦。”
  沈曦只看了两三秒,便突然道:“发生什么事了?”
  “……嗯?”
  “你不开心。”
  “……”
  沈曦把夏九嘉上下打量片刻,唇角忽然弯出一个弧度,说:“冻宝,你今天穿的可真好看。”
  夏九嘉惊讶抬头,看着对面沈曦。
  “真的,”沈曦声音十分轻柔,“越看越有味道。返璞归真,跟其他人很不一样。”
  “……”
  “反正好看。”沈曦说,“我的审美可是公认的。”
  夏九嘉轻轻一笑:“德性……”他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极为亲密的嗔怪。
  “哦。”
  夏九嘉低头想想,说:“沈曦,谢谢。”
  “没事。”
  知道沈曦在等,夏九嘉平静了下,开始解释:“这套衣服是奶奶亲手缝的,叫穿着上学,说好看、精神。我也不想辜负她的一片心意,一次都不用,让她白忙活一场。再说,今年新年……我见不到任何亲人,觉得带着东西也好。”再说,他没觉得难看。
  “没事,”沈曦说,“以后咱们出去玩儿就穿这个。”
  “……嗯。”
  见时间差不多,二人回到教室。
  沈曦大大咧咧,占着一张椅子,看着刚才那群同学,说:“我刚才在那头听见谁喊“夏奶奶”“夏奶奶”的,怎么回事儿?”
  “哈哈哈哈。”立即有个矮个男生抢着回答,“夏九嘉的这身衣服,特像我们奶奶穿的。墨绿色,大牡丹。”
  沈曦嗤笑一声:“你们这身衣服,也特像夏九嘉孙子穿的。”
  众人:“…………”
  沈曦又道:“行啊。既然管我叫爷爷,那管夏九嘉叫奶奶,也没错。”
  众人又是:“…………”
  夏九嘉看沈曦侧脸。
  他知道,沈曦是在给他“报仇”。
  要说不受触动那肯定是假的。网上说,一般男人甚至注意不到别人换过衣服,而沈曦,两三秒就发觉自己神色不对,又两三秒就猜出神色不对的原因,而后又安慰又报仇,比自己还上心。
  各种情绪十分汹涌。他认不出那是什么。他希望它什么都是,又希望它什么都不是,自自然然就好,因为,很神奇地,有种情感很难定义,但它来临时,人会清楚地意识到——它来了。
  正想着,新年联欢会便正式开始了。
  上官凌霄抛砖引玉,先唱了一首流行歌。有人大胆起哄:“班长,怎么不表演背《马克思选集》啊?”大家全都get到了梗,偷笑。
  上官凌霄想当官儿,背马克思选集背得溜,这事儿谁都知道,包括新来的外班同学,虽然也都觉得上官凌霄有神经病,是自作多情。
  唱完,上官凌霄想了一个办法继续进行节目:“这样吧,咱们“击鼓传花”,我背对着大家敲桌子,停下时……”左右寻找片刻,“这个黑板擦传到谁的手里谁就表演节目。”
  一番话搞得气氛十分紧张。
  既然说定,无人反对,击鼓传花开始。上官凌霄砰砰地敲,六班众人好像拿着烫手山芋,快速地把黑板擦扔到旁边人的身上,甚至还有女生发出尖叫。
  很快到了沈曦。
  沈曦又是与众不同,十指拿着那黑板擦,翻来覆去,就是不传。
  在咚咚的敲击声中,大家全都沉默地看着他们沈哥发骚。
  终于敲击声停,沈曦如愿以偿,需要表演节目。
  他笑笑,左手一撑桌子,嗖地一下,十分灵活轻松地从桌子上面跃过。
  他也不用cd,轻轻靠着讲桌,清唱了首法文歌曲,声音磁性,非常好听。
  然而在一整片掌声当中,沈曦却没直接下场,而是缓缓走到一侧饮水机旁,伸手拿起一个纸杯,抄起六班同学前一天布置教室时用过的剪刀,把杯底剪掉,让杯子变成一个纸筒,“对了,还有一个顺便附赠的小节目……教教大家自制礼花筒。”
  所有人都瞪大眼看。
  沈曦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气球,把人吹气那端系紧,做到不漏气,又一剪子把气球的另外一端也就是“脑袋”那端剪下扔掉,撑开气球,套在纸杯杯底那侧,用胶带一圈一圈粘好、固定:“……就是这样,把气球一端扎起,另一端系在杯子上,黏住。”
  接着他走回自己座位,几根手指一动,打开一个纸盒,抓起几把粉红色的又小又薄的指甲盖大的再生纸,从杯口撒进纸杯。
  沈曦看看纸杯里面,声音拖得有点儿长:“礼花筒的原理,就是利用气压把礼花喷出去。正常纸筒里有一些压缩空气,只要拧开开关,就能把阀门打开,把纸屑彩带都喷出去……我们这个吧,则是利用气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