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垂眸望着窗外的景色,玄珏朝放置在桌案的果盘伸出了手,待得抓了个空之后才意识到,她居然在不知不觉间,将清问拿出来的五个仙掌人灵果……吃完了。
  状似自然的收回自己伸向桌面的手,玄珏轻咳了一声,端起了放置在桌面上犹带余温的茶,轻抿了一口,“你在天荒城见到了离若?”
  比起清问话里一直提及到的拍卖会,玄珏更感兴趣的却是清问顺嘴提到另外一件事。
  清问在天荒城见到了离若,彼时对方正行色匆匆的踏入位于城头的客栈。
  只不过因为察觉到玄珏对离若的特殊态度,清问并未过多去探究离若出现在这里的缘由。就连归来之后,清问也不过是对玄珏顺嘴提了一句而已,却不料比起明日将要到来的热闹,玄珏更关注的却是清问顺嘴提及的离若。
  清问碰到离若的时候,对方不但脸色苍白,甚至身上还带着血腥味,而对方的身边也没有一个名叫枫荭的红衣女子。
  清问非常想知晓玄珏和离若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只是也不知道玄珏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每次在他刚生出了探究的心思之时,就被玄珏在不经意之间消弭掉了他探究的想法。
  自在小渔村见过还是“狗蛋”的离若之后,清问便一直为玄珏对离若有别于对其他人的态度而耿耿于怀,却又不敢过多去探究。
  不愿意让玄珏失望,或者说是不高兴,再多关于离若此人的疑惑,清问都只能埋入心底,甚至都不敢对着离若动用自己的天赋能力,深怕在不经意之间知晓一些自己并不愿意知晓的事情。
  仿佛只要不去知晓,就能够不去在意一般。
  不去思考玄珏和离若之间的关系,也不愿意去想玄珏为什么阻止他去探究离若,以至于在某些时候,即使清问察觉到了玄珏对离若并不是他想的那样,他也始终没有将离若这个人和孤鹜峰的玄真对应起来。
  离若这个人太普通了,普通得就不像是玄真的转世。
  即使清问知晓玄真师伯踏入了轮回,也仍旧无法将离若和玄真对应起来。
  于是,在玄珏不知道的地方,清问正一个人暗自为玄珏对离若的态度而纠结着,忍到内伤,却连问玄珏一句都不敢,生怕玄珏不满。
  在玄珏不问明日的拍卖会热闹,而是问了他顺嘴提及的离若之时,清问下意识的皱了下眉,虽然有些不高兴于玄珏对离若的关注,但是清问也十分明白,一心只有那个鬼修的离若和玄珏之间是绝无任何可能的。
  清问心下有些不高兴,然而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一脸平静的将自己遇到离若之时的情况,对着玄珏详细的说了出来。
  端着茶,听完清问的讲述,玄珏微歪了下头,看向清问,“只有他一个人?”
  “是的。”神色平静的清问点了点头,“弟子在发现他的时候,还特意多逗留了一会儿。他的确是一个人来天荒城的,身边并未有其他人存在。”
  闻听此言,玄珏睫羽颤了颤,意味不明的感叹了一声,“……是吗?”
  依据离若现在的状态,他根本不适合来参加“中央盛事”,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鬼修枫荭。
  此刻离若应该做的事情并不包括前来天荒城,所以……离若为什么会来天荒城?
  玄珏下意识的将自己的疑惑问出了口。
  坐在玄珏对面的清问垂了垂眼,遮住了眸底因为玄珏对离若关注而产生的暗涌,神色平静的回回应了玄珏,“弟子不知。”
  待得清问出声之后,玄珏才意识到,她居然下意识的将疑惑问出了口。
  此刻,玄珏才意识到,她对清问居然已经不设防到了如此境地。
  察觉到自己对清问已经处于了完全不设防的状态,玄珏端着茶的手微僵了下,她缓缓垂下眼帘,玄珏将犹带余温的茶放回了桌面。
  沉默片刻,就在玄珏正准备对清问启口之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玄珏将要开口的话。
  微抿了下唇,玄珏对着清问轻扬了一下下巴,示意对方去开门。
  坐在对面的清问在玄珏的示意下,站起了身,转而去看门看是谁打断了他们师徒之间的交谈。
  拉开门,清问与来人四目相对。
  身材高挑,长相俊秀,然而却脸色苍白,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这个敲门打断了玄珏和清问之间谈话的人,正是玄珏两人在燕城见到的离若,也正是他们刚刚谈及到的话题中心。
  手扶在门框上,清问挡住对方看向屋内的视线,同时也下意识的挡住玄珏的视线,他眯了眯眼,微扬了下巴,“有事?”
  算上这一次的见面,这已经是清问第五次见到了离若,如果不是十分清楚对方的确只是一个普通的修真者,清问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什么针对玄珏的阴谋了。
  再次见到离若这个人,一想到玄珏对离若的特殊,清问只觉得对方简直是阴魂不散。
  不同于神色平静但其实心底已经不耐烦的清问,站在门外与清问四目相对的离若则是满心欢喜。
  在看到清问身影的那一瞬间,离若只觉得无比庆幸。
  还好,慕言的“术数”没有出错。
  第145章
  哪怕离若每次见到玄珏的时候都会恍惚, 在燕城与玄珏和清问相遇的时候,因为情况有些尴尬的缘故,加上注意力都放在了枫荭身上, 离若其实并没有过多关注玄珏两人。
  彼时, 离若安抚着怀中的枫荭,对安静离去的玄珏和清问, 他心中只有对玄珏两人不计较枫荭失礼行为的感激。
  本以为只是一场偶遇, 燕城之后不会再见, 然而他却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有找上门的一天。
  作为和枫荭朝夕相处的恋人, 枫荭身上发生的异常状态, 离若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在最初认识的时候,他就知道枫荭是一个鬼修,他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甚至,就连枫荭身上鬼气散尽之时就是身死道消之刻,他也只是知道的。
  只是,枫荭不愿意他知道,他便只能够装作不知道。
  每次在枫荭望着他神色恍惚,甚至突然间就哭出来的模样之时, 他也只能够装作一无所觉, 甚至还要为隐藏能力并不过关的枫荭打掩护, 让其以为她自己成功的欺骗了他。
  然而, 有些事情不是装作不知道,便能够当它不存在了。
  在燕城的时候,枫荭的情况就已经变得很严重了。
  随着身上鬼气无法阻挡的溢散, 枫荭不但不能够照射到太阳,甚至有的时候,身体还会变得透明起来。
  哪怕枫荭极力隐藏,离若也见到过不少次枫荭身体变得半透明起来的模样。
  玄珏和清问离开燕城不久,枫荭便再也隐瞒不下去自己的情况。直到此时,她才哭着向离若坦白了对方其实早已经知道的事情。
  在彼此坦白的过程中,枫荭和离若都更加清晰的明白了对方的心意,同时也对即将注定到来的“离别”感到惶恐起来。
  明明才许下了共白头的诺言,为什么就要面临生离死别呢?
  彼此坦白之后,深知时光短暂的离若和枫荭两人恨不得时刻在一起。
  离若放弃了回宗门复仇的想法,抱着会时不时陷入昏迷的枫荭,在枫荭最后的时光里,他带着枫荭走过了许多城镇,见过了许多美景。
  恨不得一夜白头,又惧时光太短。
  就在他准备在枫荭魂飞魄散以后,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埋葬掉自己的时候,路过天澜城的离若见到了身为天澜城城主的慕言。
  身为玄宗的外门弟子,离若和天宗的慕言认识源于一场意外。
  他在因缘巧合之下救了慕言,以玄宗外门弟子的身份,得以和慕言这个天宗的嫡传弟子有了交际,并且在随后的日子里成为了天宗安排在玄宗的“探子”。只可惜,身为“探子”的他还没有对天宗发挥多大的作用,就在内门争斗波及,掉入大海并且失去了记忆。
  离若见到慕言的时候,慕言正在卜算自己的进阶契机。
  慕言看在他和离若之间仅剩不多的情分份上,慕言在为自己卜算的同时,也顺便为离若卜算了一番。
  慕言的这一卜算,让离若看到了希望。
  枫荭还有一线生机,这一线生机就应在燕城见到的玄珏身上。
  在测算到枫荭生机应在玄珏身上的时候,和清问签订了主仆契约的慕言除了在心下感叹一声“怎么又是玄珏”之外,便别无任何的想法了。
  帮着离若卜算了一番玄珏和清问的动态之后,慕言便将卜算结果告知给了离若。
  随即,在发现自己进阶契机发生了改变,转而应在了一个叫清酒的女子身上之后,慕言将枫荭和离若安排在城主府住下之后,准备换一个出场方式的慕言便出城去迎即将到来的清酒了。
  在慕言邀请清酒于天澜城做客,并且热情招待清酒的时候,离若和苏醒过来的枫荭一番交谈之后,他将状况越来越不好的枫荭留在了天澜城城主府,并且拜托给了慕言,而他自己则是根据慕言的卜算,一路追寻着玄珏和清问的踪迹,来到了天荒城。
  离若到天荒城的时间比玄珏两人还要早上几天,清问在天荒城见到离若的时候,离若正好和人连番斗了几场,才得以保住自己在城头客栈的房间。
  正因为如此,清问见到离若的时候,他才会是那样一副脸色苍白而又身带血腥味的模样。
  在清问发现离若的时候,离若也看到了清问,只是不待离若走到清问面前,清问就消失在了他的视野范围内。
  在一番打听的过程中,离若同时还和人产生了冲突,以至于伤势加重。但功夫不负有心人,离若找到了玄珏和清问住的客栈,并且问到了房间位置。
  顾不得养伤,离若便径直找了上来。
  怀抱着希望,哪怕是面对冷言冷语的清问,离若也能够回以笑脸。
  站在门边的清问在打量了离若一番之后,最终还是选择让其进了门,并且将离若带到了玄珏面前。
  靠坐在窗边的玄珏抬眸望去,便看到了跟在清问身后走过来的离若。
  发现刚刚谈论话题的中心人物出现在了自己眼前,玄珏歪了下头,抬眸看向了清问。
  在玄珏平静到近乎淡漠的目光注视下,清问轻咳了一声,随即走到玄珏身边,倾下/身子,凑到玄珏耳畔,轻声将离若的来意告知给了玄珏。
  在听到慕言这个名字的时候,玄珏下意识的挑了一下眉毛。
  清问细语时呼出的热气让玄珏略觉不适,不动声色的动了下身子,稍微拉开与清问距离的玄珏轻咳了一声,抬眸看向束手站在她面前的离若。
  身材高挑,长相俊秀,神色苍白,实力低微。
  和玄珏记忆中的玄真不一样,出现在她面前的离若可谓是普通至极。
  甚至,在玄珏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注视下,离若连咳一声都不敢,低头避过玄珏打量目光的同时,离若也将到了喉咙间的血水咽了下去。
  微一抬眉,不待玄珏出声吩咐,站在玄珏身边的清问便递给了离若一个玉瓶,瓶内的丹药足够缓解离若的伤势。
  垂眸看了眼清问递过来的玉瓶,离若余光扫到神色淡漠的玄珏,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
  清问看了眼有些不自在的离若,垂了下眼,“拿着吧。”
  沉默片刻之后,离若接过了清问递过来的玉瓶,涩声道了一声谢。
  接过玉瓶的离若却没有倒出丹药来吞服,而是将装有丹药的玉瓶放入了怀中,注意到这点的玄珏并未多说什么,而是对着离若抬了抬手,示意对方坐下来。
  在离若顺着玄珏的意思坐下来之后,玄珏也从放置在窗边的椅子上站起了身,缓步走到了离若面前。
  走在离若面前,玄珏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坐在她面前的离若。
  许久,在离若疑惑的目光中,玄珏走到了窗边,背对着离若。
  站在窗边,玄珏看着窗外难得热闹的景象,垂眸轻叹了一声——果然,即使灵魂还是那个灵魂,然而终究还是物是人非。
  这样想着,视线触及腰间挂着的玄真送给她的玉佩,玄珏轻勾了下唇。
  随即,玄珏转过身,抬眸看向安静的坐在桌前,咬唇忍耐着痛楚的离若,“你的来意,我知道了。”
  在玄珏垂下眼帘的时候,安静的随侍在一旁的清问走到了离若面前,对离若伸出了手,控制住了对方。
  捂住胸口,咽下喉间漫上来的血水,被清问控制住喂了一颗丹药的离若连声咳嗽着,待得咳出不少带着内脏碎末的血痰之后,离若也恢复了不少精神,至少视野里面出现的清问不再是重影。
  在他选择陪着枫荭去死的时候,是慕言的卜算给了他希望。
  慕言修习“术数”在卜算方面虽然有所偏差,却从未失算过。既然慕言算出枫荭生机应在玄珏身上,那么玄珏就一定有办法解决枫荭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