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5节
  他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要离开。
  “花木兰是个断袖!”
  源破羌刚刚准备掀帘子,闻言脚步突然一顿,不可思议地回头望去。
  “李使君说什么?”
  “此事是我的亲信无意中撞破的。花木兰身边的译官郑宗是个断袖,似是对花木兰有意,但花木兰并不喜欢他,却也不拒绝他的亲近。郑宗言语中颇有对花木兰是断袖的庆幸之意,花木兰也默认了。”
  李顺喘着大气说道:“后来丽子园大猎后夜宴,我特意找了男舞者试探花木兰,他对女人不屑一顾,对男人却看得目不转睛,果真是天生的断袖……”
  “只是我一来苦无证据,二来他其貌不扬平日又无劣迹,就算揭发了他是断袖也伤不了他的根骨,所以我原本是准备把这个消息留到京中再传出去……”
  这个秘密,现在只有他的亲信和北凉王两个人知道。
  他的密信应该已经到了姑臧,以沮渠蒙逊的手段,花木兰最终少不了身败名裂的下场。
  对于源破羌,他终是没有把所有的老底都抖出去,只是闭着眼睛躲避着光线继续说:“我也不求源将军为我报仇,只求您照顾好我的仆人和随从们,能把他们安全的带回李府。”
  源破羌还沉浸在“花木兰是个断袖”的巨大震撼之中,听到李顺的请求,只能沉默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我会将你的家人送回贵府。”
  李顺知道源破羌不肯帮他,因为他不愿和花木兰正面交锋,可使团里的其他人他都不信,他们也没有那个能量能影响到拓跋焘,所以他也只能拜托源破羌。
  “我能问问李使君为何一定要把这些告诉我吗?”源破羌临出帐子之前,有些好奇地问已经不在挣扎的李顺。
  “因为嫉妒。”李顺闭着眼,百无聊赖地说道,“我这人对别人眼中的嫉妒十分敏感,你每次看花木兰时,眼睛里的嫉妒之色都落到了我的眼里。你的出身、能力、领兵能力都不在花木兰之下,偏偏处处被他压上一头,也难怪心中会有不满。我现在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花木兰只会越爬越高,你若不能早日将他除去,迟早有更后悔的一天。”
  源破羌没想过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不置可否地离开了营帐。
  “嫉妒吗……”他呼出一口长气,似乎和里面的人说话都像是被侮辱了一般。“遇见这样的人,怎么能不嫉妒?”
  他冷哼了一声,摇了摇头。
  “只可惜他就算再有能力,不过就是一辈子为将罢了,我所重视的,又怎么会是这个……”
  源破羌轻蔑地一笑,对李顺更加不屑一顾,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贺穆兰接到消息的时候,恰逢源破羌在帐外求见。
  她已经知道李顺去派人找他的事情,也料定来的肯定是来解释的源破羌,一点也不敢托大,请了这个笑面将军进来。
  源破羌天生两颗虎牙,面容也显得有些稚气,不过他继承了父兄的武勇,打起仗来奋不畏死,就连拓跋焘都觉得他是个拼命三郎,丝毫不会因为他的面相而轻视他。
  贺穆兰和他接触的不多,曾经被他撺掇着调教了他手下不服的将士,一次得了一整套精致华丽的马具,一次得了他送来的珍贵礼物,可见他极为大方,也会做人。
  自从贺穆兰和源破羌分别担任左、右司马之后,反倒没有以前在黑山时那般自然,要不是素和君的信里很明确的写了源破羌是拓跋焘安插在使团里的眼线,贺穆兰恐怕还要想一想源破羌和李顺是什么关系。
  这么一想,李顺临死之前还要对虎贲军施展离间之计,确实也死有余辜。
  “李顺刚才找我,说花将军里通外国,接受了北凉的贿赂。”源破羌一进帐就把李顺卖了,开门见山的说道:“花将军如果这里被‘莫名其妙’添了什么东西,最好趁早处理掉。”
  袁放和郑宗两人互视一眼,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贺穆兰点了点头,接受了他的好意:“那是李使君收买郑宗所用,我已和陛下通过书信,大部分都已经通过通商换成了他物,并没有什么关系。”
  源破羌一听到贺穆兰说和他陛下已经通过书信,就知道自己赌对了,闻言只暖暖一笑:“花将军知道轻重就好,我不过是过来提醒一下。”
  至于断袖之事,绝口不提。
  源破羌每次一笑就又露酒窝又露虎牙,贺穆兰饶有兴趣地盯着源破羌的脸,“将军还是不要多笑才好,否则北凉的女人们都要追在将军身后掐你这张脸了。”
  这么可爱,多激发母性啊!
  源破羌原本想要习惯性斗嘴,突然想到李顺说的话,顿时脸上笑容一僵,赶紧收回了笑容。
  “咳咳,这个……将军不要说笑。我已经答应李顺将他的家人带回京城,花将军可否行个方便,让他们跟我走?”
  贺穆兰只可惜李顺的罪行不能大白于天下,但无论什么罪也不可能连坐的,她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
  既然知道他效忠于拓跋焘,那便是自己人了。
  源破羌是来示好兼要人的,目的达成后便得了手令去领李顺跟来的随从等人。六个人里留下了一个老仆照顾离死不远的李顺,其他人大概是之前得了李顺的指示,一各个乖顺无比,紧跟着源破羌离开李顺的营帐。
  一个百人队的虎贲军因为受了鞭刑都要养伤,接下来的旅程只能坐在压辎重的车上,李顺一下子成了孤家寡人,除了老家仆和太医,所有人都离开了他,明日便要出发直奔姑臧。
  源破羌答应李顺将他的随从带回平城,不过是为了让白鹭官好调查李顺的恶心,谁料大概是他的举动获得了李顺某种意义上的信任,又或者是快死之前的狗急跳墙,只能对源破羌报以希望,就在这些随从进帐感激源破羌的照顾之恩后,李顺最信任的手下交给了源破羌一袋东西。
  “主人受袭后,一直就被花将军控制着无法反击,只能让我们在丽子园里细细查探。这包东西,是我们在主人的主室里找到的。”他指了指那个布袋,“里面是在门槛里挑出来的布屑,上面沾了血,还有一些从衣服上挑下来的细刺,刺尖也沾了血,我们怀疑是豹子的血,那母豹子是闻着豹血的味道才来袭击的。”
  “豹血?”
  源破羌敏锐地问道:“豹子独来独往,绝不会为了哪一只前来报仇。”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负责把这袋东西转交给您。”那亲信装傻,“等到了京中,白鹭官自然有所判断。”
  源破羌脸色凝重的收起了布袋。
  “除了这个,没有什么其他证据了吗?”
  要是花木兰真的这般阴险毒辣,那倒是真要提醒陛下小心提防。
  一个人阴险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平日要是都是以正气的形象示人,那阴险起来几乎是毫无痕迹,危害更大。
  “那些刺尖不是普通的刺,而是幼小的刺猬身上萌出的软刺。听闻花将军的亲卫陈节曾经在主人遇袭前一天放掉过许多只刺猬,当时丽子园不少人都有撞见,这大概也算是个证据吧。”
  那亲信说出另一个线索。
  陈节,刺猬,看样子即使不是花木兰出手,也少不了她的授意。
  源破羌只觉得后背一寒,心中更加小心慎重。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他竟是个这么表里不一,睚眦必报的人吗?
  只不过一夜的功夫,李顺就又发了两次病,一次是半夜时分,他狂躁之下差点咬掉了自己的舌头,全靠老仆往他嘴里塞了木勺才让他没有咬舌自尽。
  第二次是早上天亮之时,太医进帐诊查,因为光线入了帐篷,又使得李顺发兵,其状如疯癫,撞得自己浑身是伤,毫无之前那股名士的风范。
  一位风度翩翩的文士落到了这个下场,实在让人忍不住唏嘘。
  但是也因为李顺发病的事情,让全使团的人和商队的人都知道李顺得了恐水症,这么一来,说贺穆兰公报私仇,或是恶意争权的猜测就小了许多。
  就算贺穆兰本事再大,也没办法控制一个人得不得恐水症,否则他早已经无敌于天下了。
  只能归结于李顺命不好。
  北凉在李顺身上下了极大的血本,北凉来的使臣原本以为会在李顺这里得到不少帮助,这沿路宣扬北凉武力的城镇便是为此而设。
  原本定下的路线是让使团从人迹罕至又荒凉绝迹的地方行走,给魏使造成“凉国荒凉贫瘠,民风彪悍”的印象,从而打消魏国伐凉的想法。
  魏国的战争大多是为了掠夺人口和财物,这和大部分胡族的天性有关。
  姑臧城水草丰茂,鸟语花香,可东边有一大段路的土地如同石头,草木不生,从那里通过可谓是人渴马饥,魏国要是知道征讨的国家大部分地方贫瘠的犹如荒地,当然不会花大功夫征讨。
  可如今这些安排都被贺穆兰破坏了。
  她身为一团副使,丝毫不顾路上的安危带了一群商人同行,这些商人都不是傻子,自然早就一五一十的对贺穆兰说了姑臧城周边的情况,贺穆兰不可能同意走东边的那条路。
  要是李顺在,只会驱逐商队,让他们远远的跟在后面,既然双方毫无交集,这些安排自然能顺理成章。
  可怜北凉使臣们一夜之间几乎愁白了头发,完全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现在这么不利的局面。
  偏偏他们出城之前,那位兴平公主还安排了他们另一项任务。
  这任务说起来,更是让人莫名其妙。
  “我看花将军似乎没有妻室,是不是眼光太高?”同行两天之后,和虎贲军混的有些熟悉的北凉使臣莫干,挤眉弄眼地问虎贲军的亲卫。
  “你也知道,为使臣安排美人儿什么的……嘿嘿,我们得知道花将军的喜好不是?”
  几个亲卫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笑容猥琐而期待。
  “咳咳,这个,说老实话,我们家将军不近女色,也不是注重皮相之人……”
  “不过据说……”
  一个亲卫压低了声音,小声神秘地说道:
  “我们家将军,喜欢好人。”
  他还记得那时将军身边的人老是问“到底什么样的人才算好人”这样的问题。这段时间他们得了这些北凉人无微不至的款待,这种消息又不算什么机密,随便一打听就知道,卖个人情也没什么。
  想到这里,这亲卫笑的更热情了。
  “你们找那种看起来就善良可爱的女子,一定没错啦。”
  呃……
  莫干僵住了。
  善良可爱?
  传回去,公主殿下会不会撕了他?
  ☆、第396章 不合口味
  “什么?善良可爱?”
  兴平公主接到使者快马加鞭送回来的消息,顿时妆容精致的脸庞也有了龟裂的混迹。
  她对着黄铜镜子照了又照,镜子中的美人巧笑倩兮,其艳色从骨子里直透于外,满脸满身都弥漫着“我是尤物我是尤物我是头脑聪明的尤物”的样子。
  是的,她张着一副绝非清纯美人的样貌,气质也更像是后宫的宠妃,而不是那种端庄大气的皇后,更没有邻家女孩的纯良之气。
  从小她就知道自己和“亲和力”没关系,所以越发在“艳光四射”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如今,她想诱惑的对象,喜欢的却是……
  她侧目看了看身边站着的宫女,只看的那可怜的宫女抖得像是受惊的小兔子,捂着心口泪眼涟涟。
  “罢了……”
  兴平公主烦躁地吐出一口气。
  “长相上没办法,只能想办法在言行上补足了。”
  “公主,到了去金匠那里的时间了。”一个女官在门口对里面小声传话:“您最好快去,陛下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