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节
  他态度优雅大方,不卑不亢,悬腕下笔姿势标准老成,言谈之间对于画画的心得体悟更是颇有份量,字字珠玑。
  真正有才华的人总有种特别的魅力,能让人发自内心的尊敬和靠近,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
  有年轻的,有年长的,有穷书生,也有富家子。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笑,都想亲眼看纪居昕做画,亲耳听他讲说心得。
  远处夏飞博林风泉徐文思挤了半天没挤过去,林风泉拳捶手心大叹遗憾,“纪九还送过我石屏先生的画,可我竟到现在才知道他是石屏先生!”
  徐文思声音拉长埋汰他,“那是你笨。”
  纪居昕虽未向他们几个挑明,但画不只送出过一幅。谁都知道石屏先生一画难求,偏纪居昕只要想用,就能有,时间短或许看不出来,这都四年了,还看不出来……
  徐文思看着林风泉直摇头,一脸‘你这心得多大’的鄙视。
  林风泉后知后觉地睁圆眼睛,不满地拍开徐文思的脸让他别这么看他,问夏飞博,“你也知道?”
  夏飞博默默点了点头,同时视线落到不远处临江站定的崔三身上,“……他也知道。”
  林风泉看到沐着江风,衣袂飘飞,宛如谪仙的崔三,撇撇嘴,“有什么了不起……我这不也知道了!”
  小伙伴们都是收了贴子来的,吵闹归吵闹,并没有生气,也没有挤上前要求良好待遇显摆,甚至私下还帮着维持秩序。今天是纪九的好日子,可不能被人破坏了!
  现场气氛热闹起来,有几个闻名很久的画师手痒,上前与纪居昕斗起了画,要限时,限题材,限意境做不同的画。这几人每个放出去都是千金难求的大师,年纪皆比纪居昕大,纪居昕却一点也不紧张,反而斗志昂扬,每一幅画的水平,甚至比往日都高。
  只是如此,难免怠慢一些客人,来人实在太多了。
  六谷就帮着招待,尤其是一些地位比较高的。帮着招待总得有个拿得出手的身份,六谷不好说他与纪居昕的父子关系,便说,“某是六谷山人,纪居昕是某的徒弟。”
  六谷山人的大名在场来人没有不知道的。六谷山人成名更早,不仅绘画,他的字,诗,琴技,棋艺,有口皆碑,更是一位不得了的大人物!只是六谷山人不爱拘束,常年在各处名山大川游荡,外人少能遇见,没想到他竟然是石屏先生的师傅!
  这更解释的通了。就说怎么纪居昕小小年纪,画却能如此厚重。一定是纪居昕少年时英才展露,被偶遇的六谷连连赞叹,欣喜地收于门下,教他不以物喜不以已悲,不能骄傲不能气馁,不能透露身份……
  众人一起脑补了一段极为曲折离奇的师徒故事。
  场面特别热烈,纪居昕的下人和将军府下人全过来都差点忙不过来,光茶水都递的手疼了。
  纪居昕说了半天也口渴,刚一伸手,手里多了杯温温的茶,不烫不凉,入口正好。
  他满意地看过去,见孙旺正他冲他笑,一边笑,一边递眼色。
  纪居昕不动声色退开几步,让案前人们讨论案上的画,悄悄问孙旺,“怎么了?”
  孙旺不会武功,头一次被主子交待做这么刺激的事,精神一直紧张兴奋阗,压低声音道,“主子,人们……都来了,但都没动,周大说,他们在等着东西。”
  纪居昕眸色微沉,“知道了,你下去吧,提醒大家注意安全。”
  孙旺立刻应是。
  纪居昕同六谷对了个眼色,六谷走上画舫,不多时,取了一幅画轴出来,递给纪居昕。
  纪居昕笑道,“今日大家如此赏脸,在下不知如何感谢,正好家师手里有一幅《千里江山图》,特此邀大家共赏。”
  纪居昕年纪轻,出身也不富裕,若说《千里江山图》是自己的,可信度太低,六谷便说可以挂在他名上,还亲自装裱的精致漂亮。
  其实六谷还有一处担心,如果这图被人看出来是假的,好歹丢的是他的脸,纪居昕的名声可以保全。
  听到《千里江山图》几个字,在场的人几乎立刻倒抽一口凉气,这样珍宝级的画他们可从未见过!没想到今日竟有如此好运!
  画铺到桌上,一片安静后,啧舌声音处处,又有小声议论赞赏,‘你看这布景,这用色,绝了!’‘这意境,这气派,真真不愧是画圣之作!’
  ……
  纪居昕一边看着大家品评,一边视线朝四外悄悄注意。
  东边画舫后……打起来了。
  西面临岸芦苇丛动的那么厉害,肯定也是有情况。
  纪居昕看了眼六谷。
  六谷点了点头,退后几步,消失在众人眼前,纪居昕再看,榴五出现在六谷消失的地方,环场四周,各个关键点,都有青雀的人。
  纪居昕很放心,在听到众人讨论话题从画的技巧,到大自然的山河壮丽,看准切口插了话。
  “这位兄台说的不错,正是因为我们的疆土上有这样的壮丽山河,我辈画痴才能有佳作出现。”纪居昕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神情变的凝肃,“若是疆土不稳,山河受戮,触目惊心,哪还会有好的画作现世!”
  心中对某种技艺非常热爱的人一般心思纯粹,对自己的追求不愿放弃,听到这样的担忧不由心都揪了,是啊,如果大夏江山不稳,局势动荡,哪里还有这样好的画!
  再一想,前几天市井就有各种不利流言,都在宣扬大夏将倾……
  纪居昕手握拳,负于背后,“我虽是一届文人,但每每听到不利言论,皆痛心疾首,只恨自己不懂武,不能上阵杀敌,保我疆土,护我身后兄弟姐妹。”
  “若有一日,能尽绵薄之力,我纪居昕定当全力以赴,百死亦不悔!”
  纪居昕修眉微扬,目光坚毅,一句话说的掷地有声。
  奇怪的是他这番言语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场合,一点也不让人觉得突兀,反倒引来赞声片片,“男儿当如此!”“我等亦愿效仿!”“文人一样有血性!”
  ……
  纪居昕长呼一口气,心中担忧放下,大家总算还给面子。他立即说起前些日子市井流言,再说朝中收到的战事折子,再道安王之威,开平卫将士之勇,大夏虽经磨难,但前景必定光明!做为大夏子民,他们应该对自己的将士有信心,有自己有信心,大夏一定不会有问题!
  他的画多为山石,气势雄浑,令人观之心血激昂,他的话更是热血悍勇,怎能不挑起人们心中热情!
  现场果如六谷所料,只要他登高一呼,依从者众,甚至有些人看看《千里江山图》,再看看纪居昕,脸上出现了特别的恭敬和顺从。
  这边气氛热闹,画舫外,芦苇荡里亦打的热闹。
  好在纪居昕闹出的动静够大,不然这两处打闹必定引人侧目。
  六谷带着周大宋飞青娘把来人顺利抓住,一方是朱闻,另一方是魏王死士,魏王死士比较麻烦,他们被抓后立刻咬了齿下毒药,没一个活口。
  纪居昕把现场气氛炒起来后,让大家自己玩,找了个借口退场。
  魏王的人不能带给他任何消息,他便找到朱闻。
  朱闻会武,纪居昕知道,可他不知道朱闻武功那么厉害,把周大都伤了。
  周大把朱闻绑在椅子上,摸着脸上伤痕,很是不满。
  纪居昕走到朱闻前,“愿意说说么?”
  朱闻笑的十分邪气,“你想听什么?”
  纪居昕皱眉盯着他,不语。
  “你们知道以画诱我,却不知画中含义……”朱闻拉长声音,唇角法令纹加深,“我告诉你画的秘密,你放我走,可好?”
  纪居昕静静看着他,“要看你说的内容够不够放你走。”
  朱闻低低地笑了,“想我把画的秘密说全,也得看看你的诚意。”
  纪居昕神色平静,“你的要求。”
  朱闻舔了舔唇角,“你长的很漂亮……凭你这么漂亮,我告诉你一条,《千里江山图》,有这画,魏王会反,没有它,魏王也要反。”
  “这个我早知道。”纪居昕眯眼,“凭这个想让我放你,不够。”
  “真聪明……漂亮又聪明……”朱闻视线开始有些黏,盯着纪居昕不放,“你让我舒服一回,我就告诉你。”
  纪居昕目光瞬间锐利,“杀了他。”
  周大立刻挥刀。
  朱闻脸色大变,“我只是开玩笑,我马上就告诉你秘密,只要你不杀我!”
  周大动作顿了顿。
  纪居昕却转了身,声音笃定,“杀了他。”
  周大手起刀落,朱闻即刻身死。
  纪居昕却不可惜,朱闻极狡猾,故意说那些话,其实是在试探他的底线,他已打定主意不开口。若与他纠缠,没准会被拽入言语陷阱。
  纪居昕并不急,只要画在手上,他早晚能知道里面秘密。
  魏王,估计也快坐不住了。
  他这个预料一点没错,一刻钟后,他派出探魏王消息的人回来,带来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魏王反了!
  ☆、第248章 造反
  魏王反了!
  就在此时,京郊,直接扬旗举兵,他反了!
  纪居昕只是怔了一怔,立刻问,“安王世子知道吗?”
  来人回,“属下同世子的人一起去的京郊庄子,皆看到了魏王已反,我来回主子,世子的人去回世子,世子此刻应该已经知晓。”
  还好……纪居昕捏着拳,问道,“魏王做了什么?”
  “属下等靠近庄子,被魏王发现,他立刻派人,想灭杀我们,我们速度还可以,跑的够快,他们没追上。我们又悄悄返了回去,想探些消息,不想一柱香后,庄子内竖起了魏王王旗,庄子两侧跑出铁甲重兵……”
  想起当时场景这人声音有些紧张,“那些重兵的铁甲,属下瞧着与卫将军练兵时的装备相似,只有更好没有更差。主子,魏王的兵……很强。”
  只怕是私下敛了不少财……
  正想着,又有一青雀属下来报,“主子,京城南面二十里外竖起了魏王旗子,魏王开始发檄文,说当今圣上皇位得来不正,他手中有先帝遗诏,传位于魏王的!魏王说皇上被奸臣蒙蔽,以致立身不正,处事不公,他要领先帝遗愿,入京城,清君侧!”
  清君侧,造反最容易的理由。
  纪居昕冷笑,“我们先离开这里,回将军府!”
  他让下面人马上收拾,自己则走回岸上,那里还有所有慕名而来的客人。
  这些客人里不仅有财权一般的人,还有品阶不小的朝官,消息灵通的权贵。
  他细细观察,果然有些人脸色古怪……这些人,大概已经听说了城外不同寻常的动静。
  魏王造反来势汹汹,一点也没瞒着人的意思,想来不久后所有人都能知道。纪居昕心内叹了口气,稳步走至人前,宣布今日因意外事件,画宴怕是要于此结束了,并以石屏先生的身份,请求大家即刻回家,闭紧门户,千万不要因余兴未消三两相聚讨论,以后总会有机会。
  最后他还撂下一句话,“大夏有难,吾必倾尽全力,与国共存亡!此话送于诸位共勉!”
  大部分人此刻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但纪居昕所言实在太过严肃,他们大都听了,刚回家闭了门,就听到外面传言,魏王反了。
  此时他们才明白纪居昕话中之意。
  其中有能力的人,想办法怎么帮忙,没什么能力的,闭紧门户不出,不传流言不论它事,等待事情平息,没有谁反戈为魏王说话的。
  这便是纪居昕目的。他本想着,若魏王反了,这些人是京城中流砥柱,最易影响言论方向,不求他们出来帮忙,只要他们安安静静的,乖乖的,让局势不变,他就满足了。
  他骑马飞奔回将军府,马上得了刘昔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