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夏天的路普三周的落冰有双足嫌疑,不过并没有大问题,她继续自己疯狂的表演,步伐衔接紧密,观众的掌声也一波接着一波。
  诡变灵动的俄罗斯民族曲风在交响乐团的演绎下气势挥洒,她略显瘦小的肢体却没有任何的稚嫩,表现力淋漓尽致。面部表情完全没有平时的冷淡僵硬,而是随着音乐的起伏而变化陶醉。
  与其叫公主时代,在何翩然看来,不如叫做天才时代。
  她们追求一个梦想一个目标,却仿佛玩笑一般生在同一个年代在同一个冰场竞技,她既期待又荣幸,能够与夏天这样的选手较量争夺,一定会是人生的另一种收获。
  夏天不负何翩然期待,直到最后一个跳跃都没有出现失误,节目表演完毕,何翩然看着不远处她的教练叶戈尔尼扶着挡板都快要晕过去了。
  分数打出,夏天总成绩位列第三,排在伊维特和瓦伦蒂娜之后,考虑到之前不尽如人意的短节目,她算是完成一个惊艳的逆转。
  如果没有波折,大奖赛总决赛女子单人滑的金银铜牌已经产生。
  而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出场的选手。
  现场解说这时报出何翩然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高级3-3连跳因为跳跃本身的原因,后一个三周只能是后外点冰3周(3t)或者是路普三周(3l),但前两年国际滑联改革对接路普跳的存周要求更严,所以很多人都不再选择在第一个三周后接loop跳,能够坐下来且不降组的,一定是非常出色的选手。不过接路普两周的倒是大有人在,只是三周比较严格了。
  给大家直观看一下三周跳跃的难度关系,后面括号里的是根据国际滑联1724号公告确定的各项基础分值(完成分在基础分上加或减),方便大家以后阅读参考:
  3a(8.5)gt3lz(6.0)gt3f(5.3)gt3l(5.1)gt3s(4.2)gt3t(4,1)
  ☆、第19章 大奖赛总决赛(四)
  夏天跟叶戈尔尼教练说自己要换衣服,拎起包就冲进运动员休息室。
  她本以为大家都各自准备颁奖或是回酒店,却没想到刚一推门,休息室里原本盯着电视的几个人都齐齐看向自己。
  出现九原千代和瑞贝卡勒尔并不奇怪,她们俩在青年组就和何翩然熟识,可为什么瓦伦蒂娜和伊维特兰波也在这里?
  瓦伦蒂娜似乎想要说什么,这时屏幕中传来音乐,她又急忙转过头。夏天拎着包坐在与几个人相隔较远的位置上,伊维特则一直靠着墙。
  《乱世佳人》的旋律随着何翩然的动作起伏,肢体舒展,韵律曼妙。
  夏天总在看何翩然的节目时有一种感觉,那种与年龄不相符合的艺术表现力太让人震撼,一套节目里可以有不同风格的展现,这种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就算扮演好节目中的角色也难以企及。
  何翩然进入第一个3f-3t的步伐是莫霍克步,用刃精准,夏天目不转睛看着她发力起跳。
  不对!
  她的重心不对!
  不知道是起跳的力度不够还是什么原因,何翩然在转了两圈不到后重重跌倒在冰面上。
  瓦伦蒂娜倒吸一口凉气,夏天看到也觉得自己刚摔到的地方隐隐作痛。
  “我……我没看清发生什么……”九原千代眨眨眼,用她那极不灵光的英语小心翼翼地问。
  “她腿上有伤,左后内刃起跳时发力太猛。”
  几个人齐齐转头看向一直靠在墙上的伊维特,谁也没有想到她这时突然开口。
  音乐还在继续,夏天不知不觉握紧拳头,何翩然艰难地站起来,可左腿明显有问题,她紧跟旋律踏出几个步法,可滑行速度明显大幅下降,动作幅度也受到了影响。
  一定是之前她在全国锦标赛热身时受的伤,夏天看着何翩然虽然滑行吃力,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应该有的表情,欢笑或是陶醉,完全符合前半段的音乐主题,没有一丝痛苦流露在脸上。
  可接下来的两个单挑路兹三周和路普三周都受到不同程度影响,完成得磕磕绊绊,让人替她捏一把汗。
  “她什么时候受的伤?”瓦伦蒂娜盯着屏幕皱眉说道,“短节目完全没看出问题。”
  “国内比赛。”夏天言简意赅。
  “她压步已经很难压稳,”瑞贝卡神情严肃地摇了摇头,“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比赛结束。”
  夏天刚要开口,却听到伊维特抢先说出她想说的话。
  “她一定会比完的。”
  ……
  何翩然是在起跳时感到左腿外侧肌肉撕裂般的疼痛。
  力量完全没有灌注腿上,蹬冰无力,她没有转足周就重重跌倒。
  自此之后,每滑出一步都伴随着剧烈疼痛,她强撑着笑容,用自己能用上的最大幅度完成动作。
  起跳和落冰仿佛踏在刀刃上,何翩然到接续步时已经完全跟不上节奏,拍子散落,但她始终紧追猛干,坚持到最后一节。
  她完全没有想到之前已经好转的伤情会在这样一个关键的时候出现,她只想滑完整套节目,而不是中途退出取消成绩,让第一次大奖赛总决赛征程半途而废。
  之后还要太多坎坷,而今天只是其中之一,或许根本微不足道。
  何翩然告诉自己,只要她能克服现在的难关,那么今后再没有困难能吓倒她。
  最后一个2a踉跄落冰,紧接着结束动作,她竭尽全力,姿态轻盈地收住。
  掌声中,何翩然意识到比赛终于结束,她再支撑不住跪在冰面上,一只手紧紧捂住拉伤的大腿外侧。
  镜头切到近景,这是今晚何翩然第一次露出痛苦的表情。
  她闭着眼咬了咬牙,又慢慢站起来向观众致谢,几乎是拖着伤腿回到场边。
  陈教练和余教练几乎同时拥上来架住她。
  “冰袋!”陈正歌冲一旁的随队医生喊着,又七手八脚的帮医生给何翩然绑好。
  似乎没人关心分数,何翩然抬头看见一个相比自己日本站低了很多的分数。
  她至少坚持到最后。
  一番紧急处理,何翩然被送到医院接受进一步检查,其他队里的朋友都赶了过来,在得知她只是肌肉拉伤后才放下心,回酒店休息。
  袁铮走前一直安慰何翩然,不想辜负他的好心,何翩然听得认真,还时不时点头。
  大概所有人都以为她很难过。
  其实何翩然知道,这不过是她花滑路上的一个趔趄,根本算不了什么,虽然遗憾,她在乎的也不是这一次比赛的得失。然而心中难免失落,这次较量,她最终还是输给了得到铜牌的夏天。
  本来不是大问题,但陈正歌怕何翩然再造成二次伤害,于是让她拄拐先保护一周再说,无奈,何翩然只能架着拐在酒店走动,大堂前台收到好多冰迷送来的慰问礼物和卡片,她窝在房间一一看过,只觉得被人关心和支持幸福无比。
  到了表演赛当晚,何翩然实在坐不住向陈教练申请去看现场,余悦帮她说了两句好话,总算陈教练极不情愿的允许。
  一般花样滑冰比赛结束后的次日,各个项目前五名和主办方邀请的人都会参加表演滑。
  表演滑的动作也需要编排,何翩然的表演滑曲目来自香港电影《倩女幽魂》,是余悦编排的,很有特色,在日本演出时也得到许多赞叹掌声,但这次她却无缘在意大利上演这套节目。
  冰场与比赛日不同,观众席一片漆黑,唯有场地上盘桓着光亮,一个个在比赛中成绩优秀的选手出场亮相,何翩然站在最高处的栏杆后,心里多少有些遗憾和不甘。
  “只是一场比赛而已,你将来还有很多机会。”
  李之森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边,双手支着栏杆,面带微笑。
  “谢谢李教练,”何翩然很有礼貌地点头,“我明白。”
  “有的时候你一点也不像个年轻选手,”李之森的声音在场上表演选手的配乐下也仿佛有了韵律,“给我的感觉,你总是把每一场比赛当做最后一次来拼,这样好也不好。”
  李之森不会了解自己对重新回到冰场的珍视和渴望,何翩然也不解释,只是顺着他的意思点头不语。
  “你才十七岁,还有的是明天,”李之森笑了笑,“其实这些话你已经听自己的教练说得烦了吧?”
  “陈教练没有说过这些。”何翩然实话实说。
  两个人沉默下来,场上的表演刚好结束,下一个出场的正是夏天。
  她的表演滑是很多选手都会选择的流行曲目,一首《mad world》与灯光组成绚烂的效果,看得人目不暇接。
  “我退役的时候,也是在这块冰场。”李之森目光落在夏天身上,轻声说道。
  何翩然点点头,她记得那是一场世锦赛,李之森屈居亚军,最后一次与世界冠军擦身而过。
  “那个时候我的竞技状态已经很差,伤病又多,滑出那个水平已经是超常发挥,可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遗憾和痛苦。有时候深夜腰伤发作睡不着,我经常会想如果再让我回到那天,我一定会拿出更好的发挥和表现,再战斗一次。”
  看着李之森落在冰场上的目光,何翩然觉得他不是在看夏天的表演,而是看到了当年的那个比赛中的自己。一个小小的瑕疵就会改变最终成绩,最终成绩也许只是一个比赛,但也可能是一生的遗憾。
  “和你说这些不为别的,只是想告诉你,我们运动员的这条路遗憾总伴随荣誉,不要因为一次遗憾而绝望,也别因为一次失败而感到压力,也许很多人像我一样这辈子没占到过最高点,但我相信他们也像我一样,品尝过这过程中的所有情绪,这也算一种人生的收获吧。”;李之森拍了拍何翩然的肩,笑着说,“你虽然年纪不大,但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没想到李之森会这样鼓励自己,何翩然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最后只能用“谢谢”两个字来表达最淳朴真挚的感激。
  “你和夏天,也许有一天在赛场上真的会成为宿敌,你们两个身上都散发出同样的气质,成长中能有这样的人陪伴,对于竞技体育的运动员来说,是好是坏只能自己把握。不过夏天虽然冷冰冰的,可还很关心你的伤势,你们两个啊,你太内敛她太不坦率,将来真成了对手也很难给媒体大肆渲染的机会。”李之森笑着说道。
  何翩然也笑了笑,的确,她和夏天都不是那种会将话挂在嘴边强调的人,她们两个虽然是对手,但迄今为止气场却出奇合得来,何翩然一点不厌恶夏天的冷淡性子,反而觉得她丝毫不做作,坦率自然。
  “帮我告诉夏天,腿没有事,很快就能恢复训练,不过再和她碰面就是三个月后的世锦赛了,”何翩然看着场上夏天张弛有力的动作对李之森说道,“让她好好准备欧锦赛,我等她的好消息。”
  “一定带到。”李之森说罢低头一瞬,再抬头时眼中的光彩与刚刚大不相同,“翩然,请允许我这么叫你,我要对你说一声抱歉,自由滑编排是我低估了你,不,是我完全低估了你整个人你的前途,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道歉。”
  何翩然愣愣地看着李之森,他并不知道自己无意听到那番品评,却还是这么坦然的说出他之前的预判。她从来没有因为之前的事记仇,毕竟自己当时的状态摆在那里,李之森或许言过其实,却也是专业考量。
  半晌,何翩然斟酌后才开口说道:“李教练为那么多有名选手编排过动作,你能肯定我是对我的鼓励,不用说道歉这样的话,我需要学习的事还很多。”
  她实话实说发自肺腑,没有虚与委蛇一样说的得体有礼。
  李之森经过之前编舞的接触已经了解何翩然淡定却率真的性格,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客套话。
  何翩然不想陈教练担心,于是与李之森道别,这时夏天的表演刚好结束,两声再见淹没在要求返场的欢呼里。
  看着何翩然生疏地拄着拐离开,李之森暗道一声好险,刚刚他差点就脱口而出自己给她下赛季的编舞计划,他希望弥补自己之前的偏见,也希望给她在新赛季带来第一个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放心啦,肌肉拉伤不是神马大毛病,只是会段时间内影响运动机能,翩然很快就会恢复了!o( ̄ヘ ̄o#) 握拳! !
  ☆、第20章 朋友有很多种
  表演滑之后的晚上,何翩然在自己房间收拾行李。
  之前短节目得到的小奖牌躺在黑色绒面精美的盒子里,她掀开盖子看了看,只觉得人生太过变幻无常,短节目结束后她还名列第三,可最终名次不过第七。
  何翩然很清楚,残酷性本身也是竞技体育的魅力之一,她经历过太多优胜劣汰和竞争,这样的遗憾也是家常便饭,但与曾经不同,这次失望后她仍然能看到希望,自己的2a在受伤情况下也能基本保持住稳定,瑕疵只是因为发力疼痛不可避免而已。
  她摸了摸小奖牌,铜色锃亮,手感微凉,和世青赛金牌的手感没有什么区别,可那时的她并没有如今这么强劲的对手,在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度和强项时,何翩然真的体会到无处不在和危机感。
  有幸与这些人在一起竞争,她既紧张又期待。
  比赛用的装备都已收好,何翩然把奖牌塞到随身不托运的包里,她正准备去洗澡,忽然传来一串敲门声。
  “等一下。”何翩然单腿蹦到门前从猫眼往外一看,夏天娇小的身影就立在门外,她急忙拉开门,“你怎么找来了,有事?”
  夏天从呢子外套的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票,面无表情地递给何翩然,“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