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萧嬅想起自己的名声,顿时脸皮上隐隐约约的有些抽动,名声对女子还是比较重要的。除非是公主或是是士族女,公主们天潢贵胄,平常贵族家用的那一套那里能够用在公主身上。
  平常新妇嫁到夫家,要夹起三年的尾巴过日子。公主有自己的公主府和汤沐邑,完全和驸马家分开来,另外皇家还会另外拨南宫的卫队来护卫公主府。
  公主是君,驸马是臣。莫说舅姑见了公主要下拜,就算驸马私下里发牢骚说公主的不是,若是被皇帝知道了,基本上就没有保全的可能,和离还是轻的,汉代还有列侯对长公主妻子不敬,结果被褫夺爵位发还老家的呢。更别提失手打死公主,驸马处死,全家赐自尽的好例子
  士族小娘子们只要别太任性,在家族的庇佑下名声都不会太差,哪怕真的做出些甚么,闹得人尽皆知,那也能在低一些的世家或者是寒门那里找到如意郎君。寒门子弟可是很愿意和士族联姻的。
  偏偏这两眼,萧嬅哪点都不占,尤其到这年纪也没有甚么善于经典书法的名头在外,乳母越想就越愁,三娘子在四娘这个年纪,已经能够将家里同岁的小郎君给比下去了,而且还习写王羲之楷体,甚至能够写的有模有样,外面的人也颇为赞赏。
  “四娘……”乳母心里都为萧嬅发愁。这作为庶女原本日子就不太好过,尤其这郎主又不太关心家中小娘子,正在为嫡出的长子谋亲事的时候。至于嫡母,那就更加指望不上了。博陵长公主和燕王感情一直不睦,勉强维持着表面上的和气罢了。
  至于让长公主为庶女来想些甚么,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好了,阿姆。这些我都懂。”萧嬅叹口气,这么几年了,她知道乳母是真的为她好,不过当年她对那些汉学原本就没多少兴趣,况且她知道自己的天赋不高,就算是学了也不过是半吊子而已,前世她也是一样的不通汉学,还不是照样被太皇太后选中。
  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太皇太后选了谁。
  萧嬅心里这么想道,因为方才萧妙音那一笑而难看起来的面色也缓和了不少。
  萧妙音和萧丽华说了一些平城里最新的衣裳配色首饰打扮等等,女子交际中最常见的话题后,那边派出去的侍女终于是回来了。
  侍女俯身在萧妙音耳畔轻声说了几句,萧妙音眉头微蹙,“多叫些人去找。”
  侍女领命退下。
  萧丽华含着一抹笑,“三娘真是个好姊姊。”
  “哪里是好姊姊,”萧妙音无奈的扯了扯嘴角。
  “三娘,放心,估计是五娘和檀奴跑到哪里去玩了,待会饿了渴了就会自己出来了。”大娘劝道。
  大娘想起自己那几个同母的弟弟,这年纪的小男孩还真的是猫厌狗嫌,偏偏生母是妾,弟弟们有甚么事都要压在她身上。因此大娘对萧妙音很是感同身受。
  等了一会,萧妙音还是没有等来找到两个孩子的消息,顿时有些坐不住。这燕王府大的很,几乎有半个坊那么大,而且也不是哪里都能碰见人的。要是了出了什么事,身边有没有人,想要呼救都没办法。
  萧妙音站起来和萧丽华还有大娘告辞,急匆匆的带着人走了出去。
  萧大娘看着自己妹妹的背影走远,眼光落到那抹身影的腰上,“三娘真是越长越窈窕了。”她已经十四五岁,和高凉王也近了,乳母也拿着册子教她人事。
  “……”萧丽华注意到萧大娘在看甚么地方,抬起袖子轻笑两声,她今日穿着的是南朝的杂裾,外面还套着一层素纱襌衣,行动处如同轻雾笼身,将少女的优雅纤细之美,映衬的恰到好处。
  “毕竟三娘打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如今长大了,自然就成美人了。”萧丽华让人将准备好的茶拿上来。
  有钱了可以任性,她喝不惯现在拿茶砖煮茶,更受不了还在茶水中加葱姜。茶叶产自南朝,那些来自南朝的商人们趋利,只要价钱合适,哪怕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也有的人去做。
  萧嬅坐在床上,和几个小年纪的妹妹说了几句话之后,也起身离开。
  **
  萧妙音此刻站在几个中年妇人面前,有些焦急,“你们到底是怎么看人的!”
  她多年来几乎不对着下人发脾气,别说打杀,就连处罚都难得有几次。结果这群仆妇越发的懒散,竟然只顾着自己吃酒歇凉,把两个孩子给丢到一旁了。
  结果眼下两个孩子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这些个仆妇还是被其他人给摇醒了的。
  “三、三娘子……”一个服侍五娘的仆妇,想起三娘子平日里待人和颜悦色,说不定开口求饶几句或许还能有条生路。
  谁知道才一开口,萧妙音怒喝“住口!”
  有眼色的壮婢见到萧妙音是真的动了怒,抬起手臂一巴掌重重的掼在那个说话的仆妇脸上。
  那个仆妇被打的扑倒在地,一张口哇的吐了一口血,血里还带着一颗牙。
  “这事先别告诉阿姨。”萧妙音想了想,常氏把孩子看的比自己的眼珠子还重要,尤其孩子出了事,头一个倒霉的就是生母。因为有看管不利的责任,至于甚么让丈夫亲自来柔声安慰,那都是现代电视剧演出来骗人的。
  要是常氏知道,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阿昌,你带着几个人去找,阿苏阿梅带上几个壮婢去。”萧妙音将人手都分配下去,“至于这两个欺上瞒下的刁奴,等到五娘和檀奴找回来,扭送到管事娘子那里去!”
  她自己也不闲着,让几个小侍女跟着就匆匆的往园林的方向而去。
  王府中多楼台水榭,小孩子见到那里说不定会爬进去。
  王府太大,她将跟着自己的小侍女全都打发出去找人。萧妙音现在多少有点着急上火,夏日是最容易出事故的时候,每逢夏日光是溺死的小儿就不知道有多少。
  亲水又是孩子的天性,天气热说不定就去了。要是真的出事,五分钟就能让人哭都哭不出来。
  等到把两个调皮蛋揪出来,她非得把人给打顿屁股不可!
  她走到一处池塘边,水面上粉红的芙蕖开的正好,翠绿的荷叶浮在水面上,还有几颗莹莹的水珠在滚动着。
  若是此时能飘来一阵淡淡的白雾,那么就更加如同仙境了。
  池塘边为了追求效果,没有建围栏,而只有几块大石头,边上生着一片的青苔,这几天下了雨,青苔上一层密密的小水珠,若是有不小心踩上去的,很有可能会被滑上一跤。
  萧妙音心里越来越焦急,她弯下腰,看看青苔周边有没有新鲜的小孩子脚印,萧嬅从一棵树后走出来,双眼死死的盯着那边的人影。
  猫儿一鼓作气甩掉身后跟着的随从,爬上假山,萧家是暴发户,哪怕跟风学南朝的风雅也是半像,哪家的假山是修的这么高、
  猫儿这段时间被拘束坏了,没了人跟着,顿时就开始野。
  假山中一处更高处修着一处亭子,估计是为了方便人登高远眺。猫儿没有半点客气的跳到亭中,他双手背在背后,四处溜达了一圈,发现还真的看得很远。
  “咦?”他看到那边下有一水榭,水榭旁有个着缥色襦裙的少女,站在水旁。而她身后却有一个年纪稍小一点的女孩,因为离得远猫儿看不出两人的衣裳质地如何,不过看着形制,应当是一堆姐妹。
  奴婢们哪怕穿的再好和主人还是有相当大的区别的。
  不过萧家这种恨不得把奴婢往死里打扮的作风,也真的说不定。
  原本猫儿只瞥了一眼,打算掉头就走,他干嘛没事要盯着别人小娘子看?
  结果他眼角的余光瞟见,站在背后的那个年纪小的竟然冲着前头那个年长的伸出手来。
  “啊——”年长的被推得一个踉跄,尖叫着扑到了水里,水花四溅。
  年少的连忙提起裙角向四周隐蔽的地方跑去。
  “三娘?!”那一声尖叫,猫儿听出是谁,顿时脸上唰的一下白了。这会那些个随从已经跟了上来。
  “大王……”
  “快去救人!”猫儿见到那几个跑的满头大汗的随从,立刻就往山下走。
  随从们面面相觑,他们好不容易才追上大王,结果这又是哪一出?随从们心里不明白,不过郎主要他们做的,他们也得无条件服从。
  萧嬅藏身在小林子,她靠在树干张大嘴,大口大口的呼吸,前一天才下过雨,林子里湿气甚重,不时树叶上还有细小的水珠子掉下。
  她见着萧妙音背对着她,心里突生杀意,要是眼下就将这个祸害给除了,日后就没有甚么可以担心的了。
  这里下手太好了,就算被人发现也不过是说萧妙音自己失足不慎摔了下去。
  萧嬅回想起那会自己入魔似的想法,胸膛里的心脏被揪住似的,让她完全喘不过气来。她那会已经入魔了吧?
  偏偏就在她要去推人的时候,萧妙音自己脚下一滑自己栽到水里头去了。
  萧嬅口中念起佛经来,她那会有心害人不假,但是她没有推出去,是萧妙音自己摔下去的。
  不是她,不是她!
  佛经念的更加快,就算这样也压不住她胸膛里越来越快的心跳。
  耳畔似乎还能听见萧妙音落水的水声,前生在瑶光寺里青灯古佛的那些往事一幕幕在她眼前浮现。
  她初次入宫的羞涩和喜悦,被冷落的痛哭,还有进谏之时被斥责的委屈,甚至在被送入寺庙的绝望。
  那些都是小贱妇该受的,她受过的那么多苦楚,用一条命来还已经是便宜萧妙音了。
  萧嬅胸口的起伏渐渐的缓和下来,她的背脊离开树干,伸手整理了一下头上发丝里的树叶,随便拿出帕子将水珠擦拭干净。
  祸害已除,当真大快人心。
  萧嬅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天意如此,此生她赢了。萧嬅的眼里熠熠生辉。
  萧妙音没料到水边的青苔竟然会有那么滑,一不小心摔到水里去了,她穿越前学过游泳,在水里扑腾了两下之后,勉强想起了以前学过的东西,不得不说在求生意志下,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她用难看的要命的狗刨一路游到岸边。
  她上了岸,坐在草地上。刚刚在池塘里,慌乱之下呛了两口水,原先急着游上岸还不觉得,这会缓过劲来,她已经咳的死去活来。
  猫儿带着随从急匆匆跑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少女浑身湿透坐在岸边,夏日衣裳多以细麻和轻纱为主,被水一泡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露出青涩略显风情的曲线。
  萧妙音坐在那里咳的上气不接下气,根本就没有时间回过头来。
  猫儿带着随从急急杀到,结果看到堪称香艳的一幕,鼻中一热,待到反应过来,他恼羞成怒的去轰那些随从。
  “看甚么看!滚!”猫儿回过头就冲着随从大吼。
  随从原本就不敢多看,被猫儿那么一吼更是掉头就往后面跑,只恨爷娘怎么没给多生几条腿出来。
  萧妙音这下子就算想要装作看不见都不行了。她自觉自己这年纪,身材实在是没有多少好看的,不过那边猫儿已经开始嚷“你别转过身!”
  “……”萧妙音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她嗓子都咳哑了,这会还说不出话来。
  “你别动,我去让人把婢女叫来。”猫儿刚想转头叫人,想起自己的随从都被他自个给轰走了。
  “……”猫儿涨红了脸,他也是可以自己去,但是想起在亭子上看的那一幕,他又不放心走开,万一那个人又叫来甚么同谋那该怎么办?
  想起那个推萧妙音的人,身上衣裳形制和萧妙音差不了太多,肯定不是婢女之类的奴婢。
  “喂,你是不是在家里得罪了甚么人?”猫儿这一时半刻的也没做好决定走不走开,干脆就陪着她说话。
  “得罪了人?”萧妙音嘶哑着嗓子开口,声音晦涩难听,把她自己吓了一大跳。“此话从何说起?”
  她不会天真的以为,王府里每个人都能和她交好。尤其她风头正盛,难说有嫉恨她的人,可是猫儿怎么好端端的说起这个。
  “我刚刚在那边。”猫儿背对她站着,手指指了指那边的假山,“看见一个小娘子,年岁只是比你小了两三岁,我看见她推你下水。”
  猫儿说着越发不耻萧家的家风,看衣着应当也是府中的哪个小娘子,今日也有女眷前来,但那都是萧家的亲戚。萧家人看见萧妙音得宠,只有欢天喜地的份儿,哪里会做出这种事来?而且年纪还那么小,就能推姊姊下水,等到再大点,恐怕能抓刀子杀非同母所生的姊妹兄弟了。
  “你们家里怎么成这样?妹妹推女兄下水,回头是不是要砍人了?”猫儿坐在那里气呼呼的。
  结果好一会,萧妙音那里都没有传来半点声响,猫儿等了等,发现身后真的半点声音都没有,吓的不行,该别是出甚么毛病了吧?
  萧妙音坐在那里,眉头微蹙,她站起来,唬得猫儿扭过头。
  “那个人长得甚么样能和我说说吗?”萧妙音捂住方才因剧烈咳嗽而疼痛的胸口,沉声问道。
  男人积聚在一起,喝羊酪就有些不适合,萧佻手中的杯中都已经换上了葡萄酒,紫红的酒液在玉杯中轻轻晃荡。
  “萧郎,我且敬你这一杯。”那边京兆王嘴边噙着一抹笑,高举手中的觞笑声道。
  清河王回首瞥了一眼这个弟弟,经过猫儿的提醒,他自然知道这个六弟心里是揣着甚么主意,京兆王好女色也好好男色也罢,清河王都不会去管,但如果京兆王因这个闯出祸来,那么就大大的不妙。
  天下之大,难道还找不出周小吏那样的美男子?何必要盯着贵家男子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