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池砚听了陈玉的满含叹息的话,眼波轻轻闪了一下,道:“只要小师妹安全便好,其他一切,我并无所求。”
  他说完,额头上便冷汗岑岑,方照见状,连忙拿了帕子给他擦汗,心想,干娘派他监视池砚的一举一动,可是这人分明对她痴心一片,教他看了都不由动容。
  池砚本就受了重伤,失血过多,醒过来,说完这些话,便已经疲累至极,一转眼便又陷入了昏睡之中。
  “不行,不管七公主喜不喜欢子墨,子墨救她一命,于情于理,她都应该过来这里,守着他,照顾他。”陈玉急躁地转身,没想到一抬起眼来,便见到门口围了一堆人,而七公主就站在其首。
  他们是在方照进去之后不久,才到了那里,又刚好听到了池砚为了七公主痴心不已的话。
  “何医官,景司败,你们二人进去,一人进去给我师兄换药,一人查验伤口。”妣云罗只站在外面远远看着,并未走进去,神色略显冷淡道:“待查完了伤口,景司败再同我去后山温泉查看线索,现场依旧维持着原状,并未动过。”
  “是。” 景同与何医官微微行了一礼,便躬身走了进去。
  “方照,你是我师兄的弟子,算是半个儿子,日后你好好照顾他,等他醒过来,你就告诉他,他救我这件事,我十分感激,愿意许他一个承诺,无论提什么都好,我必然会去做。”
  躺在床上,池砚并未睡过去,他听到妣云罗的话,整个身子不由绷紧,手握成拳。
  她的话是对着方照说,但却明明是说给他听。
  一个承诺么?他心里冷笑一声,这个承诺做什么都可以,却唯独不有一样不可以提,那就是让她嫁给他,乃至爱上他。
  她这是故意同他拉开距离。
  池砚想到这里,内心不由憋了一口气,心想,你想要不亏欠我,想要我提要求,我偏不提,偏要你时时刻刻记着我。
  七公主在外面不进来,还说了那样的话,众人皆瞧出了点问题。
  “嗨~” 何大夫见池砚浑身紧绷,便知道他并未睡着,只怕是在和外面的人僵持着,因为不由摇头一叹。
  “年轻人,万事万物,切莫太过执着,顺其自然便好。” 他一边俯身拆开池砚身上的绷带,一边同他说话,见上面的伤口被用针线缝合起来,不由惊诧了一下,不过待看到伤口被挣得裂开,又涓涓的往外流血,便又忍不住道:“怒伤肝,喜伤心,思伤脾、忧伤肺、恐伤肾,池公子你本来就乃思虑过重之人,应该时常保持心境平和,否则很容易折寿。”
  “正所谓慧极必伤,池公子可要谨记陈大夫的话,以后可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切莫再置身于这样危险的境地。”景同执笔在一旁确认是箭伤,并用绢纸记录,不过他眼望着那三道箭伤,想起刚才在外听到的话,不由为他的痴情感到动容,故而声音故意放大了一些。
  妣云罗站在外面,面无波澜,但是一旁的郗哲、公元皓皆用殷切的目光看着她。
  “七公主,追查凶手的事情,就交给景司败、我和崔兄他们了,你就进去陪陪子墨,他那么受了那么重的伤,需要你的陪伴。”
  “就是呀,七公主,你去陪着子墨吧。有我和温瑜在,定然很快就能把谋害你的人抓出来。”崔俊远道。
  “正是。”黎清元高抬着下巴,也出声回应。
  池砚对妣云罗那份心,他们二人在此刻,彻底叹服,真心的希望他能得偿所愿,于是纷纷提出要来帮忙。
  “那就有劳温瑜、劳羡之你们几个了。”妣云罗向黎清元他们道完了谢,转过眼来,轻轻往妣水玥脸上一扫。
  “九妹,我从小到大没怎么伺候过人,怕弄疼了师兄,不知道你愿不愿从旁指点一二。”
  “能够帮助七姐照顾师兄,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妣水玥很想保持冷静,乖巧,可是此刻的她一点也不想走进去,看师兄为了别的女人所受的伤,她只想快点,再快一点,让这个女人身败名裂,让师兄知道,他苦苦痴念,舍生忘死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货色。
  妣水玥脚步宛若生了根一样定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揪扯了一下衣服,往里面走去。
  第53章
  听着妣云罗的脚步声一点点移近,那声音很轻,但听到池砚耳朵里,却很沉,仿佛一点点踩在他的心尖上,令他忐忑,却又忍不住张着眼睛,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
  “师兄。”一声轻轻地呼唤传来,妣云罗紫色的衣袍映入眼帘,池砚躺在床上费力的挣扎了一下,想要坐立起来,但却因牵扯到伤口,疼得嘶地轻呼了一下,进而眉目紧皱。
  “别动。”妣云罗双拳握紧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快步移到床前,手指有些颤抖地伸过去,扶住池砚,声音比平日多了点温柔道:“疼不疼?”
  池砚微微抬起眼眸,凝视着妣云罗,他望着她眼睑下的青黑,心口微微泛疼,感觉身上的箭伤也愈发有种火辣辣的灼伤之感。
  她的理智、她对事情的掌控能力,这无一不令他欣赏,可是却又无比的痛恨、吃味……
  她会因为他的受伤,哪怕出现一丝慌乱、或者停止片刻算计?
  池砚半瞌着眼帘,将自己风起云涌的心绪掩盖,最终只勾起一个略显虚弱的笑容,轻轻喘息道:“小师妹,我很好,一点也不疼,你别担心。”
  望着池砚可怜兮兮的样子,妣云罗别开了眼睛,手上稍微有些用力的将他压到床上躺下,声音里微微带出一丝怒气道:“受伤了就好好躺着休息,别费力气说话。”
  “小师妹——”池砚忍不出唤了她一声,随即便闭上了眼睛,就是睫毛还像一个不乖的孩子一样,时不时的跳动着。
  “你放心睡吧,我不会离开。”妣云罗忽然将左手覆盖在池砚的眼睛上,然后忽然俯身亲了亲他没有血色的嘴唇。
  “我知道你很痛,所以好好的睡一觉,等醒过来,便想好要向我提什么要求。”妣云罗凝视着池砚的脸,并不想教他看见她此刻的心软。
  身处在书中,她处处提防着他,甚至有时候,会不由自主的恶意揣测,可是这次刺杀,她隐隐觉得他或许是真的喜欢她,只是这一切,她一下子还不能接受,并且她并不想亏欠他。
  所以,最好等池砚醒过来,就快速把那个要求提了,等他们之间两清了她心里没有负担,或许可以考虑简简单单地谈个恋爱,然后再谈婚论嫁。
  妣云罗从昨晚到现在,一直不停地推敲思考,终于下定了决心,所以脸上缓缓流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
  被妣云罗遮住了眼睛,池砚看不见她的表情,不知到她在想什么,他听到她再次提起那个要求,像是要甩开包袱一样,带着一种迫不及待,因而他脸上虽然在笑,但心却里却逐渐冷却下来。
  有些事,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只有真的才让人难以推却。
  早在刺杀之前,他就知道,前面的暗杀都是幌子,只有等众人心神放松,暗处那一箭才是真。
  所以他就是故意要拿命去赌,赌小师妹会不会为了他心软。赌他在她心中,是否真当真一点重要性也没有?
  赌,如果他赢了,便从此赢得她的人和心。
  结果……结果,小师妹她还是那么冷静。
  池砚的呼吸渐渐地放轻,就好像真的睡着了一般,只是他感受覆盖在眼睛上的温度,尽管已经很疲累,很想要睡过去,但还是忍不住贪恋着,细细感受这份为数不多的温暖。
  那个要求,他一辈子也不要提,偏要她欠他。
  此刻的她的温柔尽管是如同镜花水月,很可能他睁开眼就要消失,可是这辈子,只要他有一口气在,他便想尽办法骗她,教她的只能对他温柔,眼里心里也只有他。
  池砚心中拧着一股气,静静地躺在那里,最后皱着眉头,慢慢地睡了过去。
  妣云罗见他整个全身都放松了下来,才把自己的手拿开,转过身来,拿了一个枕头竖在床头,微微倾斜着身子,向后靠过去,然后默默地陪在池砚身边。
  站立在不远处,完全被当做空气一般无视,妣水玥抬眼望着妣云罗,她知道她是故意……故意将她叫进来,向她示威、展示她与师兄之间的感情是多么好,让她主动退让。
  不,她绝对不会将师兄让给她,绝不会教她得偿所愿。
  妣水玥很想面带关切的上前问一声,需不要她帮忙,继续如同往日一般虚与委蛇,可是此刻她却完全迈不动步伐。
  她再也不想过这种压抑的日子,她简直一刻也等不及,迫切地想要站到明处,让妣云罗正视她这个对手,可是……
  妣水玥想到自己弟弟的封地还没正式册封,而她的婚事,也还没定下,便隐忍地握紧拳头,无比艰难的向着妣云罗行了一个礼,轻手轻脚的离开了房间。
  妣水玥离开以后,陈玉在一旁默默看了一会儿,嘴角不由微微扬起,心想子墨也总算求仁得仁,七公主她也并非真的铁石心肠。
  “走!”他对着方照挑了下眉,比了个口型,却没有发出声音。
  方照定定地盯着妣云罗的脸,不知为何,心里有一抹淡淡的忧伤,感觉有什么抓不住的东西,离他而去。
  他琢磨不透这股隐隐的难受来自哪里,便忽然被人推了一下。
  方照一惊,回过神来,见陈玉瞪了他一眼,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没等他说什么,便被陈玉一把抓着胳膊,拖出了门外。
  随着方照与陈玉离开,屋子里徒然安静下来,妣云罗撑了一夜没睡,不一会儿便闭上了眼睛,靠在池砚身边睡着了。
  期间夏槐有轻轻的进来,将妣云罗缓缓地扶着,令她平躺在池砚身边,然后又抱了一床被子,给她盖上。
  等弄好一切之后,她便抱拳静静地立在一旁。
  夏槐看着两位绝美的容颜的人,听他们呼吸一致,安安静静地躺在一起,只觉的十分美好。
  “经过这件事之后,七公主和池公子是不是就要在一起了。” 夏槐想到这里,心里带着默默的祝福和期待,从房间里出来,到厨房里,指挥着人,一直在火上热着粥,又去药房里,把药用小火温着。
  *
  妣云罗与池砚两人之前都耗费心神,一直折腾了一天一夜,本就心神疲惫不堪,因而这一躺,便直接睡到了第二天。
  清晨。
  池砚因为睡的比较多,所以比妣云罗提前醒来,他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妣云罗无比恬静的睡颜。
  这是他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此刻真的变成了现实,他心中只觉无比甜蜜。
  他对着妣云罗浅薄的嘴唇,忍不住想要凑近去轻吻,可是却又忌怕无比,怕她一睁开眼,便急于兑现那个承诺,将他们之间的关系恢复到从前那样的不冷不淡。
  他缓缓地靠坐起来,一直望着妣云罗,倒数是时间,既希望妣云罗睁开眼,又希望她一直能这样躺在他身边,再也不要清醒过来。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着,池砚感觉明明才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妣云罗便悠悠转醒了。
  她睁开眼睛,纤长的睫毛眨了眨,对着陌生的帐帘,露出几分恍然和懵懂,直到瞥到池砚这个熟悉的身影,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眉目舒展开来。
  “小师妹,我……”
  在妣云罗要开口之前,池砚忽然抢先道:“小师妹,我……我想要如厕。”
  他微微别过头,将脸别到一边,耳根子有些泛红。
  妣云罗闻言一怔,她从床上直起身子,扫视了一眼,见自己睡在外面,而池砚被拦在了里面,当即起身,将被子掀开,给池砚让出位置来。
  “师兄,你中了箭伤,未免挣动过大,将伤口扯开,就不要出去了,这床底下应该有夜壶,你将就着用。”
  妣云罗从前调戏池砚的时候,什么话都能说出口,不过这时,她话才说出口,便忽然感到一阵尴尬,脸上的温度在慢慢升高,但面上的表情却十分镇定,一点都瞧不出异状。
  “小……小师妹,你先出去吧。”池砚有难为情,但垂下眼帘的时候,眸光不由微微一闪。
  妣云罗淡定地点了点头,接着便赶忙往外走。
  坐在床上,直到望着妣云罗的身影消失,池砚才微微舒了一口气。
  他不想听她提起那个承诺,最起码,在他伤好之前,再也不要听到一个字。
  *
  妣云罗也不是铁石心肠,起初,她确实无法面对池砚,他为了救她,险些丧命,她不想亏欠他,所以心里便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可是当她望着聂怀桑给池砚换药,近距离地目睹了那三个箭窟窿,那箭或许是因为带着倒钩,所以在拔出的时候,需要用刀子割开,因而池砚的背上爬着三条宛若蜈蚣一样狰狞的伤口。
  试问这样的伤,又怎么能靠一件件小小的事,便一笔勾销,除非遇到极其危险困难的事情。
  妣云罗脑海里拼命回想着关于池砚的剧情,知道原剧中,他作为送亲的使臣,会在途中遇到战乱,并掉落悬崖,失去记忆一个月,而等他恢复记忆时,廖武王已经连破大晋三城,并逼得太子去廖国为质。
  她想到这里,不由扬唇一笑。
  师兄池砚救她一命,她再救回他一次,并帮他阻拦了廖武王,那么他们之间便互不相欠了。
  妣云罗想好之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便再也没提关于那个承诺的事情,池砚也装作好似完全没有听到过一般,每天安安静静的养伤。
  一个月后,池砚的伤口结了疤,聂大夫给他拆了伤口上的线,允许他可以去外面走动,做一些稍微用力的举动。
  躺了三十多天,池砚每天喝着难喝的药汤,但心情却前所未有的舒畅。
  小师妹每天都会过来陪伴他,为了怕他无聊,还会拿了话本,坐在床边念给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