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大晋地处南方,蛇虫鼠蚁多,所以男女都极其喜欢熏香,身上的味道时常不同,但是妣云罗身上的味道却一直不变,倒是有种历久弥新的味道,令晋晟王愈发不舍,反而念旧起来。
  从外面进来,池砚听了晋晟王的话,尤其是一直那么好闻几个字,不由将手指深深掐紧,眼眸幽暗森冷。
  “子墨,你来了。”晋晟王见着池砚,还未等他行礼,便拉着妣云罗,走到他面前,道:“外面流言漫天,皆言寡人和七妹……”
  晋晟王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便厉色道:“寡人问你一句,你如实回答,无论怎样寡人都不会怪罪于你。”
  “大王,请说。”池砚压制着自己心中的憎恶和敌意,声音平和道。
  “七妹落得那样不好的名声,你是否真的不会嫌弃她,真心愿意迎娶她?”晋晟王面上带着宽和的笑意道:“你若不喜欢,寡人也不会勉强你。”
  他话是这么说,但心里却想,若他敢说一个否字,等他去了封地,他便要他死在那里。
  “臣心悦七公主,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开她的手。”池砚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晋晟王听了,连连大笑三声,说了几个好字。
  “七妹,欲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这池砚是个不俗之人,同那群不开眼的乌合之众,一点也不一样。” 晋晟王说着,正要将妣云罗的手交给池砚,却没想到池砚忽然伸出手来,一下子将妣云罗的手从他手里夺过来道:“微臣谢过大王,日后定然会对小师妹一心一意。”
  “好,好。”晋晟王只当他是太过激动过了头,也并未放在心上。
  他望着这对宛若神仙眷侣一般登对的人,有一种身为月老的满足之感。
  晋晟王一时处在兴头上,再加上妣云罗不久之后便要走了,当即就要拉着他们俩一起饮酒聊天。
  “王兄,最近王妹的事情令你费心了,面对群臣,您的压力定然也十分大,不如让王妹请一次客,带你去宫外喝醉红楼最有名的杏花酿,欣赏最美的舞姿。”
  醉红楼这个地方,晋晟王早就想去,但碍于身份却一直没去成,如今妣云罗这么一提,他当即毫不犹豫点头。
  “王兄,外面关于王妹的传言很不好,所以我们还是伪装一下,扮成普通人出去。” 妣云罗转了一下眼眸建议道。
  “王妹此言有理。” 晋晟王觉得这样他去醉红楼这种地方,就不会别人识破了。
  听到醉红楼几个字,池砚不由握紧了妣云罗的手,力气用得有些大,妣云罗皱了一下眉,池砚到底是古代男子,她去那种地方,他定然不开心,于是想了想道:“师兄,你也一起去。”
  *
  三人穿上寻常的绢衣,又作了点乔装,尤其是池砚和妣云罗两人,他们容貌太过出色,所以不得不在脸上做点手脚。
  妣云罗绘画的技术不错,而且在现代经常玩cos,所以很快就把池砚的脸弄成蜡黄色,眉毛画得有点塌,头发也随意歪斜着绑了一下,看起来像个心术不正,吃老本的纨绔子弟。
  “师兄,你天天端着,也很累了,今天就放下所有包袱,随我出去放松放松。” 妣云罗给池砚弄好以后,又给自己弄,她额头上有伤口,怕感染,不敢抹粉,于是就几种胭脂一层层铺垫,在脸上弄了几个暗红的胎记。
  站在一旁,池砚静静望着妣云罗的动作,脑袋里却不可遏制地想起了醉红楼送三美那件事,心里不由涌上一股担忧。
  池砚低垂着眼帘,正发怔,妣云罗弄好之后,一回过头,见他愁眉不展,神色阴郁,不由道:“你放心,事情很快就过去了。”
  妣云罗双眼一眯,嘴角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配合上她脸上的一大块红斑,显得格外狰狞,宛若山鬼一般,令换好行头进来的晋晟王吓了一大跳。
  “王……王妹,你干嘛把自己折腾成这幅样子。”
  “王兄,你不知道,我现在在外面人人喊打,为了你的安危,只好这样了。” 妣云罗声音含着无限的低落道。
  此行,晋晟王为了会美人,自然是装扮得风度翩翩,宛若世家公子,不过他望着妣云罗额头上的伤,不由心有余悸道:“那我要不要也装丑一点?”
  “王兄你鲜少出宫,外面的人都不怎么认识你,应该不打紧。” 妣云罗道。
  “那就好。”晋晟王松了一口气,眼里带着一点期待和兴奋。
  往日在宫里,那些女子都知道他的身份,所以巴结他,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这次乔装出去,不透露身份,必然能瞧出他自己真正的魅力所在了。
  *
  从晋宫的偏门里出来,几个仆从拉来了一辆寻常的马车,晋晟王抬起衣摆,一直脚踩在一马奴的背上,忽然停顿了下来。
  他在宫里,听那些谏官骂得凶猛,并不清楚外面的情况如何。
  此刻他身穿着普通人的行头,忽然想要走到人群之中,去看看他的子民到底是怎么评价他,或者说去看看,他们的不满已经达到了什么程度了。
  “寡人自从当上大王以后,就再也没逛过这大晋都城了,今日趁着兴致,不如子墨和王妹你陪寡人一起逛一逛?”
  晋晟王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他说的话,可没人反驳,况且妣云罗邀请晋晟王出宫,可不是真的要带他去醉红楼。
  “既然出来了,未免被人看出来,妹妹就直接叫王兄一声阿兄了。”
  “阿妹。”晋晟王当即亲切地叫了一声妣云罗。
  一旁的池砚听着他们阿兄阿妹的叫着,忍不住将牙齿咬得嘎吱一响。
  正午刚过去一点,又逢春季,大晋都城十分热闹。
  晋晟王看着百姓安居乐业的样子,心生出一股成就感,不过没多久他的脸色就变得不好看了。
  “大王和七公主只顾自己享乐,利用脂民膏修建涂畔宫,还好八公主和九公主贤良淑德,把自己的嫁妆都拿了出来。”
  “就是呀,大王一心只想修建涂畔宫,讨那妖女欢心,根本不管那些曾经为大晋保家卫国的将士们的死活,要不是八公主出钱,九公主四处奔波,哪儿能修建出善堂来,令那些伤兵有一席之地。”
  晋晟王一路走来,听到的都是痛骂他和妣云罗的话,反而是妣凰娥和妣水玥,到处都在说着她们的贤明。
  “听说九公主出世时,天降异象,说她乃是紫薇帝星降世,却因为被宓氏这对狐媚母女施了妖术,所以才变成女子。”
  听到先前的言论,晋晟王只是心情不快,这会儿听到帝星二字,便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面色一下子阴沉一片。
  十多年前,他便被帝星几个字压在头上,内外煎熬,如今他早已将帝星这件事给忘记了,却没想到时隔多年,又被人提起。
  “阿兄,这一切都是阿妹的不是,等我离开之后,这些流言自然就无风而散了。” 妣云罗低着头,十分自责道。
  “无风而散!”晋晟王冷冷讽刺一声道:“我看这分明有人要造反。”
  “王妹,这种流言什么时候便传起来了?” 他不由眯着眼,望向妣云罗。
  “这些言论从涂畔宫修建不久之后便开始传起,王兄和八妹本是嫡亲兄妹,臣妹只当夸她便是夸你,并未有多想。”
  妣云罗有些惶恐,担忧不已,一旁的
  池砚转了转眼珠子,恍然明白过来,小师妹怕是要反击,他心中一动,想到赵鑫,当即开口道:“大王,有一件事,微臣之前碍于八公主和九公主的身份,不好说出来,可是如今见势态如此严重,不得不说出来。”
  “子墨,那两个人到底背着我做了什么,你快告诉我。”晋晟王震怒道。
  “大王,修建涂畔宫,微臣在其中担任工伊之一。” 池砚当即将葛新贪墨之事说了,并道:“微臣先前并无证据,遂派人去查此人,发现他乃是廖国的细作,他时常游说我大晋有才之人,说大王你是昏君,而廖王才是真正的霸主贤君。”
  池砚说到这里,想到妣水玥,语气顿了一下,倒是没有将她的事说出来。
  妣云罗眯了下眼睛,也未曾说妣水玥与妣凰娥半句不是,只是赵鑫,她虽然打算放他回廖国,但那么轻易就回去,她心里可不爽,所以池砚的话,正是她想要说的。
  晋晟王听池砚说到廖国的奸细,再想到涂畔宫的大火,以及最近的刺杀和流言,当即一惊:“好一个廖王,他竟然当面一套背面一套,表面要与寡人结亲,私底下却想要用这种卑鄙的手段瓦解寡人的统治。”
  “呀!” 妣云罗听了晋晟王的话,倒抽了一口凉气,连忙转过身,对池砚嗔怒道:“师兄,我和王兄待你不薄,这么重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微臣地位低下,却证据不足,并且那葛新同宫里的冯妃,以及两位公主都走得极近,尤其是水玥公主。”池砚道。
  晋晟王听冯妃也牵系其中,不由更加心惊,心想她不会也是廖国安插到宫里的探子吧,那……
  他一想到这里,面色一白,心头不由一颤,整个人摇摇晃晃就要跌倒,妣云罗刚想上前一扶,池砚已经抢先一步,搀扶着晋晟王。
  妣云罗轻轻瞥了池砚一眼,接着便正对晋晟王道:“王兄,臣妹不过是庶出,所有一切皆得源于你的宠爱,所以平时不敢妄言他人是非。可是近来,不停都有人抹黑我们,如今整个晋都,不管是修建涂畔宫,还是修建善堂,大家都只知有八、九两位公主,却不知有王兄你。”
  她说罢便长叹一声道:“按理说,王妹我应该就这么安静的去封地,等待流言散去,只是却不放心王兄……”
  妣云罗说着,便噗通一声跪到晋晟王脚下道:“王兄,今日王妹不是要带你去醉红楼,而是想让你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
  “七妹,你用心良苦,我又怎么怪罪你。”晋晟王站稳了身体,赶紧将妣云罗扶起来。
  “七妹,封地你不必去了,寡人绝不会教恶人得逞。”
  晋晟王怒目一瞪,接着便对池砚道:“朕回去就封你为左徒。那葛新,你同司败景同一起去捉拿,一定要将其党羽查清。”
  “微臣谢大王。” 池砚掀起衣摆,刚要下跪,晋晟王当即道:“子墨,你以后便是寡人的妹婿了,自家人不必客气。”
  醉红楼,晋晟王最终是没心思去了。他又同妣云罗去了涂畔宫和善堂等多个地方,尤其是善堂,那边的残兵极其家属,竟然还公然给两位公主修建了长生祠,并日日上香叩拜。
  见到那处长生祠,晋晟王气极了反而心情平静了下来,最后面色无表情的回去宫里。
  *
  司败景同接到晋晟王的命令,当即带着兵同池砚一起去追查那葛新。
  通过十多天的查探,他发现葛新贪墨的数额巨大,还全都拿去给了九公主,帮她养宾客,招揽人才。
  景同想到这里,不由联想到九公主的弟弟雅南王,他的封地恰好就在廖国附近。
  他这么一想,内心不由波涛翻涌。
  昔日虞姬不白而死,九公主只怕心里一直记恨着大王,如今她与廖国之人勾结,怕是要报仇呀。
  “公子,此事必须要立即告诉大王。”司败景对池砚说道。
  晋晟王还是太子时,景同便跟随了他,对他衷心不已。他知道事情非同小可,当即写了密折,与池砚一同呈给晋晟王。
  晋晟王一连几日都坐卧不安,一直在等着景同和池砚的消息。
  当方寒将景同的密折提给他时,他看完之后,简直心惊胆战,不由脊背发寒。
  “寡人竟然养了一只豺狼在身边,还有冯氏,她说服寡人把封地封给宁王,是不是……”晋晟王想起冯妃这些年一直野心勃勃,想要他改立她的儿子为太子,难不成她已经等不及,想要提前谋朝篡位?
  “大王,冯妃与几大世家皆有密不可分的联系,再加上九公主,只怕不能轻易动。” 景同看了看晋晟王的脸色,语重心长道。
  “她们通敌叛国,难道寡人还要容忍她们不成?”
  “大王,外面关于您的名声,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如果处理了冯妃和九公主,下面的人并不会相信您,反而会觉得这是七公主的阴谋,是她故意鼓动你,制造叛乱的证据,污蔑忠良,还会说你……”
  “那寡人到底该怎么办?” 晋晟王不等景同说完,便怒得失声大吼。
  景同连忙噗通一声跪到地上,不停磕头道:“臣驽钝,一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立在在一旁,方寒上前一步道:“大王别心急。九公主和冯妃娘娘,她们不过是后宫妇人,本事再大也翻不了天。对于八、九两位公主,戴国国君年近六十岁,把她们嫁过去和亲便是,既处理了她,还能稳固邦交,也不会令你落下不好的名声,至于冯妃,大王只要捧个新人上来,逐渐冷落她便是。倒是这流言,不太好处理。”
  “哈哈,方寒你这个主意好。这些人,寡人就容忍他们到七国论学之后。” 晋晟王心里终于舒了一口气,只是想到那些流言,不由愁眉不展。
  “大王,流言一事,微臣倒是有办法。” 静默在一旁的池砚忽然发声道:“大王,你还记得景家么?他们因为烧毁涂畔宫一事,被你查处,大王不若在此时施恩于他们,展示你胸怀的宽广。他们得了你的恩惠,自然会到处宣您的仁德。”
  “景家乃是世家,分支庞大,如果能令他们为寡人说好话,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只是寡人刚刚下了查处的告示,如今又主动变卦,那谁还会当寡王是一样九鼎的君王。” 晋晟王有些拉不下面子,但心里已经有所动摇。
  “陛下,请容臣前往牢狱中去见景云与那些纵火之人一面,由他们写悔过书,恳请大王您宽恕,这样您便有了由头。” 池砚斯文一笑道。
  “善。” 晋晟王点了点头,赞赏地望了池砚一眼道:“子墨,你好好干,日后你和七妹将会成为寡人的左膀右臂。”
  听到左膀右臂两个字,池砚嘴角唯扬,点了点头,同景同一起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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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朱雀台出来后,池砚走在前面,景同跟在后面,等行了一段路程之后,景同忽然瞥见不远处有个明黄色的身影走来,当即扯了一下池砚的衣服,小声道:“池公子,太子殿下像是在等你。”
  池砚闻言,顿了下脚步,景同很识趣地走了。
  “子墨。”太子笑着迎了上来,就是脸色有点病态的苍白,像是终日忧累过渡。
  “太子殿下。”池砚微微俯身一礼,太子低垂下眼睑,忧伤道:“母后最近身体愈发不好了,不得不将宫权交给冯妃管,前些时日她还得到了父王的赏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