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她在地上画了个奇怪的图案,然后找出颗鲨鱼牙齿开始抛掷,齿尖对准了一个地方,她啧啧感叹:“姻缘天定啊!”
  夷波心里很紧张,“能看见是谁吗?”
  她收起鲨齿笑了笑,“天机不可泄漏。”
  夷波知道她的算盘,不见兔子不撒鹰,这么精明,难怪只修了半个人形。没办法,有求于人家,总得拿点什么来贿赂,“这里光不好,恐怕鲛绡织出来不太好看。”
  鳗女说不要紧,厌恶地扯了扯身上的布料,“这件袍子是我从人身上剥下来的,穿了一百多年了,你看这儿。”她撅了撅身子,尾尖从衣摆的一个洞里钻了出来,“都破了!像我们这种低等水族,一没钱二没权,日子过得苦啊。”
  也是,加上被关,更苦了。夷波很同情她,全心全意忙碌起来,正潜心织绡,猛听见轰地一声,两个鲛囚扭打成一团,撞塌了半面墙。她激灵了下,哑狱撞出了个口子,可以预见接下来众人四散逃窜的情景了。谁知那些鲛人恍若未闻,鳗女慢吞吞起身到墙角找了把泥刀,左右开弓把碎裂的石块重新补了回去,仿佛操练过千百遍,手法十分纯熟。
  夷波目瞪口呆,她忙完回头,见她傻愣愣看着她,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下,“技多不压身嘛。”
  她点点头,继续织绡,鳗女在一旁托腮看着,一叠声感慨:“真好看,你是最好看的鲛人,以后会做女鲛吧?要是做男鲛就可惜了。”
  夷波有点脸红,也不答话,朝她刚才画的怪图看了眼,暗示她该兑现承诺了。
  鳗女坐下,重新抛出了鲨鱼牙齿,抚掌道:“作配南方,郎君有财有势,人品高洁……哎呀,来头还不小呢!”
  夷波心花怒放,一样一样往龙君身上套,越想越契合,越想心里越欢喜。对一个人仰慕,总希望能有好结果,不过自己是鲛人,龙和鲛人云泥之别,她有自知之明。只是少女怀春嘛,难免小鹿乱撞,她含羞问:“郎君对我怎么样?是不是爱我如命?”
  鳗女摸了摸额头,“这个卦象上可看不出来,反正是天作之合,你姻缘不差。”
  夷波抿唇而笑,不知道她说的有几分真假。陆上人要看手相、问落地八字什么的,她这里什么都不用,大概是信口开河,却依旧叫人喜欢。夷波心情好了,织绡更卖力,她的速度在鲛人里面算拔尖的,因此及到傍晚,三丈鲛绡便织成了。
  以前把鲛绡卖到海市上,听说那些人会拿来做衣裳,她只负责织布,后面的女红就不会了。这鳗女却是个全才,她会占卜,会砌墙,还会裁剪。画好了线让她帮着把鲛绡割开,自己拔根头发变成针,抱着鲛绡坐在角落里就开始缝合。
  夷波崴身看着,倒也佩服她。忙了半天有些累,正打算休息,隐约听见潮城方向传来吵吵嚷嚷的声响。她抓着栅栏探看,回头叫阿嫚,“你听那是什么声音?”
  鳗女天塌下来也不管,钢针在头皮上篦了篦,“料着有人来犯,别操心了,咱们这里是牢狱,波及不到的。”
  可这位算命大仙这回算错了,本以为不在潮城可以置身事外的,没想到不久就见成簇亮光从远处过来,到了面前一看,全是牛高马大的雕题鲛人,穿着黑甲,满脸横肉丝,背脊上角刺嶙峋,大嘴一张就要吞人似的。
  “都别动。”领头的摇着尾鳍插着腰,双目炯炯向内查看,“鲛女出来,未成年的也出来,我们将军要过目,胆敢隐匿瞒报者,即刻拉出去处斩。”
  原来潮城鲛女的数量远远不能满足雕题的需要,他们每三十年一次劫人,很多鲛人到最后都选择做男鲛,这次的战利品只有区区十八,已经跌破往年数量了。因此要找即将成年的,带回南溟豢养,时候到了逼迫他们选择雌性,比放在潮城散养胜算更高。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凶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哑狱里虽然都是作过恶的,但比起雕题,简直小巫见大巫。雕题的背鳍哗啦一声张开,愤怒地抖上一抖就足以叫人闻风丧胆,鲛女和未成年的没有勇气迈出去,那些男鲛们却齐刷刷退后了一步,结果出列的有十人,连同鳗女一起。
  雕题打开门,尖利的矛往上挑了挑,驱赶他们出笼,夷波吓得直打颤,还好阿嫚也在,算有个照应。结果刚踏出牢门,阿嫚就被扔了回去,那些雕题唾弃:“什么东西这么丑!我们要的是鲛人,你一条鳗鱼凑什么热闹,不要脸!”
  阿嫚在后面大喊大叫:“看不起鳗鱼,肤浅!”
  夷波边走边回头,阿嫚远远看着她,向她挥了挥手。她忽然惊觉,所谓的作配南方是不是指南溟?难道她命里注定要嫁给雕题?她嚎啕大哭起来,阿螺现在在哪里?这个不靠谱的,紧要关头总是不见踪影,这下完了,果然大祸临头了。
  ☆、第 12 章
  她的哭声嘤嘤,不长不短连续不断。起先雕题也不理她,后来不堪其扰,嘲她大喊了一声,“吵死了,再不闭嘴就宰了你!”
  夷波看见那口尖牙锐利得像刀锋一样,冲她一龇,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雕题的长相和潮城鲛人还是有区别的,他们的皮肤是苍色的,又厚又硬,仿佛盔甲。他们凶恶,战斗力强,自身的武器也更多。雕题从洪荒时起就是鲛族中最危险的一支,连东海鲛人看见他们都退避三舍。潮城鲛人以前有龙君护卫,岁月无惊,现在不行了,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只能任人宰割。
  夷波在潮城里也属于拖后腿的,因此除了哭,想不出别的办法。雕题的恫吓没能让她噤声,一听说他们要宰了她,立刻哭得更凶了。一个雕题抽出刀在她面前唰唰比划了几下,正好有只扇贝慢吞吞经过,咔地一刀把壳劈开,往她面前一踢,“看见没有?再聒噪,下场就如此贝!”
  她被吓住了,心里一激一蹦,两眼翻插上去,晕倒了。雕题大呼倒霉,“这个不中用的,就这么死了?”过去拿刀尖挑开她脸上披散的长发,露出一张婉媚绝伦的脸来,嗷地一嗓子,“这个小鲛我要了。”
  啧啧,成年之后不知是怎样倾国倾城的妖孽,虽然现在没有性别,但是单瞧这细腻的皮肤,挺直的鼻梁,还有扇子一样浓密的睫毛,就已经让人心猿意马了。
  那个雕题搓手挠胸,“让我来救他。”说着撅起嘴,就要上前给她度气。
  这个便宜不容他占,领队的将军一脚把他踢翻,“上等货色先供大王挑选,挑剩的还有本将军呢,什么时候伦到你了?再胡来,砍了你的孽根送进鲛宫拉浮车,还不滚!”
  雕题兵挨了一顿骂,俯首帖耳。雕题国有很严格的等级制度,要是不服管,死路一条,反正雕题人满为患。
  大将军给麾下使了个眼色,副将紧紧腰带打算背起她,夷波自己慢慢醒了,见一只黑乎乎的手伸过来,她尖叫了一声,“我自己游!”
  大将军赞许地打量她,“多大啦?还有多久成年啊?”
  她抿着唇不说话,大将军悻悻摸了摸鼻子,“不说话是要吃苦头的。”转头对卒子说:“拿针来,插进他的鳞里给他挠挠痒。”
  夷波惊恐不已,颤声道:“我不会屈服的,头可断、血可流……我还小,今年刚满百岁。”
  鲛人二百方成年,如果刚满一百,那且要等了。
  大将军的视线在她身上巡视了一圈,如果年纪到了,鲛人两腋的透明胶质膜会泛起淡淡的胭脂色,仔细查看了一番,这鲛人的胶膜发青,和一般鲛人不同,姑且认为他没有说谎吧!大将军嗯了声,“没关系,我们可以等,大王最喜欢玩养成了。”
  夷波感觉一股腥甜在喉头翻涌,勉强咽下去,缩肩收腹挤进了被俘的鲛人堆里。放眼一看,都是平时熟悉的面孔,大家彼此对视两眼,满脸灰败。经过这场扫荡,潮城彻底沦为男鲛城了,雕题不光把鲛女劫走,连没有成年的也一并抓走,看来潮城为了躲避雕题洗劫,也许会弃城。将来就算他们能逃出来,也是无家可归,想到这里不由泪下。
  远处的守城潮鲛还在作战,可惜实力悬殊,那一小撮力量简直螳臂当车。几个长老捶胸长嚎:“龙君、君上……您怎么还不回来!您辖下鲛人有灭族之灾了,求您显圣,救城众于水火吧!”
  他们的祝祷引来雕题哈哈大笑,“别叫了,叫破喉咙也没有用。你家龙王爷不知在哪里快活呢,保不住你们啦。”
  夷波吸吸鼻子,又是伤心又是失望。如果那天龙君和她们一道回来,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雕题现在看准了南溟以北群龙无首,才敢放肆踏上哑海的海域,要是换了以前龙君在时,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更别说强抢鲛女了。
  雕题这次不虚此行,个个心情大好,唱着不成调的歌,排着长长的队伍押解他们返程。因为觉得他们太磨蹭,还有逃跑的嫌疑,把他们装进了海草编成的大笼子里,几十个雕题前拖后推着,吵吵嚷嚷往南溟而去。
  南溟地广,波涛万顷无边无际,从哑海过来得花两天时间。夷波和同伴们被关在草笼里,自己不得控制,被颠得七荤八素。一帮弱质女流和半大不大的少年,对目前的处境无能为力,大家哭完了,靠着草笼只管发呆。
  “怎么办呢,真的要嫁给雕题了。”想起脏兮兮的异族那满身油皮就一阵恶寒,“长老们,还有祭司,居然一个都对付不了他们。”
  “多少次了,有今天也在预料之中。只是我不甘心……我有意中人了……”一个鲛女抽抽搭搭哭起来,“他想救我,可是打不过那些野蛮的雕题。我看见他被他们押起来,现在不知道怎么样。”
  大家长吁短叹,然后有人喊夷波,“没想到你被关在哑狱都没能幸免。”
  “是不是因为你总跟那只螺在一起,你们到处跑,早就被他们盯上了,所以……”
  夷波不愿意想这个,一下一下拨弄海草。抬头看天,隔着水幕混混沌沌的,遥远得荒寒。
  又有人小声饮泣:“我想回潮城,我们逃跑吧!”
  “怎么逃呢。”另一个叹息,前前后后那么多雕题,往哪里逃才不会被抓?
  夷波却会错意了,她觉得想逃出这里很简单,五指一伸,轻轻松松就把笼子割开了。笼底破了个大洞,她自己收势不住先掉了出去,大家瞠目结舌,既然已经开了弓,那就没有回头箭了,于是干脆将笼子割得粉碎,像猛然窜到空中的烟花,一眨眼工夫就四下逃散了。
  雕题没想到会出这个意外,大将军愤然大喊,“造反了,抓住他们!”
  于是乱作一团,潮城鲛人身姿翩翩向远处疾游,雕题浑身肌肉虬结,他们的尾鳍更有力,要论速度,潮城鲛人远不是对手。夷波来不及顾别人,自己闷头往空旷处逃窜,拿出那天和雷神比速度的决心来。眼看前面越来越开阔,几乎只剩她一个了,她心里愈发急切起来。还差一点儿,再加把劲就能突出重围。可是原本没遮没拦的地方突然架起了一片网,她刹身不及,一头扎了进去。
  雕题快活得手舞足蹈,“人做的东西还真管用。”
  夷波气得很,扒着网眼结结巴巴说:“都是鲛人……自相……自相残杀!”
  胜利者不以为然,“我们雕题国的勇士和你们不一样,你们天生就是被奴役的,我们专管征服,明白吗?”
  即便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势单力孤,到底落进人家手里了。本以为至少能有个把逃脱的,谁知刚才的面孔重新又聚集到了一起,这次谁也没力气说话了,努力过一次,全军覆没,看来命运就是如此。
  雕题一路高歌猛进加速收兵,夷波和同伴们就这么给扛回了南溟。南溟有别于南海,对人或海族来说都是陌生的。进入需要经过某个通道,陆上古籍称呼南溟为“海外”或“方外”,一直是个常人无法触及的神秘去处。夷波隐约听人说起过,南溟原本也是个讲规矩的地方,可是自从上一任溟主过世之后,这片海域就成了一盘散沙。雕题本来排不上号,如今也咸鱼翻身开始称霸王了。龙君如果再不归位,照这个趋势下去,恐怕连南海都要划进他们的版图了。
  然而那么了不起的人物,不折腾出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传奇来,似乎白瞎了他的名号。夷波泪眼婆娑地想,话虽如此,可他要是继续不知所踪下去,她恐怕真要当雕题王的宠妾去了,还怎么和他共谱龙鱼佳话!
  耳边是雕题无意义的欢乐叫喊声,鲛人一般都很内敛,话不多,譬如每年一次的海族朝圣,你会看到各式美丽的身影穿梭,热闹而安静。绝不会像雕题,乱糟糟闹哄哄,和兽类无异。眼下他们落进雕题手里,可算是白璧蒙尘了,雕题粗鲁至极,挥动着手里的长矛,把他们一干人等驱赶进了雕题王的鲛宫。
  雕题在海族里面算是很糙的那类,对生活环境要求不高,满足最基本的需求就可以。所谓的鲛宫,也建得张牙舞爪,毫无章法可言。不过进去之后发现进深真惊人,比起龙绡宫大了三倍不止。夷波不满地腹诽起来,龙君是南海之主,都没有他们这么嚣张。这雕题王是个穷奢极欲的家伙,审美又不行,除了往抱柱上镶宝石和珠玉,大概就不知道别的了。
  大将军却很自豪,“看看,到我们雕题国来是不会过苦日子的,只要你们听话,以后顿顿有肉吃,天天有绫罗穿,比在潮城强多了。现在你们要进鲛宫备选,如果大王看得上,会留下培养感情;如果看不上,你们还有一次自由选择伴侣的机会……看我!”他略有些腼腆地拍了拍自己的胸甲,拍得梆梆作响,“年轻、气猛、有责任心,位高权重又富甲一方……”
  话未说完,因为宫中有鱼官出来传话被迫中止,不过接下去的内容也能猜到,无非标榜自己是托付终身的不二人选。雕题和潮城鲛人不一样,他们没有忠贞的习惯,一个男鲛配几个女鲛是很寻常的事,但这样公然撬墙脚,大将军的胆子果然不小。男人嘛,总有两面性,对姑娘再温柔体贴,对于男鲛,手上命案可不只一两宗,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双面鲛。
  鱼官光打手势不说话,身后出来一排虾兵蟹将,指引他们往殿中去。夷波混在人堆里前行,一面紧张,一面左右偷偷观望。海里不能燃火,可是大殿两侧供着几十个大盆,里面不知装了什么,绿幽幽磷火一样,照得殿里一砖一柱都是绿的。这里不像议事的地方,倒像阎王殿,夷波紧张地缩着脖子,远远看见宝座之下站着个人,背对他们而立,穿黑袍,领袖有金线回文缘边,贵重不失威仪。琅玕冠下长发蜿然,乌鸦鸦一直垂到袍子下方,似乎又把肃穆的感觉冲淡了。这雕题王的道行一定很高,居然不是鱼尾,是一双人腿!就是不知道正脸是什么样,别一转过来,斗鸡眼加地包天,那就太浪费这秀色可餐的背影了。
  ☆、第 13 章
  大将军是跟着一起进去的,他仔细看了前方一眼,“三日未见,大王越发气度潇洒、英俊不凡了。看看这华丽的冠服,流线型的身材和大长腿,你们还有什么理由委屈和不情愿!大王可是我们雕题国上下的标杆,深受全国鲛女爱戴,帅出南溟新高度的一代霸主。能够追随大王左右,是你们的福气,别哭丧着脸,都给本将笑起来!”一边呼呼喝喝,一边转头问鱼官,“今天是十五吗?天还没黑就打算登陆?那我这就去安排大王的浮车和扈从……”
  鱼官向他挤了挤眼,脸上有怯懦的表情,示意他噤声。大将军没有领会,继续不遗余力地邀功请赏:“大王……大王……照您的指示,臣这次把没有成年的潮鲛也抓来了。为了防止潮城那几个老家伙偷偷迁城,臣特地留下一队勇士驻守潮城。臣有道妙计献给大王,等下一批小鲛孵化,即送去潮城让那些潮鲛抚养。我们可以把潮城变成雕题的育婴房,潮城鲛人性情温和又有爱心,最适合当奶妈了。反正哑海如今没人掌管,我们向北迁徙,进驻潮城算了。以我们的实力,先横扫南海再杀进陵鱼国,一统四海指日可待呀,哈哈哈……”
  鱼官以鳍扶额几乎晕倒,向上看看,那黑色的身影没有转过来,很平静地说:“一统四海……真是个宏大的理想。”
  大将军嘿嘿笑了笑,“那是因为在大王的英明领导下,臣才敢发此鸿鹄之愿。大王今日声线清朗,身段风流,必须配一绝色。”他游进潮鲛群中寻找,直接把夷波提溜了出来,“大王请看,臣发现一个小鲛,长得花容月貌,一看就适合当宠妾。现在虽未成年,但大王可以把他养在身边,看着爱妾一天天长大,多么的心痒难搔和有成就感,大王一定会喜欢这种感觉的。”
  夷波吓得抖作一团,“我、我……已经发愿当男鲛了。”
  “你敢!”上面没出声,大将军先对她大喝了一声,“大王面前不得无礼!快说你要当女鲛,一生一世追随大王,不然把你鼻子割下来喂螃蟹,知不知道!”
  夷波呜咽着哭起来,她不想当这个雕题王的小老婆,她还盼着能和龙君团聚呢!可是怎么办,大将军的刀锋在她面前晃了晃,银光照得她两眼发晕,她哭得打嗝,左思右想,不敢违抗,捂着鼻子说:“我愿意……追随大王,可是我已经有意中人了,你得到了我的身体也得不到我的心。”
  大将军上窜下跳,“敢对大王不忠,死路一条!”
  上首的人终于慢慢转过身来,姿容如电,眉心火纹悍然,居然和龙君长得一模一样。
  有这样的一张脸,立刻不存在强不强迫的问题了。谁能想到丑陋的雕题鲛人里会长出如次匪夷所思的极品!夷波见底下一片哗然,她不甚聪明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难道之前所谓的龙君根本就是雕题国主?她和阿螺都被骗了吗?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错爱错爱,一下哭晕在地上。
  大将军咦了声,“大王今日真是美得……惨绝人寰啊!”
  鱼官再也看不下去了,抖抖索索上前行礼,“君上,本次押解的潮鲛尽数在此,毫发无损,请君上明鉴。”
  他的视线掉转过来瞥了夷波一眼,“身为潮鲛,一点气节都没有,令人失望。”
  夷波知道他是指她刚才的表现,心说失望你个鬼,最该失望的是她好吗!她居然那么容易轻信人,错把雕题当成龙君了。可是真正的龙君在哪里呢,兜了个大圈子,她前阵子死心塌地的对象出现偏差,简直是她百年爱恋的污点!
  她恶向胆边生,又气又羞地指责他,“做鲛人要有做鲛人的自觉,明明是个雕题,你装什么龙!亏我之前那么敬重你,你难道不觉得受之有愧吗?你这个赖皮鲛,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也不能掩盖你斯文败类的事实,你是鲛族的耻辱!”
  她这一通骂,众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上首的人白了她一眼,“笨成这样也是旷古烁今第一人了。”一面与她擦身而过,抬袖指了指道:“自今日起雕题国并入潮城,潮鲛要是看得上雕题鲛女,也可与之通婚。雕题善战,以后海疆的太平就归雕题负责,不得欺凌弱小,不得恃武行凶,若是让本座发现有异,族规惩处,绝不宽待。”
  众鲛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大将军心里也存疑,追问道:“大王这是赞同臣下的意见了吗?不过也太彻底了些,譬如令我们的鲛女作配潮鲛,那些无能之辈会辱没她们的。还有雕题巡逻南海及哑海……我们只要征服,四海和平关我们球事啊!”
  他刚说完,鱼官咚地一声跪下了,颤声道:“请君上恕罪,兀犴将军心直口快,不知其中厉害……”
  这下大将军不说话了,再简单的脑子也能感觉到有些不对,他傻张着嘴向上看,“大王……”
  “养着一帮连国君都不认识的将领,雕题国迟早要完蛋。”他皱了皱眉,厌恶地调开视线。
  夷波旁观了半天,搞不清方向。这时听见阿螺的叫声,欢欢喜喜举着个框从宝座后面出来,扬扬手说:“回禀龙君,海图已经绘成了。这雕题王的皮真厚,我剥了半天才剥下来绷好,您看看,没有什么偏差吧?”
  满殿的人都心惊胆战,水里似乎漾起一股腥味,到现在才发现有血丝漂浮,原来雕题王已经被杀了。
  兀犴大将军面如土色,结结巴巴说:“这……这……不是大王!大王……”
  鱼官捂住了他的嘴,小声道:“他是南海龙君,来替潮鲛报仇了!”
  雕题国和潮城的过结由来已久,这百余年间雕题仗着凶狠欺凌潮城,现在南海海主回来了,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把他们的雕题王剥皮做了海疆图。这个下马威给得太狠,连久经沙场的大将军都唬住了,和鱼官抱头痛哭,哀悼雕题称霸海上的世代宣告结束,接下来他们得服兵役,连自由都受限制,就别再考虑个人的婚姻问题了。
  夷波坐在那里发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龙君不是雕题王,他是来救他们的。
  阿螺奔过来扶她,把她往前推了推,“快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