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纸条上只写了寥寥数字。
  “明日巳时,蓬莱客栈,天字三号房。”
  沈初寒内心一阵狂喜,握住纸条的手忍不住紧了紧。
  ——阿绾她,终于答应同自己见面了!
  看来,季流云教的这招以退为进的法子,还当真有用。
  只要她答应见自己,就说明自己还有希望。从前世那决绝的一跳,到重生后莫名的冷淡,这不是他记忆中的阿绾,他们之间怎么会走到这一步?他虽然知道阿绾向来对自己暴戾而多疑的性子多有微词,但沈初寒坚信,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明日,他就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解释清楚,把所有的误会都弄个明明白。这样,阿绾便能重回自己的怀抱了。
  这么一想,心中顿时乐开了花,连嘴角也忍不住翘了起来,步伐加快,朝宫门走去。
  *
  翌日,蓬莱客栈。
  天字三号房前,有小二敲了敲门,“公子,您要的酒水来了。”
  门应声而开,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一手接过小二手中的托盘,清冷谢一声,很快又关了房门。
  小二挠了挠脑袋,觉得这位公子有些古怪。前日便派人来订了房,却直到今日才入住,一来就把自己关在了房中,只吩咐待会会有人来找,让他直接引过来便是。
  他嘟哝了几句,也没有多想,下去忙去了。
  不多时。
  客栈门口又出现了一位姿容俊美的男子,神情清冷,衣着不凡,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只是那脸上神情,着实有些冷,浑身都带着生人勿近的森寒之气。
  正是沈初寒。
  小二抖了抖,不知他究竟是何方神圣,却也不敢怠慢,敛了心神,带着笑忙不迭迎了上去,“客官,请问您是住店还是打尖啊?小店现在有上好的……”
  “找人。”沈初寒冷冷吐出两个字,打断了他的话。
  小二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原来客官便是天字三号房中那位客人等的人呐,好咧,您楼上请。”说着,把沈初寒引到了天字三号房门口,鞠了一躬,又退了下去。
  沈初寒盯了那紧闭的房门许久,终是长长舒一口气,举起了手,在门扉上扣了三下。
  房中静了一瞬,很快,有熟悉而清冷的嗓音传来。
  “进来,门没锁。”
  沈初寒一顿,伸手将门推开。
  房内正中置一梨花木长几,有一青衣少女,背光而坐,臻首微垂,手中正拿了把青瓷描花茶壶,缓缓地向面前的两个茶盏中注着茶水看,满室茶香。
  少女鬓边的青丝微微垂落,手指修长白皙,浅浅日光中,像一副被时光凝固的淡雅水墨画,遗世而独立。
  “来了?”宋清欢没有抬头,缓缓将其中一杯茶水推到对面,淡淡道,“坐。’
  沈初寒在她对面坐下,眼中神情漾得厉害。
  “阿绾……”他终于沉沉开口,声音似有些发抖。
  宋清欢终于抬了头,淡淡凝视着面前的沈初寒。
  不过几天的功夫,他……似乎瘦削了不少。
  “一别经年,我很好,你呢?”宋清欢看了他许久,缓缓启唇,眼中落潺潺流影。
  沈初寒身子蓦地一颤,脸上流露出喜出望外的惊喜,长睫止不住地乱抖,足见心中有多激动、
  阿绾说这话的意思便是……她……她终于愿意承认自己重生的事实了?
  心下急切,伸手便要去够她的肩膀,“阿绾……”
  宋清欢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手,尽管心里也是剧烈起伏惶恐不安,面上却装得很好,淡然,疏离,仿佛并未受沈初寒的情绪所感染。
  沈初寒的手再半空僵了僵,终是失望地收回,看向宋清欢的眸中仍带了炙热的温柔之色。
  “阿绾,我就知道,你还记得前世之事对不对?阿绾,我很欢喜。”
  沈初寒眼眶一涩,盯着他一字一句,“如果可以,我宁愿不要记得前世之事。”
  “阿绾,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沈初寒急急开口。此事,从前世便一直缠绕在他心头,如梦靥一般,让他每每深夜惊醒,一闭眼,便能瞧见阿绾从城墙上直直跳下来的样子,那满地的鲜血流淌,阿绾了无生机地躺在雪地里,他却无能为力。
  他不过出征了半年,事情怎会发展到这般无法收拾的地步?
  虽然后面他也命人彻查了此事,可得到的结果,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有亲自从阿绾口中得到真相,他才会相信。
  听了他这话,宋清欢凝眸,冷笑一声,“误会?你倒说说,会有什么误会?”忽然蓦地抬眸,眸中迸出剧烈的火花,“沈初寒,你敢说,我父皇不是你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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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文文中提到的云倾大陆四大灵药,其中有一种,曾在前文中隐晦出现过,姑娘们猜猜是花草果叶中的哪一物呢?以及,是在哪一章中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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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91章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话音一落,却见沈初寒神色一凛,猛地抬头看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盯着宋清欢,眉目霜寒,一字一句,“阿绾,谁同你说的?”
  “难道不是么?”宋清欢反问,杏目冷凝。
  憋了两世的话终于问出,心中恨恨,一时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竟丝毫没有想到,以沈初寒的性子,怎会敢做而不敢认?
  沈初寒长睫一颤,凝视着宋清欢,眸中带着深浓雾气,“阿绾,如果我说,我并没有杀你父皇,你信么?”
  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宋清欢看着他幽深的墨瞳,只看到了一片坦荡,并没有任何心虚或隐瞒。
  原本笃定的心忽然有些动摇。
  那双墨色深瞳,如同深不见底的漩涡,将她所有的确信不断吸走,最后只剩下摇摇欲坠的坚持。
  艰涩地咽了咽口水,她抬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如背书一般,毫无生气地吐出几个字,“昭国太子率兵直入皇城,取建安,聿帝死,聿国自此亡。”
  一顿,眸中迸射出泠泠光芒。
  她勾了唇角,冷笑,“沈相不解释一下?”
  “阿绾,我到建安之时,聿帝便已亡故了。”沈初寒沉沉开口。
  “我不信。”宋清欢眸色一冷,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苍惶的凄厉。“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父皇刚刚亡故,你便正好带兵取了建安?沈初寒,你当我是傻子么?”
  “阿绾,你别生气,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是,聿帝当真不是我杀的。”见宋清欢情绪激动,沈初寒颇有些手足无措,急急道,“阿绾,我沈初寒也许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我从未骗过你。”
  宋清欢拿起一旁的酒壶,对准红唇猛灌一口,然后将酒壶“啪”的往长几上一方,冷冰冰道,“好,你说!”
  “阿绾,聿帝是被杨复杀害的。”沈初寒小心翼翼地觑着她面上神情,生恐刺激到了她,缓缓吐出实情。
  “你说什么?!”宋清欢大骇,漆黑的瞳孔猛地一缩,不可置信地望向沈初寒。
  沈初寒点头,神情无比郑重。
  脑中轰然一炸,所有的恨意和坚持仿佛在这一瞬间轰然崩塌。
  前世,她无意间撞破了杨复和宋清羽的奸情,却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并未声张。后来,她和亲凉国,以为此事就这么过去,最多也不过是宋清羽最后招了杨复为驸马。
  可是,那日她却等来了一个噩耗。
  彼时沈初寒率大军南下,直捣建安。杨复原来是前朝昭明太子的后人,趁乱起兵,赶在沈初寒前举事造反,攻入建安。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沈初寒兵行险招,率小分队日夜兼程,及时赶到,血洗建安,将杨复、聿帝和所有聿国皇族一网打尽,无一人幸免。
  沈初寒想要的宏图霸业她懂,也可以理解。聿国当时气数已尽,城破国亡也不过是迟早的事,就算不是沈初寒,也会有别人。
  前世,她与父皇的关系算不得好,请沈初寒留父皇一命也只是为了让他能少背负骂名。可是,沈初寒明明答应过她,会留下父皇和五皇兄的命,到最后却……
  所以,当日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一口气没提上来,眼前一黑晕倒在地,醒来时只觉心灰意冷。
  然而,现在沈初寒却告诉她,父皇是杨复杀的?
  她忽然觉得全身发冷,手一伸,要去拿几上的酒壶,手指却颤抖得厉害,半天也没将酒壶拿起。
  沈初寒心疼地看她一眼,伸手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叹口气,尽量挑些温和的字眼来说,“阿绾,我在率军赶往建安的路上时,听说了杨复起兵的消息,担心他攻入建安后会第一个拿聿帝开刀,我既然答应了你,就必要护得聿帝周全,所以率领一小队亲兵,抄近路提前到了建安,可到底还是晚了半天。等我赶到时,聿帝已经……已经被杨复派人给杀害了……”
  宋清欢全身的气力似被抽干,身子颤抖得厉害。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怀揣了两世的恨意,竟然恨错了人?!
  沈初寒愈加心疼,握住她的手不由自主紧了紧,想给她一些温暖。
  宋清欢眼中酸涩,并未抽出手,却又抬目看向沈初寒,眼中已有泪珠闪动,“那我五皇兄呢?难道也是杨复杀的?”
  沈初寒拧了眉头,眼中有狐疑和不解,还是沉声解释道,“你五皇兄和太子,都是宋懿杀的。”
  宋清欢彻底僵住。
  半晌,才泪光闪闪地凝视着他,面上神情似有些崩溃,“你是说……你没有杀任何人?”
  “不。”沈初寒摇摇头,“杨复和宋懿是我杀的。”
  见宋清欢仍是一脸错愕怔忡和无助,沈初寒眸中狐疑之色更甚。想了想,起身走到她身旁坐下,握住她的肩膀将身子轻轻掰过来,然后凝视着她的眼眸,一字一句温声开了口。
  “阿绾,当日,在我还未到达建安之前,杨复起兵,朝建安攻去,并派人暗中刺杀了聿帝。宋琰匆忙之中继位,率兵抵抗。却不想,宋懿对皇位觊觎已久,竟趁着杨复率兵攻打建安之际杀害了宋琰,为铲草除根,连宋暄也一并杀害,对外只宣称两人是被杨复派人暗杀。”
  顿了顿,叹一口气,“我到达建安后,派人调查清楚了事情的真相。我答应过你要护好聿帝和五皇子的安全,却没能做到,唯有杀了杨复替他们报仇。宋懿见势不对,放弃了负隅顽抗,开城门投降。你也知,我生平最恨见风使舵的小人,对于宋懿这样的人,心中自是不屑,盛怒之下将他斩杀。”
  沈初寒说得很缓慢,每说一句话,就抬头看一眼宋清欢的神色,眼中写满了紧张。他语声沉郁,声线中甚至有一丝丝发抖。
  宋清欢脑中一片空白,眼底也失了焦距,只剩迷雾深笼。
  难道,她这两世所坚信的一切都是谎言吗?
  这时,沈初寒似想到了什么,眸底染上一抹几不可见的冷意。他长睫微垂,敛了眸底的戾色,仍旧温柔地看向宋清欢,口气柔和地劝哄道,“阿绾,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为何会觉得是我杀了你的父皇和五皇兄?”
  宋清欢仍有几分怔忡,闻言呆呆地看他一眼,“所有人都这么说。”
  “所有人?”沈初寒皱了眉头。
  “昭帝,皇后,宫女内侍,甚至君晚……”
  “阿绾,你没有收到我给你的信么?”沈初寒眸光凝重,周身气息有些阴鸷。
  “信?什么信?”宋清欢终于回了神,听得他这话,越发觉出了不对劲,抬眸看向沈初寒,眼中水色迷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