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她又有些犯恶心,吃了两口酸笋,好不容易压住了胃里的翻腾。
  这个时候,炖盅送到了她的面前。
  “豆蔻陈皮鲫鱼羹,行气暖胃,健脾调中,对妊娠恶心有所缓解。”服务生对她介绍了菜名,还笑着对她说了一下功效。
  这……真的有用吗?
  时夫人将信将疑,她在家里,可是闻到鱼的味道就想吐的。
  这道鲫鱼羹是《药食录》里的方子,内里光是批注就夹了好几页。她细致整理了一遍,就拿给了孟黎。
  鲫鱼要先下油锅煎出香味,然后煲汤,先后加入豆蔻和陈皮,还有几味辅助性的药材,每一味药材加入的时间都很讲究,不然效果出不来。
  因为药物比较复杂,江一甜刚刚去后厨监工的时候,还多看了一眼,确保没问题,才给端出去。
  时夫人强忍着恶心喝了一口,说来也奇怪,明明她前些日子最怕鱼腥味,可是这鱼汤却一点都不腥,也没有一点让她想呕的感觉了。
  鱼汤好鲜,喝下去就是一股满足舒服的感觉在胃里扩散开来,整个人都暖洋洋的。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原本胃里的那种难受劲儿,就随着鱼汤暖意的扩散,慢慢地离她而去了。
  一顿饭吃得是宾主尽欢。
  孟黎这时候又出来给各位客人敬酒,她在后头喝了一碗江一甜熬的醒酒汤,还真有效,酒是直接散了大半。
  “这是我这阵子吃的最舒服的一顿饭。”时夫人临走的时候拍了拍她的手,对她说。
  “那个卤水和绣球虾简直是绝了,我儿子那么挑食,吃的简直都停不下来。”这是蔡夫人,脸上的笑就一直没下去过。
  这几位可都是身家不菲的阔太太,见多识广,她们觉得好,那多半味道差不了。
  就连最为挑剔的那桌美食评论员,都对菜色赞不绝口,有的还打听起了这个药膳的效果。
  “你们就这么把药材都写出来?不怕有人照着你们学吗?”王老爷子是s省著名的美食家,书法绘画也是一绝。人到了他这个年纪,都注重养生,可是黎明酒店竟然把药膳里面的配料都写了清楚,这……
  这时候,邀请来的几个博主可能看到老板亲自出面了,举起手机开始拍摄了起来。
  孟黎微微一笑,想起了那天江一甜说的话,摇了摇头:“方子的主人和我说,药膳虽然是膳食,但是也有药性,涉及到药用的范畴,就是和客人的健康息息相关了。我想,各位如果知道药膳当中具体用了什么药材,那样吃起来也放心,不是吗?”
  她微微一顿,又继续说:“方子确实是秘方,但是保密的问题也不比担心,每一味药材都有特定的加入时间,哪怕就差了五分钟,效果就绝对不一样了。”
  王老爷子年纪大了,耳朵也不灵便,孟黎大声了点,他才听清孟黎说的话,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腰腿总有些酸软,不能久站,想起今天服务生给他介绍的龟板杜仲猪尾汤,心里就有些痒痒的。懂医理的人,当然知道这些药材的作用。
  “这几天那个猪尾汤,每天都得给我准备着,我要看看我这老腰老腿,能不能有点好转。”
  “成,绝对少不了您的。”孟黎自然是一口应下。
  孟黎这边的客人心满意足,可是望山度假村,却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谁把这老头请来的?”白春树在办公室里面,听到这个消息都快气死了。他今天一整天都在算着到场的人数,一边盯着孟黎那里。
  结果不知道什么原因,他预计能来的人数足足少了一半。
  原本他还安排了记者,安排了媒体席,结果现场比他预想得冷清许多,许多他觉得一定能请到的都没有到场。
  这样下去,这现场的报道要怎么写?
  要给人拍空了一半的餐厅吗?
  他有心给京里的方太太打电话,可是这时候已经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给媒体桌包好了厚厚的大红包,拜托他们多写点好话。
  可是开席没多久,就又出了事儿。
  冷盘刚刚上过,桌上摆出了一个大砂锅,锅里面炖得是陶文林精心炮制的牛肉补汤,按照他的话说,这是“脱胎”于八珍牛肉煲的一道菜肴,由于不能太过相同,他就去掉了药味比较重的熟地黄一味,然后看着这补汤原本气血双补的效果,想了想,又找了个会药理的大夫,额外添上了些补气的药材。
  这样一来,七改八改的,总算和八珍牛肉煲不像了。
  可是这一改,还真的改出了麻烦。
  “这里头放的什么药材?”田老头是个s省小有名气的书法家,这次是被女儿带到望山度假村里玩来了。他饱读诗书,也通些药理,自然是知道药是不能乱吃的,因此特意就有了一问。
  “这、这是我们大师傅的秘方,说不能轻易拿出来说的……”服务生没见过这种问药材的,额头都有些冒汗了。
  “不是秘方不秘方的问题,问个药材就是秘方了?我也没问你们什么比例时间,感情好,跟我贪你这个方子一样。”田老头对吃进嘴的东西谨慎,当然不肯被搪塞过去,“我不问你配料,我就问药材,人家药店里卖药都让我吃得清楚明白,你们这不和我说一声,我吃的也不安心啊。”
  这样一说,桌上不少想要动筷子的人都犹豫了一下,看着田老头这边,像是等待一个答案。
  服务生哪里敢再搪塞?连忙一路跑去了后厨,去找陶文林。
  陶文林一听也急了,连忙洗了手就从后厨出来,和田老头解释了起来。
  谁知道田老头听了,脸色就是一变。
  “不对,不对。你这个方子走的是八珍汤气血双补的路数,可是你怎么去掉了熟地黄呢?人参和熟地黄这两味药材共为君药,你去掉熟地黄做什么?”
  旁边这时候就有人开口问了:“老爷子,什么是君药?”
  君药,顾名思义,在中医里头就是起主要治疗作用的药物,因为药力居于首位,因此被称为君药。
  君药一少,那这药方还能有作用吗?
  陶文林就是个厨子,哪里懂药理,这一问可把他问住了,他擦了擦自己一张胖脸上面流下来的汗水,整个人都不好了。
  见陶文林答不上来,餐厅里的人脸色都变了。
  一道菜肴再怎么美味,但是只要它对身体可能有害,都会被人所抛弃。
  药膳的大忌,自然就是这种说不清药理、胡乱增减的主儿。
  “你是这里掌勺?这方子是你定的?”田老头差点吹胡子瞪眼睛,喝令自己小孙子把碗放下。
  “这方子、这方子是秘方,我也只是照着方子做,那个研究药方的人他……”陶文林支支吾吾了起来,想假托别人,把这事情给搪塞过去。
  可是在这种健康问题上,田老头怎么能放过他?
  “谁研究出的方子,谁就出来和我谈,你们头一道药膳就这样,后头的方子也是这样吗?是不是一点都不把我们的健康放在眼里?”
  白春树听了这个消息,暗地里骂陶文林不会做事,他怎么就能把自己胡诌的方子说出来呢?把江一甜那个方子背出来糊弄事多好,如果有什么问题,不是还能把责任甩给黎明酒店嘛。
  这时候已经是于事无补,他听着话筒里面传来的田老头慷慨激昂的声音,越想就是越气。
  不能让他这么闹下去了。
  第74章
  场内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响, 陶文林的额头上也流下了汗水。
  不可能的, 这小姑娘这个年纪,哪里会懂什么医方?她这个方子只是胜在味道好而已。
  陶文林又不是没见过外面的药膳馆, 他之前呆过的一家, 说是药膳, 只不过加上点世人皆知的补品罢了,除了点心理安慰作用,根本没什么用处。
  可怜陶文林没尝过江一甜的药膳,哪里知道她的药膳方子,是真有效果呢?
  还在黎明酒店的时候,他曾经偷学着江一甜炖肉的手法做过一次汤, 汤的味道简直是绝了。因此当白春树来挖他的时候,他就把自己想的,一五一十地说给了白春树。
  这样,被惯性思维坑了的人, 又多了一个。
  白春树是略微看了一下江一甜的背景的。
  又不是什么医药世家,父亲是个开建材公司的,小姑娘有一手好厨艺、有自己独特的做菜方法很正常,但是说药方?别骗人了吧!
  白春树当时冷笑了一声,权当这是孟黎加上的宣传噱头。
  对他来说, 江一甜最大的价值就是手里的“专利”,以及做菜的秘诀, 附带上打击孟黎的价值。
  虚假宣传这种事白春树自己也干过不少, 抄袭别人核心创意, 套壳改编据为己有的事情他更是做的多了。对他来说,只要能把人吸引进来,他就是成功了。真正的效用有多少呢?这就和他没关系了。
  他开这个度假村,目的就是膈应孟黎,乃至搞黄她的生意,菜谱和她越相似,孟黎就会越膈应。这就是为什么他选择了挖人来挤兑。
  因此当陶文林说,随便改动方子的时候,他没多想,就点了头。
  一直以来对中医药嗤之以鼻的白春树也没有想到这个药膳的真正功效。
  楼下的田老头越发等不及,他本身脾气又硬又孤拐,当即把小孙子抱了起来,招呼着儿女:“走,闲的没事跑这来吃什么药膳,药膳方子都弄不明白,别没事闲的把自己弄出病来。”
  田老头的儿女对视了一眼,眼里全是对药膳的怀疑,于是跟着就起身,向外走了出去。
  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有些事情一个人提了,其他人就会跟着想,一个人离开了,其他人也会想跟着走。
  这一下子,餐厅里呼啦啦站起了不少人。
  哪怕是和白春树有交情的,看了两眼自己的妻儿,都有些犹豫了。
  为这点“交情”,难不成要让妻子孩子吃这种效用不明、大厨都解释不清的所谓药膳吗?
  白春树如果真的看重他们的交情,怎么能让他们吃这些东西?
  陶文林急着想要拦田老头,没想到后头又站起来一大波人,他又急又气,脸色白的吓人,几乎要晕过去了。
  白春树这时候连忙下来要拦,可是田老头辈分大,是一点面子也不给的。
  谁说都没用。
  “年轻人,你做生意也要有点敬畏之心,入了口的东西,怎么能轻忽?”田老头撂下这句话,上车就走,一点都不带留着的。
  这一下,人就走了一大半,还不少人见他来,就跟没看见一样,转头就走。
  留下的,都是些想要巴结白家的人。
  这些人倒也有意思,吃饭吃菜,就是不碰中间的那锅“药膳”。
  看见这幅景象,白春树气得浑身发抖,所幸有保安扶着,这才没一头栽倒在地上。
  “给媒体封口,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说出去。舆论上做好准备,必须把这件事情给我盖过去。”他咬牙切齿,但是还是陪着笑脸,去媒体席那边千叮咛万嘱咐了。
  *
  “事情办妥了?”崔泽之的手机响了,他接了电话,微微一笑。
  孟黎见他的表情,惊喜道:“真的有用?”
  “老田这个人我熟悉,他是老一辈读书人,懂药理,年纪大了注意身体,入口的东西谨慎,脾气又硬又直,眼睛里不容沙子的。只要买通望山那边负责邀请的员工,很容易就能把他一家的名字写进去。”崔泽之挂了电话,还是解释了一句。
  你不仁,我也不义。
  不过话也说回来,如果白春树厚道一点,只用了江一甜做菜的技巧,然后找个好大夫细致的琢磨、修改方子,他也不至于被田老头抓个正着。
  可惜他不仅眼瞎,看错了江一甜药膳的价值,做了个买椟还珠的傻事,更是心黑,连质量问题他都敢随意。
  这种人活该有这个下场。
  “什么老田啊?你做了什么?”江一甜刚在后头吃了员工餐,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就过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