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她做错事情,上几天课就没事了。以后你好好看着她,莫叫她再跟队里对着来。”她比他大两岁,就真如一个知心姐姐一样安慰人。
  秦丰的脸色却沉下去了,只是他一贯不爱在外人跟前说话,也不耐烦跟金美云争执,索性当她不存在。金美云自顾自说话,柔和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脸上。
  看他原本面无表情的脸瞬间灿烂起来,眼里跳动着两团快乐的火焰,好像见到意中人的毛头小子。她心下一沉,顺着他的目光转头望去。
  第16章
  傅眉叫秦丰牵着往回走,路上虽没有什么人,牵着手也怪别扭的,她微微挣了挣。秦丰骤然使力,宽厚的掌心握住她滑腻的手,还捏了捏。
  她吐出一口气,转移话题,“刚才你们说了什么?”出来的时候金美云看着她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秦丰眼神凝了一下,似乎在努力思考。
  过了一会儿,他无所谓道:“忘了。”只记得金美云叽叽咕咕的说话声很吵,但是说了什么他没听到。
  傅眉偏头斜了他一眼,“你这人,人家挨的那么近跟你说话。你是真没听见,还是不想告诉我。”她手上也加了些力道甩,还是没甩开。
  秦丰转头,波澜不惊的眼波不高兴的皱了一下,“她又不是你,我干嘛要专心听她说话。”傅眉愣愣的看着他,想说的话都忘了。
  这人真的是,这话什么意思。虽然觉得他夸张,但是心还是好像叫人轻轻触碰了一下,痒痒的、麻麻的。脸经不住红了,小声嘀咕道:“不管是谁,都该好好听人家说的什么啊。”
  她一本正经的教育人,秦丰轻轻哼了一声,闷闷道:“口是心非。”
  “喂!”
  ……
  傅眉采药的事叫队里知道了,就不能再给张兰花采药了,只能写下药方。柳树屯没有中药铺子,只能到景洪镇里去抓药。
  秦阿婆知道了这事情,既心疼三房要花钱,又气愤傅眉不能免费帮三房操持这件事。总之心情复杂的很,见到傅眉,张口便是一家人不心疼她三妈了云云。
  傅眉看的目瞪口呆,她真的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偏心的家长。大房二房她都爱,连带底下的儿孙也放在心坎上疼。就只有二房,既不喜欢秦保山,也不用正眼看秦丰。
  秦阿婆见她不说话,越加跳了脚骂,二房不孝,见不得她个老不死的啊。傅眉从没见过农村妇人骂夹的阵势,提了水桶就要走。
  被秦阿婆拽了一把,踉跄了两步,水洒出来大半,湿了她的裤子。她抓住被秦阿婆揪住的衣袖往回扯,“婆,不是我不给三妈找药,队里的政策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命苦啊,儿子不孝,吃好的穿好的不管我们两个老不死的。”秦阿婆才不管,她就是寻个由头给二房找事而已。
  路过的大概也知道秦家几房的官司,傅眉叫秦阿婆缠住,一脸无助。没人敢管也不好管,匆匆走掉。傅眉憋的脸都红了,“那你要怎么样啊!”
  虽然叫秦阿婆缠在路边走不掉,傅眉的教养也不允许她真跟她大喊大叫。秦阿婆却径直松开她,手脚麻利的跑到二房家院坝里,坐到地上。
  这下更没人过来了,离秦丰家最近的就是秦丰三爹家,两家也有一段距离呢。秦阿婆弹腿哭闹,傅眉扶了扶眉心,她真是第一次见这种事。
  不知道怎么处理就不处理,秦阿婆在她家里哭,她就把地盘让给她闹。虽说叫人这样赶出家门挺无语的,好歹不用跟秦阿婆正面交锋。
  所以她就沿着小路到村里卫生所去了,前几天知道她采药给她三妈治病的事,孙大夫就问她愿不愿意给她当徒弟。
  孙大夫三十几岁,为了事业一直没有结婚,她性子强势,家里也不敢逼迫。如今瞧上傅眉的本事,起了爱才之心,再者傅眉确实招人喜欢,收这个徒弟不亏。
  孙晓丽见傅眉这个时候来了,忙把人迎进卫生所的休息室,给她倒了一杯开水,问:“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有事情吗?”
  大队下工的时候了,各家里都该煮饭呢,不想傅眉过来,“没什么事情,就是来看看。”秦阿婆的事情还是不要说了,就是再多人知道都没有用。
  “正好我要问你些事情。先前我只知道你是学中医的,原来你还会开方子,你爷爷把你教这么好,倒是便宜我了。”
  傅眉道:“跟谁学都是一样的,爷爷要是知道我拜了师傅,也会高兴。”
  孙晓丽点点头,笑道:“咱俩的事情我已经知会大队了,都没什么意见,以后你就不去上工了。跟我一道出诊学习了,你家里可以吧。”
  她是想傅眉初来,秦家要是舍不得她这么个劳动力倒是可惜。傅眉道:“家里都同意了的。”秦丰知道她不用上工,还可以跟孙晓丽一道学习,比她还要高兴,至于秦保山的意见秦丰说不用考虑。
  孙晓丽满意的点点头,从办公室里找了一本医书给她。待了快有一个小时,傅眉就赶紧要回了。这个时候,下工的队员都要回家了。
  走在路上巧又遇到秦辉,秦辉挠了挠头,笑的颇不好意思,“这段时间怎不见你,干什么呢?”傅眉就说上工呢。
  秦辉也不在意她不怎么搭理他的样子,城里来的人嘛,傅眉又不爱说话,他一点都不觉得生气。他将在山上采的花送到她跟前,“这是我回来的时候采的,开的正好,给你啊。”
  “这……”傅眉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这花也是能随便送的?秦辉干脆将花塞进她手里,“一朵花而已,看见你就给了,好歹你也是秦家的人。”
  傅眉感激的笑了笑,秦辉是秦家少数承认她的人,“谢谢。”
  回来的一路一直是秦辉在说话,他人幽默见的多,什么事情叫他说出来都格外有意思。傅眉紧张的心情松快了些。
  将她送到秦丰家不远处,秦辉就往回走了,到家里锄头还没放下,就叫田仁美逮着了。“刚才我见你跟二房那女子一路呢,那家的人理会做啥?”
  秦辉眉头皱了皱,把擦脸的毛巾搭架子上,不疾不徐道:“人家有名有姓,什么那家人。”田仁美也不管他,“你少去招惹二房的人,你婆爷都不喜欢。还有你都二十二快二十三了,我打听到赵家湾有个女子,人还好你去看看。”
  话没说完。秦辉人就走了,田仁美在后头把腰一叉,“都多大年纪了,一点不操心自个的事情,你到底要看个什么样的。农村的女子长的过去就得了,你还真想要个天仙?”
  “为什么不能,秦丰家的一个比一个好看,我差他哪里?就不能找个合心意的。”秦辉回头说了这么一句就走了。
  秦保田抽着旱烟从门外进来,田仁美拍大腿道:“你看看你这儿子,越大越不叫人省心。”大房一向是田仁美掌事,秦保田沉默不语的模样任她吵。
  傅眉上了土坡,听了听院子里的动静,说来也是心酸又好笑,她的家她还要躲出去。不过除了躲也没有办法,她不会吵架,何况秦阿婆那撒泼劲儿,她也吵不赢。
  第17章
  叹了口气,认命的推门进去,结果秦丰跟秦保山都在呢。秦丰关切的望向她,见她好好的,微微松了一口气。
  三个人对峙片刻,秦保山先开口,语气有些严厉,“你婆是长辈,再怎么说也该让着她,你还跟她吵架吗?”
  傅眉还没说什么,秦丰不高兴的开口道:“他们是什么人你不知道?没事也要找事占便宜的人,你让她怎么让。”
  偏头又看了一眼傅眉,见她怯怯的样子,心里更堵,“ 她是老人家,可她的儿孙也不止我们一家,对别人都能关心,就不把二房当人看。把我妈欺负死了还不够,这个家到底欠她什么。”
  越说越压不住心里的戾气,他早受够了他婆欺负二房,秦保山每每都叫他让着。以前家里单独种地,他婆干了些什么事。
  他妈大晚上上山老远去堰沟引的水,自家田里没灌多少就叫他婆把水截走了。地里的碎石头、砖头从来不会挑走,就往他家地里一扔,好好的苞谷苗压死一片。
  那些事情桩桩件件,他妈说过什么,还不是说了也没用。秦保山那个人啊,眼里心里只有秦家人,他妈这边的亲戚,多吃他一块红薯都嫌肉疼。
  受了半辈子罪,他妈解脱了,也把秦保山看透了,临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一定护着秦琴,跟她两个一条心,别跟他爸一样。
  如今他受欺负就算了,他不计较这些,傅眉来了还这样。锋利的眉头斜入鬓角,显出些凶气。
  他握住傅眉的手,一字一句沉声道:“秦家对你重要,重要过妻子儿女,以后你就一个人孝敬他们吧。这样的长辈我无福消受,今天是最后一次她从我家拿东西,实在不行我姓刘也没关系。”
  刘姓是秦丰他妈的姓氏,傅眉惊讶的看向秦丰,秦保山只有比她更惊讶的。简直是又惊又恼怒,火气一上来抬手就给了秦丰一耳光。
  秦丰头被打偏了一下,藏在底下的眸子冷冷的,好像有一根根冰刺骤然而生。秦保山打了个寒凛,一时有些恍惚,秦丰已经长这么高了,高到他都要仰望了。
  什么时候他不爱说话了呢,好像是他妈死的时候,又好像他一直都不爱说话。他真是好久都没有好好看看秦丰了,同在一个屋檐下,他察觉不到也是应该的。
  只是再怎么说,秦阿婆也是他秦保山的家人,不管父母亲如何对他,他都该孝敬他们。他不想打秦丰,只是这小子说话太气人了,这样也太不孝了。
  他把眼神转向傅眉,他父子两个这样,都是因为她,现在不好收场她该从中劝劝嘛。怎么啥话都不知道说呢,哼,一点也没有秦琴机灵。要是秦琴在,肯定不会叫气氛这么难堪的,而且阿琴也跟他一样孝敬长辈哩。
  秦保山哼了一声,“你这些话太不像话,好歹是你婆,你好好想想错在哪里。”说完就背着旱烟锅出去了。
  秦丰冷哼一声,舌头顶了顶麻木的半边脸,轻轻一吸,吐了口血水。傅眉的视线落在他微微肿起的脸上,小心翼翼的碰了碰,歉疚道:“对不起。”
  秦丰抓住她的手,眸色浅浅淡淡的,“不是你的错,是我没保护好你。”他失落的垂下眼睑,薄唇抿起,“这样的烂摊子,害你跟我一道承受。”
  他真的极愧疚,难过的拉耸着脑袋。也才十八岁的年纪,整个家的重量都压在身上,生活很苦。有了她,他才感觉到一点点甜,可是他护不住。
  傅眉看他眼眶都红了,小心捧起他的脸,吹了吹道:“是不是很疼啊?”她眼睛湿漉漉的,明亮的眸子里有心疼。
  秦丰看见了,再疼的伤有她在身边也感觉不到了。可是,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啊,所以他闷闷的嗯了一声。
  傅眉踮起脚尖,一下一下轻轻地吹,秦丰的心顿时化成了一滩水。他侧了一下头,然后她的唇就落在他脸上了。
  她眼睛瞪大,嘴上传来火辣辣的感觉,是他的脸。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快去用井水洗脸冰一下,我给你找点草药。”
  秦丰遗憾的摸了摸脸,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还摸!小心更肿了。”他眼神乱瞟,瞥见她手里的花,呼吸一窒,漫不经心的问道:“哪里来的?”
  傅眉混不在意,随口道:“秦辉给的。”秦丰不说话了,半晌才说了一句挺好的。然后第二天傅眉就看见火红的花让院子里的鸡叼来啄去,奇怪,她记得放在桌子上的。
  后来,秦丰每回下工回来,一定给她带一束花。傅眉就把花插在瓶子里,放在她屋里的窗台上。
  傅眉舂了草药给秦丰敷上,做饭的时候发现家里弹尽粮绝了。原来秦阿婆看傅眉没回来,也不嚎了,等秦保山回来一阵哭穷。
  爹妈没饭吃了,秦保山身为孝子,能坐视不管吗?自然不能吧。所以秦阿婆欢欢喜喜的满载而归了,厨房里什么都没剩,秦丰回来的时候,秦阿婆已经走出老远了。
  这一次自然又是不了了之,二房对秦阿婆来说就是免费的粮仓啊。先前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她的目光就只放在二房自留地里,熟了的新鲜瓜果她知道的比秦丰这个悉心照料土地的人都知道的早。
  现在家里来了傅眉,好吃的东西不断,她来的更勤快了。原本傅眉以为她把东西多做一些,好歹是秦家长辈,给她吃一点也是应该的。
  如今来瞧是养虎为患,这么形容秦阿婆不尊敬,只是事实如此。她也看出来了,秦阿婆是真的如秦丰所说,只对二房刻薄,大房跟三房她都挺疼爱的。
  傅眉跟孙晓丽一起学医术,那是惊掉了好些人的眼珠子。孙晓丽是公派干部,尤其擅长妇科,当年农村妇女生产从来都是用稳婆。
  她一来就到处开展工作,鼓励人到卫生所叫医生接生,很是跟老一辈的接生婆打了几仗,才有进步医学到农村的现象。后来国家计划生育,强制给人带环,不小心怀上的就给流.产。
  她作为领头人物,手上也沾了不少血,她收过两个徒弟,都嫁人了,只有她单着。村里人不知多少闲话,可她就是什么都能不理,将一生奉献给了事业。
  先前也有人想拜她为师学医,这是条好路子,孙晓丽为国家政策的实施出了不少力。县里市里医院都有她的熟人,要是推荐什么人去上大学,十有八.九能成。
  可她也犟,看不上的人,管你咋讨好,就是不露口风。如今闷不作响的又收了傅眉,多少人扼腕。就是田仁美也气。
  当初她好说歹说想叫她闺女冬梅拜在孙晓丽门下。孙晓丽咋说的,说是冬梅没有基础,高小都没毕业,学医只是浪费时间。
  如今傅眉咋又行了,还不是看不起她们山里人。收了别人她也想的过去,咋就收了二房的丫头。
  田仁美那个气啊,回家几天脸色都不好,秦保田不知咋惹她了,就在家里骂骂咧咧开始了。秦辉不耐烦,“你不喜欢二房,只要傅眉不是二房的人,他家还不是跟原来一样。”
  一样比不上大房,一样受欺负。田仁美拍桌子,“说的轻巧,那傅眉是要当秦丰婆姨的人,咋个不是他家的人。”
  “她还没给秦丰当婆姨呢,能给他当也能给别人当。还有你叫我去赵家湾看的人,谁给你说的。我还是你亲儿子不,那女子身上一股味道,能熏死人!”说起这个就有气,人长的没傅眉好看,性子还挺娇蛮,走几步就想让他背,什么黄花大闺女。
  田仁美想了想,道:“不行就算了,我再给你找。”
  秦辉随口道:“别了罢,没有傅眉好看的我都不要,秦丰能有的,我也不差什么。”
  田仁美叫儿子气的一个倒仰,忽然一个大胆的想法浮上了心头。
  第18章
  田仁美绝对是个实干派啊,想到什么就一定去做的,年轻的时候她也是远近闻名的一朵花啊。虽说嫁给了秦保田这么个不上墙的。
  半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好歹对她也不错,家里什么都是她说了算。公婆也颇看的起她,几个妯娌之间,刘小萍不受待见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张兰花又是个病秧子,半点不出彩。
  是以她活了半辈子,绝对可以说是过得顺风顺水的,还没有什么事情是她办不成的。
  原来将傅眉当做是二房的人,那可是戳了她眼珠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如今既然决定要将人讨过来,那是咋看咋如意,人长得好,又是孙大夫徒弟,多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