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再不似当年同学会上的温声劝慰,她这次的态度强硬许多,看一眼那头仍在抹眼泪的宣展,手指继续向下,握住他手腕,“拳头松开……这是在新加坡,不是国内。你先松开。”
  小孩儿?新加坡?
  蒋成听得气极反笑:他跟小孩儿计较是今天而已吗?何况这能算“小孩儿”吗?这种不分轻重、胡作非为、拿年龄当借口、看起来什么事都不懂其实什么事都门儿清的小屁孩,凭什么有事没事哭哭啼啼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欺负成年人不会哭?觉得在新加坡他就不敢对他怎么样了?
  舒沅知道他那些情绪,只得放软语气:“你先冷静一下行不行?”
  “……”
  “不要让我难做,行不行?”
  时隔多年,他还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气。
  听得这句,终究还是别开脸去,紧绷的手臂逐渐松开。
  为自己回笼的理性,也为舒沅的态度。
  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
  而舒沅松了口气,也松开他的手。
  急于走向宣展那边理烂摊子前,脚步一顿,又莫名没忍心似的,扭头扔下一句:“……我不是偏袒他。”
  “不是?”
  “蒋成,我不希望因为我们的私事影响你的判断,也影响我的工作。”
  “……”
  “在这点上,你以前比我做得更好,不是吗?”
  话毕,她拉过宣展,匆匆离开。
  *
  事实上,宣展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对于太早就被推着长成一个成熟大人的舒沅而言,至今仍是无法同感的未解之谜。
  她甚至无法读懂他的眼泪,他的崩溃,他的委屈,只能在面对他时,颇无奈地感慨着:有蒋成的典例在前,她也许一辈子也明白不了,为什么宣展至今还意识不到,命运不是靠示弱和流泪就能改变的。
  或许只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像蒋成吧,她想。
  越是缺爱,越要证明给所有人看他什么都不缺,明明真的很固执,但是抛却他们之间的不愉快,她其实又很佩服蒋成,能做出今天的成绩,而不是沉湎于用堕落的方式强调自己的存在。
  同样的,后来发生的事情,也的确如蒋成一开始所料。
  虽然身上还留有不少狼狈剐蹭痕迹,宣展仍在所有知情者面前坚称,自己只是因为心情不好,所以在昨晚舒沅送他回到房间后,又深夜从紧急逃生通道离开,在海湾别墅宿醉一夜,最后发现睡过了时间,才匆匆赶来,与人无尤。
  甚至连他挨了richard一巴掌,最后在成年礼上几度错乱用语、将致谢词背得颠三倒四,也被蒋成一一料中。
  那么宣扬呢?
  主人翁离场、恢复平静的午宴上,舒沅侧头看向身旁。
  她不知道宣扬究竟听到了多少,隐藏了多少,但他的确还是平时那副懒散淡定模样,该鼓掌的时候鼓掌,该看笑话的时候看笑话,偶尔侧头撞见她眼神,似还饶有兴致一挑眉,口型问她:“看我干嘛?”
  他已成功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但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了戒心,有了计算,哪怕个中的利害与你并没有切身的关联,却免不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也就再难做到之前那样的推心置腹。
  ——遑论他们从一开始,也不过只是关系比较好的上司下属而已,她对他的家族秘密并不感兴趣,更不会去点破什么。
  因此,心照不宣间,她也只是看向宣扬,继而平静笑笑,摇头道:“没事。”
  当日的晚宴过后,来自世界各地的宾客先后离开。
  宣展及宣扬因召开家族会议而滞留新加坡。
  至于舒沅,则特意找了个避开某人的好时机,在和白倩瑶共进了最后早餐后,买了最早的机票独自回国。
  好在,不管外头怎样风波诡谲,国内留给她的一切依旧都没变。
  破旧的小楼,夕阳已落的下午。
  和飞机上数次幻想的无二,她拖着去时原原本本的行李到家,一进门,便向撒腿奔来的自家狗子伸出双手,笑着弯下腰来,揉揉狗头。
  “来,给姐姐看看,就两天没看见你,又肥了吧啊?胖橙子。”
  “汪汪、汪!”
  “吃饭饭好不好?饿不饿?”
  ……
  彼时的她还尚且不知。
  这次成人礼带来的诸多意外和不愉,之后将传导出怎样的惊涛骇浪,令她不得不卷入其中,再经狂风骤雨。
  倒像是老天有眼,让她生活逐渐都回到正轨。
  没了宣展的频频联系,宣扬无时不在的魔鬼催稿,她甚至好不容易安生了几天。
  独自一人清净久了,时不时抽空去给父母和奶奶扫扫墓,每天在小区附近遛遛自家撒欢的土狗,也算闲适自在。除了灵感枯竭的压力外,她几乎提前过起了悠闲的退休生活。
  ——当然,打破平静的事也还是时不时都有的。
  譬如那像个□□似的潜伏在她手机里、天天要被孙阿姨唠起的准相亲对象。
  也譬如此时,她码字间隙、手机忽而震响不停,摸来一看,赫然是收信箱里新来信,对方母亲礼貌邀约:“苏小姐,你好,周末要不要抽个时间跟我儿子见见面?”
  舒沅:“……”
  一句“阿姨我姓舒”打到一半。
  惦记起对方毕竟是和孙阿姨同龄的老人,纠不纠正得过来乡音不说,反正她也不可能和对方家里继续发展,叫错了也没什么,以后还好赖账,便又索性删了个精光。
  只规规矩矩打字回复:“陈阿姨好。对不起啊,最近我工作比较忙,可能没时间出来和您儿子吃饭。而且我很惭愧,以您儿子的条件,完全可以找到更好的对象,实在不好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有理有据,话说得暗示够明显了吧?
  结果对面秒回:“这是什么话呀,我听芳芳说了,你的脾气性格啊,还有工作,我都很满意的。还有苏小姐,你家是住在芳芳家对面对吗?我跟芳芳商量了,可以一起到她家吃饭,也比较方便大家见个面,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这还了得!
  舒沅看得满头黑线。
  也不知道孙阿姨到底给她说了多少好话,对面家里明明条件优异,还真像是下了非她不娶的决心似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她还能怎么回答?
  算了。
  舒沅眉头紧锁,比起家长见面,她干脆还是找个时间跟人家出去吃顿饭,都是成年人了,看不对眼就分开也没什么,总不至于结仇吧?
  只要不伤害到孙阿姨的一片热忱关心,大家互相也没有什么损失,吃个饭倒也没什么不可以。
  是故,定了定神,她最后字斟句酌地回:
  【啊,不了不了,陈阿姨,我想了想,到孙阿姨家里吃饭也给大家添麻烦,我还是和您儿子私下一起吃个饭吧,到时候把时间地点发给我就可以了,谢谢您。】
  *
  后来想想,实在只怪人都是不能预知未来的。
  如果晚两天,让舒沅知道这短信发出去会带来什么后果,让局面变成什么样的可怕修罗场——
  她发誓,就是打死她,她也绝对不会回复一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在写二更了orz
  相亲啊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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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方忍最近忙得焦头烂额。
  倒也不是说工作量比平时多了多少, 只是最近公司年中股东大会召开在即,每年一到这个时候,他的神经就高度紧绷:又盼着自家老板能子承父业接掌大权, 自己也能跟着沾光, 又怕有什么新人上位, 自己劳苦功高也比不过人背景, 思来想去,就经常焦虑得睡不着觉。
  当然, 换了前几年, 过了这段时间也就好了。
  但在今年, 这甚至都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真正让他左支右绌,几乎连家都不想回的, 更多还是根源于老妈最近呈几何倍数增长的碎碎念频率——
  “跟人家苏小姐见见面嘛!”
  说来说去, 到底还是相亲那回事。
  唠叨的次数多了, 哪怕对家里人一向言听计从如他,又一次在大白天被打乱工作进度,也忍不住加重了语气:
  “不是, 妈,你也不知道人家什么底细,老同事说归老同事说,结婚的事哪能这么草率?我说了, 现在是自由恋爱时代了好不好?”
  “自由恋爱你倒是恋呀!你又不恋,妈妈能不帮你筹划筹划吗?”
  “……”
  “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理想很丰满, 一个个眼比天高的,什么时候才能脚踏实地为自己想想?”
  对面句句正中红心,方忍一时被怼得语塞。
  想了想,左右打量一圈楼梯间,确认四下无人,又连忙旧话重提,搬出自家老板的婚姻失败案例来劝。
  “妈,你听我说,我理解你,但这事真不能胡来。像我们这种年纪,结了婚又离婚怎么办?比如我上司,这事对他影响有多大你都不能想象。他离婚那事还是我经手的,当时……”
  “当时什么当时!我不听这些。”
  对面却完全不给他机会。
  大嗓门嚷嚷着抢过话茬,方母毫不留情地开始控诉:“说这些有什么用?我看你就是跟在那个离了婚的老板身边工作久了,人都变冷血了!”
  “不是,我……”
  “我什么我,我跟你芳芳阿姨,年轻的时候那是过命的交情。人家的干女儿,要不好会介绍给我们吗?不是我说,人女孩多好脾气呀,也答应跟你吃饭了,你呢?让你加个微信也不加,让你主动问问人照片也不问,相亲都要妈妈帮你约女孩,就你这,什么时候能让我抱孙子啊?”
  方忍默然。心想这年代谁还对包办婚姻感兴趣?主动去问照片就有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