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退后几步,将自己的后背贴到冰冷的墙壁上,仿佛要借此恢复些许理智,又仿佛要靠墙壁给他一些新的力量。
  理智犹如一只强硬的手,在脑海中重新掌舵。
  莫奕闭了闭双眼,在脑海中整理着自己心中混乱的思维。
  如果这个江元柔从一开始就是假的,那么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离开负二层,如果江元柔是真实的,那么他们一定是在进入负一层之后分散了。
  在现在没有更多的证据的情况下,莫奕没有什么是能够真正确认的,尤其是这个副本故意给玩家营造的似真似假的环境内,现在他唯一能够相信的就是自己的直觉。
  或许。
  这个副本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它在把身处其中的玩家逼向疯狂的边缘。
  一个意志不够坚定的玩家很有可能会直接在这个副本内被逼疯。
  莫奕深深地吐息,将自己刚才过于起伏的心绪稳定下来,他的脚后跟向后又挪了半步,整个身子贴在了背后的墙壁上。
  就在这时,他感受到自己身后的墙壁似乎,微微地,难以察觉地,动了一下。
  莫奕一愣,睁开双眼,站直起身子,然后扭头看向自己的身后。
  只见由于刚才他施加的压力,上面显现出了一道浅浅的缝隙,仿佛是用刀在墙壁上刻下的一道深深的痕迹一般。
  而那个形状奇怪的油污正好就印在那条深色的缝隙旁。
  莫奕顿了顿,伸出手按在那片墙壁上,然后缓缓地施力,只听一声轻微的“咔”的一声,那道缝隙扩大了,然后向里面滑去。
  这时一扇门。
  那一块独立的墙壁缓缓地向深处伸展,显露出分明的轮廓,阴影与黑暗从内里扩散蔓延——
  门开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眼前的墙壁上缓缓分开一道门,暗绿色的墙纸随着门板向里滑去而被更深的阴影笼罩,门内是一片漆黑,犹如深渊一般静静地伫立在几步之遥的地方。
  一种陈旧而沉闷的气息从那扇门内缓缓地逸散开来,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
  莫奕垂在身侧的手掌心内出了一层薄汗,他动了动自己攥着手电筒的手指,让光柱向那扇意外出现的门内照去。
  光线被深渊吞噬,那里仿佛什么东西都没有。
  他缓缓地深吸一口气,然后闭上了双眼,胀痛发热的眼球被冰凉凉的眼皮覆盖着,给他有些混乱的头脑内带来一丝镇定和理智。
  现在,莫奕反而意外地镇定了下来。
  他在脑海中回想分析着在次之前的每一丝线索,然后将他们梳理理顺。
  根据他在第三层的经验来看,这个副本内的幻境并不会主动对他造成伤害,而是倾向与诱导他做出错误的选择,永远地留在副本内。幻境是无法那么真实地模仿出这个游戏对玩家们的控制的,所以江元柔很有可能是真实的。
  而在他刚才想要把自己猜测的会员考验副本的相关猜测透漏给江元柔时,应该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真实的江元柔,而当时游戏给他带来的噤声感也是无法被复制的。
  莫奕睁开双眼,露出眼睫下一双黑沉沉的眼珠,在他的眼眸深处亮着一点冷冽的光,看上去理智而沉静。
  他的目光落在黯绿色的墙纸上,构成那些小小的格子的暗色线条仔细看上去,是一只只首尾连接的蝴蝶,沉淀在走廊中深深的阴影里,看上去仿佛隐隐有胶状的物质从中渗出一般。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层楼在他们的话题结束之后,将他们两个人分开了。
  莫奕敛眸倾听着自己的心脏在胸腔内平稳跳动的声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随着对这个游戏机制逐渐深入的了解,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这次的任务繁重,不仅要在这个副本刻意将所有线索远离他的情况下活下去,还要帮助江元柔完成她的考验,以及把至今仍然不知道在何处的江元白就出来——几乎每一项都是近乎不可能的任务。
  怪不得当初江元柔出手那么大方。
  莫奕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收敛了心神,然后抬起眼眸看向那扇静静敞开的。
  他的面色苍白而冷静,迈步走进了那扇通向未知与黑暗的门。
  随着他的步伐,黑暗缓缓地包围吞噬了他,身周是那股愈发沉闷的灰尘味道,混合着那一丝从负三楼开始就一直从未有过变化的血腥味与腐烂味,在他的鼻端阴魂不散地萦绕着,仿佛要侵占他的每一丝感官一般地收拢过来。
  莫奕被呛的呼吸微微一窒,脚下动作不停,继续向深处走去。
  他一边放慢步速向前走着,一边缓慢地转动着手腕,用手中的手电筒照向自己的身边,官产着自己身处的环境。
  这是一个非常宽大的房间,房间内黑漆漆的没有丝毫的光线,也没有丝毫的声音,几乎令人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身处于真实存在的空间内。
  脚下是同走廊内触感并不相同的地毯,踩上去柔软而有韧性的感觉昭示了脚下地毯的价格,它似乎是铺满了整个房间,静静地将所有声音都吸收的一干二净。
  莫奕的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他用手电筒向自己的脚下照去,只见那是一只被开膛破腹的玩偶,玩偶半只破碎的脑袋里是孤零零的黯淡的蓝色玻璃眼珠,长长的金发沾上了灰尘,一绺一绺地挂在玩偶光秃秃的后脑勺上。
  看上去可怜又凄惨。
  莫奕小心地挪开脚,然后继续向前走去,却不妨又踩到了什么东西。
  手电筒明亮的灯柱向下移,照亮了脚下的半只被刀剖开的毛绒玩偶——它已经看不出来原先的样子了,只能看到肚腹内板结成一块块的棉花掉了出来,仿佛是破碎的内脏从它的身躯中流淌出来一般。
  地下有一片凝固干涸的血迹,静静地干在那只玩偶旁边,被血液污染的长毛地毯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肮胀的深棕色。
  莫奕心头微微一跳,不由得加快了脚下的步伐,然后被地下的什么柔软的东西绊了一下。
  他稳住身子,顺着手中的灯光向着地面上看去,只见地毯上静静地躺着一直死老鼠。
  它似乎才死去不久,死状凄惨,白骨剖出,鲜血淋漓的肌肉袒露,柔软的肚腹上流出的内脏上似乎还冒着腾腾热气。
  莫奕平静了下来,他微微眯起双眼,在原地站定,然后移动着手中的手电筒向着那具老鼠的尸体周边照去——果然,在距离老鼠不远处的黑暗中,有一个小小的黑影静静地躺在灰尘中。
  他皱了皱眉头,向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这才认出,那是一只死去的猫。
  血淋淋的皮毛紧紧地贴在它瘦骨嶙峋的尸身上,另外一半尸体上的皮毛被撕了下来,露出鲜红的肌肉纹理,然后被鲜血紧紧地沾在长毛地毯上,尸体旁边是几条看上去被切的极其粗糙的肌肉,被小心地摆在那撕下来的皮毛旁边,看上去……就像是一双血肉做的翅膀。
  一阵寒意从莫奕的脚底升起,直直地窜上脑门,背后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有些僵硬地动了地喉咙,克制住自己从内心深处窜起来的恶寒感,然后调转过头,缓缓地用手电筒向更大的范围内照去——
  一只死去的狗躺在地板上,身边是由它的血肉组成的,看上去似乎完整熟练不少的翅膀。
  然后,最终,莫奕手中手电筒的光柱停留在了据他至少两三米远的地面上。
  那是一个人形的阴影。
  莫奕的手心中冒出冰冷的薄汗,手电筒金属制的壳子上坚硬的轮廓被他攥的湿漉漉的。
  浓郁而汹涌的血腥味侵入他的感官和肌理,占领着他的嗅觉与味觉,口腔中甚至都仿佛能够尝到空气中漂浮着的铁锈味。
  他向那个方向走近几步。
  地毯上的那个影子在视线中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具男人的尸体,四肢张开地躺在地板上,上半身的肌肉几乎完全被剔光,只剩下鲜血淋漓的森白骨架与向一侧滑下的内脏。
  大片大片的肌肉被仔仔细细,整整齐齐地铺在地毯上,看上去手法熟练。
  浓郁到近乎发黑的血液渗入地毯内,在上面的一大片长毛上晕染出深沉的棕色血迹。
  空气中几近凝实的血腥味和腐朽气味闻上去令人几欲作呕。
  莫奕的面色苍白,嘴唇紧紧抿起,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地毯上的排列成巨大蝶翼的血肉残片,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他知道这个屋子为什么那么隐蔽了。
  这里放着的,满满都是战利品——但却并不是牺牲在这个副本中的玩家,而更像是……这个副本的建立所凭依的现实世界中的战利品。
  他用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手电筒沾染着他的体温的坚硬表面,唇线紧绷成紧张的弧度。
  这是这个副本中出现的第一条比较明晰的线索。
  莫奕扭过头,再次观察了一遍刚才自己一路走来碰到的那些尸体与玩具残片,眉宇之间的痕迹越发深刻。
  他总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没有那么简单。
  房间内沉重闷热的空气将那血腥味蒸出更加鲜明的气息,令人不由得感到有些窒息。
  莫奕绕过地上的尸体,向房间尽头的墙壁走去,手电筒的灯光稳稳地落在墙上黯绿的壁纸上,上面的花纹在一片黑暗与阴影中似乎更加清晰,在不稳的灯光下看上去仿佛在隐隐浮动。
  墙壁上有一扇门,不明显的门缝几乎和墙纸融为一体,如果不仔细观察的话几乎很难将它从壁纸的花纹当中分辨出来。
  莫奕走上前去,将门拉开。
  眼前是另外一条长长的走廊,两端都深深地拐进去,看上去七拐八拐的不知道通向何方。
  这条走廊他之前肯定没来过——因为这条走廊上零零散散地分布着三四个房间,而之前的那条走廊则是完完全全的封闭通道。
  最重要的是,在莫奕身处的位置的对面,有一扇窗户。
  而那扇窗户似乎仅仅是为了沟通两条走廊而已——透过黯淡的玻璃,能够看到另外一边的走廊,完全相同的暗绿色壁纸,深棕色地毯,也是完全相同的狭窄冗长。
  那条走廊中没有房间。
  莫奕上前一步,目光透过那扇窗户落在那条走廊上,手脚有些冰凉。
  他看到那条走廊的一侧尽头——有一扇红色的门。
  门上鲜红色的漆皮看上去犹如未干的血液一般刺眼,浓重的漆色仿佛泛着浓郁的铁锈味,似乎下一秒就有粘稠的鲜血顺着笔直的门框滴下一样。
  仅仅是注视就就仿佛能够嗅到那扇门上散发出的浓重血腥味。
  莫奕的脑海中回响起江元柔之前说的话语:
  ——“地下室里面有一道红色的暗门,我们没法进入。”
  他的心口微微发紧,耳膜中仿佛有细细的嗡鸣声。
  就在这时,莫奕听到一个细细,近乎孩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你来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莫奕一惊,背后霎时间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猛地扭头,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了过去。
  只见在他刚刚出来的那扇门旁,还有一扇紧紧闭着的门,门板的颜色斑驳而难看,看上去仿佛是一面陈旧的画布,深棕色的斑点遍布在门板上,似乎是干涸已久的血迹。
  那声音似乎就是从这扇门内传来的。
  不同于这条走廊中的其他房间,这扇紧闭着的门下方有一块焊死的生锈钢板,紧紧地镶嵌在木板门上,钢板下方是一道细细的阴影,似乎可以被掀起一样。
  就像是……向里面递东西的小小窗口一样。
  莫奕的心脏在胸腔中剧烈地跳动着,背后的衬衫被冷汗沾湿黏在脊背上,但是他却感觉不到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