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节
  不等小秋搭话,二哥成江就笑着上岸,帮着小夏脱了鞋、挽了裤子,带下了水:“这河底是沙壤土,没有淤泥,也没大有水草,不怕扎脚,来,二哥教你怎么逮鱼……”
  成江成河他们发现的这个河沟,是一道几乎荒废的小河沟,并不用于放水,每年夏季的雨水大了,这里的水就会多起来,也能够与主干渠和河塘连通了,到了秋天,水渐渐少了,一些地势高的河段就断了流,从河塘、主干渠里过来的鱼,就被困在这一小段河沟里。
  兄妹四人捉的起劲,太阳爬上头顶的时候,也不过捉了四段。成河打坝子筑堤的,可是一共截出了八段水面呢。
  长时间弯着腰低着头,捉鱼的时候不觉得累,等清出一段,再直起腰的时候,却觉得整个后背都僵硬了,又酸又疼的。
  小秋揉揉腰背,看看天色,招呼二哥三哥:“咱们先回去吃晌午饭吧,吃了饭,再回来!”
  成江成河也累了,看看天色确实不早了,也就答应着,陆续上岸,收拾收拾逮获的鱼,将口袋挽住,兄弟俩抬了往家走。小秋则拎了早上割的一些野菜野草,领着小夏跟在后边。
  兄妹几个很谨慎,走到临近村子的时候,成江就将口袋自己扛着了,只让成河接了小秋手中的篮子,再帮他在后边扶着口袋些。
  还真是亏得兄妹们小心,进村后碰到好几个人都问,咋还用上口袋了。
  成江稳重深沉,笑嘻嘻地应付着:“我们带着俩妹妹,人小力气少,就不费劲往家捣鼓那些草棵子了,只撸了草籽菜种子回来。”
  草籽菜籽都是细碎之物,用篮子容易漏,确实该用口袋装。只有,为啥孩子们腿脚衣服上有泥巴点子……嗬,半大小子们们下坡,几个不偷偷玩水的?太干净才不正常呢!
  兄妹四人有惊无险地回到家。
  王利军和魏红梅都干整劳力的活儿,成海也不势弱,也跟着爹娘一并往东边的地里去了。晌午带了饭,不回家的。
  宋秀莲早就跟魏红梅说好了,成江成河和小秋小夏一起去割草籽,晌午就在她这边儿吃饭。所以,兄妹四人背了鱼也直接进了小秋家院子。
  小夏到底年纪小,憋了一路,一进家门却再也憋不住了,大声叫道:“娘,你快出来看看!”
  小秋有些好笑,拍了拍小夏的肩膀,对她摇摇头。小夏也立刻警醒了,再次闭紧了嘴,只啪嗒啪嗒跑进屋去,将正在烧火的宋秀莲从灶坑前拉起来,一直拉到院子里来。
  “哎呀,老天爷啊……你们这是……”宋秀莲看着半水缸鱼,下意识地惊呼一声。不过她反应很快,随即就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们几个孩子不是去割菜种子了吗,去哪里捣鼓来这么多鱼来啊?”
  成河扬起沾了好几个泥巴点子的脸,一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来:“二婶,多吧?我们去割菜种子,发现了一条快干了的沟……”
  成河本就是爽直性子,憋了一上午,不单单是小夏憋不住了,成河也早憋得难受了,这会儿宋秀莲一问,立刻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前前后后交待了个一遍。
  娘几个说话的功夫,小秋已经洗了十多条鱼,炝锅炖进了锅里——他们逮的这些鱼真跟养殖的一样,一水儿鞋底长的白条鱼,这种鱼味道极鲜美,就是小刺儿多一些,炖鱼的时候需要多加点儿醋,多焖上半个钟头,把小刺并鱼骨头都炖的酥烂,整条鱼成了面条一般就极鲜美,连刺儿都不用吐!
  鱼是鲜活的,极鲜,都不用怎么洗,只需开膛去了内脏,连鱼鳞也不用去的。然后起锅,放葱姜蒜爆香,鱼入锅略煎至两面金黄,添少许白酒和醋,并添足汤,盖上锅盖,大火烧开,换小火,慢慢地咕嘟上一个小时,鱼骨酥烂,鱼汤浓香四溢了,也就能出锅,享受鲜美的鱼汤了。
  因为骨酥肉烂,不用吐鱼刺,吃肉喝汤又好吃又痛快,还不耽误功夫。
  兄妹四人就着二合面卷子一人吃了一大碗鱼汤,丢下碗,擦擦嘴,就又斗志昂扬地出了门。
  剩下的四段水面,兄妹四个忙乎了一下午,直到天光暗淡下来才完成。
  成江成河让小秋小夏上岸,他们兄弟俩又把之前打的坝子一个个清理了,收拾了一下现场,这才背了大半口袋鱼回家。
  夕阳西下,晚霞流光,带着满满的收获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情自然欢喜飞扬,小秋也忍不住小声哼唱起来:“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这首歌是小学音乐课的保留曲目,只要上了学的孩子,没有不会的。
  小秋一起头,小夏立刻就跟着唱起来,成河成江哥俩也随即跟上来,特别是长河,满心兴奋欢喜的,很快就放飞了自我,不满足于小声哼唱,而是扯开喉咙放声……嚎起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
  兄妹四个唱着歌,欢欢喜喜往回走,隔着村子不远的时候,却突然听到村子里传来隐隐的哭声。
  成河唱歌唱的投入,没听到,成江却敏感的很,随即皱起眉头,自言自语道:“谁家啊……没听说哪家的老人生病啊!”
  小秋这时也听到了哭声,她脸色一僵,心里咯噔一声,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是她最近几天太忙乎,把这件大事给忘了——76年9月,革命的先驱,伟大的领袖,也终于走完了辉煌的一生,与世长辞了。
  她喊住还在唱歌的三哥成河和小夏:“可能……是村里老了人,你们别唱了。”
  有人老去,即便不亲近,也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唱歌什么的,成河和小夏倒是很配合地止了歌声。
  兄妹四人继续往回走,越走越听得那哭声越清楚,而且,很明显,不是一家人在哭……怎么听家家户户都有哭声传出来,难道全村人都在哭?
  这个情形很不平常,但这一年已经失去了两位领导人,别的人或许还想不到,成江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的推测:他猜到应该是某位领导人去世了,只是,不敢确定是哪位……若不是倍受爱戴的,老百姓可不会哭得这么伤心。
  村子里哭声四起,路上却没什么人,所有的人都在自己家里伤心哭泣。
  这种气氛下,兄妹四人收获许多鱼的兴奋喜悦也不翼而飞了,他们穿过空旷的村子,回到家里,走进小秋家的院子,王利民一个中年汉子就坐在门槛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成河和小夏都吓傻了,还是成江比较镇定,上前一步叫了声:“二叔?”
  王利民这才抬起头来,他的眼睛哭得红肿了,鼻子脸颊也红彤彤的,那样子……真是狼狈到了极点,却并不令人发笑,反而让人见了就忍不住心情沉重、悲伤起来。原来,发自内心的悲伤和欢笑一样感染人。
  王利民看清眼前的孩子们,哽噎着道:“主席……他老人家……去了……呜呜……”
  成江背着的口袋噗通一声落在地上,成河更是晃了晃,瞪着眼睛一脸的不敢相信:“……不是真的!他老人家万寿无疆,怎么会死啊……”话未说完,泪水已经滚滚而落。
  成江垂着头,紧紧握起了拳头,泪水滴答滴答落下来,砸在地上,激起一蓬蓬小的烟尘。
  小夏还有些懵懵懂懂的,见父亲哭,两个哥哥也哭,她也害怕了,哇地一声,也跟着哭起来……与家家户户的哭声汇在一起,神州大地,一片哀声。
  晚上,小秋又炖了一大锅鱼。
  大伯娘哭得跟个泪人似的,根本没心情做饭。小秋端了半盆鱼过去,也就三个哥哥吃了些,大伯和大伯娘都吃不下。
  王利民和宋秀莲也差不多,在小秋的劝慰下,好歹吃了几口就撂了碗筷。倒是小夏小冬,还不懂事,小秋照应着吃了些。大人们都哭,孩子们也跟着哭,两个小的也累坏了,吃过饭很快睡了。
  八月十六,月亮如银盘一般,又圆又亮。
  小秋搬了个脚床,坐在院子里洗鱼。
  他们一天捉了两大半口袋鱼,往少了估摸,也得有五六十斤。这会儿又没有冰箱,只能赶紧洗出来,抹上盐腌成咸鱼,才能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