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节
  如今,大奶奶后事处理完了,小秋也到了离开家,回京上学的时间。成岭则要留在家里一个月,到二月才能回京。于是,程小丽就与小秋一起回京。
  成岭将剩下的一支参给小秋送回来,小秋没要,叮嘱他交给大伯大伯娘存着去,万一村子里谁家有个急用,也省得淘换不着。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得把日子过下去。”小秋憋半天就说出这么一句话。
  明显憔悴消瘦了许多的成岭默默地点点头,再抬起头来,勉强对着小秋一笑:“放心,我为了让奶奶安心,也会好好地。”
  宋秀菊在初六那天回了省城,临走带上了刘芳芳,刘芳芳是回娘家。
  宋秀程和郑秋实一样,过来拜祭之后,就匆匆赶回了京城,都没能去省城给老丈人拜年,只能打电话告罪。
  刘朝胜倒是大度,好言安慰他不要太在意这些虚礼,自家人不在乎这些。又说让芳芳在家住几天,他会让刘正平送姐姐进京,让宋秀程不用担心,只管安心干好工作,玩不可大意疏忽,犯了错误云云。
  正月十一,小秋、成江和秦戎一起,也终于离开故乡,返京。
  这个年假,前边一半是欢笑喜庆,后边一半却是萧杀和悲恸。极致的喜庆和悲恸挤在这短短的十来天里连续上演,实在太消耗人的精力,让三个年轻人都有些沉默,少了许多活力和欢笑。
  就在他们以为,回京就能松口气,好好缓一缓的时候,一到京的他们却接到了另一个更让他们震惊的消息。
  第七百九十六章
  西南某野战医院遭遇了流弹,野战医院的医护人员和伤员死伤近百人,其中包括之前刚刚上去的周庆霞,和另一名小秋在草原上认识的林巧。
  周庆霞牺牲,林巧受伤送回了总后医院。
  小秋得了消息已经是她回京后的第三天,她恢复医院实习后,在外科病房里见到了林巧。
  小秋是随着查房的队伍来到外科病房的,她戴着口罩站在医护人员中间,看着医生讲林巧头上的纱布解下来,露出来的竟是一片惨白的头骨……那一瞬,她差点儿忍不住尖叫出声。
  曾经清丽灵秀如一枝茉莉花的林巧,头皮被弹片削去半边,毁了容。哪怕植皮成功,那黑亮飘逸的一头秀发,却再也无法恢复。
  她认出来林巧,却实在鼓不起勇气,直面这个被毁容的一个姑娘。
  一上午,她给自己找借口,医院查房工作很紧张,不允许无故耽搁。可中午打了饭,她却吃不下,看到白色的馒头,都会想起在病房里看见森森头骨的刹那。心中烦闷,胃口翻涌,最后,她不得不放弃吃饭,而是回到郑秋实的办公室,插上门,裹紧自己的大羽绒服,在休息床上昏昏睡下。
  做了个混乱的噩梦把她惊醒,她倚着墙平复了一会儿,到底抵不住心底的诘问,于是,压下心头的惊惧,捧了桌上自己养的两盆水仙,往烧伤外科走去。
  临近中午,各科的查房已经结束,护士们也大都结束了各种护理工作,军医院的特殊性,很多病人并没有家属陪伴,除了走廊上又几个伤势恢复的伤员活动,并没有太多的人,显得有些安静。
  林巧住的是三人间病房,除了她,还有两名女病人,都是这一次医院遇袭后的伤员,一个伤了腹部,做了手术;另一个炸掉了大半条右臂……说起来,其实林巧算是伤势最轻的,至少肢体健全,没有生命危险的,却也是唯一一个出现过轻生念头的。毕竟,一个漂亮姑娘毁了容,变成怪物一样的存在,这打击太大,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住的。
  小秋来到病房,敲敲门走了进去。
  门口住的就是那个断臂的姑娘,她的伤势恢复的最好,情绪也最稳定,正倚坐在床头拿着一支笔练习左手手指的灵活性。抬头看见小秋进来,眼睛里透出一抹询问之色来。
  小秋微笑着点点头,道:“给你们送两盆水仙。”
  因为小秋还穿着白大褂,小姑娘只当是医院里安排的,并没有多想,目光随即转到小秋怀里的水仙花上,惊喜道:“好漂亮的花儿!”
  小秋的水仙花是跟本科室一位医生学的,种球雕刻过了,养出来的水仙花叶片卷曲翻转,陪着白色的花朵,恰合它的雅号:凌波仙子。
  小秋笑笑,没有多说,将手中一盆放在她和第二床中间的床头柜上。
  第二床的病人刚手术没几天,还在输液,似乎睡着了,没有动静。
  小秋捧着另一盆水仙绕过去,终于走到了林巧的身边。
  林巧朝里侧躺着,瘦瘦的肩膀掩在宽大的病号服中,几乎没有存在感,让她包扎着白色绷带的脑袋分外醒目。
  小秋没有特意去看林巧的脸,只是将水仙花放在林巧前面的窗台上,身形顿了顿,在开口说话和立刻离开之间犹豫了一瞬,然后,还是选择了后者。
  她不知道如何面对林巧,而林巧应该比她更不愿意遇到旧相识。罢了,多专注她一些,等过些日子吧。
  隔了两天,周末,小秋可以休息一天。
  已经是正月十四,小秋也该准备上学的事宜了,于是,郑秋实干脆发话,让她先回家收拾准备上学,开学后再来实习。
  小秋没有推辞。她也没什么东西需要准备,只不过,她提前一天与秦戎约好,这天一大早就开着车出了门,然后直奔城外。
  周庆霞的家就在京西不远的易县。
  小秋和秦戎两人开车,问着路到了周庆霞的家。她的家就在县城里,父亲是中学教师,母亲则是县防疫站工作,原本想送周庆霞参军谋一个好的前程,却不想把性命留在了西南边陲。
  周庆霞家还有一个姐姐两个哥哥,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父母都已经五十多岁了,特别是周庆霞的父亲,对聪明伶俐的小女儿最是疼爱,周庆霞牺牲后,周父受到的打击最大,原本乌黑的头发一夜白了一半,小秋见的周父更是瘦的脱了形,高高的颧骨支棱着,看得人心惊。
  小秋两人带了些营养品,又放下一个信封,也没多说什么,就从周庆霞家里辞了出来。
  说起来,她与周庆霞相识时间不长,也谈不上太深厚的感情,可得知那样一个活泼明丽的姑娘,正像花儿怒放的年龄,却骤然凋零,还是忍不住揪心。
  回程的路上,秦戎伸手拍拍小秋的肩膀,轻声宽慰:“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了。”
  小秋收回神游的思绪,回给他一个微笑:“嗯,我没事。”
  垂了垂眼睛,她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露出一抹笑容道:“我就是觉得心疼,那么年轻的生命……嗯,不说这个了,眼看也快晌午了,咱们在县城吃顿饭,然后去西陵看看吧。”
  易县是清西陵的所在地,共葬了四位清朝皇帝和三位皇后。九十年代,清逊帝溥仪的墓也在西陵附近。
  正月里,寒风仍旧萧瑟,西陵辉煌宽广的建筑显得格外陈旧破败,也没有游人,偌大的广场上,除了一簇簇枯草,看不到一个人影。
  小秋裹紧身上的羽绒服,与秦戎一起慢慢走过去,用脚步丈量当年帝王的最后历程。
  他们没在西陵盘桓太长时间,只停留了一个多小时就开车离开。
  那个皇朝,不管背负多少骂名,不管曾经的辉煌,终究与一代代帝王一样,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而东方这只沉睡了数百年的猛狮已经渐渐醒来。
  走了这一趟之后,小秋压抑了多日的心情好了许多。
  到家时间尚早,不过下午三四点钟,刚刚洗了把脸,就接到了乔西的电话,说曾经的老同学约着一起吃饭,并特意提了一句,说林娅和叶梓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