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从所站的位置来看,为首的男人应该就是监考官001。
  他就像个避雪的来客,一边打量着屋子,一边摘着黑色皮质手套,笑了一下说:“还不错,知道生火。外面雪有点大,过来一趟挺冷的。”
  没人笑回去。
  屋里大半的人都往后缩了一下。
  他就像是没看见这种反应一样,自顾自走到炉边,借火烤手。刚才的笑意依然停留在他唇角,带着一股懒洋洋的戏谑。
  衣肩和领口落的雪慢慢消失,留下一点洇湿的痕迹,又慢慢被烘干。
  众人盯着他,却没人敢开口。
  铁罐扔出去都成了粉,可他们跋涉而来,连皮都没破。
  于闻藏在游惑身后抖,连带着游惑一起共振。
  这没出息的用气声问:“他们还是人吗?”
  那位001先生似乎听见了,转头朝游惑看了一眼。
  他的眼珠是极深的黑色,掩在背光的阴影里,偶尔有灯火的亮色投映进去,稍纵即逝。但那股戏谑感依然没散。
  游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摁住了乱抖的背后灵,平静地问:“能闭嘴吗?”
  于闻不敢动了。
  ……
  直到那位001先生烤完了火,重新戴上手套,留在门口的监考官才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我们是本次的监考官,我是154号,刚刚收到消息,你们之中有两个人没有按规答题。”
  大肚子于遥脸色惨白,本来就站不住,此时更是要晕了。
  她就像个水龙头,眼泪汩汩往外涌。
  至于那位捆在沙发上的秃顶……他已经不敢呼吸了。
  “但是……”
  有人突然出声。
  154号监考官停下话头,朝说话人看过去。
  于闻猛地从游惑背后伸出头。
  令人意外,这个不怕死问话者竟然是他的酒鬼老子,老于。
  “最……最开始也没规定我们要用什么答题啊。”老于被看怂了,结结巴巴地说。
  “一切规定都有提示。”154说。
  “提示在哪?”
  154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不是考生。”
  “可、可我们不知道啊!不知者不罪……”老于越说声音越细,到最后就成了蚊子哼哼。
  154号:“这就与我们无关了。”
  154号顶着一张棺材脸,继续公事公办地说:“我们只处罚违规的相关人员,其他人继续考试。”
  他说着,摸出一张白生生的纸条,念着上面字迹潦草的信息。
  “据得到的消息,违规者是一名中年男子和一名小姑娘——”
  他转头看了001先生一眼,又转回来看向纸条,停了几秒,绷着脸重复了一遍:“一名中年男子和一名女士。两名违规者跟我们走一趟。”
  在他说话的功夫里,另一位监考官922号已经一把拎起沙发上的秃顶男人,拖死狗一样把他拖到了门口。
  屋门被打开,冷风呼啸着灌进来。
  雪珠劈头盖脸,屋里人纷纷尖叫着缩到炉边,好像被雪珠碰一下就会灰飞烟灭似的。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922号监考官带着秃顶跨出屋门,忽地消失在了风雪中。
  徒留下秃顶惊恐的嚎叫和地上的一片水渍。
  154号继续顶着棺材脸,说:“还有一位小,嗯,一位女士在……”
  他抬起眼,皱着眉在屋里扫视了一圈。
  老于和两位好心的老太太趁乱把于遥挡在身后,却抖得像筛糠。
  154号的视线刚要落在那处,001先生朝游惑抬了下巴,“另一个是他,带走。”
  “谁?”
  154号低头看了眼纸条。
  上面凌厉潦草的字迹明晃晃地写着——小姑娘。
  154号一脸空白地看着游惑。
  被看的游惑拧着眉盯着001先生,面容冷酷。
  154号毫不怀疑,如果这位冷脸帅哥手里有刀的话,他们老大的头已经被剁了。
  “这——”
  他刚要开口,下指令的001先生翻起大衣衣领,转身走进了风雪里。
  ……
  ……
  “操!哥!!”
  “狗日的!!你们怎么不讲道理啊!!”老于蹦起来。
  “不是他!是我啊!不是他——”于遥茫然两秒,连忙拨开人往外挤。
  结果就看见屋门敞着,沙粒状的雪被风吹搅着,一捧一捧扑进来。
  门边哪还有什么人影。
  那三位监考官带着秃顶男人和误抓的游惑,早就无声无息消失了。
  “别喊了!人都没影了,有本事追去!”纹身男啐了一口,大步走过去把门拍上了,又挂了两道锁。
  屋里登时安静下来,老于满眼血丝,气得一拍大腿,重重坐在地上。
  于遥跌回椅子里,哭得更厉害了。
  从进了这屋子起,她就没停过,快把一辈子的眼泪哭完了。
  于闻白着脸在门口僵立半晌,又转头捞起他爸,皱着眉低声说:“我哥给我留话了。”
  “什么?”老于惊住了。
  那监考官速度快得不像人,游惑还有时间留话?
  “让我找把刀。”于闻说。
  “什么刀?”
  于闻缓缓摇了一下头,没回答,而是转头看向那面答题墙。
  老于跟着看过去。
  他先是漫无目的地扫了一圈,最后目光终于定在了一处。
  那是几道细细的刀痕。
  “谁划的?”老于愣了一下。
  于闻:“之前就有,显示题目之前就有,我看到了。”
  他又回味了一下,终于明白他哥之前的举动了。
  “我知道了。”
  老于很懵:“又知道什么了你?”
  “哥他之前一直说要找笔,但手里翻的却是斧子和猎具。”于闻看向墙面的刀痕,说,“刚才监考官不是也说了么,所有的规矩都有提示,那些刀痕就是。”
  墨汁无法在上面留下痕迹,那柄刀可以。
  所以它是规定的笔。
  老于眼睛一亮,咕哝了一句:“果然还是厉害的。”
  于闻:“啊?”
  “那咱们就找刀去!也算帮点忙。”
  老于刚要转头隆重宣布这个消息,就被于闻死死按住了嘴。
  “不不不别!”
  于闻假装在安抚老于,啪啪啪猛拍老于的背,一边说:“放心放心,我哥一定不会有事!”
  老于血都要被他打出来了。
  他又用极低的声音说:“哥说 ,刀被藏了。”
  ……
  雪下得更大了。
  风没个定数,四面八方地吹。到处都是雾蒙蒙的一片,看不清山和树影的轮廓,但远处有灯。
  游惑冷着脸走在雪里。
  他被推出门的瞬间,身后的屋子就没了踪影,想回也回不去。
  不过有一点可以证实——在监考官的陪同下,他们不会在雪里粉身碎骨。
  但比起雪,监考官更让他糟心。
  秃头还在号丧,搞得他像个送葬的。好在路不算很长,在冻死之前,他总算看到了房子。
  那是一座小洋楼,孤零零地被树林包围着。
  一般来说,鬼片就喜欢盯着这种房子拍。
  “到了。”154号把游惑往屋里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