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节
  最终,大太监覃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抢”得了这桩差使。说起来,这覃敬曾因负责采选宫女却闹出了郑金莲一事,很是遭了一番申饬。虽说朱祐樘并未将他驱逐出司礼监,只是扣除了他一年的俸禄以示惩罚,可他在司礼监中的地位却是越来越低,朱祐樘也很久不曾将重要的差使交给他了。
  为了能够翻身,覃敬自是不会放过这次机会。虽说甄选驸马并不算甚么好差使,可这已经算是他能拿到的天赐良机了。至少,若是此事办得好了,他不仅能在万岁爷与皇后娘娘跟前好好地露一露脸,多少让两位主子忘记当年他办过的错事——说不得,还能获得永康长公主与德清长公主以及两位驸马的好感。
  朱祐樘见他思虑得颇为周到,对如何甄选驸马亦有独到的见解,便决定再相信他一回:“此次驸马甄选一事,你仍须得仔细着些。除了相貌品性、才华家世之外,两位妹妹对驸马亦各有喜好。永康妹妹的驸马不仅应性子沉稳,且须得喜爱弈棋;德清妹妹的驸马则应见多识广,颇好游历。”
  “万岁爷放心,老奴明白了。”覃敬将这番话在心里转了几圈,每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万岁爷都已经提点到这份上了,他还能不明白两位公主的喜好么?
  朱祐樘又给他瞧了瞧两位妹妹绘制的未来驸马,让他记下来。覃敬心里想道:若能按着这上头的人物像寻人,还愁找不着两位公主殿下青睐的驸马么?于是,在御前告退之后,他便忙不迭地去了诸王馆,仔仔细细地瞧未来驸马去了。
  数日之后,一身文士打扮的戴义正要去宫后苑里寻个清静处练琴,半路上却被满面愁容的覃敬给截住了。不过几天不见,覃敬便似是生生地老了好几岁,教戴义禁不住道:“选驸马还能比当年选太子妃更难不成?瞧你,都将自己这把老骨头折腾成甚么样了?”
  覃敬满腹都是苦水,苦笑道:“选驸马倒是不难,可其中若生出了别的事……”他欲言又止,意图引着戴义发问,也好顺水推舟地说出来。可戴义是甚么人?哪里会瞧不出他的小心思?别说平日他就不耐烦管闲事了,此时此刻他正满心念着去练琴呢,自然更不会多问了。
  见他非但不接话,还不给面子地转身就要走,覃敬也不敢再拐弯抹角了,赶紧压低声音道:“这事儿说小也小,说大也大。我之所以不好处置,是因为事涉皇后娘娘身边的人。竹楼先生,你说说,我该如何是好?”
  听得“皇后娘娘”四字,戴义立即便停住了步子,神色变幻莫测:“你别再卖关子了,倒是与我说说,究竟发生了甚么事,又为何会牵扯到娘娘身边的人?娘娘对身边的人一向约束得紧,我倒要看看,是谁生出了那么大的胆子!!”
  覃敬左右瞧了瞧,示意跟着他们的小太监都退得远些,遂附在他耳边道:“事情还须得从前些时日说起。我领了甄选驸马的差使后,不敢怠慢,赶紧便去了诸王馆。许是因着两位公主殿下选驸马,礼部留下来不少人,瞧着有些良莠不齐。我瞧着觉得其中有几个长得实在寻常……便特地拿了他们的庚帖、折子、名籍等仔细查看。”
  “查看的时候,确实没有查出甚么疏漏。但平日里很有几个人,在我跟前的时候佯装得风度翩翩,私底下却是另一付做派。我便起了疑心,特地命手底下的小徒弟好生查了查他们的家人族人,向他们的邻居打听。这一打听,果然打探出了惊人之事。”
  “这些人家无一例外都口口声声说,自家的儿郎必定会是未来的驸马。邻人问起来的时候,他们竟都遮遮掩掩地说在宫里寻着了门路。再仔细查下去,便发现他们自家人吹嘘说,所谓的门路,就是甚么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太监。他们交了数千甚至上万两银,就顺顺利利地进入了诸王馆。若是再交足够多的银两,自然便能尚得公主了。”
  戴义的脸色已然一片铁青:“交银两,就能尚主?!”这不是做买卖的勾当么?!买卖的竟是堂堂国朝公主的婚事!竟然是她们的夫婿!!若是说得再直接些——这不就是在买卖公主未来的一辈子么?!“覃敬,这事儿若是闹出来,可不是甚么小事。你确定,有足够的证据指证?”
  “若非证据确凿,我哪敢拦住你?”
  “好!走!你随我到皇后娘娘跟前去,将此事说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一段时间,每周二周四晚上都得开会开到九点多
  所以有时候不能保证更新,很抱歉,么么大家
  如果能够,我会在合适的时候双更补回来~
  希望能在过年前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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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买卖驸马这事儿,是历史上的真事
  大家百度一下德清公主,这位公主就很悲催的差点被坑了……
  第367章 皇后震怒
  尽管覃敬是司礼监的大太监, 可因着郑金莲那件事的缘故, 他已经有好几年都不曾踏入过坤宁宫了。当然, 并非两位主子不许他来,而是他识趣,懂得看人眼色,知道自己短时期内不会受主子的待见。说实话, 他心里也曾经觉得不平,毕竟就连郑金莲都能隔三差五地受到皇后娘娘召见, 他这个被牵连的反倒是始终无法得到两位主子的重新信任,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未免也太遥远了些。
  幸而他也是经过风风雨雨的人, 并未因此而一蹶不振。瞧, 如今他可不是牢牢地抓住了千载难逢的良机, 跟在戴义身后来到了坤宁宫?若是这件事办得好,指不定他就能靠着此事彻底翻身!
  坤宁宫东次间内,张清皎正倚在摇篮边, 含笑逗弄着咿咿呀呀的小闺女。朱厚照也趴在旁边,盯着肉嘟嘟的妹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冷不丁地问:“娘,她在说什么呀?听不懂。”他已经很努力地分辨那些“咿咿呀呀”的音调了,可越是听越觉得茫然,根本不知道她发出的声音究竟是甚么意思。
  见他撅起嘴, 露出一付委屈的模样,张清皎有些忍俊不禁:“妹妹还不会说话呢,自然谁都听不懂她在说甚么。”她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正要解释说他襁褓时期也是如此,抬眼就见戴义匆匆忙忙地过来了。
  许是因着直觉的缘故,张清皎瞬间意识到了些许异样,便朝旁边的乳母使了个眼色,温声对朱厚照道:“你方才不是说想去文华殿探望叔父和小舅舅么?赶紧去罢,不然若是赶上他们下了学,去了也寻不着人。”
  朱厚照点了点头,趁着她不注意,捞起妹妹的小胖爪子轻轻地啃了一口,转身撒腿就跑。突然受到袭击的小闺女愣住了,满脸委屈地呜呜哇哇哭了起来。张清皎小心翼翼地拿起她那肥肥嫩嫩的小爪子,就见上头糊满了口水,还隐约有一圈浅浅的牙印,顿时无比心疼。
  她知道,大胖儿子其实没有恶意,或许只是想表示对妹妹很亲近而已。可他毕竟年幼,把握不住分寸,小闺女又太过娇嫩,稍不小心便会伤着她。而他或许也知道自己有可能闯祸,才会啃一口就赶紧跑。
  “不疼,不疼。回头等哥哥回来,娘一定让他给你赔礼道歉,好不好?乖,别哭啦。”她抱起小闺女轻轻地哄着,给她吹吹肥爪子。小家伙眨巴着泪汪汪的大眼睛,扁着嘴趴进她怀里啜泣,不多时便因哭得有些倦了而睡着了。
  张清皎将孩子放入乳母怀中,示意她将小家伙带回婴儿房。这时,戴义与覃敬已经在东次间外等候了好一会儿,见小公主离开后,两人方躬身进来行礼:“老奴见过娘娘。”
  “竹楼先生怎么和覃伴伴一同结伴过来了?”张清皎的目光在覃敬身上转了转,“曾听万岁爷提起,这回永康妹妹和德清妹妹择选驸马一事,便是由覃伴伴负责的。覃伴伴如今不是应当在诸王馆里好生相看驸马么?怎么忽然来了坤宁宫?”
  “回禀娘娘,老奴这些时日确实在诸王馆里仔仔细细地观察那些驸马候选人。不成想,却发现不少候选人不仅资质不佳,连品性亦是内外不一。”覃敬赶紧回禀道,“老奴私下查验这些候选人的名籍、庚帖等,又派人查访他们的家人邻里,结果发现——”
  张清皎的神色微微一变:“你的意思是,礼部初选有问题?”颁布圣旨后,凡有意甄选驸马者,皆自愿上折子在礼部报名。而礼部必须核查他们所言是否属实,且派人查证他们的才华、德行、容貌等等,确认合格之后,方会让这些候选人入住诸王馆。如今既然这些候选人有问题,自然便意味着礼部在初选过程中出现了渎职之事。
  覃敬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一时觉得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话了。没错,礼部初选确实有问题。可根据他的调查,问题更大的却是娘娘身边的人啊!若不是有人扯着娘娘这张虎皮做大旗,礼部中的某些人又怎么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耽误两位公主的婚事?
  戴义见他犹豫不决,索性便替他说了:“娘娘,不仅是礼部初选有问题。据覃敬所言,那些候选人的家人竟称,他们在宫中有门路,认识娘娘身边的大太监。只要交几千两上万两银,便可入住诸王馆;再交几万两银打点妥当,便定然能尚得公主。”
  首次听闻这种事,张清皎一时间惊呆了。肖尚宫立即低声吩咐云安,让她在宫外守着。若是几位长公主殿下过来了,说甚么都得先拦住她们。这件事关系重大,无论是否属实,都必须将这些消息都锁在坤宁宫里,一个字都不许往外传!
  刹那之间,张清皎心里便浮光掠影地闪过了不少事。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自己用的人不会如此目光短浅。不过,任谁都有看走眼的时候,也不乏有人觉得跟着她无法过上纸醉金迷的好日子,所以才敢欺上瞒下闹出这种事来。
  震惊?是的,她当然很震惊,震惊这世上居然还会出现这种事!这可不是什么寻常官宦人家或没落勋贵人家择婿,而是堂堂皇家择驸马!!究竟是谁给这些人的胆子,让他们觉得拿出几万两银子就能“获得”一位公主?!又究竟是谁给那个贪污受贿之人的胆气,让他觉得自己能够一手遮天,借着两位公主的婚事牟利?!甚至是包办了两位公主的婚姻?!
  愤怒?是的,她当然很愤怒,愤怒于这些人竟然还敢打着她的名号!难不成这些人以为,她这位皇后居然会是如此“见钱眼开”,如同寻常的市井妇人一般没见过世面?!不过是孝敬了几万两银,就会将自己看成嫡亲妹妹一样的两位公主“卖”出去?!她缺这几万两银子使?皇家缺这几万两银子用?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她定了定神,勉强按捺住心中的滔天愤怒,微微眯起眼,目光扫过戴义,似笑非笑道:“宫里谁都知道,我身边的大太监,只有竹楼先生而已。竹楼先生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难不成是有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借着竹楼先生的名在外头招摇撞骗?”
  戴义肃然道:“娘娘,老奴恳请娘娘下懿旨,调动东厂番子,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不然,老奴数十年的清名指不定就保不住了!”他并不相信,在自己身边服侍的几个小东西有胆子闹出这等事体来。而且,在坤宁宫服侍的并不只是他这一名老太监,还有李广,还有十来个做事的小太监。当然,相处这么多年,他亦不认为这些小东西敢冒险做出这种事来。他们在宫里亦绝不敢自称“大太监”,可指不定是别人借了他们的名号,在外头坑蒙拐骗呢?!
  “我哪有甚么权利使唤陈伴伴(东厂提督陈准),调动东厂的人?”张清皎叹道。不过,话锋一转,她柳眉倒竖,“可此事不仅事关我的声名,更关系到永康妹妹和德清妹妹的婚姻大事,绝不能囫囵着放过去!若是不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指不定还有人以为,我这当嫂子的要坑害永康妹妹和德清妹妹呢!”
  “竹楼先生,此事暂时不必惊动万岁爷,你先替我将陈伴伴请过来。”闹出了这种事,若没能查出罪魁祸首究竟是谁,她哪有颜面向朱祐樘解释此事?若这事果真与坤宁宫的人有关,那就是她御下不严;若与坤宁宫不相干,她才不至于怀疑自己用人的眼光。
  戴义便赶紧亲自去请陈准,张清皎则打量着覃敬,温声勉励了他几句:“若非覃伴伴细心,发现了此事的端倪,恐怕这件事极有可能闹得满城风雨。不仅将咱们皇家的脸面都丢尽了,还会令永康妹妹与德清妹妹的喜事蒙上阴影,甚至有可能会令我与她们二人离心……”
  “老奴不过是尽到本分罢了。”覃敬赶紧道。
  “覃伴伴办事,确实令人很放心。”张清皎道,赏赐了他一百金。虽然不是甚么黄金千两,但覃敬依旧无比激动。这可是主子的信任啊,多少金银珠宝都换不来的!他不缺甚么富贵,缺的就是两位主子的看重!
  于是,等到陈准过来,许诺必会尽快将此事查清楚的时候,覃敬忙不迭地毛遂自荐,愿协助东厂将此事查明白。他是甄选驸马一事的负责人,这事自然越不过他;对查案的态度如此积极,当然也并不是件坏事。
  两人告辞退下后,便赶紧去了东厂,从牟斌处借调了一队口风紧的锦衣卫专门负责查证此事。提到“口风紧”,当然没有比王链更为可靠的了。牟斌听了陈准的提示,就点了他来办这件事。王链遂领着属下来到诸王馆,悄无声息地将几位涉事的驸马候选人带进了诏狱。而这几户人家也都被东厂番子和锦衣卫严密监视起来,务必查出与他们来往甚密的“宫中之人”。
  这几个驸马候选人都是商户之子,因此才有足够的银两“打点”宫中。可商户之子虽然钱财不少,却没有甚么权势,知道自己进了诏狱,前后左右见着的都是 “青面獠牙”宛如“恶鬼”一般的锦衣卫,这些人险些没吓昏过去。无须严刑拷打,不过是几句恐吓,他们就都争先恐后地招认了不少。
  其中有一大商户之子,名唤袁相,是与那“宫中门路”走得最近的,也是拿银子最多,天天做着春秋大梦觉得自己立刻就要尚主的。他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招了,又被王链等带着指认了一群太监,却并没有将那个“门路”寻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袁相,就是历史上买通人差点做了驸马的那一个= - =
  嗯,得让他有姓名~
  第368章 李广涉案
  所有坤宁宫的太监都由戴义领着往诏狱里走了一遭, 却一个都并未被指认出来。张清皎听了禀报后, 心中略松了松, 微微蹙起眉:“如此说来,直接出面的,并不是坤宁宫的人。或许是某人指使的,又或许只是借着坤宁宫的旗号而已。”
  “娘娘, 咱们坤宁宫的人都是知事知礼的,断不会轻易做出这等大不敬的恶事来。”肖尚宫宽慰她道, “指不定是那些宵小之辈贪财图利, 假借坤宁宫的名号而已。娘娘也很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再过几日, 东厂就能将这事儿查清楚了。”
  “是啊, 那罪魁祸首又没有飞天遁地的本事。就算将宫里所有太监都翻过来查一遍,迟早也能查见他!”云安亦是义愤填膺,只恨不得东厂能早日将这个祸害给揪出来, 还坤宁宫一片安宁。
  “再查查那些有机会经常出入宫中,且与咱们坤宁宫走得近的太监。”张清皎命戴义亲自走一遭,给陈准与王链传话,“此人若真是宫里的太监,定然是时常出入宫廷,才有机会去民户家中招摇撞骗。而且, 能骗得礼部那些低阶官员深信不疑,必定是稍有些来头的。”
  戴义领命而去,其余太监都垂下首、缩着脖子跪在明间里, 不敢妄动。张清皎温声叫他们起来,宽慰了他们几句,每人赏了些银两压了压惊:“此番教你们受惊了。既然已经证明了你们的清白,便照旧回来当差就是了。有当值的便去忙着,若有不当值的,便稍作歇息,养足了精神再回来。”
  众人高声谢过皇后娘娘隆恩,遂四下散开,各自忙碌去了。李广起身后,低声道:“娘娘,奴婢想跟着查这桩案子,早日将那祸首给挖出来。”作为坤宁宫的红人,他已经许久不曾受过这等被当成嫌疑人的委屈了,心里正闷着一口气无从发泄,怎么都想早日将那个不长眼的玩意儿揪出来。
  张清皎略作思索,颔首准许了:“你一向机敏,前去给他们出出主意也好。”等李广告退后,她垂眸沉吟片刻,微微一哂。旁边的沈尚仪见了,扫了扫李广远去的背影,禁不住问:“娘娘可是想到了甚么?”
  “我本来以为,坤宁宫上上下下,若说谁有胆子闹出这等事来,必定唯有李广。”张清皎浅浅一笑,“可后来仔细一想,他虽然有野心,却是个聪明人,断然不会做出这等不聪明的事来。在毫无根据的情况下,我不该怀疑他的机敏。”她说的是“机敏”,而不是“忠诚”,显而易见,即使经过了这么多年,她也并不相信李广的忠诚。或者更准确地说,她并不相信李广的品性,进而才不认为他的忠诚值得信任。
  沈尚仪神色未变,显然也知道她的心思:“娘娘说得是。不过,机敏之人,未必事事都能做得周全。正因野心大,无端的念头也多,又极为好颜面——说不得甚么时候就会有人围拢在他身边,捧得他飘飘欲仙,最终捅出篓子来。”
  “是啊,重用他这种人的时候,确实须得小心些。”张清皎叹道。有能力又有野心,身边有这种下属从来都不是件坏事。毕竟他确实是能办事的,交给他的事也一向都能办得滴水不漏,没有多少瑕疵。可是,换而言之,若是无法彻底收服此人,满足此人的野心与欲望,说不准他便会生出甚么小心思,摆弄出甚么小手段来。
  却说李广离开坤宁宫后,便匆匆地去了诏狱。他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又是奉娘娘的口谕而来的,守卫在诏狱之外的锦衣卫自是不敢拦着他。他便一路疾行到关押案犯的牢狱边,静听王链向陈准和戴义禀告接下来的打算。
  王链的查案计划很是简单直接粗暴——将所有能够时常出入宫廷,且人脉甚为不错的太监都找出来。根据袁相的描述,此人年约三十余岁,带着些口音,身边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小太监,地位想必也不算太低。筛选出符合这几项的太监,都领到袁相跟前,再让他指认就是了。除此之外,两名经手此事的礼部低阶官员的供词也出来了,他们亦能进行指认。
  陈准与戴义都点了点头,此查案计划虽然看似简单,却避免了再弯弯绕绕地查下去,平白浪费时间。根据证人的证词反向推断嫌疑人,亦是常用的查案方式。当然,寻常锦衣卫不会轻易用这种极有可能得罪有权有势的大太监的法子,反而会更倾向于拐弯抹角地找证据查案。可谁让这回是王链接了案子呢?以他的身份,再凭着皇后娘娘这座靠山,还真不必畏惧哪位大太监。
  见李广也来了,戴义道:“正好,李广就是在御马监挂着名的。这御马监里可有不少负责出宫采买的太监,让他帮着将名字都圈出来,应当不容易出现疏漏。其余二十三个衙门里也多少有能出入宫廷的,咱家与陈提督这便去要名单。”
  于是几人分头忙碌起来,直到傍晚时分才又聚在诏狱里合计了一回。不过是将拿到的名单略对了对,便已经是深夜时分了。王链劝年纪已经不小的陈准和戴义回去歇息,顺带也将疲惫不堪的李广劝了回去。
  李广平日大都在坤宁宫外的庑房里值宿,只偶尔才会回到御马监专供给监官的寮舍里歇息。他虽然够不上大太监的级别,却因是坤宁宫的红人,素来也颇得其他太监的尊敬。同个院落里住着的两个太监与他品阶相仿,也素来以他为主,有甚么好事都不忘落下他。
  这不,他刚踏进小院,这两人便满面是笑地迎了出来。那恭恭敬敬的模样,仿佛他已经是御马监内仅次于王献的大太监似的,令他心里觉得格外妥帖。当然,心里很舒服,明面上李广却不骄不躁,待他们的礼节很是周到。
  三人寒暄几句,才各自回了房。李广正要洗漱睡去,便听服侍的小太监低声道:“公公,冯公公来了,说是有阵子不曾见公公了,在外头等着拜见公公呢。”
  李广已是疲倦至极,并不想见旁人。可想想这姓冯的与他的情分到底有些不同,许是有急事才会赶在深更半夜来寻他,便皱着眉道:“他倒是消息灵通,隔着几个院子呢,闻着风声就过来了。得了,让他进来罢。”
  小太监笑道:“冯公公最近每天都会亲自来打听公公甚么时候会回房住,奴婢回回见到他,他都是眉飞色舞的,想是有甚么喜事想禀告公公呢!”
  李广的脑子已经有些转不动了,听到此处也并未细想。不多时,就见一个圆胖的太监笑眯眯地走了进来,见了他倒头就跪,口称“干爹”,自称“儿子”。李广笑骂道:“我可不知甚么时候有了你这么大的儿子!”
  冯太监麻溜地站了起来:“可不是缘分么?教儿子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干爹。”他们二人是同乡,而这姓冯的太监比李广整整大了十岁。听说李广原是皇帝陛下身边伺候的,后来成了皇后娘娘身边得用的人,他便厚着脸皮前来套近乎,第一次见面就认了李广当干爹。
  李广并未承认两人之间的义父子关系,但被他一声一声唤着“干爹”,心里也觉得舒服。再加之这冯太监嘴甜,手脚也麻溜,时不时会送些礼物孝敬他,平日里行事又不算逾越过分,他便默许了两人之间比寻常同乡更亲近些的情分。
  “你三更半夜的来寻我,可是有甚么要紧事?若是没有要紧事,便过些日子再说。”李广道,抿了一口热茶,将茶盏放在旁边。
  “儿子有件大喜事,想告诉干爹。此前听干爹提起,亲眷有心来京城生活,却没有间合适的宅子落脚。儿子最近正好觅得了一座合适的宅子,三路三进,后头还有个不错的园子,想孝敬给干爹。”冯太监嘿嘿笑道。
  李广眉头一挑,脑子里模模糊糊地闪过了甚么,他却只抓住了那个念头的尾巴,没来得及仔细寻思:“你这老小子,倒是个会办事的。不过,你这是从何处寻摸出来的宅子?三路三进还带个大园子,怕是不便宜罢。”
  “儿子在宫里混了这么些年头,怎么也存了些积蓄。”冯太监道,“最近又有几笔进项,填填补补的,好不容易才凑齐了,这不赶紧来孝敬干爹了么?明儿干爹可得空?咱们去那宅子里走一走,再好好吃一顿酒?”
  “吃酒?”素来机敏的脑袋终于转过了圜,李广的目光瞬间便有些冷了,“与谁吃酒?”
  “也就是儿子在外头认识的一些个商户。他们一向景仰干爹,一心指着儿子给他们牵条线,日后也好常来拜见干爹。儿子实在是推却不过他们的好意……”冯太监滔滔不绝地说着,丝毫没有发现,李广的眼底已是阴云密布。
  不等他真真假假地说完,李广随手便拿起茶盏,狠狠地砸在他脑袋上。滚烫的茶水烫得冯太监“嗷”的一声惨叫起来,碎瓷片将他的额头砸得血肉模糊。他连滚带爬的躲进了角落里,捂着额头满脸恐慌地望着李广——
  此时的李广已是咬牙切齿:“你说的商户,是不是儿子都在诸王馆里住着?!”
  冯太监脸上满是震惊,却不敢隐瞒,只得连连点头:“……干爹,儿子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让他们过过选驸马的瘾罢了,哪敢真的将主意打到两位公主身上啊……我要的银两也并不多,而且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儿……”
  李广闭了闭眼,再也听不下去了,猛地起身上前将他踹翻在地:“混账玩意儿!你这是要害死我啊!!”他完了,他完了,真的完了……谁会相信,他根本没有指使冯太监牟利,一切都是这造孽的老小子自作主张?!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说李广改好了不少
  但这锅是他的,所以间接也得他背着
  李广:qaq,好冤
  第369章 自陈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