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节
  内阁首辅刘健忧心忡忡道:“太子尚且年少,陛下正是千秋鼎盛的年纪, 何故如此着急?”
  “他年纪不小了。”朱祐樘微微笑道,“朕当年不过比他稍大些, 不也继承了皇位么?再者, 前两年朕生病的时候, 他年纪更小, 监国时亦是像模像样, 没有出过甚么差错。”
  “陛下尚未回答,为何急着传位于太子殿下。”李东阳拧紧眉头,道, “难道是陛下的身体……”
  众臣闻言都愣住了,赶紧仔细端详了一番,生怕皇帝陛下又一次病倒。两年前皇帝从装病到真病那段时日,他们的日子简直是难熬至极。从成竹在胸到惊慌失措,短短两三个月间,心境便已经是天翻地覆。
  他们甚至曾经怀疑, 皇帝陛下装病那段时日是不是真病了,不然后来怎么会因为同样的风寒症候而倒下呢?在忙碌的同时,每个人一天到晚都过得不安稳, 寝食难安,夙夜不寐,生怕稍不注意宫里就传来噩耗。幸好,陛下后来熬过来了,他们也都熬过来了。
  “咳,一则朕的身体众卿都知道,确实需要休息;二则朕想趁着自己还在,磨砺太子的心性;三则朕一直被困在京城,犹如井底之蛙,眼界不够开阔,想出去瞧瞧。”朱祐樘道,“如果朕还是皇帝,你们定然不会让朕出京。御驾出游巡幸,难免有浪费之嫌;便是微服出行,恐怕你们也会时时刻刻担心朕的安危。”
  “……”群臣一时间沉默了,难怪太子殿下在京城里待不住,非得出去游历,原来渊源就在此处啊。他们还常在私下里议论,为何明明陛下与娘娘都好静,怎么太子殿下却如此好动,原来“动”才是根骨啊。
  “如果朕是太上皇,你们便不会看得那般紧了。”朱祐樘接着道,“你们只管好好辅佐新帝,磨一磨他的性子。朕就算不在京城,也能稍微压制他一二,你们放心就是。”
  “陛下三思啊。”兵部尚书刘大夏苦着脸道,“太子殿下不止一次想着要北上宣府亲征,有陛下拦着还好,若是殿下登基,臣等恐怕拦不住啊。”
  “此事朕会与他约法三章,诸位爱卿不必担忧。”朱祐樘回道。
  “到时候陛下远在数千里之外,恐怕是鞭长莫及……”
  “太子绝不会不守诺言,你们安心就是。朕相信他,也相信你们,所以众卿可别想着使甚么苦肉计让朕回心转意啊。”
  皇帝陛下既然都如此说了,大家自然不好再夸大太子殿下的性情,只得继续找别的借口坚持反对。
  见他们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那几种借口,朱祐樘也不再试图说服他们,挥挥袖子就让他们回去了。
  与脸色沉重得仿佛天都快要塌下来似的重臣们相比,他却是一身轻松,施施然地回到坤宁宫后,头一句话就问:“卿卿,等我空闲下来后,你想去哪里走走?”
  张清皎微微一怔:“他们答应了?”怎么可能如此顺利?这群老臣有多么爱戴眼前这位陛下,就会有多么挑剔朱厚照,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接受即将换顶头上司的事实?
  “他们答不答应都无妨,咱们只管先准备起来。事到临头,谁都拦不住咱们。”朱祐樘难得透出几分霸气与任性来。
  说实话,谁骨子里不想肆意活一回呢?从前他谨慎小心地当太子,后来又兢兢业业当皇帝,并非他生性如此,只是为了生存,为了承担责任罢了。
  他又何尝想一辈子困守这京城之中,如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知道世界竟是如此广袤之后,他又何尝不想亲眼瞧一瞧那些新鲜之物?
  都说身为皇帝便不能任性,他只得压抑自己,数十年如一日勤政爱民。但既然如今一切都已经步入正轨,继承人也已经渐渐成熟,剩下的时间他为何不能为自己而活着,为爱妻而活着?
  人生短短数十载,属于他自己的时光已经不多了。
  “好,那我仔细想想。”张清皎命人拿出舆图,兴致勃勃地规划起来。
  两人正围在世界舆图前仔细看呢,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少年清透的呼唤声。人未至,声先至:“爹!听说您要退位?该不会是诳我的吧?!”
  朱祐樘回首,挑眉望向门口,就见长子风风火火地掀起门帘走了进来。少年身量颀长高挑,肩背雄健,肤色微黑,英朗而又俊美。分明才不过十六岁,论身形却已经丝毫不输给成年男子。
  不过,从他的言行举止中,仍然满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帝后二人都觉得这样的儿子已经足够优秀,但看在群臣眼中,却有些不够文雅稳重。这也正是众臣之所以强烈反对太子现在就继位的原因。
  “爹,您真的要退位?”朱厚照皱着鼻子,坐在了自家爹身边,探探脑袋看向娘旁边的舆图,“我刚回来,你们就想狠心地丢下我们,自个儿去外头逛?”
  “怎么,只许你丢下我们出门逛,不许我们丢下你出远门?这是什么道理?”张清皎似笑非笑道。
  “不,不,我没有别的意思。爹娘只管出门逛去,朝政可以给我监管——但爹不能就这么把皇位丢给我啊!”朱厚照赶紧道,“咱们父子轮流出去松散松散嘛。”
  “要是不将皇位给你,我们能出得了京?”朱祐樘道,“你不就是因此才不愿意继承皇位么?”
  “不,我怎么可能因为不能轻易出京而推辞?完全是因着我还太年轻了,什么都不懂,承担不起这样的责任啊。”
  “上回你监国不是很顺利么?三年前能做得,如今怎么突然就做不得了?若是你一出去能力就退化了,我便须得慎重考虑,以后还放不放你出去了。”
  “……不,不,爹,我很能干,没有退化,真的。”
  父子俩短兵相接,立即便分出了胜负。望着耷拉着脑袋一脸沮丧的儿子,朱祐樘揉了揉他的头发:“放心,我们不会急着走。从明日开始,你便跟着我修习如何处理政务。我给你半年时间,让你熟悉如何与群臣议事,如何权衡,什么时候该纳谏,什么时候该坚持,什么时候该强势。半年之后,我们再离开。”
  “过两天你就满十六岁了,虚岁也十七了。你父皇在你这样的年纪,已经被迫独当一面了。你是我们的儿子,怎么能不青出于蓝胜于蓝?”张清皎宽慰道。
  朱厚照沉默了片刻:“只要爹娘答应我,以后会让我有机会亲征,我便会努力控制住自己,承担起责任来。”
  “放心,真等到那个时候,我坐镇京城,你去亲征。”朱祐樘温声道。
  朱厚照眼睛一亮,立即拍了拍胸膛:“爹娘就放心把政务和弟弟妹妹都交给我吧!”
  “政务交给你,你弟弟妹妹却不一定。若是桐桐和二哥儿都想出京看看,这回便随着我们同去。母后也可跟着我们一起去散散心。”张清皎道。
  朱厚照呆住了:“真的只留下我一个人待在京城?”太残忍了吧!羡慕嫉妒恨啊!
  “你什么地方没去过,还用得着羡慕我们?”
  觉得自己深深受到伤害的朱厚照默默地起身,默默地去了书房,想独自一个人静一静。
  帝后则继续对着舆图商量他们的出游计划。当然,一切以皇后娘娘的意愿为主。
  “先回兴济瞧瞧罢,已经二十余年没回去过了,不知道还是不是记忆中的模样。你还没去过我们家的老宅呢,想看看我自幼生长的地方么?”
  “想。”
  “然后咱们继续南下,去登泰山如何?泰岳对你而言不是很特殊么,我早就想着,咱们应该去祭祀它才是。”
  “嗯,我也希望不以皇帝的身份祭祀泰山,只以我自己的身份感谢它。只将它供奉在案头,远不足以表达我的谢意。”
  “好,泰山是第二个落脚地。然后咱们顺着运河南下,我想去南京、苏州、杭州等地看看。湖光山色,景致想必会格外不错。”关键是此世没有那么多游人,各种景致应该保存得不错,正好能亲眼见一见江南美景。
  “好。”
  “接着可去一趟黄山,然后绕去庐山,南岳衡山也可走一走。之后继续南下去广州府。咱们在广州停留一段时间,指不定能等到李广他们航海回来。我想亲眼见见宝船,也看看他们带回了甚么有趣的玩意儿。”
  “鹤哥儿、八弟他们都在广州府,也都可见见面。”
  “你有什么想去之处么?”
  “只要能与你同行,吾心足矣。”
  弘治二十一年五月,皇帝下诏,传位于太子朱厚照,退位为太上皇,张皇后封为太后。新皇继位大典刚结束不久,一个不起眼的商队便离开了京城,十余辆马车轱辘轱辘地向南驶去。
  第505章 番外三 微服出游记(上)
  兴济张府, 如今已是河间府数一数二的名门。倒并非张府累世出了多少进士, 主要是因为张家出了一位皇后娘娘, 连带着一家人都一飞冲天。不仅娘娘所在的那一房荣升皇亲国戚,就连张家嫡脉旁支也不知沾了多少光。
  嫡脉追封官职不必说,家里子弟也争气,考中举人之后便谋得了官职。旁支亦是屡屡中秀才与举人, 如今身负功名者累计起来已经有数十人:有些人选择继续攻读,有些人选择谋职任官, 还有些人选择成为教谕, 都陆陆续续成了张氏一族强有力的支撑。
  原本河间府的某些官宦世家还有些瞧不起以身为后戚出头的张家, 但后来也渐渐地改观了。毕竟张家族人一心埋首读书, 功名不少, 称为书香世家亦不为过。底子厚实,再出进士也不过是迟早的事。于是愈来愈多人家无不以与张家结交为荣,争着抢着娶张氏女嫁张家子。只是张家素来低调, 并不轻易与官宦世家结交,反而更青睐家风清正的读书人家。
  正因张家族风如此,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张家是皇亲国戚,张府却依旧与从前那般安谧宁静。若非节庆,甚少出现车水马龙的盛况。
  这一日,张家众人忙着洒扫街道, 将大门擦得干干净净,所有族人都等候在门外。路过的邻居都纷纷猜测,许是寿宁侯回来瞧瞧, 又或者是甚么大官前来拜访。有好事的还上前去问,张家人却都只是笑而不语。
  族长张忱穿着簇新的衣裳,紧张地等候在门前。他已经五十余岁,两鬓斑白,平日里颇为威严。但眼下的他却像是当年刚踏入考场的少年郎一般忐忑,一会儿回首检查众人的衣裳仪态,一会儿吩咐仆人将宅子里头再收拾一遍,一会儿又禁不住引颈往街道上张望。
  不久后,十余辆并不起眼的清油马车驶来。张忱立即带着人迎了上去,恭谨而又殷勤地将马车迎进了大门里。徐徐紧闭的大门杜绝了旁人好奇的窥视,门内,张家人齐齐地跪了一地,给太皇太后娘娘、太上皇陛下、太上皇后娘娘问安,另给蔚王殿下与太康公主殿下以及两位郡主问安。
  “不必多礼,都起来罢。”王太皇太后扶着张清皎下了马车。
  张家人这才垂着首陆陆续续地起身,便听得陌生中带着几分熟悉的声音道:“这一路行来,母后应是有些乏了。从兄从嫂可准备好了安歇之处?我扶着母后过去歇一歇。”
  张忱与妻子小钱氏忙应道:“若娘娘不嫌弃寒舍简陋,臣等已经将正房拾缀出来了。”接到这几位天下最尊贵的贵人即将来到兴济的消息后,张家人便赶紧将府内数个院子都重新修葺了一遍。但时间紧急,便是再如何修葺也不可能将院子都修成新的,不过是将破损处修一修,主要将房屋内好好陈设了一番罢了。
  入得正院之后,张清皎便颇为感慨,笑对王太皇太后和朱祐樘道:“这院子仍与二十多年前一样,一花一木的位置都没怎么变过。当年伯祖母住的便是这个院子,我时常过来给她问安,陪着她说话,听她的教导。伯祖母入京之后,这里就空了下来。前些年她回来后因觉得这院子空了多年,便没有直接住进来。却没想到后来……”
  何氏年事已高,坚持回兴济后大约是感觉到了甚么,没有住自己的院子,反而去住了已经病逝的儿媳钱氏的院子,将正院留给了孙媳妇小钱氏。没多久,她果然便在睡梦中含笑而逝了。张清皎接到消息时,不免难过了一段时日。张峦则直接带着张延龄回兴济奔丧,连带着张清瑜、张清璧等出嫁女也赶了回去,守过了孝期才回京。想想这也是喜丧,大家才渐渐释怀了许多。
  王太皇太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朱祐樘则仔细地观察着院落里的布置,想象着当年那位袅袅婷婷的少女缓步行来的模样。张清皎遂将那一丝伤感藏进了心里,扶着王太皇太后走进了正房。
  张家人准备得十分悉心,里头所有的摆设都焕然一新,却也仍留着不少能够引起人回忆的老物件。张清皎一面给王太皇太后和朱祐樘说起关于这些老物件的旧事,一面扶着王太皇太后在榻上坐下:“母后,好好歇息罢。”
  “好。你们也都不必陪在这里,难得回来一次,四处走一走罢。”王太皇太后道,“我看桐桐她们三人也对这个宅子很是好奇,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也别拘着她们小姊妹。”
  “母后放心,我省得。”张清皎道。朱祐樘低声吩咐了女官与宫女几句,让她们好好在旁边伺候,等到太皇太后醒的时候立即派人告知他。王太皇太后身边的女官和宫女都低声应了,各自忙碌起来。
  帝后二人遂带着孩子们往外走,见张忱和小钱氏毕恭毕敬地跟在旁边,浑身都透着不自在,张清皎便笑道:“从兄从嫂自顾去忙罢。宅子仍是从前的模样,有我在,总归不会在里头迷路。”
  张忱与小钱氏便知机地垂首告退,只留下宫人在旁边伺候。朱祐樘环顾四周,含笑问:“桐桐、大囡、小囡,你们当真不累?不需要歇歇?”
  “不累。”朱秀荣脆生生地回道,“早就听娘说张家的园子不小,我们有些好奇,想四处走走。娘,带着我们逛一逛罢?”
  张清皎还未回应呢,朱祐樘便替她答道:“你娘要陪着我去她自小生活的院子里看看,你们自己去逛园子罢。二哥儿,你陪着她们同去,免得她们三人在里头迷路。”
  明显对此兴致缺缺的朱厚炜正在神游,闻言皱起眉头来:“……好罢。不过,我也只今天陪着她们,之后两天我想独自四处走走,看看这兴济县里有甚么有趣的玩意儿。唔,到时候你们是要游览也罢,逛佛寺也罢,都不必唤上我。”
  “就像是我们没了你作陪,便当真会在园子里迷路似的。”朱秀荣似笑非笑地瞥了瞥他,转身就牵着朱秀芝和朱秀芳走了。朱厚炜一脸莫名地跟在后头,有些不理解为何他明明说的是实话,姊姊早该习惯了,怎么今日却生起气来。
  见孩子们走远了,张清皎禁不住斜了身边人一眼:“你特意将他们支开作甚?”
  “他们对那些过往并不感兴趣,何必勉强?”朱祐樘温和一笑,“倒是我,已经无数次在想:你幼时住的是甚么地方,每天都在里头做甚么;你卧室里是不是还留着数十年前的东西,能不能都带走……所以,卿卿还是赶紧替我解惑罢。”
  “绝大多数东西我爹都早就收拾过了,拾缀出好些个箱笼带回了京城里。寿宁侯府里还有我住过的院子,你不是曾经进去过么?虽然摆设都是新的,但不少箱笼里都锁着我的旧物。若是你想看,改日让延哥儿帮着送进宫去就是了。”张清皎笑道。
  “旧物归旧物,院子还是得看看。”朱祐樘道,牵起了爱妻的柔夷,“卿卿就当圆我一个念想罢。”
  张清皎抿唇笑了,反客为主,牵着他往前行去。她走的是当年自己最常走的近道,穿过绿荫处处的园子,很快便到得那座二进的小院前。因她曾经嘱咐过,这座小院并没有经过翻修,只是每年定期修葺,仍完整地保留着数十年前的模样。
  推开虚掩的门,随着吱呀一声轻响,小小的院落便像是穿过了数十年的时光,落入了她的眼中。她也仿佛年轻了许多岁,带着她的夫婿,脚步轻快地越过了影壁,来到了院子里。两进的院子,以回廊与月洞门相隔。外头的院子只有两侧厢房与倒错房。一边厢房作库房用,另一边则是父亲的书房。
  穿过月洞门便到得内院,一侧植着稀疏的竹子,另一侧则摆着生得极为茂盛的盆栽花。内院正房自然是父母的卧房,右侧厢房是大弟弟张鹤龄的房间,左侧厢房便是她的闺房。盆栽花正是摆在她闺房外头的,偶尔她来了兴致也会照料一二。
  推开闺房的门,里头的陈设与她当年离开时没有任何差别,只是东西应该定期都换成了新的,都收拾得一尘不染。她在梳妆台前坐下,含笑回首:“以前觉得我的卧房已经足够大,还能隔出一小间来作书房。如今看着却有些逼仄了。”
  朱祐樘环顾四周:“不逼仄……甚是温馨。”
  他时而端详着墙角立着的梅瓶,时而看看梳妆台上的花纹,时而又注意到插在瓷瓮里的画轴——展开来细瞧,却都是笔法略有些幼稚的画作,其中甚至还有些习字纸,都被人装裱得甚为不错。想来当时岳父觉得这些东西不值得收拾,便都留了下来,后来张家人却每一张都给裱起来了。
  “这些怎么还留着?”张清皎颇有些惊讶,脸上浮起一两分不自在,想从他手里拿回来。
  朱祐樘将这些都给重新卷起来,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都得带回去好好收藏。”
  “有甚么可收藏的……”张清皎不由得掩面,“你小时候练过的字不照样都丢了么?”
  “那时候不明白该留下来一些作为回忆,我也有些后悔。”朱祐樘笑道,“如今好不容易遇上了卿卿的作品,可不得珍藏起来么?”说罢,他便都递给何鼎,牵着自家卿卿进了里头的卧房。
  卧房一角摆着寻常的樟木床,旁边竖着四扇屏风,窗底下放着琴案。如今琴案上空空如也,素雅的屏风上也没有甚么点缀,只樟木床上还放着少女常用的颜色略有些鲜艳的被褥,挂着淡红色的纱帐。
  “……”朱祐樘沉默片刻,忽然道,“卿卿,咱们在这里歇息罢。”
  “为甚么?”
  “回门不该在你的闺房里歇息么?”
  “咱们都成婚多少年了?哪有隔了这么多年回门的?”
  “成婚再久,这也是头一次回张家老宅的门。”太上皇帝陛下神色温和,却是振振有词,“按照寻常人家的风俗,本就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