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绿璋阖上眼睛,她哪里睡的着,却不愿意睁眼看着这个世界。
  好歹哄了她一天,第二天再也强不过,终于去了顾扬骁现在在安平的临时府邸。
  顾扬骁估计是不想在安平落脚,他根本没住进姚老头的宅邸,而是选了一家富户的空宅子住下。
  绿璋的马车经过前门,安昭一看那两排荷枪实弹的守卫就远远绕开了,这恐怕不等靠近就给人射成了筛子。
  绕到了后门,这里倒是没几个守卫。
  但是马车绝对不敢靠前,安昭扶了绿璋上前打听消息。
  这里刚好个牙婆带着人等着开门,绿璋使了钱,才知道是顾扬骁要找奶妈。
  绿璋低声对安昭说:“我想要进去。”
  安昭也觉得这是个法子,就点了点头。
  绿璋想要把手腕上的羊脂白玉镯子给撸下来给那牙婆,却给安昭制止了,“不行,这东西太金贵。估计买几个奶妈都够了,你拿这个去谋一份当奶妈的差事,人家一看就知道你有企图。”
  “那我们要怎么办?”
  安昭道:“你看我的。”
  安昭把牙婆拉过来,给了她一块大洋。
  这个已经够高了,喜的牙婆眼睛都笑没了。
  “大娘,我家娘子也想要这份差事,您就帮着带进去,反正多一个人也是多。”
  牙婆看了绿璋一眼,虽然绿璋是乔装改扮的,但粗布衣服也掩不住她清艳的容貌。
  这样的女人当奶妈,肯定选不上!
  后宅的女人是傻了还是疯了,找这么个绝色在身边。
  她起初怕惹了麻烦,但看了绿璋长得这样好,就知道她不会被选上,这才喜笑颜开的收下了钱。
  “大兄弟,我人给你带进去,但是选不选的上我就不能保证了。你家娘子太瘦了,人家要的可是奶妈。”
  “大娘您放心,选的上选不上就是她的造化,让您受累了。”
  安昭本就长得俊,在这样眉开眼笑的恭维着,那大娘的目光都变了,吃吃笑着一个劲儿说“好说,好说。”
  绿璋一个加塞的,跟带入了新大帅府。
  连她在内一共有五个人,其余的都是相貌平凡但丰满干净的,唯独她一个人瘦的厉害,完全不像个当奶妈的样子。
  但是看到她出众的容貌,那些女人们心里就明白了,这个人恐怕志不在保姆。
  她们被安置在后堂,过了一会儿了来了个高胖的中年女人,满脸的横肉,一看就是个厉害角色。
  那牙婆立刻行礼,“葛大娘,给您老人家请安了。”
  葛大娘眼长在额头上,哼了一声才示意牙婆坐,“让你带的人都是家世清白干净的吗?”
  “那自然,也不看这是谁要人?她们要是谁有福气伺候小主子,那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呀。”
  葛大娘矜持的笑了笑,站起来走到候选的奶妈面前。
  她一个个仔细相看,等到了绿璋面前,不由得皱起眉头。
  绿璋低垂着头,皮肤虽然黄些但一管秀挺的鼻子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
  “牙婆,我看你这生意是不想做了。”
  那牙婆心里咯噔一下,她从袖口里拿了个荷包偷偷的塞给葛大娘,“大娘,这是我远方的一个侄女,刚生完孩子不久,就算选不上也是跟着来见见世面。”
  拿了钱,葛大娘哼了一声,“见什么世面,这又不是大街集市。行了,把前面那俩个留下,剩下的都带走。”
  绿璋脸上并没有失望,她来可并不真是的当什么奶妈,她只要一出现在这里,这府里的主子就该知道。
  果然,在离开的时候,她被叫住。
  绿璋等在小花厅里,足足有一刻钟。
  她举目打量,这宅子布置的是西洋风格,这后宅专门会客的小花厅摆着铺着羊毛流苏垫子的沙发,脚下是花纹繁复的西洋地毯,至于插着茶花的细颈瓶,桌上奶白色电话、西洋自鸣钟看似简单,却难掩低调的奢华。
  看的出来,这房子的女主人极富有情趣。或者说,这屋子里的女主人很得宠。要知道这些小东西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凑齐的。
  绿璋正想着,忽然听到一阵帘珠乱撞的声音,她循声看过去,刚好看到了赵紫鸢那白嫩红润的脸。
  她也看到了绿璋,对着她浅浅一笑。
  香风飘过,人也到了眼前。赵紫鸢身穿一件淡紫色软缎袍子,乌黑的头发挽在脑后,显出尖俏的下巴。
  算算日子,她也是在月子里,可是宽松的袍子下身材依然是以前那葫芦样,丝毫不见臃肿,反而更增添了一种丰腴的性感。
  她把丰润的唇弯成桃花弧形,细长的眼睛里哪怕对着女人都是旖旎的绵绵情意。
  对着绿璋,她盈盈一福,而后轻柔的声音仿佛被玫瑰花瓣揉搓过,带着看不见闻不到的妩媚和香气,“大小姐,别来无恙。”
  这是第二次,绿璋感到自惭形秽。
  第一次是大着肚子面对安娜的时候,第二次就是现在,她一身粗布衣服,脸色焦黄骨瘦如柴嘴巴苍白干裂,现在的她站在赵紫鸢面前,再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而是像个乞丐。
  绿璋从来都不是个自卑的人,而这两份自卑却都因为对顾扬骁的爱。
  有了爱就有了软肋,就回去跟别的女人比较,就怕自己的不足。
  不过此时,她还需要吗?哪怕是她像个仙女一样站在赵紫鸢面前,她也是个失败者。
  收敛心绪,她淡淡的回了一句,“紫姨娘。”
  赵紫鸢柔声道:“大小姐,您还是叫我紫鸢吧。我现在是这个宅子的女主人,二爷也没说我是妾。要给下人听去了,我怎么御下?”
  绿璋一愣,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以前,虽然赵紫鸢戳着她的眼睛,但她总是小心翼翼做人,哪怕顾扬骁整日都呆在她房里,她也不得意忘形,反而更加的谨言慎行。
  看来现在真是情况不一样了,她生了儿子,又没了林若兰,她就以为自己是顾扬骁的老婆了。
  绿璋的手摸着自己的帕子,也学着她的样子微微笑着,“我记得你给林若兰是敬过妾室茶的,她现在没死也没被休,怎么你已经被扶正了吗?”
  赵紫鸢眸中冷光一闪,却依然笑着,“大小姐一贯的口舌犀利。对了,您这孩子也生了吗?是儿是女?”
  提到孩子,绿璋的脸色立刻成了死灰色,她的手紧紧攥着,指甲戳到了肉里。
  她缓了一口气才道:“谢谢紫姨娘关心,是个儿子。”
  “那要恭喜大小姐了,只是不知道孩子的爹是谁?大小姐可是个姑娘呢,这云英未嫁就生了……”
  绿璋看她那一脸的得意,终于明白了所谓愚蠢厚道只是颜色娇的紫姨娘,其实跟林若兰一样,是个表里不一的。不过,她的段位应该比林若兰更高,更懂得隐忍。
  “赵紫鸢,你装什么傻?我的孩子是顾扬骁的,那天在津河边,你难道聋了?”
  赵紫鸢眉头一皱,那满脸的笑容一下就消失了,“大小姐说话还是那么犀利,只是你在这大帅府里大放厥词,真想着我不能把你怎么样吗?你给二爷下毒,害他差点被顾云彰害死。现在我们英家军跟你们津州顾家势不两立,你倒是敢来?”
  “闭嘴,我跟他的事要你多嘴。赵紫鸢,带我去见他。”
  既然已经扯破了脸皮,赵紫鸢也懒得再装,“你还是算了吧,二爷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你这毒妇。”
  绿璋上前一步,眯起的眸子森寒阴冷,“你这贱人,我也是你能诋毁的。”
  “明明就是……啊,顾绿璋,你要做什么?”
  原来,绿璋早已经把藏在身上的匕首压在她脖子上,微微用力,血珠子在雪亮的刀刃上滚动。
  绿璋的声音低沉冷酷,“让顾扬骁来见我。”
  “你,你敢动我。顾绿璋,要是你敢碰我一根汗毛,二爷会杀了你。”
  “赵紫鸢,我再说一次,那是我跟他的事,闭上你的臭嘴。”
  赵紫鸢拿捏着俩个人之间的位置,眼中寒光一闪,就要去抓绿璋的手腕。
  可手刚抬起,她听到有人喊:“顾绿璋,你要做什么?”
  赵紫鸢的手忙放下,装出害怕的样子,“二爷,救我。”
  听到了男人的声音,绿璋手里的刀哐啷落在了地上,她看着门帘的方向,跟痴了一般。
  顾扬骁摔开了帘子,那力气大的好像要把挂的珠子全砸个粉碎,他笔挺如剑站在那里看着顾绿璋,再也没了往日的温柔,反而满是痛恨。
  他的目光仿佛是刀刃,重重的刺进绿璋眼睛里。
  她只觉得脸颊发热心头流血,连身体都摇摇晃晃的仿佛断了线的风筝随时都会被吹走。
  她牙齿咬住舌尖,那疼痛让糊在一起的脑子清醒了些。她摇摇晃晃走到他面前虚弱的身子让她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咬牙挺住,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仿佛梦呓一般开口,“二叔。”
  她好委屈,她心里好痛,她想要抱住他说“孩子没了”。她想要他哄哄她亲亲她抱抱她。
  然而,他只是看着她,目光如利剑,除了冰冷还有杀气。
  “顾绿璋,你怎么敢来?”
  半天,他从牙缝里吐出了这几个字。
  是呀,她怎么敢来?
  她还在月子里,身体亏空的厉害。却一路风尘仆仆,沿着炮火的线路一直北行,还得了病。
  她为了什么?她就想要看他一眼,听他叫一声“陶陶。”
  她呆呆望着他,那苍白的唇弯起来,像一个苍白无助的微笑。
  扑簌簌落下的眼泪,就像春夜的一场急雨,打落了桃花。
  “二叔。”
  “别叫我!”
  她的缱绻唤来了男人的低吼,他一把钳住了她的下巴,冷眸凝着的血丝就像利刃上滴下的鲜血。
  “别叫我,你不配。”
  眼泪一瞬就给吓得止住了,绿璋想要后退,这个人不是顾扬骁,至少不是她的顾扬骁。
  “顾绿璋,是不是我没死你不甘心,现在又来替顾云彰打头阵了?”
  她拼命摇头,“二叔你在说什么,不是的。”
  赵紫鸢一直站在一边,她觉得此事火候已到,是她刷存在感的时候了。
  “二爷,您别生气,你身上的毒刚解,温当家的说不让您动怒。大小姐是费了好大力气才进府,您就好好跟她说话,毕竟这些年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