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小道士,我们等你哦。】茶壶的声音慢悠悠的从远处传回来。
  回家吃完饭,跟加班画图的冯沅报备过后,许慕便匆匆赶往月坛街。
  一般的美食小吃街,都是人们吃夜宵的首选,越到半夜越是热闹,月坛街却是个例外。晚上十一点半,整条街的传统小吃店都已经关门闭户,从头到尾,找不到一家还在营业的店。空旷的石板路映着点水光,十分冷清。
  快递小哥刚走到月坛街路口,椒图便叼着茶壶乐颠颠的跑上来,看到椒图头顶的那个包,许慕不禁有些后悔,刚才忘了带管云南白药出来。
  【哎哎,小九,小心点,别把我摔了!】茶壶怪心惊胆战的喊着,整条石板街都回荡着它的壶盖跳动的声响。
  红毛小狗却速度丝毫未减的扑向许慕,把茶壶的抗议视若无物。锦声就喜欢大惊小怪,听着听着也就习惯了。
  头道牌坊离街口也不远,许慕跟着它们走了几分钟,便见到了之前那头口衔石球的石狮。
  蹲在牌坊底下的石狮嘴里缺了两颗牙齿,石球也掉了,威风和气势碎了一地,和先前判若两狮,怎么看怎么落魄。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许慕觉得连它身上刻的那些毛纹,都变得无精打采起来。
  【都是我自己弄的,想笑你就笑吧!】石狮怪轰隆隆的晃动了两下,心力憔悴,像老了上百岁似的。
  许慕:………………
  骗人,我现在笑的话你肯定会用剩下的那两颗石牙砸我!
  椒图放下茶壶,围着许慕陀螺似的转着圈,那头石狮怪说话没?到底怎么回事?
  “你砸小九是为了睚眦的事情么?”许慕小心翼翼的问,他实在想不到,什么事情能把一头石狮子搞到抑郁自残。
  【对,睚眦大人醒了,求求你,快帮它禁制解开吧。不然它强行突破禁制,不但是我,这条街都会整个被毁掉。】要不是本体的限制,石狮简直就要哭了。强撑了十几个时辰,它就快崩溃了。
  许慕目瞪口呆,下意识的环顾四周,整条街?
  椒图焦急的用爪子挠挠许慕的小腿,仰着头道,【它怎么说?】
  “它说你七哥醒了,想让我帮忙解开禁制。”许慕挠挠脑袋,“你们上次说,用我两滴血就行?”
  【七哥要出来?】椒图愣了愣,随即兴奋的蹦了起来,【太好了!它终于想通了!太好了】
  许慕:………………
  你别光顾着练跳高啊,到底怎么放它出来。
  旁边的茶壶掀掀盖子,慢条斯理的解答了许慕的疑问,【石狮头顶正中有个双圈纹的鬓毛,你在那两个圈纹中间分别滴上一滴血就可以。】
  “这么简单?”
  【哪里简单了,我和小九找了几十年,才找到你这么一个许家的血脉。】
  许慕:………………
  五代单传,不好意思。
  快递小哥在背包里翻了一圈,都没找到合适的东西给自己放血,最后只得借用椒图的爪子。
  红毛小狗的爪尖比许慕想象的还要锋利,轻轻一碰,他的食指指腹便割开道一公分长的口子。
  许慕:………………
  靠,这是爪子还是军刀啊!这么厉害!
  伤口血如泉涌,殷红的血迹滴滴答答的洒到地上。
  【蠢材,大半夜的,你是想把吸血的妖怪全招来吗!】麒麟珠里的夫诸跳脚怒吼。
  什么?吸血的妖怪?
  像是配合夫诸似的,周围刮过阵冷风,激得许慕打了个冷战。
  【快点,我快撑不住了。】石狮子又轰隆隆的晃动起来。
  【赶快把血抹到石狮的头顶。】茶壶怪催促道。
  许慕顾不得再想其它,赶紧捏住食指,站到石狮的台座上。
  石狮头顶只有一个双旋的鬃毛纹,十分好认。快递小哥毫不吝啬的在两个圈纹顶端各抹了一把,比起掉在地上浪费,还不如都用来解除禁制。
  摇晃的石狮安静下来。
  许慕捏着手指站回地上,和椒图一起紧盯住它。
  片刻过后,裂纹似的红光出现在石狮头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无声的向下蔓延,很快就布满了石狮三分之一个身子。
  快递小哥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这是起作用了?
  背后突然传来破空的声响,许慕刚想转头,便听见夫诸喊道,【低头。】
  许慕条件反射般的立刻照做,麒麟珠金光一闪,四角金鹿踏风而出,扬蹄甩出两道光刃。
  【小心。】椒图也闪电般的窜向半空。
  快递小哥只觉得耳后生风,激荡的气流掀动衣角,还有声音在怒吼,“你们两个不是我的对手,还不让开!”
  谁?许慕头皮一阵发麻,慢慢转过身,看到只长相奇怪的妖怪。
  那东西通身长着火红色的刺猬毛,外形像头蛮牛,却肋生双翼,额间一只独角,双眼就像两颗燃烧的煤球,杀气腾腾,在夜色里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什么玩意?”许慕愕然。
  【穷奇,看样子是被你的血勾出了兽性,直接现了原形。】太倒霉了,居然碰到它在附近。夫诸昂头又甩出几道光刃,金色的光刃不断击在穷奇厚厚的毛刺上,却只能留下道道割痕,根本击不透它的鳞甲。
  穷奇,吃人的那个?许慕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怎么连张符都没带,完全帮不上忙!
  那怪物翅膀一挥,便把冲到近前的椒图甩到了一边。就像它说的,夫诸加上椒图,也不是他的对手。
  红毛小狗落地打了个滚,怒吼了一声,身形陡然拉长。
  【哎,小九不擅长打架,化形也没有用啊。】茶壶怪慢悠悠的叹了口气,努力加厚周围的障眼法,让普通人看见可不得了啊。
  它话音未落,椒图的身形已经涨为豹子大小,只见它头顶双角,狮头龙身,昂首挺胸,两爪伏地,背上背着螺蚌样的圆形金壳,配上那双稚气的乌溜溜的圆眼,杀气不足,倒是让人想摸两把。
  “一个七级,一个九级也想挡我的道?想找死我就成全你们!”穷奇恶狠狠的振身一抖,上千根尖刺便破空而起,源源不断的冲着许慕和椒图的方向飞过来。
  夫诸赶紧冲到许慕面前,竖起道金色的屏障帮他挡住穷奇的攻击。椒图往螺蚌里一缩,尖刺对它倒是完全不起作用。
  “砰砰砰!”尖刺声势浩大的撞在夫诸撑出的屏障上,撞出点点雨点样的裂纹。夫诸脖颈间的金环震颤着,身上的金光也随着裂纹的增多不断的黯淡下去。这样跟穷奇硬拼,妖气损耗极大。
  “哼,既然你们活得不耐烦,我这就送你们上路!”穷奇得意的抖抖翅膀,两道粗壮如柱的火焰便袭向他们。杀了他们,就能吃掉那个血液味道鲜美的人类了。
  【小道士,你快给掌门打电话,然后赶紧逃,本座撑不了多久了。】夫诸郑重其事的回过头,眼底都是决绝。它生性骄傲,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提到逃字。
  许慕刚想开口,他身后的石狮突然迸发出一道红光,艳如流霞,直指天际!
  “就凭你?”一道半透明的人形光影缓缓踏出石狮,站到许慕和椒图前边。他的声音不大,入耳却震得人胸口阵阵发麻。
  许慕不自觉的捂着胸口往后退了半步,难道他是睚眦?
  下一秒,便证实了他的猜测,椒图兴奋的摇摇尾巴叫起来,【七哥,你终于出来啦!】
  妖气如潮,排山倒海般的从那道人影周身涌出。他袖口飘荡,抬手轻轻一卷,气势汹汹的火焰和尖刺便漩涡样的卷做一团,缩为棒球大小跃动在他掌心。
  “你是谁?”穷奇被强大的妖气逼得绷直尾巴后退了两步,惊疑不定的看着那道人影,这么可怕的妖气,是谁?
  “看来我睡的太久,都没人知道我的名字了!”那人自嘲的笑笑,身影渐渐凝实,隐约能看出广衣博带,赤脚着地,一头长发逆风飞扬。
  穷奇浑身的尖刺都竖了起来,又退了几步。
  “记住,我叫睚眦。到地府的时候记得报我的名字。”人影轻轻弹指,杀气骤起,在他掌心跃动的火球急速扩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穷奇飞了过去。
  凶兽睚眦,心胸狭隘,刚烈擅斗,嗜杀成性,百多年前,乃是三界内令众妖闻风丧胆的大妖。
  城市的另外一个角落,正拿着面铜镜查看的许连魁突然低头捂住了胸口。
  【小道士,你怎么了?】
  许连魁皱着眉心摇摇头,“不知道,就是突然心悸了一下。”
  这个感觉,非常不对劲!
  第80章 戴上眼镜也认识你
  火球霸道的在穷奇当胸的位置穿劈而过,留下个碗口大小的破洞,站在许慕的位置上,刚好可以透过破洞看到月坛街的二道牌坊。
  穷奇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口,便直挺挺倒下去,高大的兽身在清平巷的石板路上砸出沉闷的响动,那张双目圆睁的牛脸,永远的静止在了惊愕的表情上。
  一击即杀。
  朱红色的流光自穷奇的左前蹄腾起,在空中汇成“十级”的字样,随后,烟花般无声的炸裂在夜空里,消失得一干二净。
  那是治安管理局的暂住证!
  许慕怔怔盯着那两个字消失的地方,异常疑惑,申领过人界暂住证,那就证明穷奇知道在人界不能袭击人类。它为什么甘愿受罚也要这么做?
  “小九,它归你了。”睚眦微微侧过头,看向椒图,纤长的睫毛在他眸下投出片冷漠的阴影,对着椒图的时候,才微微柔和了些。
  椒图欣喜的甩着尾巴跃到半空,昂首张口,一晃眼,地上的穷奇便消失在它犬牙林立的嘴巴里。
  “嗝~”落回地上的椒图舔舔前爪,满脸的餍足。
  许慕:………………
  饕餮附体啊!那么大的个头你到底怎么一口吞下去的!
  “你是许家的后人?”睚眦转过身,眉心微皱,朝许慕的方向踏了半步。
  他的样貌英俊而冷酷,修眉滑鬓,鼻梁挺括,狭长的眉眼间自带一股矜贵之气,只是眸色狠戾,看得人不由自主的心头发麻。大约是长年未见天日的关系,他肤色极白,连带着嘴唇几乎都毫无血色,衬得神色愈发冰冷。
  许慕被他盯得心慌,下意识的跟着往后退了半步,喉间发颤的应了声“是”。
  这可是凶兽睚眦,动动手指就秒杀穷奇的大妖。
  茶壶怪缩在角落不敢说话,夫诸也是强撑着站在许慕身边。唯有椒图像是没感觉出众人的紧张,兴高采烈的跑到睚眦身边帮许慕邀功,【七哥,就是他帮我放你出来的。】
  “嗯。”睚眦伸手抚了扶自家幼弟的额顶。他穿着件淡金长袍,领口全敞,抬手一动,便滑出大半个曲线舒展流畅的胸膛。他胸口偏左的位置,有块图案繁复的纹身,正微微绽出红光。
  睚眦顿住手,眉色微动,抬眼望了望东北方。
  “小道士,今天算我欠你个人情,以后再还。”他纵身跃上屋顶,翻飞的衣袖犹如鹏翅横展,呼啦啦遮住半天月光。
  许慕觉得自己隐约在他右脚看到个脚环,素面金底,坠着枚火红色的珠子,就像……自己背包上的麒麟珠。
  睚眦也有麒麟珠?
  待快递小哥再想细看,睚眦已经拧身而去,消失在屋顶。
  【七哥,你等等我啊,七哥!】椒图连忙往地上一滚,化作红毛小狗,叼起茶壶,飞檐走壁,三两下便窜上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