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我也不知道,大约再过两天吧。”覃子恒道。
  “母亲一直都很是想念两位哥哥,上回你们两个才在府中吃了一顿饭就匆忙走了,虽书院的学业繁忙,得了空还是要经常回来才是。”
  覃晴说的是事实,自覃子懿和覃子恒进了外头的书院便极少回府,覃子懿是乐得自由没有约束,而覃子恒却大概真是不想回来的,毕竟他只是一个早没了姨娘的庶子,虽与覃子懿养在一处,可嫡庶有别,即便温氏从不为难,但在这偌大的宁国公府中总归是不如意的。
  特别之前还有她这么一个清高的要目中无人的嫡出妹子,连同是嫡出的覃子懿都退避三舍,更别说他了。
  听着覃晴的话,覃子恒有些诧异地看了覃晴一眼,然后应了一声,道:“我会同三哥说的。”
  覃晴笑了笑,抬手朝一旁的浅春招了招,从她手上接过一个食盒,道:“这是小厨房里做的一些点心,四哥哥带回去同三哥哥分了,都是你们在府中时最爱吃的,课业虽重,可也别怠慢了自己。”
  覃子恒瞧着覃晴手中的食盒,俊秀儒雅的面上已是毫不掩饰的震惊了,这位向来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的六妹妹竟然关心起他和覃子懿了,简直……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四哥哥?”覃晴叫覃子恒的神色弄得很是不好意思,其实这两个哥哥一直都是对她算不错的,虽然她从没怎么正眼瞧过他们,但上一世她叫悔婚、覃子懿打人进了衙门,温氏病倒,二老爷因公务在外赶不回来的时候,她被覃涵等人设计诬陷与人私相授受,是这一位四哥哥第一个站出来替他出头,强撑着要等到二老爷回来再做定夺,没让人随便处置了她。
  上一世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但这一世不同了,姐妹亲情她要,兄妹亲情她也要。
  “呃……嗯。”覃子恒有些愣愣地接过覃晴手中的东西,道:“六妹妹,书院还有课业,我……我先回去了。”
  “嗯。”覃晴点头,笑着目送覃子恒离开。
  当日,覃子恒提着那盒糕点回到书院,告诉了覃子懿府中发生的事情,把食盒提到覃子懿面前的时候,覃子懿怔怔地愣了一会儿,然后回过头去翻箱倒柜寻了根银针把里头的糕点挨个试了个遍,下意识觉着,这个眼高于顶目下无尘的妹子终于看不惯他这个不学无术的哥哥要痛下杀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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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阳候府(二更)
  五月的春阳正好,正是武阳候府一年一度的诗会,帖子刚送到覃晴手中还没焐热的时候,浅春便来回报,说是三姑娘五姑娘来了,还带了几样精致的糕点来。
  覃晴将帖子放在桌上,眸光略沉了沉,便道:“请她们进来吧。”
  覃涵与她平日素无来往,最深的交集怕便是上回她在鼎云寺中推她下水的事情了,这会儿子竟然还能拿着糕点过来,还有那三姑娘……覃晴的眸光不由落在了那张印花的请帖上,唇角凉凉勾了勾。
  “六妹妹。”
  只一会儿,三姑娘覃依便同覃涵一道进了屋子,覃晴瞧了她们一眼,依旧不动如山地坐着,淡淡道:“三姐姐和五姐姐怎么过来了?”
  覃依今日她穿了一身艾绿色的裙衫,罩着藕荷色绣如意纹的褙子,衬着那雪白的肌肤,真真是如荷塘里那新露头的荷花骨朵一般,外头传言宁国公府的姑娘各有千秋,这覃依便是最清纯的那个。
  “今日姐姐新从厨娘那儿学了新式样的糕点,便想给妹妹也送一些过来。”覃依笑了笑,唇角弯起,当真是笑得纯净无害。
  覃晴的目光从她身后丫鬟手上的食盒上扫过,复又一转,落在了另一边的覃涵身上。
  那覃涵今日只是一身简单的杏色衣裙,没有戴什么首饰,一张俏脸下巴尖尖的,躲在覃依的身后有些畏畏缩缩的,可看着覃晴的眸中却仍时不时飞快闪过一种恨色。
  覃晴瞧着,只觉着好笑,虽不过禁足了几日,可大夫人估计没少给她苦头吃,这覃涵其实不过虚长了她一岁罢了,叫大老爷给宠坏了,根本比不过三姑娘覃依。
  “那真是谢谢姐姐了。”覃晴的唇角动了动,抬手示意浅夏接过那糕点盒子。
  覃依见覃晴收下,面上的笑便更深了,然后皱了皱眉,似惆怅道:“大姐姐过些日子马上就要进宫了,这些日子都在屋中足不出户让宫中的嬷嬷教导礼仪,真是谁想见她一面都难呐……”
  “嗯。”覃晴应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大姑娘要进宫了,如果她没记错,这一年的末尾老太爷就要归天,然后宁国公府就要开始慢慢走下坡路,她也是要及早开始打算了。
  覃依看着覃晴淡漠的脸色果然是一点儿都没动,心想这个覃晴一向都是这般清高面相,再看看那桌上的印花请帖,便也不再掩饰,一咬牙直接道:“六妹妹也知道,每年的诗会都是大姐姐带我们去的,今年大姐姐马上要入宫不能去了,所以……所以……”
  “所以,你是要我带你们去吗?”覃晴瞧覃依所以了半天,便直接接上去道。
  覃依点了点头,“是,你我都是自家姐妹,理应互相扶持……”
  那诗会的请帖向来是只给嫡女的,往年她们跟着大姑娘去,被大姑娘压得死死的,这一回大姑娘要入宫去不成,大夫人自不会便宜了她们去。而府中只有三个嫡出的姑娘,三房的覃瑜向来与她们不合自不用去,剩下的只有这个二房的姑娘了。
  覃晴闻言,目光自覃依覃瑜二人脸上那期待又焦急的面上划过,心中冷冷地笑了一声,唇上却是勾起,道:“三姐姐说得对,自家姐妹,理应互相扶持。”
  “这么多,六妹妹是答应了?”覃依的面上一喜,连带着后面覃涵的面上都飞上了喜色。
  “是。”覃晴点了点头,“诗会就在后天,三姐姐五姐姐还是快些回去准备吧。”
  “姐姐谢谢妹妹了。”覃依笑着同覃晴谢了一句,转身便带着覃涵欢天喜地地走了。
  浅春看着她俩离去的背影,有些忿忿问道:“姑娘真带她们两个去,往年她们可没少跟姑娘争风头。”
  “都求上门儿来了,我还能怎么着?我还想安安稳稳去那诗会呢。”覃晴叹了口气道,这覃依覃涵公然带着点心求上门,到底她们也是她的庶姐,若是就这么拒了,她们会不会求到老太君那里不说,给她暗地里使点绊子是肯定的,二则,姑娘家最是要经营名声的,她可不想平白添了什么不好的名声。
  覃晴有些懒懒地伸了个懒腰,起身往贵妃榻上走去,一面吩咐道:“去通知二姐姐叫她准备准备后日和我一道去,还有那盒糕点,你们拿下去分了吧。”
  武阳候府的诗会,可不单单只是切磋而已。
  ………………………………
  五月二十,武阳候府诗会,一大早覃晴便遣了浅春去覃韵的院子里头,生怕这一位二姐姐因着任何原因耽搁了去诗会的步伐,顺带送去了几样玉质的首饰。
  那些羊脂白玉碧玉翡翠什么的,上一世倒是衬了她一世的清高模样,只是戴在她身上的时候只显出一股子冷傲不近人情的清冷劲儿来,但在那向来气质恬静的覃韵身上便是锦上添花,她覃晴其实还是适合那些金簪红玛瑙什么的显得比较接地气。
  到上了马车,见着覃韵那打扮了过后的样子,覃晴知道自己果然没有猜错。
  “二姐姐真是国色天香。”覃晴由衷赞了一句。
  覃韵叫覃晴看得脸色发红,“六妹妹你真是……又贫了。”
  “妹妹说的可是真心话。”覃晴在软垫上坐下,马车便缓缓动了起来,这一回宁国公府依旧如往年一般去了三辆马车,只因覃晴不愿同覃依覃涵同乘一辆,是以特意加了一辆给她们,只想着眼不见为净。
  车轮缓缓轮动着,覃晴在车中与覃韵说笑,倒是不觉着无聊。闲聊中,覃晴只觉这覃韵果然是个好的,而覃韵只觉着传言不可信,甚至连自己亲眼见到的都不能信,这六姑娘哪里不近人情,哪里目中无人难以相处了,分明与其他十二岁的闺中女子一般无二,甚至更可亲一些。
  “二姐姐你真好,我都要舍不得你了。”覃晴抱住覃韵的手臂,真正是经历了两世才体味到一些姐妹亲情。
  覃韵亦将头靠在覃晴的肩膀上,“六妹妹也一样好。”
  说话间,马车已经停下,覃晴率先扶着丫鬟下了马车,然后回过身等着覃韵下车一道向武阳候府而去,眼角的余光瞥见三房的覃瑜叫丫头扶着同一方向而来。
  “六妹妹的心可真是大呀!”覃瑜从覃晴身边过的时候停了一停,不屑的眸光自覃韵以及另一边走来的覃依覃涵身上一一而过,哼了一声,扶着丫鬟越过覃晴便先进了府门。
  覃晴的心中冷嗤了一声,拉着覃韵便进了府门。
  这武阳候府的诗会由来已有几十年了,覃晴身为二房嫡女,又喜欢这些舞文弄墨的东西,是以已是来了第五个年头了,可覃韵却是第一回来。
  按覃晴上一世的记忆,覃韵一直到宁国公府没落都是没来过这诗会,是以别人也不知宁国公府有个这样好的二姑娘,也直接导致了覃韵的婚事被搁了下来一直无人问津。
  “二姐姐,等会儿我们先一起去拜见长公主,然后再去诗会。”
  既覃韵从没来过,覃晴自是当起了向导,这武阳候府可是不同与其他勋贵人家,老武阳候尚的是长公主,身份特别尊贵些,也是这个长公主兴起的这诗会,是以每一年来武阳候府,所有的贵女都要先去拜见武阳候府的老太君,也就是长公主殿下,之后才会去的诗会。
  “那长公主殿下也是要去诗会的吗?”覃韵的心中有些紧张。
  “不会。”覃晴安抚道,“如今的诗会都是武阳候的夫人江夫人在主持,郡主前几年也已嫁了人。”
  “哦。”覃韵点了点头,心下稍微安定了些。
  覃晴拍了拍覃韵的手,“姐姐莫怕,公主虽然威严,但也不会管我们这些小辈,只要进去请个安就好了。”
  说话间,覃晴与覃韵已是到了那正院前,覃晴在那院门口瞧了一眼,果然没见着那覃瑜,估计是怕和庶女一起请安跌了她的身份,是以早就已经进去了。
  覃晴的心中冷笑了一声,回头看看那覃依覃涵也早就不见了踪迹,估计正在想着左右逢源,便也不等她们,带着覃韵就进了院里,让门外的嬷嬷通报了进去。
  毕竟覃韵是从来没有出过府门的,覃晴知道她心中的紧张,是以一直紧紧拉着她的手,直到进了屋才放开。
  屋中氛围甚是安静,萦绕着一种淡淡的檀香味,覃晴知道那公主殿下喜静,这两年又念佛吃斋,是以并不觉着意外,低着头就和覃韵一起行了礼。
  “怎么又是宁国公府的姑娘?”长公主一身秋香色绣福寿祥云的褙子坐在上首,手中捻着一串佛珠,虽说已有四十好几的年纪,可保养得宜,丝毫不比寻常年轻少妇差到哪里去。
  覃晴跪在下面并没有起身,低着头道:“回长公主殿下的话,四姐姐比我们走得快些,是以先来给长公主殿下请安了。”
  叫这么直接挑开了他们宁国公府院里姑娘的关系也真真是没脸的事情,但那长公主素来都是以这种直率犀利咄咄逼人的性子闻名,覃晴倒也不奇怪。更何况他们宁国公府下个月初就又要送姑娘进宫,算是出了名的色供之臣令人不齿,这位直性子的长公主殿下看她们不顺眼也是正常的。
  “哦?”长公主应了一声,又去看覃晴身旁的覃韵,“宁国公府何时又多出一个姑娘来了?”
  覃晴垂着眸,清楚地看见覃韵缩在袖子里的手瑟缩了一下,是以便抬眸替她开口道:“回长公主殿下的话,二姐姐……是府中四叔的遗腹子,这些年一直养在府中从未出过府。”
  覃晴的话音不由得在中间微微顿了一下,只因她一抬头间,便看见长公主身边竟还站着一人一直都在看着她们,那人一身的天青色圆领衫,暗纹的祥云如意间,是皇室子弟才有的蟒纹。
  言朔。
  覃晴的心中猛地震了一下,别开目光,暗暗用指甲猛掐了下自己的手心,才继续如常地讲完了一句话。
  “抬起头来。”上首的长公主闻言,淡淡,却又不容置疑道。
  宁国公府的子孙各个相貌漂亮,覃晴心中知晓这长公主怕是极看不惯他们这个色供之家,是以想要看看这宁国公府藏了这么久的二姑娘是个什么模样。
  一旁的覃韵怔了怔,可谓是鼓足了勇气才貌似镇定地缓缓抬起了头,却瞧见了那长公主眼中冰冷的神色,不由得心中一颤,但仍是撑住了没有显露出来。
  “倒又是个绝色的。”那长公主的神色嗓音虽是淡淡的叫人听不出情绪,可覃晴哪里能听不出这其间的讽刺之意,她原本并不想叫覃韵让长公主注目,往年长公主也不曾多与宁国公府的姑娘说过什么,可这几日大姑娘才被选进了宫,难免她们又要成了那众矢之的。
  可碍于长公主的身份,也只能忍住了。
  “姑姑,您刚才说的那幅观音图侄儿想起来了,好像在浔阳伯府中看到过。”言朔的嗓音突然响起,清俊文雅的面上笑容温润和煦,霎时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覃晴亦不由看了他一眼,然后垂下眸去。
  “哦?”长公主淡淡的神色终于一动,然后顿了一下,对着覃晴覃韵摆了摆手,“你们下去吧。”
  “是。”覃晴同覃韵闻言,赶紧便起身退了出去,临出门的时候,覃晴又忍不住看了言朔一眼,却正好碰在了他投过来的眼神上,心中不由得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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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是重生(一更)
  快步出了院子,覃晴与覃韵不由得都松了一口气。
  “六妹妹,可吓死我了。”覃韵拍了拍胸口,第一回出府,第一回拜见那些尊贵的皇室之人就遇到这种阵仗,覃韵的冷汗都要将衣服浸透了。
  覃晴的身上也出了一身的冷汗,牵住了覃韵的手,笑了笑,道:“我们去诗会吧。”
  虽说在长公主那里出师不利,但那接下来诗会可是覃晴最熟的地方,想当年她也是费尽了许多的心思只为在借此一举扬名把更多的京中贵女踩在了脚底下。
  想着接下来的诗会,覃晴便有信心多了,拉着覃韵便到了那举行诗会的园子里,看着那些已经到了许久的其他贵女们唇角略勾了勾,轻声同覃韵介绍这那些贵女的背景,又挑了几个带着覃韵上去闲聊了几句,将覃韵介绍了出去。
  “六妹妹……”覃韵轻轻拉了拉覃晴的袖子,面上有些尴尬之色,虽说覃晴是好意,可这么好似急着要将她推出去的模样依旧让覃韵羞赧不已,前几日覃晴走后不久,四夫人也同她提了找婆家的事情,也晓得了其中的利害,只是她到底是姑娘家,知道覃晴这么往外推她的目的哪里能不羞呢?
  “怎么了?”覃晴回过身来,见着覃韵的神色也看出她的心思,便笑道:“方才那几个姑娘都是些不错的姑娘,二姐姐结识了,说不得以后就是一家人呢。”
  覃晴说的是真话,虽然她方才带覃韵结识的并非什么高门大户的贵女,大多官阶低微并无实权,但想到今后宁国公府的下场,再想想覃韵的性子,若往高门大户里送就是害了她,是以带她见的姑娘夫人也都是些性情温和好相处的。
  “六妹妹,你又打趣我!”覃韵闻言,更是羞赧不已,但也晓得她的苦心,只是覃晴这么一个未及笄的姑娘如何这般懂这些?
  “好了,要开始了。”覃晴瞧见武阳候府的掌家夫人江氏带着侍女进了园子,便拉着覃韵一道回了座。
  诗会的桌位都是按府分的,是以她们宁国公府的姑娘都坐在一起,覃晴与覃韵回去的时候,四姑娘覃瑜已经坐下了,看见覃晴与覃韵过来,不屑地瞥了一眼,转过头去。
  覃晴未曾理会,拉着覃韵就落下,不多久,覃依和覃涵亦走了回来,挨着覃晴坐下。
  “三姐姐五妹妹可总算是回来了。”覃瑜的声音从另一头凉凉响起,却连头都没有回过去看她们一眼,摆弄着桌上的茶盏,“一进门就没了踪影,我还道三姐姐和五妹妹落在了门外没进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