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沈却失笑,拉着沈休朝外走,刚刚走到外头,她就忍不住说:“哥哥,阿宁不愧是你妹妹,那别扭的性子可真像你。”
  “拉倒吧。”沈休拍了拍沈却的肩,“你瞅瞅她刚刚捂耳朵的动作和你一样一样的!”
  沈休说完,大步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他的确得回去好好陪陪苏陵菡。
  沈却望着沈休离开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屋子,眉眼之间就带着点暖意。她朝着早等在檐下的囡雪招招手,囡雪就赶忙过来扶着她往回走。
  “也不知道你还能陪我几年。”沈却忽然说。
  “谁?我?”囡雪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么多年了,就算之前的绿蚁和红泥在沈却面前都是自称奴婢,可是只有囡雪一直是自称“我”的。她想改的,但是经常说漏了嘴。沈却毫不在意,甚至几次告诉她自称奴婢听了不习惯。囡雪就一直自称“我”了。
  沈却点点头,说:“绿蚁嫁给了王尺,我听说红泥在外头的庄子也嫁人了。你年纪不小了,不能再拖了。若是自己有中意的人了赶紧跟我说。你要是一直不说,我可随便给你指认了。”
  “啊?不嫁成不成啊?”囡雪懵了,她从来没想过这事。
  沈却笑着说:“只是提前与你说一声,让你自己留心罢了。又不是现在就把你嫁出去。你若现在走了,我身边可就真没有人了。”
  过了一会儿,沈却又忽然说:“这次回去了帮我重新挑些顺眼的丫鬟吧。”
  “嗯,”囡雪点头,“姑娘身边伺候的人的确是少了些。”
  沈却回到折筝院的时候,戚珏已经梳洗过,躺在床上翻着一本《地理志》。
  沈却让囡雪伺候着简单梳洗了一下就上了床,她坐在戚珏身边随着戚珏的目光一起看着《地理志》。
  “先生,你最近可真爱看书。怎么出门了还带着本书,还是地图。”沈却。
  戚珏将沈却拉到自己怀里,说道:“这本地图明明是在你这曾经的闺房中翻到的,怎么就成我随身带着书了。”
  “哦?折筝院原本就有的?”沈却蹙着眉想了一会儿,“不记得了。”
  “正常,你本来就不爱看书。”戚珏淡淡道。
  沈却瞪他一眼,说道:“不许说实话!”
  “阿却,你有没有特别喜欢的地方?”戚珏从书卷中抬眼,问道。
  沈却打了个哈欠,钻到戚珏的怀里,糯糯地说:“有啊,就是你怀里啊。”
  戚珏笑着吻了吻她的额头,柔声说:“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鄂南吗?等他们两个小家伙出生以后,咱们换一个地方生活怎么样?”
  本来已经有些困倦的沈却听了这话瞬间清醒了。
  戚珏想了想,说道:“我知道你喜欢肃北。可是那地方不太太平,不是个适合安居的地方。我刚刚翻了一下,则安城倒是不错,那里四季如春,也远离朝堂。只是听说每年会有一两个月有很严重的海风,轻者无法出门,重者掀毁房屋住宅。”
  “梅洛城倒也是可以,只是那里落后了些。”
  “金合城气候你应该会喜欢,只不过那里离炎雄有些近,指不定过几年也是要打仗的。”
  “还有……”
  “先生。”沈却打断戚珏的话,她坐起来,仔细端详着戚珏的神色。
  戚珏也坐了起来,问:“怎么了?”
  沈却抿了一下唇,有些疑惑地说:“先生,你原本的打算不应该是这样的。”
  “什么打算?”戚珏问。
  沈却眯着眼睛缓缓摇头,说:“阿却说不上来,我甚至猜不到你原本的打算是什么。可是我知道你一直在筹谋很多事情。如果我们现在走了,随便选一座城安居到终老。那么先生之前的那些筹谋呢?都不管不顾了吗?”
  沈却想了一会儿,说:“是从影出现开始,先生你就改了原本的主意了吗?”
  “不对……是从我怀了孩子开始的。”沈却缓缓抚上自己的肚子,“先生,是我拖累你了吗?是因为这两个孩子才让你改了主意吗?这段时间好像回到了肃北的时候,先生你会像以前那样读书、抚琴、雕玉……日子过得悠闲。可是……可是先生,你想要的真的是这样的生活吗?你真的甘心放下一切择一城终老吗?”
  戚珏看着眼前紧紧蹙着眉头思索着的小姑娘好久都没有说话。
  “别乱想。”戚珏伸出手揽着沈却的肩。
  沈却坚定地摇头,说:“头两年我是挺生气先生什么都瞒着我的,可是后来我自己想通了,反正这天下也没什么比先生更重要的。所以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想再过问了。可是,我不想先生因为我而去舍弃一些原本就想要的东西。我也会怕啊,怕先生不开心有遗憾。”
  戚珏捏了一下沈却的耳垂,略略无奈地说:“别整日跟我说情话!”
  “我哪里有说情话了!”沈却瞪着戚珏反驳。
  戚珏的嘴角一点点攀上笑意,道:“你说的每一句话,对我而言都是情话。”
  沈休回到屋子里的时候,故意放缓了脚步,怕惊了苏陵菡。可是苏陵菡根本没睡着。
  “还没睡呢。”沈休站在床边,看着整个身子都藏在棉被下的苏陵菡。
  “阿宁没有事吧?”苏陵菡抬眼看着他,有些担忧。
  沈休不想让苏陵菡再担心,就说:“脸上是划伤了,不过都会好起来的。”
  沈休说着就脱了鞋子想要上床,苏陵菡有些犹豫地说:“你……你今晚还是去别处歇着吧。”
  “苏陵菡你什么意思啊!”沈休一下子就恼了。
  苏陵菡被他这么一吼,有点慌。她急忙说:“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又不是赶你去胡啸月那里。只是……只是床上脏,你会睡不舒服的……”
  沈休放缓了声音,闷闷地说:“我不抱着你睡才睡不着呢!”
  苏陵菡脸上忽得就红了。这人怎么能这么心平气和说出这样的话来,简直是……
  沈休已经脱了鞋子上了床,他将苏陵菡整个人抱在怀里,闷声说:“我怎么觉得你这身量和阿宁差不多啊?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了你呢!你等着,我早晚把你养成一个大胖子!”
  苏陵菡刚想说话,沈休一下子堵了她的嘴。沈休亲了她一下,说:“赶紧睡觉!别说我不爱听的话!”
  他先闭了眼,不打算说话了。
  苏陵菡看着近在咫尺的沈休,缓缓露出了笑脸。还好嫁的是他,也正是因为嫁的是他,所以沈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就显得没那么糟心了。
  第二日就是沈云出嫁的日子。
  各个院子都去了三房那儿陪着。大房各个院子里也不例外,就显得格外清净了。沈却一早就去了沈宁那陪着她。
  沈云出嫁,她那边不仅有沈家各房的人,还有鄂南别的世家女眷,所以沈却就不好出面了。
  沈宁只要说话或者吃东西脸上都会很疼,所以她就拒绝吃饭。一屋子下人都没有法子,沈却只好亲自端了碗递到沈宁面前,说道:“你要是再不肯吃,我可就得亲自喂你了。”
  “谁用你喂!”沈宁夺了沈却手里的碗,一口一口拔着饭。
  “慢点吃!”沈却皱眉。
  一顿饭下来,沈宁脸上绑了好几层的棉布都被血染透了。
  沈却有些不忍心地别开眼。
  沈宁本来疼得呲牙咧嘴,瞧着沈却快哭出来的样子,她深吸一口气,拉了拉她的衣角,问:“欸,听说当初你身上的烧伤都和衣服沾一块了。把衣服撕下来的时候疼不疼啊?你说是你那时候疼,还是我现在疼啊?”
  沈却缩了一下肩头,说:“现在又不疼了是不是!那么多话!”
  沈宁不吭声,低着头笑了一声。
  大夫给沈宁换药的时候,沈却根本没敢看,她站在窗口,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好像疼的是自己一样。
  最后沈宁十分嫌弃地看她一眼,说道:“就你这么怕疼,能活下来真不容易。”
  沈却看着沈宁眼底强忍着的泪,什么都由着她说,也不反驳了。
  “三姑娘!”
  一个丫鬟有些慌乱地走进来,她先是看了一眼床榻上半边脸都被包着的沈宁,然后求助似地看向了沈却。
  “出什么事儿了?”沈却打量着这个小丫鬟。
  有些眼熟,可是一时记不起是哪个院子的了。
  那小丫鬟说:“奴婢是跟在白姨娘身边的,今儿个一早白姨娘身子就不大好好了。今儿个又是云姑娘大喜的日子,奴婢们也不敢声张,可是……可是白姨娘那边再不请大夫过去恐怕是撑不过去了啊……”
  “白姨娘?”沈却愣了一下。
  她这次回沈家,的确还没有见过白姨娘。
  小丫鬟都快哭出来了,她焦急地说:“夫人……夫人怕是不愿意大夫过去瞧白姨娘,而古姨娘更是站在白姨娘院子里不肯让奴婢们去请大夫。奴婢是偷偷溜出来求三姑娘做主帮忙的!”
  “主子们都去参加云姑娘的喜宴了,府上只剩刚刚生产过的大少爷夫人和受了伤的五姑娘……奴婢,奴婢只好来求三姑娘救命啊!”
  小丫鬟说着就落下泪了,已经给沈却跪下了。
  沈却有些犹豫。
  她并不想过问沈家的事情,她本来打算今日就走的,要不是因为今日是沈云的婚期,沈休也得过去,没人陪着沈宁,她现在已经走了。
  “三姑娘,奴婢求您了,救人一命是顶大的积德积福啊!”小丫鬟说着就开始给沈却磕头。
  沈却向后退了两步,急说:“别磕头了,赶紧起来了。这屋里正好有位大夫,也给五姑娘换完了药,让他过去瞧一瞧就是了。”
  小丫鬟哭着说:“三姑娘,您是不知道啊,若是没有主子亲自过去。大夫去了也会被古姨娘赶走的!”
  沈却皱眉。
  “古姨娘?阿宁,这个古姨娘真的这般刁蛮不讲理?”沈却有些疑惑地问沈宁。
  在沈却的印象里并没有古姨娘的身影。这位古姨娘也是沈却出嫁以后才进了沈家。
  “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沈宁的脸上满是厌恶。
  沈却想了想,就跟沈宁说:“我过去瞧一眼吧,今儿个毕竟是个大喜的日子,别出了什么岔子。你先躺着歇一会儿,让丫鬟们都把门窗关了,别吹了风。我一会儿就回来。”
  “知道了,知道了。”沈宁有些不耐烦地背对沈却躺下。
  沈却就带着刚刚给沈宁换过药的大夫,随着那个丫鬟一起往白姨娘的院子里去。
  还没走进院子,就听见一个尖细中带着妖媚的声音说:“哎呦喂,还想请大夫呐?大夫是给主子看病的。不是给你这种下.贱的东西看病的!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主子啊?你只不过是个供男人玩弄的妾室罢了!妾室是什么啊?那就是个玩物!”
  沈却走进院子里,冷冷地说:“原来古姨娘不是妾室啊。”
  古姨娘一愣,一脸愤恨地转身,她看清说话的是沈却的时候有一瞬间的犹豫。那已经卡在嗓子眼里的脏话就没吐出来。
  这两年,沈仁几乎日日宿在她那里,也跟她说了很多事情。她也知道整个沈家对这个十一岁就出嫁了的三姑娘态度很是不一般。
  “呦,原来是三姑娘啊。怎么不好好在院子里养胎,来这种地方找晦气。”古姨娘阴阳怪气地说。
  沈却淡淡地说:“就是因为这儿晦气太多了,才过来赶一赶晦气。”
  古姨娘讪讪笑了一下。
  “刘大夫,府上的白姨娘病了,还烦请您帮忙诊治一下。”沈却没再理古姨娘,而是对跟在后面的刘大夫说。
  对于古姨娘这种人,的确是连说话都要粘上晦气。
  白姨娘院子里的丫鬟们见到大夫终于请来了,脸上都带了喜色。她们急忙将沈却和大夫请进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