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老梁看着面前那狭窄的石阶,悄悄回头对谢行吟说:
  “不用怕,老谢。反正我们这里侯老板最重,有他在前面当小白鼠,我们应该、应该挺安全的……”
  他这话不知道是用来安慰谢行吟还是安慰他自己的。
  “行了,注意脚下。走慢一点不会有事的。”
  谢行吟虽然没得恐高症,但是站在这么高的地方往下看,心里也止不住有点闷得慌。那种不踏实的感觉就像是心脏被掏空了一块。
  和恐怖谷效应的原理类似,人站在高处时会生理性地产生害怕的情绪。恐惧感轻重不一,但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点,这种本能产生的恐惧可以促使人们远离坠落的危险。
  不过他们现在有任务在身,非但不能远离,还必须负重前行。这份恐惧感也就由警示变成了负担。
  谢行吟刚安慰了老梁两句,忽然感觉腰间一紧,被什么东西勒住了。
  低头一看,原来陆焚正贴在他背后,双手悄无声息地环过了谢行吟的腰,把一根绳子套在了他身上。
  谢行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看着陆焚动作迅速,修长的十指干脆利落地舞动着,在他腰间打了个漂亮的死结。
  紧接着,陆焚又把另一端缠在了他自己腰上,也牢牢打了个结。
  这样一来他们两个人就被死死地绑在了一起,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谢行吟忽然被他绑住了,莫名地看着陆焚,叫了他一声:“陆焚?”
  “……哥哥放松一点,这是为了防止有人掉下去。”陆焚言简意赅地说着,拔出那柄军刀将多余的部分切断了。
  那条绳子长度足够,挂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并不会影响活动。
  谢行吟低头检查了一下被他缠在自己腰间的绳子,绳结看上去相当的牢固。
  虽然陆焚没有明说,谢行吟也知道他用意了。他们两个人像这样紧紧拴在一起,如果其中一个不小心滑倒,另一个可以拉住他,不至于直接从悬崖上坠落。
  “你就不怕我们两个人会一起掉下去,适得其反吗?”谢行吟尽可能放松地笑笑。
  “不会。”陆焚冲他眨眨眼,也不知道那信心从何而来,是对他的还是对自己的。
  看着他这幅模样,不知怎么的,谢行吟莫名有点轻松。他们两个人都不是那种四体不勤的人,只要不同时滑倒,拉住对方的力气还是有的。
  “……谢谢。”无论怎么说,谢行吟知道陆焚的身手比自己强,愿意和他绑一块儿基本属于主动扶贫了。谢行吟挺感激他的好意。
  前面的老梁已经哆哆嗦嗦走上了石阶,谢行吟也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他腰间拴着的那根绳子连着陆焚,就好像攀岩时系的安全绳一样,同时在他生理和心里上两方面提供了一层安全保障。
  沿途石阶陡峭,呈45度倾角向下,那些台阶相互之间的高度落差足有半米,一级的跨度能抵得上普通台阶的三级。
  走在上面与说是在走台阶,不如说更像是走梅花桩,每一步的下脚都得小心翼翼,以免不慎坠入万丈深渊。
  纵使看不清这天阶究竟有多长,谢行吟知道这山谷的深度绝不是开玩笑的,一个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摔成肉泥。
  影视剧里经常有坠入深渊恰好掉进水中活下来的桥段,但是现实中是根本不可能的。
  先不说水够不够深,里面有没有礁石,光是从数百米高空坠落,人体拍在水面上承受的瞬时压力和拍在水泥地上没什么区别。
  总而言之,要是掉下去,很快就可以去阎罗殿门口排队了。
  一行人在万丈悬崖之上攀爬,就像古丝绸之路纪录片里那些在峭壁之间穿行的人一样。甚至他们所处的位置还要高,脚下的石阶还要陡。
  这天阶建造的年代不知道是多久之前,想必曾经这附近也有过繁华热闹的村落,后来渐渐没落了,变成了荒无人烟的沙地,台阶也没人定期保修了。
  偶尔有些石阶微微松动了,踩上去摇摇欲坠,并不是很牢固。
  谢行吟用手扶着内侧的岩壁,遇到险峻的地方,就把刀插到侧边的岩壁里,以此维持平衡。
  他目不斜视,只盯着眼前的路,尽量不去看脚下的云层。
  众人小心翼翼地前行。渐渐的,峡谷里的大雾重新升腾了起来,四周都变成了白蒙蒙的一片,能见度显著降低,两个台阶以外的东西就看不见了。
  石阶狭窄,所有人都只能紧贴着岩壁行走,恨不得像壁虎一样黏在上面。有时候崖壁的岩石凹凸不平,石阶的位置也跟着忽左忽右,走起来异常艰辛。
  前面的老梁每次遇到松动的石阶,就咽着口水念叨什么阿弥陀佛,然后哭爹喊娘地狠心跨过去。
  如他所说,侯老板最重,走在石阶上也就最害怕,空旷的峡谷里回声嘹亮,屁滚尿流地叫了一声,整个峡谷方圆百里都回荡起来。
  “还好不是在爬雪山,要不然按他这个叫法立马就雪崩了,把咱们都埋底下。”老梁抱怨说。
  谢行吟笑笑,攀着崖壁抬头看了一眼红云遍布的天空。峡谷里缭绕的云雾被夕阳染红了。
  他们足足走了有三个小时,这天阶竟然还没走到头。
  此时大家已经进入了云层最厚重的地方,四周能见度极低,完全是伸手不见五指。
  谢行吟再抬头时,已经看不见走在前面的老梁了。浓浓白雾里只有一个黑糊糊的轮廓,但闻其声不见其人。
  谢行吟忍不住在心里想,如果一直是这样的能见度,有人掉下去可能都发现不了。
  前后左右都看不见人影,谢行吟孤独地在石阶上走着走着,恍惚间就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但是拴在他腰上的绳子另一端传来的动静又让他放下了心来。陆焚就在他后面,虽然看不见。
  前面的老梁也有点慌张,嘴里碎碎念地叫骂着,给自己壮胆。
  一行人就这样屁滚尿流地前进直到夜幕将至,走了大半天竟然安然无事。
  等天色暗了大半,最前面的李铁峰就停了下来:
  “山谷里雾大,天黑以后就看不清路了,点火把也不管用,看来我们今晚只能在台阶上过夜了。”
  所有人就在原地停了下来,各自挑了个结实的石阶坐下。
  石阶的长度只有一米左右,比学生宿舍1.2米的单人床还要窄一点,坐在上面必须把小腿垂下去。
  保险起见,大家用布料揉成绳子,把自己拴在各自的石板上,原地休息等待天亮。
  夜晚山谷里的风大,刮在脸上像刀子似的,冷得要命。但悬崖上无法生篝火取暖,他们今晚只能硬扛着。
  像这样挂在半空中,根本没人敢睡,只好闭着眼睛养神,或者相互聊天解困。
  背后的崖壁凹凸不平,冰冷坚硬,靠在上面相当不舒服。谢行吟调整了一下坐姿,把行囊垫在背后。
  “晚上风大,用这个挡一下。”陆焚坐在他隔壁的石阶上,晃荡着两条长腿,从袋子里拿出遮风布。
  谢行吟接过,把遮风布裹在身上,两端紧紧地系在绳子上。瑟瑟寒风被隔绝在外,果然暖和了不少。
  再抬头,陆焚已经闭上了眼睛。谢行吟看着昏暗模糊的轮廓,没打扰他,把拴在他们腰间的绳子抓紧了。
  当云雾中的最后一抹霞光消失以后,整个峡谷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老谢……”右手边的黑暗中传来老梁的喃喃声,“你说伊甸园里真的有魔鬼吗。”
  谢行吟说:“可能有吧。传说中魔鬼撒旦变成了蛇,诱骗夏娃吃下了伊甸园里的善恶果,所以上帝惩罚他只能用肚子贴地走路。”
  老梁点点头,不说话了。
  “怎么,你怕魔鬼吗。”谢行吟问。
  “不啊,我又不信基督教。魔鬼有什么好怕的,我还是更怕本土的鬼——像什么红衣幽灵、恐怖老奶奶……”
  老梁光是说着就感觉后背发凉,赶紧缩了缩肩膀。
  谢行吟抬头看着面前漆黑的云层,无奈笑笑。“也是。”
  —
  众人就这样在悬崖上捱过了一夜。
  当清晨的阳光穿透层层云雾时,大家各自解开了绳索,起身继续前进。
  在石阶上坐了一夜,谢行吟感觉四肢发僵,血液像凝结住了一样。
  众人就这样又蹒跚走了两三个小时,到了中午时分,前面不知是谁欣喜地喊了一声“到了!”
  谢行吟循声看去,此刻他们已经穿过了那些云层,眼前的景象顿时豁然开朗了起来。
  在他们脚下是广袤无垠的原始森林,一望无际。那些遮天蔽日的高大树木不知道究竟长在这里几千年了,如临仙境,蔚为壮观。
  果真是上帝的花园。众人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浓郁翠色,纷纷忍不住高声喟叹起来。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壮丽的原始森林!
  第32章 抉择
  密林深处里传来鸟叫声, 枝叶被风吹拂着翻滚起浪。
  就在众人看得发怔的时候,不知是谁欣喜地喊了一声:“你们看!有水!”
  谢行吟抬头向往远处望去。在层层绿树幽秘掩映之间,一条波光粼粼的碧蓝河流正缓缓淌过这片古老的土地。
  “哎哎, 总算是到了!”老梁兴奋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众人下了石阶,踏上地面, 身后的路已经被层云隐没了大半, 回头看时石阶之上云雾袅袅。
  谢行吟松了口气,去解腰间的那些绳结, 可是绳结打得很紧, 他微微吃力地咬着牙扯了几下, 竟然解不开。
  林间的风从背后穿拂而过,掀动着他的衣摆,原本隐没在衬衣之下的腰线被绳子勒出了一点隐约的轮廓。不是那种单薄的瘦削, 是恰到好处的匀称。
  这时候,陆焚不知道使什么坏,拽着那根绳子, 钓鱼收线似的把谢行吟往他那边带。一手攀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拔刀出鞘。
  “我来吧。”
  那刀很锋利。谢行吟感觉腰间一松, 绳子就断了。他下意识地瞄了一眼陆焚, 正好和他的目光撞上了。后者把那根绳子拿在手里,冲他笑笑:“哥哥, 腰挺细。”
  谢行吟不动声色地挪开了眼睛。这陆小少爷又拿他开玩笑了。
  “你们有丛林探险经验吗?”
  李铁峰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掏出水壶把最后一口水喝干净了。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仙药。要找仙药, 他们就必须深入峡谷, 深入丛林。
  在座的其他人基本上都摇了摇头。珩城是沿海大都市,他们大部分人都是上班族或者学生,没时间玩什么丛林探险。
  李铁峰告诉他们:“我刚才留心观察了一下, 这里生长的大部分都是热带植物,这是一片热带原始丛林。”
  谢行吟看过不少关于丛林探险的电影和纪录片,但是亲身进原始丛林是第一次,并且还是在装备极其简陋、物资极端匮乏的情形之下。
  李铁峰好像想起了什么不太美好的经历,皱起了那对浓黑的眉毛说。
  “热带丛林里的水和食物都不会缺,但是毒虫毒蛇特别多,还会传播各种急性传染病。”
  通常探险队进丛林都会带上驱虫剂,可惜他们现在没那条件。
  “你们尽量把衣服扣子都扣上吧,穿短袖的把防水布拿出来遮一遮裸露的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