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刘长锁敬礼应是,跟着前面那些士兵追出去了。
  韩子越把木仓取下来,放到靠墙的条桌上。
  他弟弟韩子华欢欢喜喜把座位让出来:“大哥,坐我这儿。”
  姜老太太见韩子越不再对姜宜凝喊打喊杀,也松了一口气。
  拿出手帕给姜宜凝擦了擦眼泪,韩晏氏走过来带着姜宜凝去她房里重新洗把脸。
  堂屋里,韩子越一言不发,吃了几个豆腐皮包子,又开始喝稀饭。
  姜老太太在他身边坐下,絮絮叨叨地说:“我早上给你送了豆腐皮包子,你吃了没有?”
  韩子越:“……”
  他带着战|士们刚回来,就听说他阿婆把他昨天晚上抓的人带走了,没进村公所就立马赶过来。
  根本不知道他阿婆给送豆腐皮包子了。
  他摇了摇头,“我还没回去……”
  “哦,那是一回来就赶过来了?”姜老太太觑着眼睛打量他,“是不是又一晚上没睡啊?要注意保重身体啊……你别担心家里……虽然穷点儿,但现在市里的情况好多了,卖豆腐再没有那些人来抢,总算能挣点钱,不会饿死了。”
  第8章 围观建国初期的大型催婚现场
  韩子越觉得嘴里的稀饭有点苦涩。
  他顿了顿,把碗里的稀饭一口气喝光,才淡淡地说:“以后我们都不会饿肚子了。”
  姜老太太没当回事,只是絮絮叨叨地说:“你们这一次能待多久啊?前些年你们的人来打鬼子,打完就走了……”
  韩子越放下筷子,很有耐心地说:“我们赢了,已经建国了,现在是新社会,阿婆、姆妈、爷爷,你们以后都不用担惊受怕了。”
  堂屋里的人面面相觑,似乎对韩子越说的“新社会”完全不了解。
  姜宜凝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颇有趣味地看看韩子越,又看看一脸迷糊的韩家人,开始觉得有些意思了。
  这个南嘉村的人,对新成立的国家,确实不太了解,甚至有种麻木的任命感。
  是因为以前经历了太多困难,已经不相信幸福生活会到来吗?
  不过韩子越好像不吃惊,也没有不耐烦。
  但是他也不是做思想工作的,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是说:“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你们不要害怕。那些反|动派不会再回来了,我们会留在这里,会保护大家。”
  姜老太太听懂了这句话,眼前一亮:“子越,你不走了是伐?!”
  韩子越:“……”
  “大哥,你是不是不走了?是会一直跟我们在一起吗?”韩子越的弟弟韩子华也兴奋起来。
  “大哥,是不是伐?”韩子越的妹妹韩子英也跟着问。
  韩子越的姆妈韩晏氏就不用说了,激动地手足无措,两眼放光一样看着他。
  连一直一言不发的韩老爷子都抬头看向韩子越,眼神里隐隐带着期盼。
  韩子越:“……”
  他缓缓点头,“目前来说,是不走了。以后如果没有仗要打,我就会留在这里。”
  “太好了!”姜老太太双掌一阖,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真是太好了!你年纪也不小了,既然回家了,我们可以把你的亲事张罗起来了!”
  韩子越:“……???”
  姜宜凝在旁边看着,忍笑忍得肩膀都在抖。
  想不到穿越时光七十年,她还能围观建国初期的大型催婚现场!
  韩子越抿了抿唇,眼角的余光瞥到姜宜凝忍笑的模样,脸色严肃起来。
  “阿婆,现在是新社会,不兴包办婚姻那一套了。”
  姜老太太眨了眨眼,喃喃地问:“包办婚姻?什么是包办婚姻?”
  “……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新社会不讲这个。”韩子越唇角微微勾了起来。
  他姆妈韩晏氏用手捂住了嘴,“啊?那讲什么?不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要听谁的?”
  “听自己的,听组织的。”韩子越轻轻咳嗽一声,“我的事,你们不用操心了。”
  他看了看坐在旁边的弟弟妹妹,淡声说:“你们可以为子华和子英操心。”
  这一招“祸水东引”,总算是转移了姜老太太的注意力。
  韩子越离家多年,都已经长大成人,还是部队里面的长官,姜老太太自忖知道轻重。
  她皱了皱眉,“好吧,那你自己一定要上点心,看见有好姑娘,就要主动一点。如果人家姑娘不愿意,你可以跟阿婆说,阿婆帮你去找人说媒。”
  韩子越扯了扯嘴角,敷衍道:“行,到时候再说。”
  姜老太太这才高兴起来,又唠唠叨叨说了一会儿话。
  韩子越侧耳听着,眼角的余光却不断打量姜宜凝。
  她一直双眸亮晶晶地在听他们说话,而且总是有忍着快笑出声的感觉。
  韩子越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没过多久,门口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韩子越第一个回头,看见是他的勤务兵刘长锁跑来了。
  “连长!连长!有人找您!”
  韩子越站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堂屋里的人又紧张起来,手心捏着一把汗,探头看着院门的方向。
  韩子越身形高大,站在院门口,挡得严严实实,看不见是谁来了。
  只有韩子越的嗓音传进来,显得很客气恭敬:“江副专员您好,没想到惊动了您。”
  然后是一道温柔细腻的女声:“没什么,昨天晚上的行动,是我们专区公署的人看着办的,消息也是从我这里来的。我知道是哪三个人。听说你要找人认人,我就过来了。”
  韩子越客气了一声,然后侧身让开路,“江副专员请进。”
  姜宜凝凝眸望去,见一个穿着浅紫色阴丹士林布旗袍,梳着齐耳短发的女人缓步走了进来。
  这女人气质优雅而沉静,一张白净的瓜子脸,两道柳叶眉下是一双晶亮的杏眼,看人的时候温和镇定,让人一见就心生信任和好感。
  她浅紫色旗袍外面还穿着一件白□□眼线衫,更显得雅致文艺。
  打眼看去,跟她早上遇到的那些淳朴的女卫生员很不一样。
  姜宜凝连忙坐直了身子。
  韩子越快步上前,把姜宜凝带到堂屋旁边的一个小房间里。
  这女人跟着走进来,朝姜宜凝温文尔雅地笑了笑,也没坐下来,只是上下打量了姜宜凝一番,就摇头说:“……她不是。”
  姜宜凝:“……”
  韩子越很慎重地看了看姜宜凝,又看了看那个女人,说:“江副专员,您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她不是?”
  “就算不是那三个人里面的,但会不会他们还有派别的人过来呢?”
  这个被叫做“江副专员”的女子看上去年纪不大,不过气派不小,甚至比韩子越这个连长还有气势。
  一看就是真正见过世面的人。
  她含笑说:“韩连长,打仗我是不如你,可是情|报这一块,你这么说,就是在质疑我的能力和水平。”
  韩子越忙解释说:“不是,我不是不信任江副专员,只是我们昨天那么严格的包围圈,连只水鸟都飞不进来,她却突然出现在我们的包围圈里面,还打乱了我们的计划……如果她跟那边无关,也太巧合了吧?”
  姜宜凝现在听明白了。
  人家那位“副专员”都说自己不是特|务,这韩连长是不把自己打成“特|务”不罢休吧?!
  她眉头微皱,很不高兴地说:“韩连长,我差点被那几个人杀死,我自己还杀了他们中的一个人,你都亲眼看见了的,还说我是跟他们一伙的?你的脑子呢?”
  韩子越深思看着她,说:“……也许是你们的苦肉计呢?”
  神特么苦肉计!
  姜宜凝快抓狂了。
  可是她确实也无法解释自己怎么突然就出现在这个地方,这个时空……
  谁能相信,她一下子就回到七十多年前呢?!
  还是整个人都回来了!
  幸亏遇到姜老太太,给自己整了个合法身份,不然她真是百口莫辩。
  姜宜凝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移开视线,板着脸说:“想不到韩连长也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一招,是不是来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要把我关起来枪毙啊?”
  没想到韩子越也没生气,而是笑了起来:“姜同志说话真有水平,两句话中就有这么多成语,我要少上几节扫盲班,都听不懂你说话。”
  从昨晚见到这个男人开始,就数这话最客气了。
  姜宜凝勉强笑了一下:“过奖过奖。”
  那个穿着旗袍的女副专员静静地在旁边听他们说话,不断上下打量姜宜凝。
  等他们俩不说话了,她抱着胳膊问:“你叫什么名字?你穿的谁的军装?”
  姜宜凝看了韩子越一眼。
  韩子越说:“是我的,她昨天晚上被几个土匪追着跳了河,是我把她从河里捞出来的。”
  言下之意,就是总不能让一个女人穿着湿衣服到处走。
  那个女副专员点点头,继续看着姜宜凝,等着她回答她的问题。
  姜宜凝面对这个看上去温柔大气的女人,不敢糊弄,老老实实地说:“我叫姜宜凝。”
  那个女副专员笑了笑,朝姜宜凝伸出手,说:“姜同志你好,我是松海市专区行政公署的副专员,我叫江芳芷。现在我能请你把军|装脱下来,让我看看你军|装下面是什么东西吗?”
  姜宜凝眼神微闪,伸手跟她握手:“您的姓是怎么写的?生姜的姜,还是江水的江?”
  江芳芷挑了挑眉,“……江水的江,为什么这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