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好不容易萧昀得了程宗辅青眼,别说温氏,晋王也不舍得就这么把关系给断了,所以萧昀必得留在。至于萧曈,纯粹是受了生母的拖累。
  春桃被谢小蛮栽赃成功,无可辩驳之下,认了是自己想暗害萧昀。她是白氏的大丫鬟,说她背后没有人指使,谁信?偏偏晋王就信,不过晋王虽然被白氏楚楚可怜的哀求打动了,到底在心里对白氏留下了芥蒂,对这个一贯宠爱的侧妃也淡了心思。
  他本打算把白氏留在封地,冷上一段日子,温氏却劝他:“二娘跟了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把她撇下,岂不是让她没脸。”温言软语地又劝了好几句,晋王大感妻子贤惠,也就把白氏给带上了。
  要让谢小蛮说,直男的思维有时候真是天真到令人瞠目。温氏劝晋王把白氏带上京,纯粹是怕她暗害萧昀罢了,已经被打蔫了敌人,放在身边好好看着,威胁反而要小一些。
  不过白氏既然上京了,那萧曈肯定就得留下。温氏又是一番款款劝慰,什么兄弟俩相处时间不多怕他们感情淡薄,白氏到底有些小家子气,不适宜教导孩子,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晋王一想,留在封地里说不定还能占程敦本的便宜,欣然同意。
  萧曈跟着父亲一直住在京城,他是宗室,念的是宗学,结交的同窗好友不是姓萧的,就是京里的高门子弟,乍然要他留在这鬼地方,心里真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走到哪都拉着张脸。
  谢小蛮一看,不行,这孩子还得调.教。
  不是她多管闲事,萧昀是个傻小子,要是身边有个精明还不甘寂寞的大哥,她真怕萧昀被玩坏了。趁着萧曈现在还没彻底长歪,赶紧地把他拉回来。
  她的想法简单粗暴,几个孩子关系好了,不就可以避免兄弟阋墙?至于怎么让萧曈的关系和其他两人拉近……她的视线落在了铲屎官身上。
  “你让我挫挫萧家大郎的锐气?”顾昭忍不住蹙起眉,看向蹲在自己面前装乖巧的灰猫,他真想问一句,你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萧曈瞧不起自己,顾昭早就察觉出来了。不过这也很正常,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也不想和萧曈熟识。可是看自家这猫祖宗的意思,是不把他和那家伙凑在一起不罢休啊。
  “我可不想和他做朋友。”低声嘀咕了一句,顾昭还是得乖乖去执行喵主子的命令。
  萧曈是个眼高于顶的家伙,他受晋王熏陶,也以读书中举为荣,一直很为自己的天分骄傲。听说顾昭也能得程敦本指点的时候,心里本就有些不爽利,在顾昭有意无意地秀了几把学识后,当即就和顾昭较上了劲。
  很好,很好,谢小蛮冷眼旁观,眼看萧曈掉进了顾昭的套里,很是为自己的机智自豪。傲娇可比闷骚好对付多了,萧曈被她几巴掌打怂了,之后就一边嫌弃着一边亲近起了谢小蛮。让顾昭挫挫他的锐气,道理也是一样的。
  就这么一来一往的,几个孩子的走动也越发频繁。萧家这两兄弟是晋王府小郎君的事不知怎的被传扬了出去,街坊们议论纷纷,都在说顾家要一飞冲天了。
  杜桐娘哭笑不得,三令五申让谢小蛮老实点。虽说顾家眼下在周围没人敢惹,但过日子还是得顺顺当当的好。
  谢小蛮乖巧了没几天,心里那根不安分的神经又开始蠢蠢欲动。她也没再去私闯民宅,而是跟在展还星屁股后头,干起了捕快的活计。
  因为她经常去蔡家找蔡月莹玩,县衙的一众书吏衙役都认识她,众人见赶她她也不走,反正她也乖乖的,索性让她跟着。
  于是谢小蛮就目睹了一大堆狗血大戏,什么妻子和姘.头合谋暗害丈夫,公公逼.奸儿媳不成反栽赃儿媳出轨,兄弟争家产差点把老娘气死……种种种种,不一而足。
  她每天蹲在墙头上,两只猫眼滴溜溜地乱转,看热闹看得不亦乐乎,就差拿包瓜子磕了。到后来就连蔡安也习惯了自己升堂审案时,阶上蹲着只灰猫,那一副正襟危坐严肃不已的模样,倒还挺能唬人的。
  也不知打哪传出的谣言,就有人说起公堂上的那只猫,一双猫眼可辨忠奸,凡是被那猫儿认定的必然是罪大恶极之人,要不知县郎君干嘛放只猫在堂上。
  如此无稽之谈自然有人反对,传来传去的,谢小蛮俨然有了成名猫的架势。
  这一日展还星忙了一天之后回家,照例带着谢小蛮。已经是五月的时节了,满城里都飘荡着海棠花香,一人一猫走在街上,展还星在前,谢小蛮在后。
  走着走着,前面的青年突然停下来,谢小蛮猝不及防就撞在了他的腿上,脑袋被他坚硬的小腿撞得生疼。
  “馒头,”展还星俯身将胖猫儿抱起来,“以后你就别再去县衙凑热闹了,”猫咪眨巴眨巴眼睛,他忍不住抚摸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有太多双眼睛注视你了,这可不好。”
  没有无根无由的谣言,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找到动机。顾家只是普通的百姓人家,偏偏背后有三座靠山,到底谣言是针对哪座靠山的,展还星查不出来,这便让他愈发警惕。
  “你虽然聪明,毕竟是只猫。”展还星的声音又低又沉,大概没有人会想着对付一只猫,可一旦起了心,谢小蛮必然逃脱不了。
  回到了顾家,谢小蛮一晚上没睡。
  展还星那番云里雾里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辗转反侧地想不明白,但也搞清楚了自己最好还是低调一点。
  接下来的几天她老老实实窝在家里,弄得杜桐娘大为吃惊,怎么馒头转性了?
  低调归低调,和小伙伴们在附近晃悠必不可少。如今小白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同福巷的住户经常在街面上看到一幕奇景,一灰一黄一白三只猫并排走在前面,一只三花猫和一只八哥犬在后头你追我赶,玩着玩着就滚成一团。
  这几只猫猫狗狗聚在一起的声势颇为惊人,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谢小蛮总感觉有人在盯着她。到底是纯粹好奇的路人,还是别有目的的观察?
  她心里有些发毛,冲小伙伴们喵呜了一声,脱离队伍准备打道回府,突然一道人影冲到她面前来,灰猫浑身的毛根根炸起,还没扑上去,那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
  “神猫婆婆,求您救救我娘吧!”
  ☆、第41章 肆拾壹
  “神猫……婆婆?”
  看了看面前呜呜直哭的半大小子,展还星把视线移到谢小蛮身上。胖猫儿果然很不开心,臭着一张脸蹲在椅子上,尤其是在听到展还星用一种特别微妙的语气说出“婆婆”两个字的时候,脸拉得都快掉到地上去了。
  神猫就神猫,婆婆是什么鬼!
  谢小蛮气得恨不得扑上去把那莫名冒出来的臭小子揍一顿,别说她芯子里是个如花似玉的大好青年,就算按猫的年纪来算,她刚刚一岁多一点,怎么就成婆婆了?!
  只是眼前这小子哭得可怜兮兮,谢小蛮有火发不出来,在大街上被他抱住腿又是磕头又是作揖。眼看着人群有围过来看热闹的架势,谢小蛮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还得注意着不让这小子被甩掉,好不容易将他引到了展还星家,才算是大功告成。
  展还星今天恰好休沐在家,正把许久未用的一把刀拿出来细细打磨,砰的一声闷响,窗户就被撞开了。
  “馒头,”他眼帘都懒得掀,能这么进屋的只会是那个无法无天的小家伙,“门开着呢,下次能不能可怜可怜我的窗户?”
  灰猫落在窗前的书桌上,四肢在桌面上踏了几下平复气息,这才跳下来走到门口,见那小子在院子外面探头探脑,扬起爪子招了招。
  她一副在自己家的随意模样,展还星也不恼。把刀收起来挂在墙上,出了门,只见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期期艾艾地走进来。一身的粗布短衣,头上梳着个乱蓬蓬的小髻,一看就家境贫寒。
  展还星疑惑地看向灰猫,谢小蛮只能回给他一个同样莫名其妙的眼神。
  这小子想必是打哪里听来了和谢小蛮有关的传言,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要让一只猫救他的娘。谢小蛮暗自腹诽,本喵虽然聪明绝顶人见人爱,救人这种事,你要么找官府,要么找大夫,找只猫干嘛。
  所以她果断把锅甩到了展还星身上,人民的好公仆小展同志,这次就辛苦你了。
  展还星知道谢小蛮不会无的放矢,他也没啰嗦,把那小子迎进屋,表明身份后,三下五除二就把话给套了出来。
  原来这小子名叫董雨,家住城南。很小的时候父亲就病故了,和寡母相依为命至今。日子虽然清贫,倒也能过下去,谁曾想天降横祸,家中出了个突如其来的变故。
  原来董母日常靠给客栈浆洗衣服维生,便结识了不少三教九流的妇人婆子。这其中有一个叫做马兴婆的,据传是个很有些门路的人物,董母与马兴婆走的近,一来二去的,不知怎么就听了马兴婆的蛊惑,非要将家中的财物拿出来,换一个据说是无价之宝的东西。
  谢小蛮一听,这不就是诈骗嘛。她没穿越之前,在社会新闻上见这种事可见的太多了。被骗的人往往鬼迷心窍,不管旁人如何劝告都不肯相信是自己脑抽,往往还会推到所谓*药的头上。
  董母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董雨得知母亲要做出这等糊涂事,哭着求着才算是把人拦下了。本以为母亲已经回心转意,没想到那马兴婆又上了两趟门,家里的积蓄转手就被骗得一干二净。而且董母还在四处借钱,打算给马兴婆更多的财物。
  董雨说那马兴婆是骗子也好,抬出过世的父亲来也好,甚至是以死相逼,董母都不为所动。就在走投无路之下,董雨想到了城里的神猫传言。
  他也是急病乱投医了,也不想想,寄希望于一只猫来劝告母亲,和董母被人哄骗的行为有什么区别?
  瘦弱的少年两只手胡乱抹着眼泪,说着说着就又跪了下去:“大家伙都说神猫的一双眼睛可辨忠奸,定能看出那马兴婆不是个好东西!我娘原本就敬神畏灵,神猫婆婆,小子只求您揭了马兴婆的真面目,救救我们一家吧!”
  谢小蛮的一条前爪又被董雨扑上去抱住,她浑身僵硬,想把人甩开又不忍心,只好可怜巴巴地拿眼睛去瞅展还星。
  展还星只觉得她这难得一见的窘迫模样十分有趣,温言把董雨扶起来:“小郎君,快别哭了,此事你无需求助神猫,待我回禀明府后,明府自会为你做主,况且……”他强忍着笑意,“你若是管神猫叫婆婆,她可是不会帮你的。”
  “为,为什么?”董雨有些疑惑。
  展还星忍俊不禁,朝谢小蛮挑了挑眉:“因为神猫还是个小娘子呢。”
  “原来是这样,”董雨恍然大悟,连忙向谢小蛮打躬作揖,“神猫恕罪,是小子乱说话了,求神猫原谅。”
  灰猫的一张脸黑如锅底,真想把躲在一旁窃笑的展还星挠成大花脸。好歹她在外人面前一向矜持,见董雨不停作揖,只好抬了抬爪子,示意他不要再多礼了。
  “哦哦哦!,神,神猫,”董雨一脸见到新大陆的惊讶神情,“神猫她老人家回应我了!”
  谢小蛮:……次奥,你小子到底会不会说话!
  眼看事情解决,谢小蛮站起来抖了抖毛,打算回家。展还星要带着董雨去衙门,找书吏把案子登记一下,届时才好派人去索拿马兴婆。
  “对了,”董雨从腰间的旧荷包里掏出一样东西,“这是我娘用家里所有的积蓄向马兴婆换的,就是马兴婆说的无价之宝,我偷偷从家里带了出来,需要上交给衙门吗?”
  展还星接过来看了看,见是枚铜铸的印信,大小和钱币差不多,两面都雕着一只人首蛇身的怪物,看起来诡异的紧。
  “好生收着,”他把东西还给董雨,“这是证物,切不可弄丢了。”
  灰猫跟着他俩慢吞吞地从屋子里踱出来,一眼就瞧见自家门口停着蔡家的牛车。走进去一看,家里还挺热闹。杜桐娘、寇夫人、谭氏都在,三个女人聚在一起商量开绣铺的事。
  去年一年家里的钱财充裕了许多,杜桐娘就请人来把赁的这间小院儿修葺一番,又添置了不少家具。虽然地方还是有点小,眼下再招待客人,也不至于太寒碜。
  至于开绣铺的事从年前就在讨论,眼下看来已经商议妥当了。谢小蛮趴在椅子上旁听了一会儿,想不到他们分工还挺明确。寇夫人有钱,就由她提供店铺,杜桐娘有技术,货品便交给她了,谭氏身为知县娘子,最丰富的当然是本地的人脉,所以由她开发市场。
  三个女人都是读书识字、见识不浅的人,谢小蛮心想,还别说,这个铺子说不定真能做起来。到时候家里又多一样进项,也是好事。只是顾家到底家底薄,虽说杜桐娘手上有些余钱,也不能全拿出来。投入的少,那分红的时候就也分的少。
  想到自己那些装在箱子里的金银裸子,谢小蛮心念一动,有门了。
  只是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她从椅子上跳下来,刚准备出去溜达,寇夫人叫住她:“馒头,狸奴在阿昭床上睡着呢,你去看看他,若是醒了,就带他出去玩。”
  因着三家人关系亲密,大家在一起相处也不拘束,寇夫人现在看谢小蛮,就跟看自家孩子是一样的。家长有吩咐,谢小蛮一转身就去了里屋。
  程之捷听到外头的说话声,迷迷糊糊地已经醒了,蹬着两条小短腿从床上爬下来,张开双臂就给了胖猫儿一个大大的熊抱:“馒头!”
  谢小蛮在他下巴上蹭了蹭,示意他跟上,走吧,本喵带你出去玩。
  大概是对同福巷这块地儿熟悉了起来,现在程之捷走在大街上,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怕生。寇夫人不想儿子整天闷在家里,因着程之捷亲近谢小蛮,便三五不时地让谢小蛮带他出去遛弯。
  小男孩蹬蹬蹬地走在后头,前面是一只胖墩墩的灰猫。那猫往哪边走,小男孩就跟着往哪边走。若是遇见熟人,灰猫就会稍稍一停,小男孩也站住步子,还会跟着猫一起打招呼。
  这场景俨然就是一副猫带着孩子上街的架势,都说遛猫遛猫,眼下却是猫遛人了。
  如此奇特的一幕,周围的住户却都见怪不怪,街边卖糖人的老李头还把那一人一猫叫住:“馒头,这支糖人给你。”竟是先给了猫,才轮到程之捷。
  程之捷手里攥着两支糖人,一支自己小口小口地吃着,谢小蛮一停下来,他就把另一支糖人递到灰猫嘴边,看猫咪伸舌头出来吧嗒吧嗒地舔。
  老李头的手艺还是这么好,心满意足地咽下一口糖汁,谢小蛮眯缝着眼睛,感觉自己整只喵都要融化成了甜蜜的蜂糖。眼看日头大了起来,她怕程之捷被晒到,转了个身,准备打道回府,视线却在看到路边时顿住了。
  就在离她和程之捷不远的地方站着两个人,那两人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样貌平平,衣着普通,说的也是家常话,引起谢小蛮注意的是其中一人衣襟里露出的吊坠。吊坠被一条棉线穿着挂在那人的脖子上,应该是被他贴身戴着,只是不小心漏了出来。
  “馒头,”程之捷好奇地顺着灰猫的视线看过去,“你在看什么?”
  在看一样眼熟的东西,谢小蛮默默回答。如果她没有眼花的话,那人脖子上挂的吊坠,和不久前董雨拿出的行骗道具一模一样。
  ☆、第42章 肆拾贰
  又是一个被忽悠的?
  谢小蛮盯着那人看了半晌,此人面生的很,不是同福巷的住户。算了,自己惹的麻烦也够多了,展还星又叮嘱她最近低调点,谢小蛮想了想,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
  回到家吃完了晚饭,谢小蛮勾着杜桐娘的衣摆将她拉到顾昭的卧室里。吭哧吭哧地把床底下的箱子推出来,灰猫蹲在地上,手舞足蹈地冲杜桐娘直比划。
  “生病了?”杜桐娘纳闷地摸了摸谢小蛮的脑门。
  谢小蛮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跑到堂屋里叼来一张杜桐娘还没绣完的帕子,放在箱子里的金裸子上,用爪子使劲拍了两下。可惜杜桐娘和她的心有灵犀技能没点亮,一脸狐疑地皱着眉,愈发觉得馒头不对劲。
  顾昭收拾好了碗筷,正巧在这时候走了过来。谢小蛮双眼一亮,连忙窜过去巴住铲屎官的腿,又把刚才的动作比划了一遍。顾昭一下子就明白了:“桐姨,馒头是想把私房拿出来,给绣铺投点钱呢。”
  “这可不成,”杜桐娘先是欣慰,觉得自家孩子长大了,继而摇头,“馒头的钱是馒头的钱,得她留着自己花。”
  这话一说出来,外人听了准会笑得打跌,一只猫哪里有需要花钱的地方。
  顾昭也笑:“您这是给她攒嫁妆?”顾昭深知家中的难处,明白谢小蛮是想让杜桐娘能轻松点,都是为了对方好,何不折中一点,“这钱投进铺子里,也还是馒头的钱,到时候有了进项,您再给馒头分成便是,”他越说越觉得这个法子可行,“不如把馒头的名字也写进契书里,您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