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王珺上回与杜若一别之后,心里对那些事的芥蒂也少了许多,因此这会听着这话,自是笑着同人说道:“也好,女儿也想给表姐添置些。”
  母女两人便又笑着说了会话,而后外头有人来禀,道是马车已经备好,便起身过去了。
  等走到影壁处的时候,王珺瞧着没见到王慎的马车,便随口问了一句:“今儿个爹爹不是休沐吗?”
  崔柔闻言,便柔声说道:“你爹爹今儿个去一位故友家中了。”
  王珺起初也不过是随口一句。
  如今耳听着这话,自是也没说什么,只是扶着崔柔上了马车,而后也一并跟了上去。
  ……
  而官道上,一辆样式普通的马车正行在路上。
  未免外人瞧见,王慎便让安泰寻了一辆普通的马车,此时他正背靠着车璧翻着书,马车虽然不算大,可他还是同周慧分出了些距离。
  这会他翻书不语。
  周慧也没有说话。
  倒是路过如意斋的时候,周慧轻轻咦了一声,王慎循目看去,便见她指着外头,诧异得问道:“那不是崔家姐姐吗?那个男人是?”
  王慎耳听着这话却是皱了皱眉。
  他合了手上的书,而后是顺着那一角车帘往外看去,便见崔柔正和温有拘站在一道,有说有笑。
  第65章
  王慎看着马车外头的一男一女,着实是愣了下。
  自从家中出了林雅的事后,他已经很久没在崔柔的脸上瞧见过这样的笑容了。
  倘若娇娇和小祯在的时候,倒还好些。
  但凡他们两个人独自相处,虽然看起来也是夫妻和睦、相敬如宾,好似和以前没有什么差别,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崔柔心中对那些事还是有所芥蒂的,因此纵然是笑也是掺着些以往没有的模样。
  可如今……
  如今她竟与别人笑得那么开怀。
  王慎双目微沉,就连握着车帘的手也忍不住收紧了些。
  周慧坐在他对面,自然是能够清晰得窥见他的面容,如今见他下颚绷紧,就连薄唇也紧抿成一条线,便又轻声说了一句:“这不是那位荣安侯吗?”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轻,等前话一落,是又跟着一句:“我听说他是从边城来的,往日也从未来过金陵,怎得……竟和崔家姐姐这么熟悉?”
  这话说完——
  她便瞧见对侧的王慎抿着唇,倒是不知在想什么。
  此时前头马车拥堵,而他们这辆马车正停在如意斋的不远处,王慎就透过这一角车帘往外头看去,看着那相视而笑的一男一女,原先皱起的眉是又收拢了些。
  他手上仍旧握着一方车帘,目光更是一瞬不瞬地往外头看去。
  这个温有拘,他也是认识的。
  早些时候,天子亲下旨意,特意擢升他为荣安侯。
  因他才识出众,又在边城立下不少功劳,如今正受天子器重,朝中更是不知有多少大臣明里暗里恭维着他,就连那御赐给他的侯府,这些日子也是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每日上朝的时候,他们虽然不曾说过话,却也是有过点头的。
  可他的确不知道,这位荣安侯竟和阿柔相识,不,不止,看他们这幅模样岂止是相识?
  可是就如周慧所言,这位荣安侯是打边城来的,往日也从来没有踏足金陵,而阿柔自从嫁给他之后,除了回过几趟金陵也从未去过别处。
  那么这两人,是怎么认识的?
  他不说话,周慧也就没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周慧看着仍旧一直紧锁着眉望着外头的王慎,才轻声开了口:“王大哥若是不放心,不如……我就一个人去西山祭拜母亲。”
  王慎耳听着这话,倒也回过了神,他收回目光摇了摇头,口中是道:“我既然应允了你,自是要陪着你去的……”等这话说完,他是又往外头看了一眼,跟着是又很轻的一句:“何况我也没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他和崔柔二十年的夫妻,难道就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前头的人流已经渐渐疏通,而马车也开始继续往前驶去,只是在车帘落下的时候,王慎看着如意斋门前,崔柔那副明媚的笑颜,不知道为什么心下便是一紧,好似掺着些未知的害怕,使得他这颗心都莫名其妙得跳了起来。
  周慧看着他这幅模样,自是也没说什么。
  而等他们的马车走后,如意斋里头却是又走出个人,却是王珺。
  王珺在看到温有拘的时候,也是微微愣了下。
  等回过神来才朝人行了礼,而后是客客气气得喊了人一声:“侯爷。”
  温有拘耳听着有人问安也就循目看去,在瞧见是王珺的时候,眼中的笑意也越发温和了许多。因为萧无珩还有崔柔的缘故,他心中对这个明艳的小姑娘也很是欢喜,这会见人行礼,自是忙道:“郡主快起来。”
  等这话说完,他是又朝崔柔温声说道:“夫人和郡主既然还有事,我也就不多叨扰了。”
  说完又朝两人点了点头,便转身走了。
  崔柔看着人离开也没说什么,只是一边同王珺往里头走去,一边笑着问道:“挑了些什么东西?”
  王珺闻言,倒是也笑了起来,她亲昵得挽着人的胳膊,娇声嗔道:“女儿的眼光,母亲还不信?自然都是表姐喜欢的……”这话说完,迈进门槛,想着先前那位荣安侯,便又轻声问了一句:“荣安侯怎么会在这?”
  “我先前正和李夫人说了几句话,没想到倒是遇见了荣安侯,便与他说了几句……”崔柔说话的时候,神色如常,就连脸上的笑意也和以前并无不同。等说完,察觉到王珺轻拧着眉,不知在想什么的模样,便又柔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王珺听人询问倒是回过神来,笑着回了一句:“没什么。”
  可她话虽然是这样说,心里却还是不住想起温有拘的身影,她心里总觉得那位荣安侯对母亲是不同的,无论是这两回见面时看向母亲的眼神,还是前世那一次雪天祭拜,可这些事,无凭无据的,她到底也不好多说。
  不管怎么说,这位荣安侯的品性是没得说的。
  母亲对他有恩,他也总不至于做出些损坏母亲名节的事。
  因此她也没说什么,收了心思。
  等到母女两人进了铺子,那掌柜的自然是把先前王珺挑的东西都取了出来,崔柔瞧着倒也满意,便都让人打包了,后头是又让人打了两幅头面,一副是给崔静闲的,一副却是给王珺的。
  王珺的及笈也没几个月了。
  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得好生替人准备起来。
  等到要出门的时候,王珺便与人说了一句:“母亲先回去,我想去别的铺子看看。”
  上回在宫里的时候,表姐问起过萧无珩送她的那支杏花簪。先前她在铺子里寻了许久也没有寻到,后来朝那掌柜的打听了下,说是这物件稀罕又少见,或许可以去那七宝斋里瞧瞧,那里多是些海外送来的,保不准能寻到一些奇珍异宝。
  她心里便想去看看。
  崔柔耳听着这一句,便停了步子,诧声问道:“娇娇要去哪?我陪你一道去。”
  王珺闻言自是笑着说不用,她一面扶着人上了马车,一面是与人说道:“我想再去给表姐挑几件礼物……”眼见人还要说,便又跟着一句:“母亲今儿个不是还要去铺子吗,没得耽误了功夫,何况女儿也就在这街上随意走走。”
  崔柔见她执着,便也未再多说什么。
  只是朝连枝吩咐了一句“照顾好郡主”,又同王珺说了几句才落下了车帘。
  等到马车走后——
  王珺才迈步朝七宝斋走去。
  七宝斋离这处也不远,走了个一刻钟的功夫也就到了。
  许是这会时辰还早,这铺子里头倒是也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个三十多岁的貌美妇人,正在那柜台后头拨着算盘。耳听着有人进来便笑着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迎了过去,与人说道:“姑娘想买些什么?”
  王珺闻言也没说话,她是先循了一眼铺子,瞧这里头的东西的确有不少稀罕物件,便与人说了一句:“我先随意看看。”
  这话说完……
  她便沿着左边的货架慢慢看了起来。
  那妇人也是个会看眼色的,瞧她衣着华贵、气度非凡,自是笑着立在一侧,由人看着,也不说话。只是在瞧见门口进来的一个身影时,脸色却是一变,她忙要上前朝人行礼,只是还不等上前便见人抬了手。
  却是让她止步。
  身后这番动静,自是没有引起那主仆两人的注意。
  进来的那个男人,一身石青色圆领长袍,袖子的衣摆绣有水纹,随着走动,那上头的水纹便也在半空泛开一片又一片涟漪。他的面容有些冷峻,只是目光在落到那袭胭脂色的身影时,却带了些少有的笑意。
  那妇人见他这般笑颜,更是吓了一跳。
  只她也是个心思灵巧的,悄悄在两人身上大了一圈便明白了过来,她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着放轻了脚步往里头走去。
  王珺正在寻着送给崔静闲的东西,哪里会注意到身后的光景?只是寻了一通,奇珍异宝倒是不少,却没有萧无珩送她的那类簪子,因此她便问了一句:“掌柜的,你家可有什么簪子发钗之类的?”
  她这话说完,身后也没有回声。
  连枝觉得奇怪便朝身后看了一眼,待瞧见立在不远处的那道身影时,她先是一愣,等回过神来便又惨白了脸。她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些什么,可看着那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明明轻飘飘得好似没什么重量,却又像是一座大石压在她的身上。
  她也不知怎得,这喉间的话便有些吐露不出来了。
  屋子里有着诡异般的安静。
  这一回,就连王珺也察觉到不对劲了,她转身朝身后看去,在瞧见萧无珩的时候也是一愣,回过神来是又扫了一眼铺子,眼瞧着那个妇人已经不见,便又皱着眉说了一句:“你怎么在这?”
  等这话说完,她是又跟着一句:“那个妇人是你的人?”
  倘若不是萧无珩的人……
  那个妇人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这样放任他们在一道。
  萧无珩耳听着这话,眼中的笑意越深,眼看着她俏生生得立在那处,眉目弯弯,红唇紧抿,便笑着提步朝人走了过去。
  王珺看着他越走越近,心下也有些慌乱。
  她也不知怎得,每回只要碰见萧无珩,就好似她身上多年来的礼仪规矩、修身养性都会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化为乌有。她就像个不知世事的小姑娘,会脸红、会紧张、会羞愤,让她只要看见人就想逃脱。
  可偏偏这人身上的气势犹如一张网,罩在她的头顶让她无处遁形。
  萧无珩看着她耳垂微红,就连那张明艳的面容也慢慢扩散了些绯红,就像是在一方洁白无瑕的玉佩上斟了些那外邦进贡的葡萄美酒,让人看着便昏昏欲醉。她似是想避开他的双目,却又像是觉得这样,失了自己的气势。
  便仰着头轻咬着唇,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明明是个看起来娇软的美人,偏偏性子却是个不肯服输的,真是可爱的不行。
  他心里想着,眼中的笑意也就越深。
  连枝见他越走越近,虽然心里慌乱,可到底还是朝人迎了过去,却是想拦下人的步子,只是还不等她开口说话,便发觉那原先对着郡主时柔和的目光在看向她时又多了些凛冽,像是寒冬呼啸的冷风,又像是那冬日坠在廊下的冰棱子。
  倘若不是因为强撑着,只怕她忍不住就要跪下来了。
  “你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