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眼瞧着那双鸳鸯,王珺的步子一顿,脸上的笑意也有一瞬得凝滞。
  “前些日子,家里请了个妇人,不仅做得一手好菜,那做糕点和甜水的手艺也格外不错,先前我已吩咐人下去了……”崔静闲边走边说着话,等了有一会子也没听身后的人出声,便扭头看去。
  待瞧见她盯着那绸布上的鸳鸯瞧,崔静闲又岂会不知她心中所想?
  她也没说话,只是笑着握了人的手,而后是与人说道:“快过来坐,我们也许久没说体己话了。”
  王珺耳听着这话倒是也回过神来,她收回了目光有敛了心中的思绪,闻人话语便也柔声说了一声“好”,随着人一道坐在了那靠窗的软榻上。
  茶点瓜果是早已备下了的,几个丫鬟知道她们要说体己话,等布置完便笑着退下了。
  等人走后——
  王珺才取过早先备下的盒子与人说道:“早先母亲给表姐的,是我同母亲一道挑的,至于这一盒子……”她一面说着,一面是把手中的盒子推到人跟前,跟着是又一句:“这是我自己送给表姐的。”
  其实这一盒子,虽然是她和萧无珩两个人挑的。
  可钱却是没付的。
  若说起来,还是萧无珩的功劳要大些,可说到底,她如今和他也没什么关系,自然没这个脸说是同萧无珩一道送得。
  崔静闲却不知她在想什么,闻言便笑着搁了茶盏,接过盒子打开一看。眼瞧着里头都是些稀罕玩意,有葡萄花纹银质的香囊球,也有样式精美又华贵的珠钗,还有字画孤本,满满一盒子,且不说银钱,便说这心意也是满满的。
  王珺不知道她喜不喜欢,见她一件件翻着,便又同人说了一句:“当日表姐问起过我那支杏花簪,前些日子我也问过我朋友了,只是他说那师傅已经不再做这样的簪子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免不得想起当日萧无珩与她说起这番话时的模样。
  “若是你要,他分文不取也会给你送来。”
  “可若是别人,纵使金山银山,他都不肯。”
  那人的话就和他的性子一样霸道,即便过去有那么几日光景了,可这些话却还是时常在耳边萦绕着,甚至连那人说话时的样子,呼吸间喷出来的热气,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崔静闲原本当日也只是随口一提,倒是没想到娇娇竟然记在心上。
  她刚想与人说一句“无妨”,抬眼看去便见对侧的娇人满面绯红、一双桃花目还泛着涟漪,这样的模样,崔静闲并不是头一回瞧见,以往玩得好的手帕交想起情郎的时候,也有这样的。
  可在娇娇身上,她却是第一次瞧见。
  她心下思绪微动,待把手上的盒子一合,便压低了嗓音问道:“娇娇说的朋友怕是你的心上人?”
  王珺骤然听到这一句,起初神色是一变,又见她笑目盈盈便又红了脸,她忙捧了茶盏作势饮茶,等稍稍平复了才说道:“表姐浑说什么?我哪来的心上人?”
  “我若浑说,你红什么脸?”崔静闲说这话的时候,眉目含笑,神色也很是笃定。
  王珺看她这幅模样,却是越发羞恼起来。
  她也觉得奇怪,自己怎么说也是嫁过人的人了,以前和那些妇人凑在一起说起别的姑娘家的婚事,也从来没有红过脸,就算和萧无珏相处也是相敬如宾,哪有这样容易害羞的?可如今倒是跟个不知事的小姑娘,越发回过去了。
  崔静闲看着她这样子,便又笑着问了一句:“若是我没猜错,那人是齐王殿下?”
  等这话说完,察觉到对面王珺怔忡的神色,她便知道自己是猜对了,也不等人问,崔静闲便先解了她的疑惑:“那日在宫里的时候,我瞧见那位齐王看你的眼神有些不同。”只是那会她也没有多想。
  王珺此时心情倒也平复了不少,没有先前那样容易害羞了。
  于她而言,表姐不是外人,因此听人说完,她在一瞬得犹豫之后,便问道:“表姐觉得他如何?”
  如今心里有了萧无珩。
  她自然也想知道身边这些亲近的人是怎么看萧无珩的。
  其实她心中还是有些担心的,萧无珩虽然战功赫赫,却是个难以亲近的性子,又加上他生性淡漠,在这长安城中的名声且不说比不上萧无珏,便是萧无琢几人也要比他高些。
  崔静闲耳听着这话,倒是细细沉吟了一番,而后才与人说道:“这位齐王殿下,虽然性子寡淡了些,为人也少言寡语的,人却是不错的……父亲很少佩服人,这位齐王却是一个。”等这话说完,她便笑着握了王珺的手,柔声说道:“你若真喜欢他,倒也是好的。
  她心里总觉得那位魏王,虽然平日总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行事却有些捉摸不透。
  何况她也不傻,当日在宫里,究竟是谁设计让秦王来归云亭,除了那位魏王只怕也不会有其他人,只是这魏王平日甚会做人,秦王也的确是犯了错,又无凭无证,那些人纵然有心思,也没这个胆量敢把罪责推到一个广有声誉的王爷身上。
  倒是那位齐王——
  虽然他在城中的名声不好,可想到当日他看向娇娇时的眼神。
  犹如峭寒冬日里的一抹阳光。
  虽然不至于让寒冬化开,却也足够暖到人的心间了,这样的人若是真得喜欢一个人,必然是全心全意的。
  王珺耳听着抓,脸上先前的踌躇和担心,却也消了个无影无踪。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回握住眼前人的手,露了个笑。
  等到两人回到堂屋的时候,却发现屋内的气氛并不算好。
  王珺在请安的时候是扫了眼屋中,母亲和舅母还没回来,荣安侯仍旧神色如常得坐在一侧,而舅舅和父亲却都有些沉着脸,尤其是舅舅……
  她心里明白舅舅这是还没有原谅父亲。
  若不是因为目前和她们姐弟的缘故,只怕舅舅根本不会让父亲登门。
  她也听说近些日子舅舅和父亲在朝中时常有意见分歧的地方,不过这些事,她作为晚辈的也不好多说。
  好在崔长岂到底还是顾念着王珺,眼见她们进来,也就敛了脸上的阴沉,重新拾了笑意。
  待又过了一会——
  便也到了该吃用午膳的时候了。
  崔长岂三人是要喝酒的,因此谢文茵便给他们三人在外厅又布置了一桌。
  至于王珺几个,自是留在屋子里。
  ……
  等过了未时。
  温有拘因为先前得了亲随的禀报,说是有事,便与崔长岂两人请辞了。
  左右如今吃用得也差不多了,崔长岂自然也没拦人,只是笑着让他无事便来家中,便让人领着他出去了。
  不过温有拘还没转出外院,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以及一道熟悉的声音:“侯爷留步。”
  却是王慎。
  温有拘在听到这道声音的时候,脸上也没有多余的神色,步子倒是停了下来。不过他也没有转身,只是耳听着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近,待看到那人走到身前的时候,才淡淡同人打了一个招呼:“国公爷有事?”
  王慎耳听着这话,却没说话。
  他是先朝侯在一侧的小厮说了一句:“你先退下,我有话同荣安侯说。”
  等到那小厮应声退下,他才又看向眼前的温有拘,问道:“荣安侯往日可曾见过我家夫人吗?”
  温有拘闻言,负在身后的手有一瞬得停顿。
  只是也就那一瞬的功夫,他便又神色淡淡得看向王慎,道:“见过又如何,没见过又如何?”
  王慎看着他这幅模样,神色却是一变。
  先前人多,倒也没发觉什么,可如今只剩他们两人,他自然是清晰得感觉到温有拘对他的敌意。
  男人间的敌意,除了政见,便是女人。
  他和温有拘并无政见相左的时候,那么如今他的敌意,自然也就只有一个原因。
  想到这,王慎也就不再端着身份,沉着脸,冷着声,与人说道:“我不知道荣安侯心中是怎么想的,可阿柔是我的妻子,我希望日后侯爷不要再私下见阿柔。”
  温有拘耳听着这话,却迟迟不曾说话。
  他只是垂着一双眼看着王慎,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很轻得笑了下。
  王慎看着温有拘略带讥讽的笑容,皱了皱眉:“你在笑什么?”他说这话的时候,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握着,神色也有些不好。
  他不喜欢温有拘这个人,更不喜欢他这样的笑。
  “我笑什么?”
  温有拘似是在重复他的话,等说完,便又把目光投向王慎,跟着一句:“国公爷难道不知道吗?”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朝王慎走去。
  等离人还有一步距离的样子,才止了步子。
  他们两个人的身量其实差不多高,只是王慎出生士族走得又是文官的路,而温有拘却在战场上打滚了二十多年,气势却是截然不同的。此时温有拘就这样负着手,用一种未加掩饰的嘲讽和鄙夷,带着铺天盖地的气势,站在王慎的跟前,说道:“你这样的人,怎么配做她的丈夫?”
  当日在寺里见到崔柔的时候,他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后来让亲随仔细查了一番,才知道王家竟然是出了这样的事,只要想到因为眼前这个男人做出的那些混账事让她如此伤心,他就想不顾一切得带她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不行……
  他没有这个资格。
  他也知道,那个人不会随他离开。
  因此他也只能站在王慎的跟前,与他冷声说道:“你这样的人,怎么有资格守在她的身边?”
  等说完,温有拘一手扶着袖子,一面是站直了身子,神色淡淡得看着他:“国公爷若是没事,本侯也该告退了。”这话说完,他也懒得同人做什么样子,只是提步打算离开,不过在离开的时候,他还是说了一句:“国公爷既然还记得她是你的妻子,就该好生珍之重之。”
  “别等到有一日,追悔莫及。”
  等这话说完,他便再未停步,继续往前走去。
  王慎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竟浑身发冷,他望着温有拘离去的身影,耳边环绕得却只有他先前说得那番话。
  你这样的人,怎么配做她的丈夫?
  你这样的人,怎么有资格守在她的身边?
  他这样的人……
  小厮送完温有拘出去后,发现王慎还站在那处,便有些诧异得迎上前问了一句:“国公爷,您怎么了?”
  王慎耳听着这道声音,才渐渐回过神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眼前那个小厮眼睛里头倒映出来的自己身影,再无往日的气度,面容惨白而又仓惶。他是合了合眼睛,等到渐渐平复了心下的情绪才哑着嗓音说道:“没什么。”
  第67章
  等到夜里。
  东院的正屋里,灯火通明,王珺姐弟俩正陪着崔柔和王慎一道在屋中用膳。
  这还是王祯回来后,四人头一次在一起用膳,只是王祯还是不肯和王慎说话,就连王慎问他“近些日子朱先生教了什么”,也是一字没说。到后头更是匆匆扒了几口饭,便搁下了碗筷,对着崔柔说道:“母亲,我用好了,该去温习了。”
  他这话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