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正当沈菱月饱受颠簸之苦时,张珩伸手将其揽在了怀中。没多久,外面开始刮起了狂风,随后伴随着一声炸雷响起,沈菱月惊吓不已,彻底依偎在张珩的臂膀之下,紧紧抓住他的衣角。
  张珩一路上紧锣密鼓地布局谋划,眼看就要追踪到重要线索了,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竟遇上了这里极为罕见的大雨天气。此时,马车正飞驰在沙地之上,若是赶上大雨,处境会十分危险,只能快之再快,必须在危险到来之前离开这里。
  天色逐渐暗沉,马儿奋力向前飞奔。过了一会儿,外面风势渐大,霎时间,沙尘四起,乱石飞舞,不仅赶车人迷了双眼,就连马儿也一时间辨别不清方向。
  就在飞沙漫天之际,大颗大颗的雨珠纷纷砸落了下来。没多久,大雨便成了倾盆之势。
  沙地本就不牢固,已经疲惫不堪的马儿在雨水混合着沙尘的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费力向前奔跑着,马车也随之东倒西晃。
  又是一声雷响,雨势更加猛烈。危险还是来了,沙地开始流动,一向擅长运筹帷幄的张珩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狂风夹着暴雨,马车随时都会崩裂的情景,眸色黯了又黯,不禁无奈地闭上了双眼。在最终翻车之前,张珩只来得及对怀里的沈菱月喊了一声:“抓紧我!”
  天色已黑,大雨滂沱、沙土翻涌之下,沈菱月从车里滚落之后,感觉身体不断地向下沉,而自己却丝毫使不上力气。
  黑暗中,有一双手紧紧抓着自己,沈菱月一时间延缓了向下沉的速度。可没多久,狂风再度袭来,沈菱月只觉得自己被暴风雨夹裹着,不停地吹动着,直到从高处的沙地上跌落下来,再无意识。
  翌日,艳阳高照,荒沙之处,风平浪静,仿佛昨夜那场狂风暴雨根本不曾发生过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脸上口中满是沙尘的沈菱月渐渐苏醒了过来,强忍着身上的伤痛,从半截身子被埋的黄沙中爬了起来。
  茫然地看着四周,沈菱月发现自己似乎深处荒漠中央,周围除了沙子还是沙子。马车早已不知被埋到何处,就连张珩……对了,还有张珩,也不见了人影,是已经离开,还是被埋到了沙土里,完全不清楚。
  继续停留下去,只能是死路一条,在西北长大,对沙漠并不陌生的沈菱月知道风沙的厉害。
  瞧了瞧日头,沈菱月一时间也辨别不清楚方向,但无论如何,自己得尽快离开这里才是。
  刚走出没多远,沈菱月就发现自己脚下有些不对劲,似乎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刚一低头,沈菱月就不禁吓了一跳,自己踩到了一个人的手臂上。再顺着手臂拨掉周围的沙尘,沈菱月发现躺在下面人竟是张珩,原来他一直在自己不远处。
  在确认他还有气息之后,沈菱月连忙想要背起他一起走,但试了又试,发现自己根本背不动他,就算勉强背起来了,也走不了多远。
  无奈至极的沈菱月只好重新把张珩安置在地上。
  “你快醒醒,你要是一直这么昏迷下去,咱俩都走不出这地方,只能在这里活活等死了。”沈菱月在一旁不住地哀求着张珩,仿佛他能听见似的。
  日头渐渐升高,张珩依旧沉睡不醒,沈菱月愈发地绝望起来,这样下去,自己撑不了几天,然后和张珩一起在这里死去,要么被沙漠里的动物叼走尸体,要么慢慢晒成干尸。
  想及自己今年刚刚十六,自己还有父母和弟弟,沈菱月不禁难过地哭了起来。一想到自己即将要晒成干尸,沈菱月的眼泪就扑簌扑簌地往下掉,一直掉在张珩的脸上。
  “干尸好可怕,还好难看……”沈菱月不停地哭诉着,没注意到身旁的响动。
  张珩的眼皮和嘴角不断被苦涩的泪水拍打着,过了一会儿便缓缓睁开了双眼。
  “呜呜……”沈菱月依旧不断地哭泣着。
  当张珩起身后将手搭在沈菱月肩上时,把沈菱月吓了一跳。
  “你醒了?”脸上沙尘混合着泪水,跟花猫没什么两样的沈菱月连忙抹了抹眼泪。
  “你哭丧什么?有这功夫,去找点水、探探路,好不好?”张珩不禁埋怨道。
  沈菱月回道:“我若是走开了,你一个人躺在这里,被野狗叼去了怎么办?”
  “你才会被野狗叼去,然后被分食成一百零八块。”张珩嘴上不饶人,继续数落道,“你说说你,是不是死心眼?只会在原地哭,一点都不懂得变通,去找找活路。我真要有个三长两短,不过多了个哭坟的,有什么用?”
  沈菱月哼地一声站起身来,欲要离开。
  “你去哪里?”张珩也跟着站了起来。
  “不要你管!”沈菱月头也未回地说道。
  张珩气得不得了,没想到这丫头脾气也挺坏,真该像掌柜说的那样,要治治她才行了。
  第11章 险路重
  突然间,正朝前走的沈菱月停住了脚步,一动不动。
  张珩刚开始还有些诧异,后来意识到沈菱月的背影在不住地发抖,于是连忙冲了过去。
  张珩赶到沈菱月身边时,也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足足有七、八只野狗站在对面,瞧着也像饿了许久似的,紧紧盯着眼前的两人。
  “你说,它们会先吃谁啊?”沈菱月紧张地声音都发颤。
  张珩回道:“应该是你吧,你看起来比较好吃。”
  “我骨瘦如柴,还是你比较有嚼头啊。”沈菱月不忘反击。
  “野狗的口味说不准的,我们还是……”张珩一边揽住沈菱月,一边看向对面的野狗。
  “要逃吗?”沈菱月抬头,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张珩。
  张珩摇了摇头:“你跑不过野狗的。”
  正当沈菱月失望滴垂下头之际,头顶上方又传来张珩的声音:“但我可以。”
  沈菱月皱着眉头,不满地看向张珩,看着他从腰间拿出一排细密的长针。张珩从中抽选一枚后,随即飞向对面领头的野狗,野狗应声倒地。
  待其他野狗吠叫个不停,纷纷欲要上前撕咬之时,张珩陆续拿出其他长针,一一射向其他野狗。
  眼见同伴不断倒地,口吐白沫,剩下的几只野狗一边叫个不停,一边转身飞速逃走。
  “这是什么针,这么厉害?”沈菱月无比惊讶于张珩的技艺。
  张珩将剩余的几枚针收起来之后,说道:“不过是有些毒性的针罢了,野狗中了毒之后很快就会死去,而人呢,则会挣扎抽搐一阵子再死去。”
  张珩说得漫不经心,却把沈菱月吓得够呛,他竟然随身携带这么歹毒的利器。他这是原本准备对付谁?
  似乎是看出了沈菱月的心思,张珩嘴角带着笑意,说道:“今后你若是不听话,就让你也尝尝其中的味道。”
  沈菱月眉头微蹙,瞪大眼睛,望向张珩,心里一点都不怀疑他能做得出来这种事。禁卫司,果然是名不虚传,而张珩,也是绝对的心狠手黑。
  午后时分,天气炎热,两人在荒沙中费力走了一会儿,但依旧望不到人烟,也没有找到任何水源。
  日落时,停下来休息之后,沈菱月望着天说道:“月亮升起来了,很快就会有星星出来了。”
  张珩没心情跟她一起赏月亮看星星,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马上就能追查到重要线索了,结果天有不测风云,任凭自己百般算计,还是没能算过老天。
  沈菱月依旧靠在沙丘上自言自语着:“在我很小的时候,每当我哭闹个不停,我母亲就吓唬我说,再哭就把扔到大漠里头。那时候,我总觉得荒漠是个可怕的地方,可有一天,遇见了路过西部的商队,看着他们一路奔波,有的隔年还能再回来,有的一去无踪影。我就问他们,为了赚银子,真的要这么拼命吗?有人回答我说,大漠看着荒凉,其实人世更加荒凉。我那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后来遇见了一位西行的僧侣,他跟我说,前方虽然是沙漠,但沙漠的尽头是他要去的远方。我问他要是迷路了怎么办,他说头顶上有星星,心中有月亮。在那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听着沈菱月说个不停,张珩开口戏谑道:“心中有月亮?能吃吗?”
  “我想说,等星星出来了,我就可以辨别方向了。我从前跟路过的商队之人学过这些。”
  张珩听闻之后,不禁捧起沈菱月的脸:“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
  沈菱月笑着说道:“这算什么本事?在我们那里,好多人都懂这些,我比他们差远了。”
  等待夜幕降临的时候,天上果然出现了繁星。
  沈菱月指着天边的一颗星说道:“顺着这颗星的方向一直走,一直走……”
  “我们就能走出去了?”事实上,张珩顺着沈菱月手指的方向,也看不出来她到底指的是哪一颗星。
  沈菱月摇摇头,甜笑着说道:“就可以一路到我家了。”
  借着月光,张珩看着沈菱月眼中的神采和美丽的笑靥,不免心想,有生之年,她大概是回不去了,永远都回不去她梦中的家了。
  “我们朝这边走!”沈菱月带着张珩朝准一个方向向前走着,“这是我们临来时的方向。”
  张珩跟在后面,看着沈菱月瘦削的背影,忍不住上前抱住了她。
  沈菱月有些手足无措,也带着些羞怯,想要挣脱却又挣脱不了,张珩死死地抱着自己,最后只好说道:“我们赶路要紧啊。”
  此时此刻,张珩突然觉得赶路似乎没那么重要了,只是将头埋在她的长发之间,说道:“将来有一天,你会不会恨我?”
  “我为什么要恨你呢?”沈菱月不解地问道。沈家如今的处境是局势所迫,虽然张珩一向以心狠手辣出名,但这终究是自己的选择,况且他有真真切切地帮到自己和靖儿。
  张珩再未言语,只是过了许久,才缓缓松开手。她不懂的,暂时也不需要懂,眼下还是走出沙漠要紧。
  两人行进的方向虽然正确,可路途却十分遥远,远得超乎沈菱月的想象。虽然在白天已经尽力保持了体力,可长时间在荒漠中行走,又始终未曾进食进水,过了许久之后,两人都感到有些精疲力尽。
  到了第二天晌午,荒漠之中,两人依旧望不到尽头。张珩的嘴唇已经开始干裂,沈菱月也干渴得头昏眼花。
  傍晚时分,休息的时候,张珩躺在沙地上,不知什么时候起,眼前似乎浮现出了城市、人群,最后还有皇宫的景象。
  “为什么这么多人啊?”张珩指着眼前说道。
  神情憔悴的沈菱月听闻之后不禁大惊失色,此前在西部时,就听人说过,长时间在沙漠中过度消耗体力,人会出现幻影,而这是极为危险的征兆。
  “你醒醒啊,我们四周没有人的。”沈菱月不断地摇晃着张珩的肩膀,试图让他能清醒一点。
  可张珩的眼睛还是渐渐失去了焦点,俊逸无比的脸庞显得惨白异常。
  再这样下去,肯定会出事。沈菱月二话不说,撑着最后一分力气,将张珩搀扶起来。
  一路拖着张珩,一边寻找出路,沈菱月觉得再也不能耽搁下去了,无尽的荒漠,危险重重,而自己与他已经两天两夜没有进水,眼下若不想等死,只能拼劲全力去寻找水源。
  走了又停,停了又走,几度体虚,几度崩溃。
  就在沈菱月几近绝望之际,前方,不远的前方,突然出现了一汪水,如同神明一般出现在眼前。
  沈菱月拖着张珩一路艰难向前,终于在最后时刻撑不住了,一下子扎进了水中,好在水源尚且不深。
  沈菱月回到水边,连忙不断地用手捧着水,喂向张珩的口中,洒向他的面庞。
  过了好一会儿,张珩渐渐苏醒了过来,随后将自己浸泡在水中,待了许久。
  “我们得救了。”沈菱月在一旁高兴地说道。
  渐渐恢复了些许体力和精气神的张珩看着荒芜的四周,还有身边的沈菱月,眸色愈加地幽深。
  夜晚时分,荒漠中竟走来了一支商队,人数不多,但马匹倒是不少。
  久未见到人的沈菱月不禁欢呼雀跃起来。
  商队的首领见到两手空空的两人,颇感诧异:“你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还未等沈菱月开口,张珩便率先答道:“我和我夫人回家省亲,途经这里,没想到遇到了风暴,马车和随身的行李都不知去向了。”
  经过一番交谈过后,商队的首领给了张珩一个水袋,还有两大块肉干。
  许久没吃到东西的沈菱月也顾不得肉干坚硬如铁,努力地撕咬着这几天唯一的食物。
  “注意你的吃相。”一旁的张珩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沈菱月一边跟僵硬的肉干作斗争,一边不以为然地说道:“饿了这么久,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
  张珩眉头轻皱:“要是有面镜子,你真该好好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哪里还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沈菱月撕咬了半天,但肉干实在太过坚硬,只好无奈地说道:“风范又不能当饭吃,而且,我根本咬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