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虽然沈邵捷和魏央也没够上杀父之仇,不过他转念想一想,沈邵捷会不会是忍辱负重故意靠近负心汉的女儿给叔叔报仇?
  大清早齐厦站在沈老师墓前给自己泼了一大桶狗血,这剧情连他自己都觉得不现实,齐厦暗暗打了个哆嗦强迫自己忽略掉了。
  正好沈邵捷在旁边说:“我最后悔的就是当时美国那边课业太忙,没能回来给二叔送终,齐厦,他离世时你在场,当时的情形你能再跟我说说吗?”
  齐厦低头点香,让司机从路边买来的打火机按了两下没点着,贺骁从兜里摸出火机啪地一下,伸到他面前,齐厦把香头凑过去,没一会儿贺骁收起打火机。
  齐厦说:“谢谢。”手抖了抖,直到香头上明火变成袅袅青烟,而后俯身鞠躬再到把香插好,一气呵成。
  再转头看沈邵捷,齐厦:“……”他刚才说了什么?
  他一脸茫然,沈邵捷面色微有尴尬,只得自己对着墓碑鞠了几个躬。
  等他拜完,齐厦想起来了,但齐厦真不觉得把亡师临时前的所有细节有什么必要。
  于是他自行挑选重点,“沈老师没怪你。”
  沈老师都去了这么多年,每年祭扫不辍,到如今多么浓重的哀痛都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追思。
  但齐厦感觉沈邵捷好像走了条反路,一直淡淡追思这么多年,到这天突然浓重哀痛了。
  扫墓没用多少时间,他们准备离开,沈邵捷沉痛地说:“这几天我总梦见二叔,十分后悔他生前没在跟前尽孝,就连他的遗物我这居然也一样都没有,我实在是对不起他的栽培。”
  齐厦本来想说他遗物大都是魏央她爹给收走的,但余光瞟了下贺骁高大的身影,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很快到门口,沈邵捷看一眼贺骁,对齐厦说:“借一步说话,有些事情我想跟你解释清楚。”
  齐厦:“……”不借。
  但转念想想上次这人跟他“解释”跟魏央有关,看一眼贺骁坚毅深刻的侧脸,最终还是往前走了一步。
  沈邵捷不由地一喜,但很快他看见齐厦一动,贺骁也跟着动了,就像用绳子串在一起似的。
  沈邵捷:“……”
  贺骁一对深邃的眼眸目光很是淡漠,但足够坚定,跟着齐厦一刻不离。
  沈邵捷斜睨他一眼,对齐厦说:“听说你前一段出了点事儿,看来是真的,只是我们也算是打小认识,当初我大学那会儿在我二叔家你跟我有多投契,真没想到有天我们会生分。”
  这话用的是诛心式的激将法,但齐厦的关注点向来不是常人能预判的,齐厦这时候看见的是沈邵捷刚才那一眼很有些看不起贺骁的意思。
  他瞬时冰霜敷面,严肃地对沈邵捷说:“越浅薄无知的人越难看到别人的闪光点,倨傲也是原罪之一。”
  说完转身扬长而去,沈邵捷完全没回过神。
  而就在齐厦上车后,贺骁突然侧回头看了沈邵捷一眼,目光再不是他刚才的淡然。
  贺骁一双深邃的眼睛眼光冰冷而且带着几乎能把人撕拉扯碎的犀利,就像是一只近在咫尺的野兽突然亮出利爪獠牙,沈邵捷心里猛地一怵,而贺骁已经上车啪地关好车门。
  沈邵捷站在原地背上冷汗涔涔,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一直到齐厦的车开走,从兜里掏出手机时手还有些发颤。
  上车,翻出个号码拨出去,过一会儿,那边人接了,沈邵捷没等人多说话,“你有贺骁的照片吗?”
  那边说:“贺骁?len?能找到,你管他干嘛?”
  沈邵捷说:“把他的照片发给我,立刻,马上。”
  说完就把电话挂断,没多久,短信铃音一响,沈邵捷飞快地点开,只看一眼心就沉到了底。
  果然就是刚才那个人。
  早先齐厦给他介绍的贺骁的时候他只当是重名,毕竟谁能想到这样魔鬼一样的人物竟然在齐厦身边。
  而在贺骁上车之后,齐厦心情低落地说:“抱歉。”
  这是齐厦第二次代别人向他道歉,贺骁听着不怎么舒坦,不过转念一想,这只鹿虽然脑子转得奇怪,但对他回护也是真的。
  于是贺骁说:“我没什么。”
  生怕他在沈邵捷面前落下风,他不知道齐厦到底把他想得有多落魄,这种他一只手就能拧断脖子的角色,贺骁没放在眼里过,当然也丝毫不在意他怎么看自己。
  刚才吓吓沈邵捷也只是因为这人看起来不怎么顺眼,眼神太飘忽,的确像家里老太太说的,是心术不正的样儿。
  沈邵捷看齐厦的眼神贺骁能看得出那么一点门道,可是他一边找机会接近齐厦,那边还吊着魏央央。
  贺骁但愿这人以后不要撞在自己手上。
  车从公墓开回市区的路不算近,贺骁想事情的时候习惯点烟,这会儿手刚摸进衣兜,想到什么立刻拿出来了。
  齐厦眼光正好往这边瞧,说:“你抽,我没关系。”完整延续他这几天对他的小心。
  贺骁其实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露相让齐厦觉得他不高兴,所以改都没处改。
  齐厦靠着椅背坐着,一对剔透的眼珠望着前方,但事实上一直不停地往他这边瞟。
  贺骁心里头猫爪似的痒,很想说点什么安抚一下这只把自己关进笼子里的鹿,奈何他本来就不是温柔的人,一时也想不出来。
  但也没由他多想,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是齐厦的电话。
  齐厦很快把手机掏出来,低头看一眼屏幕,眼神又带着些戒备和羞赧地朝贺骁飘过来。
  贺骁抱臂坐着手指在胳膊外侧轻巧几下,好极,要搞事的前兆。
  齐厦这三天太过老实,别说他自己憋不住,旁边的人看着都不怎么习惯。
  贺骁把眼光转向窗外的路面假装什么也不知道,齐厦屁股蹭得离他远了些,几乎靠着另外一边的车窗接电话。
  “喂?我是……”
  过一会儿,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齐厦突然欣喜地说:“是吗?剧本出来了?……”
  他平时生活里很少有这么大的情绪起伏,贺骁下意识地回头看他,目光对上,齐厦本来还要说什么的却突然打住了。
  接着只是听电话那边的人说,但齐厦眼中的光彩越来越盛。
  很快,那边人又问了句什么,齐厦眼光瞬间晦暗,他说:“你能发电子邮件吗,我现在……没时间。”
  贺骁一直等到电话挂断,“让你过去拿剧本?”
  齐厦:“嗯。”但他也知道他现在是非常时期,多去一个地方都是在给贺骁找麻烦。
  于是连忙补充道:“我让他隔天发邮件给我。”
  贺骁说:“在哪?”
  齐厦看一眼前排的司机,坐直的身子往贺骁这边不着痕迹地偏了点,不自在地轻咳一下,小声商量:“我自己可以应付,你当不知道就可以,行吗。”
  上次红珊瑚那事累贺骁跟他同党,这次他是真不想麻烦贺骁了,齐厦但愿保镖大人身上的黑气早日退散。
  这就真是要搞事,不知道为什么贺骁除了无奈之外还有种临战前的兴奋,让他装不知道明显是不想让女助理那一干等人知道。
  可是演戏是齐厦的本职,拿剧本有什么可瞒着人。
  他佯装皱眉,一脸沉肃地盯着齐厦。
  齐厦声音压得更低,脸颊有点泛红,睫毛忽闪忽闪的,“是话剧。”
  半个小时后,车从剧团门口出发回家,齐厦两手捧着剧本,对贺骁诚恳地说:“谢谢你。”
  这可是沈老师去世后,他身边唯一一个不觉得他演话剧是假清高和不务正业的人。
  齐厦感激的模样只差没站原地来个三鞠躬,贺骁还记得女助理曾经说过齐厦几年落魄时一直在演话剧,他当年甚至还有幸看过半场,却没想到齐厦是真的喜欢。
  “上车。”贺骁说。
  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齐厦高兴得这么形于颜色,就这点事,实在不值得齐厦千恩万谢。
  此时的贺骁已经丝毫不觉得齐厦是在搞事,他尊重每一个对自己事业认真而且执着的人。
  可是他忘了凡事套在齐厦身上,就会往一个不可预估的诡异方向以八匹马都拉不会来劲儿疯狗似的狂奔。
  齐厦看剧本是习惯有人跟他对台词的,以前充当这个角色的通常是他的女助理,可是话剧的事除了齐厦就只有贺骁知道。
  总之,很久之后贺骁都没忘记之后这段时日对话剧台词的恐惧。
  连做梦都是齐厦顶着一张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脸,对他说:“你接词时间不对,注意节奏,韵律。”
  第16章
  回到家贺骁才发现齐厦带回家的剧本是两套,摊开看,封面上几个大字《离亭宴》。
  齐厦回书房,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木盒,木盒抽开里边是一方田黄小印,齐厦用印章沾了些印泥,用力盖在封面上。
  一个笔画扭成好几个弯的篆体贺骁不可能认识,“这是你的私章?”
  齐厦把盖好戳的封面放一边晾着,“这是沈老师的印,《离亭宴》本来是他写的。”
  所以另外拿出一套戳个亡师的私印算是告慰,值得一提的是沈老师的私印居然在齐厦手上。
  贺骁手摸下巴站在一边,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齐厦说:“这是沈老师的遗物,本来是托我转交给他一个故友的,可是他要转交的那个人也不在了,我只好自己收着。”
  今天沈邵捷说到沈老师的遗物,其实齐厦自己手上也有,沈老师病入膏肓时只有他和魏央的爹守在医院,这东西还是避开负心汉单独交给他的,很显然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他才不会告诉沈邵捷。
  齐厦说着把印章小心地放回盒里收好,很快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差不多大小的木盒。
  贺骁:“……?”
  齐厦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是他自己的,早几年一起演话剧时看沈老师在剧本上盖戳觉得特别高大上,所以他照着刻了一个。
  这点羞耻感齐厦顷刻忽略完全没有心理阻碍,同样的田黄石印在他自己那套剧本封面稳稳钤上,形状位置都跟沈老师那个差不多。
  贺骁:“……”
  齐厦折腾完就自己带着剧本回了房间,贺骁发现他的生活其实非常简单,有通告上通告,自己在家的时候只要不搞事,除了健身看剧本练基本功几乎没别的。
  得了感兴趣的东西,齐厦这一头扎进房里整个下午都没出来,贺骁自己待了一会儿,干脆从敞厅露台翻齐厦房间的露台,可能习惯平时他一直在跟前,齐厦看他一眼就见怪不怪地继续埋头看自己的剧本。
  贺骁就盘膝坐地上,抽完一支烟,从兜里掏出一个袋子,里边是他前几天晚上从杂物室翻出来的钢钎钢管和日常用的小五金件,反正闲着没事,他想看看能不能自己把这些小杂碎组装成一支手枪,昨天晚上制动构架已经弄好,只缺进一步组装。
  专心做事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日头西斜,听见房里一阵清脆的铃声,回神抬眼看进去,齐厦按掉手机闹钟,站起来剧本放一边,然后抬手解开上衣的扣子,慢悠悠地把外衣脱下来扔到床上,接着手就往身前腰间去了。
  贺骁:“……”
  飞快地拉壳上膛,啪嗒一声,细小锋利的钢钎嗖地飞出去,叮地射向阳台边的墙壁。
  正在解皮带的人听到声音一回头,“……!!”word天,怎么就忘了阳台上还有个人。
  贺骁没再搭理这只粗枝大叶又茫然无措的鹿,三两下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起身胳膊往栏杆上一撑就利落地跳回敞厅那边。
  齐厦站在原地面红耳赤,不过也没多少时间继续愣着,他定闹钟是因为楚绎的小酒会正是今晚。
  不过他大脑一向不按别人的剧本走,这次终于反噬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