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同样是雨夜,同样是刺耳的车鸣。
  以往梦中的主角只有迟樱一个,今晚,他看见了迟澄。
  迟樱仍是肤白赛雪,年轻温婉的模样,美好得像雨夜的精灵。
  但迟澄已经长大了。
  他长高了,眉眼开了。
  不是像现在这般奶胖的脸蛋,双下巴瘦了下去。
  轮廓变得分明,身形也是修长挺拔的,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小少年。
  很像他,非常像。
  目光落回迟樱身上。
  她应该也是几年后的她,只是岁月不轻易在她身上落下痕迹。
  梦境中,陆靖言喉结颤了一下。
  强烈的预感像魔咒一样紧紧箍住他的心脏,疼得窒息。
  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在命运齿轮的推波助澜下,仍旧不可扭转地发生了。
  迟樱把迟澄紧紧地护在怀里。车主没有丝毫人性可言,剧本如同往常一样上映。
  他们像琉璃一样易碎,腥气弥漫,血色遍布。
  陆靖言从梦魇中出离,偌大的房间显得冷清。
  沉寂的夜里,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
  空气很凉,他依旧被汗湿。密密麻麻的虚汗顺着精美的锁骨没入领口。
  骨节分明的手扯了扯领子。
  骤然间,陆靖言回想起了白日里她的低吟浅笑,还有迟澄稚声稚气的爸爸。
  陆靖言不理解命运为什么会和他这样的玩笑,让他每夜都目睹挚爱以残忍的方式逝去。
  生命不是玩笑。
  比起他病了,陆靖言甚至觉得,这是某种意义上的惩罚。
  来自未知的层面。
  ……
  手机调了静音,闹铃意外没响。
  迟樱今天起晚了,还是迟澄把她摇醒的。
  腰间一只软软的小手,带来了一阵痒意。
  迟樱笑着醒来,发现枕边手机屏幕亮着。
  陆靖言的电话。
  迟樱在剧组的时候,迟澄经常用迟母的手机给迟樱打电话。
  他轻车熟路地在通话界面中摁下了扬声器。
  低哑的声音从话筒那端传来,隐去了疲惫:“早。”
  迟樱:“早啊。”
  迟澄也凑到跟前,甜甜道:“早安,爸爸。”
  电话那边顿了顿:“早安,澄澄。”
  “爸爸,你吃了蛋糕吗?”
  “……嗯。”
  “爸爸,你想我了吗?”
  “下午我去看你。”
  “好~~”
  迟樱没说上半句话,迟澄已经和陆靖言聊开了。
  没想到刚睡醒的小家伙这么有兴致。
  下一秒,迟澄热情邀约:“爸爸,你要来我们家吗?”
  陆靖言一时没应。
  迟澄又道:“爸爸在吗?澄澄和外婆说了你,外婆说你很优秀,欢迎你来,你不要害羞。”
  “……是吗?”
  “是~~”
  迟樱:“……”
  不知不觉中,分针走了好几圈。
  迟樱挺不好意思打断他们对话的,但再聊下去,迟澄就要迟到了。
  她揉着迟澄脸蛋说道: “澄澄要上课了,先和爸爸说再见。”
  迟澄乖巧点头:“爸爸,再见。”
  “再见。”
  “下午见!”
  “嗯。”
  “再见爸爸~”
  “再见澄澄。”
  “爸爸你怎么还不挂电话呀?”
  “……澄澄挂。”
  “噢。”
  又磨叽了半晌,迟澄终于抬起小手,摁向了中断通话的红色按键。
  一大早,沈金便被喊到了陆宅。
  他一边提着药箱,一边叨着:“太阳打西边出来,你终于愿意给自己放假了。”
  这段日子以来,他一直尽力给陆靖言做疏导工作。
  但陆靖言工作很忙,配合度不高。
  效果不好,让他堪忧。
  走进房间的时候,陆靖言面色苍白,紧抿着唇,没什么力气说话的模样。
  看见他来,还是认真地打了招呼:“沈医生。”
  沈金知道,他的状态又不好了,不禁皱了皱眉。
  他无端觉得,房间的气压低得可怕。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昨晚我的梦境发生了变化。”
  沈金心一沉:“什么?”
  “你还记得我和你提过的女孩么。”
  沈金点头:“记得。迟樱小姐。”
  陆靖言忽然沉默,目光中有探寻之意。
  沈金推了推镜框:“放心吧,我不同其他人说。”
  陆靖言轻咳一声:“五年前的意外后,迟樱生下了一个男孩。”
  沈金推到一半的眼睛框险些跌落。
  这话的意思是……
  呆愣了半晌,沈金终于挤出一句:“恭喜恭喜!”
  陆靖言却沉吟:“然后我在梦里看见了他,同一场车祸。”
  沈金眼睛微微睁大,眸底划过震惊。
  有点残忍。
  在一系列的交流过后,沈金总结道:“现在有三种选择。第一,药物治疗。第二,暴露疗法。我之前已经说过了,暴露疗法在治疗ptsd上具有显著效果,但需要你把经历的所有场景都告诉我。你……”
  “第三,我也不知道可不可行,这只是我的想法。我认为……你可以和他们同居。”
  “因为那些事情并不是你的亲身经历,大概率上只是因为你害怕失去而产生的臆想,这是你和其他患者区别最大的地方。当然我并不是站在纯心理学角度给你提供这个建议,因为我没有遇见过类似的病例。但可以确定的是,你应该消除执念,并认定那些事情其实是假的,是没有发生过的。对于你的恐惧,我想他们的陪伴就是最好的回答。”
  陆靖言蹙眉,摇了摇头:“梦的事情,我并不想让他们知道。”
  第51章
  沈金也皱眉, 沉思后问:“因为不想被担心?”
  陆靖言低垂着眉眼,若有所思,沉默不答。
  沈金看着他,顿了顿,继续道:“老实说,如果我的家人郁结难解, 我只可能会尽最大努力去帮助。如果他们对我有所隐瞒,我只会更加担心。”
  “当然, 你的梦也有它的特殊性。不过他们应该并不会把梦的内容放在心上,你也是身不由己。”
  谈及家人, 陆靖言眸光烁动。他抬起目光, 喉结微滑,仍是问出口:“沈医生,我的梦有没有可能是超自然的?”
  沈金眉间微微挑起:“我学的是西医, 唯物主义的绝对拥趸者。”
  “安心了,你不要多想。人脑结构复杂, 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