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陆向北一边忍不住笑道:“行了啊,跟个孩子你也没完没了了。”陆向北假装训斥了顾军,随即又和闫宝书说:“你带宝龙这是要干啥去啊。”
  “去食杂站,给宝龙买两块糖吃。”闫宝书故作亲昵地在闫宝龙的脑袋瓜子上摸了一把。
  陆向北扫了一眼闫宝书身后的闫宝龙,轻声道:“反正我和顾军也没啥事做,我们陪你们去吧。”陆向北抬着自己行转了个方向,似笑非笑道:“宝书你坐我前面,宝龙跟着顾军。”
  闫宝书偷笑,随后对闫宝龙说:“坐你军儿哥车上去。”
  闫宝龙也不全傻,他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得,“哥,我不吃糖了,我自己去学校就行。”
  “别啊。”顾军笑容满面,快步来到闫宝龙身后,双手叉过他的胳肢窝用力一抬,直接把人扔到了前车杠上,“老实给我坐着,敢动一下看我削不削你。”
  闫宝龙屁都不敢放一个,老实地坐在了顾军的身前。
  一行四人往食杂站的方向驶去,路上闫宝书对陆向北说:“最近咋都没看见杜新国他们几个来找你啊?”
  陆向北嗤笑道:“都他吗的是一群重色轻友的狗篮子,听说杜新国最近新侩了个大姑娘,一天黏糊的要命,哪有时间来找我啊。”
  闫宝书笑了笑,“挺好。”
  陆向北微笑着说:“啥叫挺好啊?”说着,陆向北低下头,就在闫宝书耳旁轻轻地说:“知道你烦杜新国陈宏兵他们,兄弟只要你一句话,你要是不想让我跟他们来往,那我就不跟他们来往,你看咋样。”
  闫宝书冷哼一声,“别,我可不想落个干涉他人自由的名声,你把杜新国和陈宏兵当兄弟那是你的事儿,我只要你记住,我和他们没可能做朋友,普通朋友都不可能。”
  陆向北没想到闫宝书会有这样的反应,“宝书,你到底是为啥啊,能给我理由不?别总让我这么稀里糊涂的猜行不行。”
  闫宝书摇了摇头,“说不清楚的,你也别问了。”
  “哎……”陆向北拉着长音,“行吧,那我往后都不问了,等你想说了,我再认真的听。”陆向北今儿过来找闫宝书可不是为了计较过往,为了防止被闫宝龙听去,他故意压低了声音说:“高百川的事情咱今天就得动手,不然怕他有所警觉。”
  “好,等把宝龙送到学校我就去写。”
  顾军那头载着闫宝龙,小崽子坐在他身前死死的握住车把,脑袋耷拉着一副受了气的德行,顾军盯着他的头顶,笑着对他说:“宝龙,哥跟你说,往后有事儿可不能总想着跟爸妈告状,你得学会抗事,都是小男子汉了,咋能跟个娘们似的老婆舌呢你说是不是。”
  也不知闫宝龙听没听见去,反正他就是顺着顾军的话猛劲儿点头。
  闫宝书一旁听的真切,心想闫宝龙压根就不是那种容易被感化了的人,平日里被闫永贵和金桂琴宠上了天,家里他最大的想法已经在他的脑海里根深蒂固,想要把这些统统连根拔除,且得耗费一段时间呢。
  不到十分钟,四个人抵达了食杂站,闫宝书身上的钱不多,还是上回帮金桂琴挑水剩下来的,想来买两块糖还是足够的,可就在他准备进入食杂站买糖的时候,顾军先一步冲了进去,冲着工作人员就要了一小包糖块。
  这种糖块不过两毛钱,可闫宝书自己是拿不出来这些钱的,他连忙上前阻止了顾军,“你买这么多我哪里有钱啊。”
  顾军一呲牙,“有兄弟在哪里还用你花钱啊。”说完,顾军不在搭理闫宝书,反而和柜台里站着的姑娘侃起了大山,“老妹,我看你咋这么面熟呢。”
  “管谁叫老妹呢。”柜台里的大姑娘不乐意了,手里的秤盘子往柜台上的秤上一扔,“我可比你大知道不,再敢跟姑奶奶聊骚,信不信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顾军听的直咧嘴,“呵,还是个小辣椒。”
  “滚犊子。”大姑娘白了他一眼转身去包糖了。
  陆向北扶着门框大笑,“顾军,你小子太能得瑟了,瞅见了没,人家姑娘都让你滚犊子了。”
  顾军撅了撅嘴,“不搭理我拉倒,这是她自己个儿没眼光。”
  正说着,柜台里的姑娘砰的一声把糖包扔在了柜台上,“就你这德行还着望着哪个有眼光的瞧上你啊?美的你大鼻涕冒泡。”
  顾军不乐意了,往柜台上一趴,“老妹,你挺嚣张啊,信不信晚上你下班我找人劫了你。”
  “你敢。”姑娘也不是个善茬,伸手从柜台里拿出一秤杆子,作势要玩顾军脑袋上招呼。
  顾军拿着糖包连忙躲开,笑嘻嘻地说:“老妹,你真够味,等哥哥忙完手头上的事儿就来找你啊,晚上请你去老毛子餐厅共进晚餐咋样?”
  “撒愣滚犊子,姑奶奶瞧不上你这德行的。”
  三个半大小伙子带着一个小孩崽子出了食杂站,陆向北和闫宝书此时已经笑不成声,“我……我不行了,笑死我了。”
  闫宝书眼泪都笑出来了,“他这是流氓罪吧?”
  “可不咋地。”陆向北扶着墙笑的前仰后合,而顾军则是一脸的无所谓,“笑吧笑吧,我就是流氓了能咋地。”
  陆向北挥了挥手,“不能咋地,谁敢把你咋地啊,哈哈哈哈哈哈。”
  闫宝龙虽然年纪小,但也看懂不少,不过碍于顾军刚才吓唬了他,他也只能耷拉着脑袋偷笑。
  “你笑啥笑啊。”顾军发现了闫宝龙在偷笑,走过去拎着手里的糖包说:“在笑信不信我不给你糖吃了。”
  闫宝龙立即闭了嘴,不敢吭声了。
  闹也闹够了,笑也笑完了,闫宝书走上前从顾军手里把糖包接了过来,到了闫宝龙身前说:“这些糖是你军儿哥给买的,往后见了人记得打招呼,要懂礼貌知道了吗?”
  闫宝龙应声点头,“知道了。”
  “那叫一声啊。”顾军一旁嘚嘚瑟瑟的说。
  凡是跟好吃的有关的,闫宝龙瞬间就变的精明了,“军儿哥,谢谢你给我买糖吃。”
  “这还像话。”
  闫宝书叹了口气,“宝龙,这包糖给你可以,但是哥有个条件,你能答应不?”
  闫宝龙抬头看着闫宝书,疑惑道:“啥啊?”
  “回家以后,把糖分给玉芳和玉香吃。”
  “啥玩应?”闫宝龙眼睛瞪的贼老大,“两个丫头……”
  “嗯?”闫宝书重重哼了一声,吓的闫宝龙没敢把话说完,只见他接了糖包在手上,说道:“我知道了,我回家跟她们分糖吃。”
  闫宝书笑了,“好,只要你按照哥的话说,哥往后有钱了就给你买好吃的,你想吃啥管够。”
  “真的啊?”闫宝龙非常高兴。
  闫宝书伸了小拇指,“当然真的,哥才不骗你呢,不过你要答应我,我让你做的事情你必须要做到,听见了吗?”
  “嗯,听见了,只要是三哥你说的,我都做。”
  闫宝书点了点头,“好,那今天你到了学校,有时间看一下孔融让梨的故事,晚上回去我考你,如果你背不下来,明天的蛋糕你就别想吃了。”
  闫宝龙的情绪急转直下,但碍于蛋糕的存在,闫宝龙把心一横,“嗯呢,我今天一定背下来。”
  “行,那你去学校吧,纸包里的糖块不准偷吃,晚上回家和玉芳玉香分着吃。”
  闫宝龙笑起来并不难看,一对小酒窝看上去还是有那么几分天真无邪的,“知道了三哥,那我先走。”说完,闫宝龙拔腿就要跑,闫宝书连忙叫住了他,“站住。”
  闫宝龙停了下来,“咋了三哥。”
  “刚才说让你懂礼貌,怎么前脚说完后脚就忘了?”闫宝书假装不高兴的说。
  闫宝龙明白了,连忙跑到陆向北和顾军身前,弯着腰说:“向北哥军儿哥我先去学校了。”
  陆向北双手插头,“去吧,路上小心点。”
  话音落下,闫宝龙调头就跑,闫宝书和陆向北并肩站着,当顾军来到他身边时,三个人互相看一眼。
  “宝书,你弟这个德行怕是不好弄啊。”顾军说道。
  闫宝书苦笑道:“一天就知道吃,我也是没别的办法了,先用这个法子吊着他,慢慢来吧。”
  陆向北表示赞同,“小树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哏赳赳,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宝书同志,你任重而道远啊。”
  闫宝书笑道:“别说这个了,今天我不打算去学校了,咱们找个地方写大字报去。”
  “去哪啊?”顾军看向陆向北。
  “去我家吧。”陆向北也不怕这个时间陆向南在家,“我家仓房也不冷,咱三去那里边写去。”
  第三十九章
  闫宝书和顾军跟着陆向北去了他家,因为陆向南值夜班的关系,三个人没敢往那屋去,而是直奔了东南角的仓房。陆向北家的仓房虽说都是用来堆放柈子还有煤面煤块的,不过却不埋汰,反而收拾的干净利索,一进门能看到一个木头架子横在墙根,那是陆向北的大哥利用业余时间自己个儿打出来的。
  “向北,咱大哥这手艺不错啊。”顾军搬了一个木墩在木架子前坐了下来。
  陆向北招呼闫宝书坐过去的时候笑道:“我大哥木匠的手艺挺不错,后来因为我爸的关系直接去了机修厂,现在好歹也有级在身了,往后想让他干这种活估计都难。”陆向北边说边到了仓房门口,“你们两个等我一会儿,我去我爸妈那屋拿纸和笔过来。”
  “知道了。”闫宝书应声之后陆向北开门走了出去,而此时的顾军则面带贱笑地凑了过来,“宝书,前儿个我就想问你来着,如果向北以后真的去当兵了,那你想过以后要干啥不?”顾军问出这番话后竟然有点莫名的胆怯,为了掩饰这种感觉,他先是抹了把脸,随后从兜里掏出两根烟,其中一根殷勤地递到了闫宝书的嘴边,“这人啊就该有点理想梦想啥的你说是不是?”
  闫宝书眯眼笑着,“顾军儿,你咋突然问起这个了?”
  顾军挠了挠头,故意露出傻气的笑容说:“我不大敢说,怕向北知道了骂我。”
  “咋还能有你怕的事儿呢,放心大胆的说呗。”闫宝书故意开顾军的玩笑。
  顾军狠狠地抽了口烟,“那行,兄弟也就不藏着掖着的了。”顾军的眼前一片烟雾缭绕,迫使他眯缝起眼睛的同时,他开了口,“宝书,你大概也从向北那里知道我是干啥的了,我以前就跟我哥干来着,现在我哥进去了,我就必须要把这事儿抗下来,可我身边那些兄弟,有脑子的没几个,所以呢……”顾军突然变的一本正经起来,语重心长地说:“兄弟看你就不错,如果你愿意,兄弟往后就跟你穿一条裤子了。”
  闫宝书原本也打算找个机会和顾军说这事儿的,只是碍于没有契机开口,现下他突然自己找上了门,闫宝书倒有些意外了,“你就这么看好我?觉着我能跟着你干?还有,你确定我能干好吗?”
  顾军用力地啧了一声,“我先前就跟向北说过,我看人比他准,你小子聪明着呢,如果你不嫌弃,兄弟吃馒头绝不让你嚼咸菜。”
  闫宝书叹了口气,“这话说的严重了。”闫宝书顿了顿,严肃地看着顾军说:“军儿,你哥都进去了你为啥还要干呢?要知道,出来混的早晚是要还的。”闫宝书是一个心理素极强的人,别他平时过于温和,可一到了真章时刻,他比任何人都要扛得住事儿。闫宝书能够说出这番话是为了要试探顾军的决心,如果他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害怕或者胆怯,闫宝书都不会铤而走险的跟他共事,当然了,买卖不成仁义在,他和顾军依旧是朋友,革命的友谊依旧坚固而又牢靠。
  闫宝书把顾军当朋友,这无非是因为顾军是一个可交的人,他和陆向北不同,他聪明有胆识思想觉悟足够开放,这是闫宝书愿意去和他交心的理由;而他和陆向北能够成为朋友的理由则是另外一种,陆向北为人仗义讲哥们义气,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偶尔也会有心细的一面,两个类型两种人,闫宝书能够和他们成为朋友,相信在未来的几十年里一定不会太孤单。
  闫宝书也有天真的一面,真的会有永远的朋友吗?
  闫宝书看着眼前的顾军,在想想去了外面的陆向北,他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上会存在永远的朋友。
  顾军听了闫宝书的话,默默的品味着,“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出来混早晚……”顾军反反复复的叨咕了好几遍,突然他眼中一亮,紧接着打了个手响说:“这话说的真妙啊,还是你小子有文化,比我强多了。”
  闫宝书面对顾军的夸奖乐津津地说:“行了,别给我戴高帽,回答我刚才的话。”
  顾军多少也有了察觉,在“共事”这件事上,不单单是自己在观察闫宝书,他也在暗地里试探着自己。顾军的聪明之处就是遇事灵活,能够随机应变,于是他把心一横,“不妨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兄弟这辈子的目标就是这个了。”
  “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的,你就不怕……”
  不等闫宝书把话说完,顾军一抬手站了起来,声势浩大地说:“只要不吃枪子,兄弟十八年后仍旧是一条好汉。”
  闫宝书哭笑不得,“赶紧坐下吧,别一会儿向北回来了发现不对头。”闫宝书拽着顾军坐下,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事吧不能急,光凭咱两未必能做成,这里面少不了要你那帮子兄弟帮忙,咱先把高百川的事情解决了,然后我再找机会跟你详谈。”
  顾军不明所以,“谈啥啊?”
  闫宝书听见外面传来了脚步上,急忙小声对顾军说:“你和你哥以前都是怎么做的,我需要你跟我交个实底儿。”说完,闫宝书冲门口挑了下眉,“向北不同意是吧?”
  脚步声越来越接近了,顾军嘴皮子迅速翻动,“可不咋地,他是真把你当兄弟了,比起我来都重要多了。”
  闫宝书心里暖暖的,笑着没再接话,与此同时,仓房的门被从外拉开,陆向北包着一大堆东西走了进来,“顾军你小子还有点眼力见没,还不帮忙。”
  顾军一拍脑门,“瞧我这没心没肺的德行,咋还忘了帮忙了呢。”顾军嬉皮笑脸的走上前,帮着陆向北把拿来的东西放在了木头架子上。
  “这都是些啥啊?”顾军吃惊地看着桌面上放着的东西,有笔和纸,外加一条小棉被,除此之外竟然还有两个冒着热气的粘豆包。
  顾军伸手要抓粘豆包往嘴里塞的时候,陆向北一巴掌拍了过去,“你小子昨晚吃了六个,不怕拉不出屎啊。”
  顾军缩回了手,笑道:“合着这是给宝书吃的啊。”说完,顾军朝闫宝书投去了羡慕嫉妒的目光,“瞅瞅,这陆向北的心里就你一个,俺跟他面前就跟臭狗屎似得,这兄弟做的太没劲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