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节
  荀久放轻了呼吸,认真听着。
  扶启道:“我父王的母妃是先王后的陪嫁丫鬟,但因为长得过分貌美而被先王看上直接在先王后的寝宫里宠幸了她,这一幕被先王后撞见了,从此先王后便对我祖母恨之入骨,想尽办法折磨她,但因为先王的庇护,我祖母还是顺利生下了我父王和我姑母。”
  “好景不长,先王没多久便驾崩了,世子登基,先王后成为太后,她垂帘听政,把持朝纲,且手段残忍,很多大臣对她恨之入骨。她对我父王和姑母更是什么手段都用上,随随便便找了个罪名便把他们兄妹关进天牢,丧心病狂地给他们服用了催情药,不过幸好被忠心的狱卒发现了端倪,及时打晕两人并将他们分开在相隔甚远的两间牢房里,最终什么都没有发生。后来,我父王得了忠臣相助得以从天牢走出来反了先太后坐上王位,面对朝臣力谏封后的折子,他一直不表态,因为他想要曾经与他同甘共苦过的那个人一起共享这岷国江山。”
  荀久吸了一口气,“你说的是……永乐长郡主?”
  “嗯。”扶启似是有些难以启齿,低下了头,“我父王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心理扭曲的,他对自己的亲妹妹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虽然当初在天牢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对他来说,那是我姑母陪他度过的最艰难的时光,他大富大贵的时候,我姑母也应该跟着享福。”
  “我姑母发现了我父王的不伦感情,自请去南山避世,从此不问世事。我父王本不想她走,可他也知道这种感情不正常,再加上我姑母心意已决,所以,最后,我父王还是放她离开了。”
  “后来呢?”荀久心下疑惑,“禹舒阳究竟是谁的孩子?”
  扶启接着道:“我姑母到了南山以后,一次偶然的机会救了一个身受重伤的男人,那人长得非常俊美,我姑母毕竟是还是个少女,两个多月的悉心照顾下来,她发现她已经对那个男子动了情,男子性格偏冷,从不苟言笑,所以即便是我姑母救了他,他也没什么反应。我姑母想着总有一天她能感动到他,可后来有一天,男子却不辞而别了。”
  “我姑母哭得很伤心,但她仍旧没有放弃希望,隔三差五就下山来找,希望能再见到男子。”
  “一年后,我姑母终于在距离南山很远的一个小镇上见到了男子,然而他却拉着另外一个貌美女子的手。见到我姑母的时候,男子笑得很好看,神情略微惊讶,问我姑母近来可好。我姑母看着那名女子高高隆起的小腹,艰难地回了一个‘好’字,之后,她便很快回了南山,再也不肯下来。”
  “这件事,终究被我父王知道了,我父王大怒,派出很多暗卫去刺杀男子和那名怀孕的女子,男子带着女子逃到了我姑母所在的南山,那天晚上,女子临盆了,生下个白白胖胖的男婴,我姑母看见这一幕,终究是不忍,在女子生产以后换上她的衣服,让他们带着孩子赶紧逃。”
  “我父王的暗卫到达南山的时候,被我姑母远远引开,他们以为我姑母便是那名女子,所以毫不犹豫从后面放箭杀了她。”
  听到这里,荀久心中一揪。
  扶启再道:“暗卫们发现杀错了人之后又折回去后山找人,男子为了护住那名女子和孩子,也被暗卫杀了,女子侥幸逃脱,将孩子随意放在一户人家的门口便拼命引开暗卫,暗卫们没有发现孩子,全都追着女子而去。”
  “那个孩子,就是禹舒阳?”荀久讶异于徵义这个身份。
  “嗯。”扶启点头,“然而你们绝对想不到禹舒阳的亲生母亲究竟是什么身份。”
  扶笙略微思索一瞬,道:“我猜禹舒阳的身份与江氏有关。”
  扶启整个人都呆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向扶笙,“秦王怎么会知道?”
  扶笙笑笑没说话。
  荀久撇撇嘴,扶笙那种智商,前后一联系能猜不出来么?
  扶启叹气道:“秦王猜得没错,那名女子就是如今的一品镇国大将军江烨的嫡长女,我母后的亲姐姐。”
  荀久:“!”
  她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这个身份!
  扶启看向窗外,幽幽道:“江氏与我父王的争斗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江烨痛失爱女,所以起了报复之心,将嫡次女送入宫为后,意图利用外戚势力推翻王室。”
  难怪!
  荀久暗自唏嘘,如此说来,江氏对岷王恨之入骨,岷王更是对江氏恨之入骨,两者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了,江烨痛失爱女,然而岷王也失去了最亲近的妹妹,这让他如何不恨?
  荀久认真将扶启的话回味了一遍,疑惑道:“这么说来,南街的那位瞎眼婆婆极有可能就是你的姨母?”
  “这不可能。”扶启直接否定,“如果她是我姨母,我外祖父绝对不可能让她流落在外这么多年。”
  “奇怪了。”荀久道:“根据你的说法,永乐长郡主早就已经被没岷王的暗卫给错杀了,那么活下来的人就是能是你姨母,既然你说瞎眼婆婆不是你姨母,那她是谁,又为何要带走徵义?”
  “我不知道。”扶启摇摇头,“我只是方才在酒楼无意中听到有人说徵义是跟着瞎眼婆婆走的,所以才会想到以此作为条件来让你们出手帮忙,殊不知,你们早就知道了。”
  荀久有些好笑,心道本就是我们设计诓你来的,我们自然知道一切。
  ------题外话------
  今天要停电一天,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二更/(ㄒoㄒ)/~
  ☆、第012章 设局(一更)
  思虑不过转瞬,荀久便回过神,微笑道:“这么说来,徵义如今是在江氏手上了?”
  “或许。”扶启有些不确定地道:“禹舒阳是我外祖父的第一个外孙,这么些年在外面受了苦,得知他回来,我外祖父自然是宝贝得紧,即便他人如今不在都城,也一定会想办法让我外祖母将禹舒阳带回去认祖归宗的。”
  “认祖归宗?”荀久的笑容慢慢转变为讥讽,“难道不是利用徵义来对付岷王吗?”
  “怎么会……”扶启低声呢喃,“当年我外祖父虽然不同意我姨母和那个半道认识的男人在一起以至于他们后来私奔,但说到底,我外祖父还是很疼宠我姨母的,得知岷王派人去暗杀我姨母的时候,我外祖父险些就没把持住直接带兵杀进王城来,最后还是因为我外祖母一力劝阻才好不容易制止住,说到底,我姨母毕竟是嫡长女,家族倾注了太多心血在她身上,但也不完全是利用她来做什么,大半是真真实实的亲情,毕竟那个时候江氏和王室还在相安无事。姨母失踪以后,我外祖父也很心痛,每日派人出去寻找,直到十年前,我父王设计禹舒阳杀了龙骑将军府的假象并全国通缉他,我外祖父才知道禹舒阳就是他的第一个外孙,只可惜,当他们赶到龙骑将军府的时候,禹舒阳已经不见了。”
  说到这里,扶启微微顿了一下,“秦王和秦王妃大可以放心,如果徵义真的在江氏手上,那他一定会安然无恙的,这一点我敢和你们保证。”
  荀久心中了悟,果然,龙骑将军府惨案和岷王有关,还就是岷王亲自设计的惨案,目的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地缉捕禹舒阳,这个间接导致永乐长郡主死亡的孩子。
  就算江氏不是真心实意想让徵义认祖归宗,但就目前来说,徵义对江氏还有着极大的作用,至少,徵义的出现,能让岷王想起当年的永乐长郡主而彻底失控,从某种意义上说,徵义可以是江氏对付岷王的一颗好棋子,所以短时间内,徵义一定会没事,江氏非但不会虐待他,反而会把他当成祖宗一样供起来。
  话到这里,两方的协议也进行得差不多了,扶启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问,“我的诚意已经很明显了,不知两位可还有什么看法,另外,你们刚才所说的计划……?”
  扶笙看了扶启一眼,问:“你想要先对付谁?”
  扶启顿时陷入了迷茫。
  先对付江氏?可江氏手中有徵义不说,那还是他外祖父家,纵然王后对他有诸多挑剔与不满,可到底也是他的亲娘。他真的下得了狠手么?
  先对付岷王?岷王是他的生父,且岷王还是拾欢的救命恩人,凭他对岷王铁血手腕的了解,他手中不可能不留余地,岷王在救治的过程中一定会想办法控制拾欢以便将来有机会威胁他。如果岷王出现了危险,拾欢会不会也跟着遭遇不测?
  一连串的问题让扶启额头开始胀痛,以前心心念念想着报仇,这一刻才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是迷茫的,终究比不得岷王和王后的冷血,他也会念及亲情,也会顾虑。
  只一眼,荀久便看出了扶启的犹豫,她微微一笑,问:“三王子可是觉得无从抉择?”
  扶启眼神闪烁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
  荀久笑意渐收,摆正脸色,声音含了几分冷意,“既然你连自己为何要复仇都没想好,又何必来这里浪费时间?”
  这样凛冽的声音,与方才的言笑晏晏判若两人,扶启身子一哆嗦,慢慢抬起头来,正对上荀久那双似笑非笑的眼,分明是波光潋滟的一双桃花眼,却因为里面顿添的凝寒而让人无端感觉到慑人的威势。
  下意识的,扶启竟觉得有些心惊胆战,好像只要自己再开口说出一个“不”字,眼前的人就能把自己给生吞活剥,哦不,或许比生吞活剥还要血腥残忍。
  吞了吞口水,扶启闭上眼睛,心里想着拾欢当年的一尸两命,想着王后的恶毒手段,渐渐地,他原本平静的心中逐渐激起恨意,没多久便蔓延至全身心。
  缓缓睁开眼,扶启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犹豫不定,他认真的看着荀久,一字一顿道:“我要报仇,报当年王后和世子让拾欢一尸两命的仇。”
  “所以,你是想先对付江氏吗?”荀久面色缓和了些,语气也有所调整,她本不想拿出凤息那种气势来对扶启的,可是她很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耽误了,半年的时间眼看着已经过去了大半月,然而幽灵火一点进展都没有,岷国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分毫没有得到解决,反而越来越乱,眼下又看见扶启犹豫的神情……
  说实话,荀久自穿越以来,身边的人大多是聪明通透的,比如扶笙、季黎明、姜易初、女帝、郁银宸、西宫,就连他们身边的小小侍卫都比一般人聪明很多,所以乍然见到扶启这般犹豫不定,荀久便有些恼,暗想着同样是扶氏宗族,扶笙、季黎明、女帝和扶斌就能聪慧异常,处事果决,然而这位三王子本是怀着杀妻之仇的,却在关键时刻做出这副样子,实在让人失望。
  扶笙从荀久方才那几句话里听出了她不同寻常的愤怒,心头微微一动,不禁抬眼看了看她。
  荀久早已在听到三王子下定决心的那一刻恢复了面色,淡然如水,此刻并看不出什么来。
  微抿着唇,扶笙一句话也没说,好久之后才转目看向扶启,淡声开口,“三王子当明白,今日在宴会上,岷王将尹素秋赐给你做正妃的时候,你和江氏的立场就已经注定了,纵然从前的你一直就没有站在江氏那边过,但那些都是私下里的,今日经过选妃一事,便已经把江氏和王室的立场摆在明面上来了,所以,从今往后,不管你做什么,都将不会再被江氏划入他们的阵营,对于江氏来说,你虽然是嫡亲的外孙,但在立场上,你们是敌人。”
  扶启点点头,“秦王说的这些,我都明白。”
  “所以,我接下来交代你的事便有些难度。”扶笙道。
  扶启愣了一下,随即脸色恢复正常,恭敬道:“秦王请说。”
  扶笙微微垂眸,“徵义便是禹舒阳,这件事不用我多说,然而禹舒阳是江烨亲外孙这件事只有你们几个人知道,即便江烨让江氏族人来将徵义带回去认祖归宗,那也是江氏内部的事情,外面的人不得而知,毕竟当年的江大小姐是跟着那名男子私奔之后未婚先孕的,徵义是私生子,江烨便是再心疼徵义也绝对不会把这种事公开。那么,徵义想要成功认祖归宗的话,江氏一定会给他重新安排一个既合理又能不引人怀疑的身份,这个身份一定不会是江烨的亲外孙,但不管他们怎么安排,徵义到最后一定会成为江家人。”
  这些话,扶启全都明白,他了然地颔首,问:“秦王需要我做什么?”
  扶笙道:“我需要你撺掇镇国将军府为徵义举办一场隆重的接风宴,而且还得是岷王必到的宴席。”
  扶启稍稍反映了片刻便反应过来,“秦王的意思是,让我父王亲眼看见禹舒阳?”
  “对!”扶笙颔首,又接着道:“当然不止这些。”
  接下来,扶笙把整个计划告诉了扶启,并让他回去以后好好准备。
  ……
  时间飞逝,很快便到了镇国将军府设宴这一天。
  彼时,岷王正在御书房里看奏章,太监刘广躬身侯在一旁,呼吸放得小心翼翼。
  岷王看了一会便放下了,似是没什么心思,他揉了揉额头侧目看向刘广,道:“早上王美人来找孤哭诉,说她请的戏班子被镇国将军府给半道截去了,这个江烨,简直越来越无法无天,根本没把孤放在眼里!”
  岷王越说越怒,拂袖便将一桌子的奏章掀到地上,刘广吓得身子一哆嗦,但终究是在岷王这样性子阴晴不定的君主身边伺候多年的人,心中虽有疑惑,面上却还能保持着镇定。
  弯身将奏章捡起来整理摆放好,刘广这才道:“岷王息怒,奴才听闻镇国将军府今日设宴,要用到戏班子,而恰巧有名的董家戏班子来了都城,原本是王美人预定了的,可是王美人的生辰是明日,镇国将军府设宴是在今天,所以……”
  “所以镇国将军府的人便没把孤的妃子放在眼里,明着与王美人抢人是吗?”岷王脸色发青,唇部肌肉微微抽搐,额头上青筋凸起,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刘广怔了怔,这么些年,岷王虽然性子不太好,但喜怒极少放在明面上,像今日这般大动肝火,刘广已经多年不曾得见了。
  “岷王,江大夫人后来亲自进宫给王美人赔罪并解释了。”刘广小声道。
  岷王咬着牙,眼神阴鸷,吩咐刘广,“备轿,孤倒要亲自去看看,镇国将军府究竟设的是什么宴!”
  刘广不敢多言,赶紧应声退下去准备。
  岷王显然怒到了极致,王美人的生辰的确是在明日没错,可戏班子既然是王美人定下的,镇国将军府还敢半道截走,这就不单单是没把王美人放在眼里了,镇国将军府恐怕连整个王室都没放在眼里!
  二十多年来,江氏与王室不对盘,这是整个朝堂皆知的事情,却始终没有人晓得其中缘由,不过再怎么不对盘,其中较量都是暗地里进行,如此明目张胆的藐视王威,这还是头一次。
  镇国将军府这是仗着军功赫赫便有恃无恐了吗?!
  想到此,岷王胸中一股难言的怒火冒出来,恨不能亲手剥了江氏每一个族人的皮。
  然而岷王万万想不到,这一切都是扶笙吩咐扶启设下的局。
  为了找到一个生辰临近这几日的妃子,扶启几乎把岷王后宫的妃子都拜访过来,最终确定了王美人,轻易挑唆她来岷王面前请求生辰之日请戏班子进宫唱曲儿。
  岷王已经很久没去过后宫了,哪里会记得这些妃子的生辰,见到王美人楚楚动人的眼神,顿时心软下来便答应了。
  事成之后,扶启又买通了镇国将军府内的二管家让他帮忙有意无意在老夫人面前提起董家戏班子。
  老夫人与她的夫君江烨一样,对于这个外孙存有愧疚之心,故而这次宴席办得非常隆重,虽然不能以亲外祖母的名义为他接风,但也想把宴席办到最好。故而在听了二管家一阵吹嘘之后,老夫人笑着答应了。
  彼时,老夫人以及府里的大夫人她们并不知道董家戏班子已经被王美人给定了,只遣了二管家带着人匆匆将董家戏班子从半道请来。
  知道实情以后,老夫人皱眉过后吩咐大夫人亲自进宫给王美人赔罪。
  王美人当时什么都没说,等大夫人离开以后便按照扶启的要求来岷王面前哭诉。
  扶笙吩咐扶启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引起岷王对镇国将军府这次宴会的重视和好奇。
  实际上镇国将军府直接邀请岷王也是可以的,但这样一来,岷王百分百会无情拒绝,那样的话后面的好戏都没法进行了。
  扶启站在隐蔽的角落亲眼看着岷王果然铁青着一张脸上了轿子准备出宫去镇国将军府,他顿时对设计了这一切的秦王扶笙产生了十二万分的尊崇之心。
  竟然能把岷王的反应都设计得毫厘不差,这个秦王,果然不愧是女帝最为看重的人,看来天下人传言得并没有错,秦王多智近妖。
  勾唇一笑,扶启仿佛看见了胜利在望。
  身后有一道温侬软语传来,“我这么卖力地演戏,三王子准备怎么报答我?”